車子前面有個年輕人飛快闖紅燈跑過馬路,何意軒猛地剎車,年輕人回頭衝他伸出了中指。綠燈熄滅了,可何意軒的車子卻猛地調頭向另一邊駛去,想來一片喇叭聲與叫罵聲,而他,卻全然不在乎。
「聽說康偉業手下有人在刁難你?」何意軒的車子開的很快。
「還好,」夏冬有些疑惑:「你怎麼知道?」
「吳慶業,曾經也是我的供貨商。」
夏冬點了點頭:「他是康氏最早的合作人之一,他的兒子吳燁曾經是技術總監的候選人之一。」
「他們,就這樣把你推出去?」何意軒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尖刻:「康浩楠,還有康偉業……」
「意軒,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夏冬打斷了他的話:「我很慶幸在最失意的時候老爺子給我這個職位,失去母親後,這是唯一能讓我保持鬥志的理由。」
她說的很快,顯然並不想要他的回答。
何意軒崩緊了面孔沒有再說什麼,雪花打在擋風玻璃上,又被雨刷趕到了一旁,什麼也留不住。
有些事情並不是不再提起就會當作不存在,他們之間劃下的鴻溝太深,也太痛,只要提起,便全是禁忌。
口袋裡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夏冬拿出來時卻看到康浩楠的名字要閃爍。
「夏冬,我在楓林路等你。」他的聲音隔著風聲傳來,清澈而明亮。
「浩楠?」夏冬忍不住驚訝地道。
路兩旁有燈光閃過,十字路口處一個閃亮的藍色路牌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康浩楠的車子就停在不遠處,他打開車門走下來,路燈照耀下紛飛的細雪中,他的身影頎長挺拔,就站在何意軒剛剛停下的車子前面。
這不是預想的結局,不論是對康浩楠,還是對夏冬與何意軒來說都是,沒有人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相遇。
「謝謝你送夏冬。」雖然有些意外,可康浩楠還是接過了何意軒手中的東西。
何意軒停頓了一下,卻終於鬆開了手。如果說以前的他還有立場與眼前這個男人理論的話,那麼現在,他已經失去了一切。這種感覺並不好受,就像他無法想像在以前的日子裡,夏冬是如何與他的崇拜者們相處的一樣。
康浩楠打開車門示意夏冬上車,關上車門後他與何意軒客氣地道別,有些太客氣了。
透過車子的後視鏡夏冬看到何意軒仍站在原地,雪下的更大了,漸漸模糊了他的身影。車子裡的暖氣開的很足,外面卻很冷。
「愧疚嗎?」康浩楠開著車子突然問。
「沒有……只是沒想到你會來。」夏冬看向窗外,一切都重新被染成了白色。可是白雪終究覆蓋不了一切,就算她曾經心軟,曾經感動,那些曾經的傷痛也不會消失不見。
康浩楠沒有再說什麼,開車行駛在漫天的風雪裡,這個冬天總要過去的,就像他曾經將她帶離的每一個不愉快場合一樣,這也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他看著她失去親人,看著她在掙扎中離婚,看著她站起來,也看著她試圖擺脫過去,雖然在他看來並不夠乾脆。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他可以等待,十年,二十年,這都不是問題,問題只是夏冬會不會接受。曾經以為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是親情與婚姻,可現在這兩樣都不復存在,那麼還有什麼能阻隔他們呢?
答案只有一個:她的內心。
他們有很多機會在一起,可都沒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他會給她空間,也會給她時間,可是她卻一再的拒絕。經受了一次婚姻的傷痛之後,她不再相信任何感情,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當他們來到滑場山莊時夜幕已經降臨,木製的度假別墅裡燈火通明。這種場合像康偉業這樣的人通常是不會參加的,所以主持大局的是康浩楠。
夏冬匆匆換好衣服後,才遇到了小徐。
「夏姐,對不起,小李說沒有車子了,所以……」
「沒關係,」夏冬擺手讓她不要再說了:「賓客名單有嗎?給我看一下。」
「在這裡。」小徐忙從文件夾中拿出一張紙遞過來。
夏冬一邊瀏覽著名單一邊向大廳走去,當她快走到轉角處,卻突然聽到幾個男人的談笑聲,她認得其中一個就是今天大鬧辦公室的吳燁。
「老爺子老了,不記得我們這幫弟兄了,鬧個娘們整我們,她奶奶的也不看看老子是誰。」吳燁的聲音很大,似乎是醉了。
旁邊有人勸著什麼,也有人跟著抱怨。
夏冬停住腳步,在她看來這次酒會自然不是什麼慶功宴,可現在看來卻更像鴻門宴,在康偉業缺席的情況下,當這些合作方面對康浩楠時會想盡辦法試探他,這也是他們在未來爭取利益的一個方式。
收起文件夏冬走了出來,眾人看到前一刻還被吳燁漫罵的主角突然出現,都有些意外,吳燁顯然也沒有想到。夏冬並不在意這些,她走上前去坦然地和眾人問候。卻又看了看吳燁特別地道:「吳總,感謝您這些天來對我們的支持,董事長讓我全權負責技術工作,這是對我的信任,更是對您的信任,相信我們未來會合作的十分愉快。」
吳燁的嘴角奇異地扭曲了下,還想說什麼,可夏冬卻迅速地結束了談話:「我還有事,希望大家玩的愉快。」說完,便向大廳走去。
速戰速決的方式顯然讓吳燁有些不適應,面對得體的言論,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可以反駁她的理由,這讓他十分氣惱。
