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常常是這樣的:你認識了一個人,那個人走了,你以為自己可以輕易地忘記他。可是,不知不覺你會發覺,生活中已經佈滿了他的痕跡,想抹也抹不掉。
路笛已經如影隨形,總是在哈小茜沒有防備的時候突然冒出來,像一個浪頭打來,一不小心就被撲得滿身滿心。
在香港一炮而紅的路笛迅速火遍全國,上報紙,上刊物封面,上人物專訪。哈小茜天天坐公車,每個公車站上都有路笛做的口香糖廣告。他的笑容那麼明亮,晃得她只能把眼睛一次次閉上。
有一個階段,天天8點整,路笛牽著一條可愛的小狗在電視裡準時出現,深情地說:「幸福就是家人的身體都很健康;幸福就是我有一條狗,我能夠和它一起坐在門檻上曬太陽;幸福就是有一個愛我的人陪我一起慢慢變老。」
屏幕接著打出一句話:動物是人類最好的朋友。
這條公益廣告,外婆百看不厭。每次都會說:「喔,我們小茜的同桌!」
「現在不是了。」哈小茜每次都糾正一遍。
最近她瞌睡得更加厲害了,眼睛睜著的大部分時間,她都在綿綿不斷地打哈欠。媽媽在電話裡埋怨爸爸,「你給女兒名字起壞了,聽上去就無精打采。」
「呵呵,不如馬上改名叫哈抖擻吧。」爸爸幽默了一回,末了建議給女兒吃「腦輕鬆」。他在廣州的工作上了軌道,每個月都寄點錢回來。外婆的臉色好多了,對哈小茜和藹多了。
有一天,外婆主動說:「小茜,你那個同桌在電視裡失蹤了。」
「喔?我也不知道。」外婆一提,哈小茜也意識到自己好像好長時間沒看見路笛的消息了,公車站上的廣告,已經換了一個男孩,比路笛更壯,有點像外國人。
哈小茜知道曝光率降低,對明星來說意味著什麼,就好比股票大跌,反正不大妙。
古柯葉打來電話:「快看這個禮拜的《明星週刊》,那種女人,我早知道路笛會和她鬧翻。」
哈小茜趕快跑到書報亭,隨意一翻,報紙上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她買了一疊回去,很快整理出眉目來。
童姐準備跟風少男明星寫真集的熱賣風,推出路笛的寫真《笛身動人》,大走性感路線,被路笛堅拒。他在記者會上公開表示:「我不是她手裡的棋子,被她任意擺佈。我可以不計較報酬,可我在意我的形象。我清楚每個年齡段應該做怎樣的事情。」
童姐在記者面前很大度,表示她不計較路笛耍小孩脾氣:「我頂多像姐姐對待不聽話的小弟弟一樣,打幾下他的小PP啦。」
哪裡是打幾下小PP,簡直是幾招辣手。先撤了他在新電視劇裡的男一號位置,廣告全線換人。嘿嘿,童姐很快讓路笛見識了什麼叫帥哥如雲,什麼叫青出於藍勝於藍。
最新的《明星週刊》頭條言論裡,路笛作為一個典型例子被一筆帶過:「偶像是個保鮮職業,有點像水靈靈的新鮮蔬菜,天還沒黑,就成了落市貨。比如怒放以後已經開始衰敗的路笛,如今賦閒在家。很不幸,他的『花期』只有六個月。明星職業給他的唯一留念就是嚴重的胃疾。」
哈小茜撥了那個久違的號碼。對方不接,她繼續打,也不知道聽了多少聲悠長的「嘟」。路笛總算接了手機,劈頭就罵:「我在打遊戲,拜託別煩我好不好?!」
等他叫嚷完,哈小茜口氣軟軟地開了口:「我是你同桌。怎麼不告而別?」
「是你!」路笛叫了一聲,「我打電話跟你告別,可接電話的老婆婆查戶口一樣,我趕快掛電話啦。」
「你的胃好些了?」哈小茜因為釋然而微笑。
「好不了啦,成名的代價。《花兒怒放》裡我要演一個癡情的白血病男生,導演要求我十天減掉二十斤。」
「天,你怎麼弄?」
「不吃飯,光喝牛奶和水。全身包不透氣的保鮮膜,在桑拿浴室裡蒸汗。」
「殘酷!」
「暈過去好幾回。你不覺得我扮那個角色生動透了?」路笛居然還笑得出。
「怪不得電影院裡差點成了淚水的海洋。我真後悔我睡著了,看都沒看你演得好辛苦的電影。」
「做偶像不幸福。」路笛悲觀極了,「不做偶像也不幸福!」
「你還想演電影?」哈小茜聽懂了他話裡的含義。
「我被封殺了。」路笛語氣消沉,「我沒戲了!我完了,我突然發現自己原來那麼愛演戲。」
沒想到不久,童姐竟然主動放下姿態和路笛握手言和了。那幾個新人出師不利、紛紛落馬是一個原因,最重要的是公司和許多媒體三天裡都收到了一份特殊的聯名信,來自近千個女生影迷,標題叫《路笛復出請願大聯盟》。
