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叔叔熱衷於買母女服,給媽媽買套裙和修身連衣裙,給爽愉買花裙和網球裙,似乎同時改造兩個女人才令他有加倍的成就感。爽愉依然我行我素,把長長短短的裙子全部打入「冷宮」。
「媽媽,我真的不行!如果兩條腿之間空空蕩蕩的,簡直和沒穿差不多,羞死人了!」可憐的媽媽面對衛叔叔和他帶給她的一切,總像一不小心吃到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似的,小心翼翼,惴惴不安。
爽愉打開盒子,輕輕抖開了那套小伴娘服,裙子是那種鬆垮到灑脫、柔軟到溫柔的棉布,裙擺上玫瑰花紅透了,帶著永不言悔的青春倔強。
簡直難以抗拒這樣的耀眼和美麗,爽愉蹭下了地板,游游移移到穿衣鏡前,稍稍比劃。她隨手翻了翻牌子,四個字母JNBY微微斜著。
「我要我要我要!」灰灰尖叫的聲音,一瞬間刺破了閣樓裡塵封已久的平靜。
爽愉手腕一抖,美麗的長裙徐徐落在灰僕僕的地板上。
灰灰是爽愉心裡一個小小的陰影,小小的悲痛,不能打開的小小的死結呵。
那個因為多病而乖張的妹妹,整日抿著發青的嘴唇,用尖尖的指甲把古舊的木窗框扣得斑斑駁駁。她像隱居在閣樓上的小巫婆,可是超級敏感,能夠捕捉到裙擺飄過樓下,空氣就像綢子一般抖動的聲響。然後在窗口神出鬼沒,對著每個走過穿裙子的女人吐口水,罵她們妖精妖精妖精。
爽愉一直沒有告訴媽媽,她再沒有勇氣穿裙子,因為只要有那種企圖,灰灰責備的眼神就把她撞得眼冒金星。
可灰灰喜歡裙子,因為她一年到頭離不開裙子。灰灰雙腿萎縮,長裙子正好可以遮擋住一切。
那時還以為灰灰只是風濕性關節炎,最多一輩子不能走路,沒想到更致命的風濕性心臟病一直埋伏在後面。
爽愉推著灰灰逛香港的時裝店,在江南布衣專賣店裡,灰灰狂熱地愛上了當季新款的花卉長裙,她一頭扎進去搜了又搜,最後緊緊攥住一條墨綠的粗布紋長裙,正中間暈染著一朵怒放的薔薇。
灰灰滿臉通紅,「我要我要!」爽愉悄悄看標牌:399元,她們怎麼也不可能承受起這樣的價格。所以她一語不發推著灰灰撤退。
「我一個月不吃飯好了,我一個月不看電視不開空調好了,我一個月不用牙膏肥皂好了……沒有它我會死的,會死的!」灰灰一路慘叫,狠命狠命地捶著輪椅。
灰灰迷戀著日劇,迷戀木村拓哉,《美麗人生》裡那個深情到不可思議的髮型師冬二,灰灰喜歡把自己想像成坐在輪椅上的冬二心愛的女孩杏子,杏子總是穿著長及腳踝的素色的或者碎花的裙子,美得讓人完全忘記她的殘缺。
現在爽愉有點恨灰灰,沒有人願意詛咒自己會死,可她為了一條漂亮裙子,居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大叫大嚷著要死要活。
「卡嚓!」爽愉下手了,一刀剪開裙子,把臉埋在那朵碩大的玫瑰上,很輕很輕地嗚咽,「灰灰,姐姐決不穿裙子讓你傷心生氣!」
玫瑰花瓣大片大片地潤濕開來,看起來鮮艷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