大廳裡人影閃動,夏冬拿著與會者名單,直覺上就像在趕赴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問候、笑容、寒暄,都是戰場上的武器。主持人沈東傑宣讀了歡迎詞,康浩楠代表集團向與會人員表示感謝,於是慶祝會正式開始。
夏冬一一與合作方寒暄,人們揣測著她,而她同樣也在揣測著眾人,好在談話過後,大多數合作方都抱著善意而來。美酒,美食,還有一天的滑雪假期,這些都讓大家十分放鬆。可事情永遠不會按著人們的預想進行,就在夏冬打算去洗手間的路上,她又聽到了吳燁帶著醉意的漫罵。
「臭婊子,想當年爺爺我出來混的時候她在哪?還不是陪男人睡覺。別以為爺爺不知道她是什麼東西,被何意軒睡過又甩了的破貨,居然又爬上了老爺子的床,下回讓她來陪陪爺爺我,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床上功夫……」
惡毒、下流的語言讓夏冬的胃部劇烈地痙攣起來,有一瞬間她真想衝出去給姓吳的一個大大的耳光,可是她不能。
「夏冬。」何意軒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他伸手扶住她,臉繃的緊緊的,顯然也聽到了吳燁的話,「我去教訓他。」他轉身向吳燁走去。
可夏冬卻拉住了他:「不要管他,讓他們去說。」
「就讓他們這樣侮辱你?」何意軒看著她。
「這又有什麼關係?」夏冬淡淡地冷笑:「我不會修改供貨合同,他們依舊拿不到訂單,只能在嘴上罵我過過癮而已,這種事鬧到老爺子那裡誰都沒有好處。而且,這樣情況又不是第一次,我已經習慣了。」
燈光下的她臉色蒼白,輪廓清晰而堅忍,這是他所不瞭解的她的另一面,在他不知道的情形下,她是不是一直都這樣忍受著不公平,卻又堅強地面對?他似乎從未認真去瞭解過,在那場婚姻裡,他一直在傷害著她,就算離婚了,他的傷害也依舊存在。除了給她一人被男人拋棄的名聲以外,三年來,他什麼都沒有給她。無論是家庭還是職場,她都是一個人在拚搏,而他,卻一面享受著女人們的投懷送抱,一面抱怨著她沒有全心全意地愛著自己。
人人都是自私的,只不過有些人自私是想保護自己,而有些人則是想從別人那裡得到更多。
換作他站在她的位置,恐怕也無法對這樣一個無望的婚姻期待更多。他不敢想她是否真的愛過自己,因為每一次這樣的假設都會讓他更加痛恨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
「意軒,謝謝你,」夏冬鬆開拉著他的手:「我會處理好一切。」她勉強點頭笑了笑,轉身離開。
酒會還在繼續,何意軒拿過一杯酒一飲而盡,彷彿心中有濃濃的怒火,可卻無處發洩。不遠處康浩楠的目光投來,卻又轉開。吳燁等人說笑著走入大廳,來到康浩楠面前寒暄。在他們眼中,康偉業的兒子就像剛剛學飛的雛鳥,根本不足為懼。談話看上去很愉快,可卻是處處刀鋒,一來二往,吳燁發現他在康浩楠身上竟然得不到便宜,不禁有些急燥,言語也開始無禮起來,包括這些天對夏冬的不滿。
康浩楠拿著酒杯的姿勢依舊優雅,目光卻越來越冷,偶然間與何意軒相遇,這次他沒有移開,兩個人在交匯的目光中神奇般地達成了共識。
此時酒會已近尾聲,人們都有了幾分醉意,何意軒放下酒杯看了看康浩楠,率先走了出去。吳燁等人見討不到便宜,心中不滿,離開的時候便有了些怒氣,也不去滑雪,一行人等逕自出了大門要轉到後院休息。
天色已晚,山莊中燈火通明,可穿過後院的路上松柏卻擋住了燈光,一個修長的人影站在面前擋住了吳燁等人的去路。
「什麼人?」吳燁喝道。
黑暗中,只看到香煙的一點光亮,繼而卻一閃而逝,何意軒的笑聲響了起來:「吳老闆,連我也不認識了?」
「原來是何總,」吳燁放下心來,冷哼道:「滑雪場在前面,何總怕是走錯路了吧。」
何意軒也不急,將手中的香煙掐滅,這才不急不緩地道:「我找的就是你。」
吳燁聽見這話已知不妙,卻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何意軒,只得道:「吳總,我們一向合作愉快,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您擔待。」
「好說,」何意軒笑道,一縷月光撒下,竟將他一向儒雅的面容映得有些冷俊:「吳總似乎對我的家事十分關心。」
聽了這話吳燁假笑了兩聲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原來是夏冬,何總,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兩個可是離婚了啊。」
「沒錯。」何意軒也不惱,只是看著他:「可她一日沒有嫁給別人,就還是我的女人,得罪了她便是得罪我。」
吳燁此時才算明白了幾分,見何意軒今天怕是不肯罷休,於是嘿嘿笑了兩聲道:「何總是文明人,咱們有事好商量,夏冬既然是何總保的人,我也沒什麼好說的,看在您的面子上,以後我就讓讓她也沒什麼,何總這麼斯文的人總不會親自追究吧?」
吳燁這話說的可算是得了便宜又賣乖,雖然不得已說了軟話,卻擺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態,同時也也希望何意軒能自恃身份,不會真的動手教訓他。可世間的事總有意外,若是以往,何意軒自是不屑與吳燁這樣的無賴動手,可是夏冬剛剛的堅忍的表情卻讓他忍無可忍,似乎只有打一架才能發洩心中的怒火。
吳燁見何意軒不說話,只當他同意了,於是竟伸手去拍他的肩膀:「何必為了一個女人動氣?何總……」他還想再說什麼,可是話未出口,何意軒卻已經一把推開他,一拳正打在他的左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