聯名信上,無數女孩的名字排列在一起,各種色彩、各種筆跡,顯得奇特、美麗和壯觀。她們以空前團結和熱烈的姿態,表達著一個共同的心聲:期待路笛的復出和新片。
《明星週刊》頭條刊出重磅新聞:
路笛復出呼聲驚人!《路笛復出請願大聯盟》,簡直是一份關於明星路笛縝密而翔實的專題論文,「粉絲」們很專業、很有條理、也極有說服力地列舉熱愛路笛的N個主打理由,認為路笛的獨特無人能夠取代,他的退出使國內的偶像劇一時星光暗淡。粉絲們在短時間裡作出快速、自發、強大的反應,這在演藝界聞所未聞。它證明了偶像的深入人心,也證明了本土帥哥路笛的超人氣和不凡號召力。而這一切都注定了路笛絕不是一顆流星,他會有一個更強勁的反彈……
路笛復出了。令他開心的是,這回他可以自己做主挑選劇本。路笛就這樣演出了有生以來最過癮的一個角色:專門把弱小的女生從憂傷中拯救出來的天使。新片定在浪漫的情人節公映。各大音像店告急,路笛白衣勝雪、純淨微笑著的招貼畫,幾乎被影迷們買光了,這部新片呈現未映先紅的態勢。
最為路笛感到高興的人大概就是哈小茜了。
「等著看你的新電影,我保證不打瞌睡!」她發過去一條短信,路笛沒有回音。
報紙上說,路笛的新片《天使夢見幸福》近日將作小範圍試映,邀請記者和部分路笛的影迷率先觀摩。
「給他打電話!」看到這個消息,古柯葉興奮極了,「他肯定邀請我們!」
哈小茜滿懷喜悅,撥通了那個久違的電話。
「喂?」傳來的卻是陌生的聲音。
「我……我找路笛。」
「是聯絡新片發佈吧?請問哪家媒體,我是路笛的助手。」
遲疑了一會兒,哈小茜說:「我是他的同桌。能告訴我路笛現在的聯繫電話嗎?」
「對不起!」聲音又乾又硬,「無可奉告。」
哈小茜慢慢放下電話。
「看我怎麼收拾他!」古柯葉跳起來有三尺高,「他憑什麼又高高在上不理人了?」
中馨廣場的透明演播室裡,佩妮站起來和路笛握手:「謝謝你接受我的採訪……」
外面看熱鬧的人群突然亂起來,一個瘦高結實的女孩子撥開人群,衝破保安的阻攔,敲著玻璃牆氣憤地喊叫著:「路笛滾出來!滾出來路笛!」
玻璃幕牆是隔音的,可是路笛還是看見了古柯葉。她鬧騰的動靜實在太大。他請助手帶她進來。
「你怎麼來這裡了?」他很意外。
「來讓你知道是誰為你創造了今天的奇跡!」
「是我的『粉絲』啊!剛才我在節目裡說,我會永遠珍藏那封一千多個女孩書寫的熱烈文字。」
古柯葉冷笑:「你以為一千多個女生會自動乖乖地排著隊在請願聯盟上簽名嗎?好,我告訴你,如果有一個人能讓啊哈這樣的超級瞌睡包幾天幾夜不睡覺,那個人就是你!」
「我?!」路笛嚇一跳的樣子。
「你不知道她有多難!學校裡的那些女生你是知道的,她們被朵朵串通,沒有一個人給她簽。她只好發瘋一樣跑到別的學校,只要組織觀看過《花兒怒放》的學校她都去跑。她舉著電影的海報,上面寫著口號:『喜歡路笛嗎?喜歡路笛就為他做些什麼吧。』市三女中的門房不讓她進,她守在門口一個下午,抓住一個問一個。我都不敢這樣做。啊哈的臉皮要比我薄十倍,可是她豁出去了呀,還逃了幾天的課。這輩子她沒逃過課。
「你以為那麼感人又有水準的請願書那麼好寫啊?啊哈躲在我家裡,通宵不睡看了多少遍《花兒怒放》,還有又臭又長的《紫羅蘭學院》,她從頭看到尾居然連瞌睡都不打,真是奇跡!我一覺醒來看她還在電腦前敲啊敲,臉燒得紅紅的,眼睛亮亮的。我說啊哈你成仙了,兩個晚上不睡覺?為他至於嗎,值得嗎?啊哈說:『值得。路笛給過我一個奇跡,難道我不能還他一個奇跡?』」
「公司打印了所有的名字給我看,沒有她的名字啊!」路笛吃驚極了。
「我現在就指給你看!」古柯葉隨身攜帶著那封《路笛復出請願大聯盟》。在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路笛終於看見幾個斜斜的淡淡的鉛筆小字——同桌:哈小茜。
「我怎麼一直沒發現?」路笛自言自語。
「因為你沒把她放在心上。我為啊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