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蘿蔔須正在收拾一大堆魚,有鮈魚、歐鲌等等,那是他剛剛釣魚歸來的收穫。他刮乾淨魚身上的鱗,然後清理魚肚子,把透明的魚鰾用力地踩破,那種「啪」的聲音讓他感到心滿意足。他把魚腸子堆在一邊,準備拿去餵貓。他幾乎趴在木桶上了,幹得可真賣力。當然,他也很小心,免得把衣服弄濕了。
勒皮克太太走了過來。
「幹得不錯啊,」她說,「這麼多的魚,足夠我們美美地吃上一頓了。只要肯出力氣,你可真是個聰明的傢伙。」
她拍了拍他的脖子,又摸了摸他的肩膀。突然她縮回了手,同時發出了痛苦的慘叫。
一個魚鉤扎進了她的手指。
聽到她痛苦的聲音,一家人都跑了出來。最先過來的是埃內斯蒂娜,然後是費利克斯,最後是勒皮克先生。
「把手伸出來看看。」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可是她卻一個勁兒地把手架在雙腿中間的裙子上,魚鉤反而陷進去更深了。費利克斯和埃內斯蒂娜扶住了她,勒皮克先生將她的手高高舉起,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魚鉤已經在她的手指裡穿了個圈兒。
勒皮克先生想把魚鉤拿下來。
「啊,不行!不能動!」勒皮克太太又在大聲地喊叫。
勒皮克先生拿出了很少戴的眼鏡,架在了鼻樑上。
果然,勒皮克太太那個受傷的手指一邊露出了魚鉤的尖刺,一邊露出了環頭。
「哎呀,」他說,「看來得把魚鉤弄斷!」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勒皮克先生剛剛抓住魚鉤,還沒有用勁兒,勒皮克太太已經痛得上蹦下跳,嘴裡一個勁兒地大叫。這簡直就是在要她的命啊!而且,那個魚鉤是用上等的鋼材做的。
「這樣看來,」勒皮克先生說,「只能把那部分皮肉割開,才能拿出魚鉤。」
他扶了扶眼睛,拿出了一把小刀,開始在勒皮克太太的手指上劃。刀子並不鋒利,幾乎割不開皮肉。勒皮克先生只好用力地按著刀子,頭上都冒汗了。終於,血流出來了。
「啊!啊!」勒皮克太太不停地發出痛苦的尖叫,周圍的人都聽得毛骨悚然。
「爸爸,你動作快點兒。」埃內斯蒂娜說。
「堅持住,再忍一下!」費利克斯對他媽媽說。
勒皮克先生有些煩躁了,乾脆把刀子當成鋸子在勒皮克太太的手指上鋸了起來。勒皮克太太高聲尖叫,「劊子手!劊子手!」叫了幾聲之後,她暈了過去。
勒皮克先生可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他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拚命地在肉裡尋找魚鉤。那個手指頭已經變得鮮血淋漓,上面有一個巨大的傷口。終於,魚鉤被拿出來了。
大家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胡蘿蔔須呢?他什麼忙也幫不上,在母親發出第一聲喊叫的時候,他就跑掉了。他現在正坐在樓梯上,兩手托腮,思考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也許是因為他在揮動魚竿的時候,不小心把魚鉤鉤在了背上。
「我說呢,怪不得後來老是沒有魚上鉤。」他說。
他聽到了他母親痛苦的喊叫。最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有感到難過。過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要像她一樣大叫呢?一直喊到喉嚨都啞掉。也許,勒皮克太太會消消火,不再生他的氣,寬恕他的過錯。
一些鄰居聽到了勒皮克太太的叫聲,紛紛跑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情了,胡蘿蔔須?」
他捂著自己的耳朵,不管別人怎麼問都不出聲兒。一轉眼,那個頂著紅紅頭髮的小腦袋就消失不見了。鄰居們都圍著樓梯的周圍,想知道到底怎麼了。
終於,勒皮克太太出來了。她臉色蒼白,如同大病初癒。她剛剛擺脫了一場巨大的危險,顯得很自豪。她克服了疼痛,對著那些跑過來看熱鬧的人微笑,講一些讓他們放心的客套話,把仔細包紮過的手指舉在前面。
她溫柔地對著胡蘿蔔須說:
「你可讓我吃夠了苦頭,我的小寶貝兒。不過我可沒有恨你,這也不是你的錯。」
她從來沒有用過這種聲調和胡蘿蔔須講過話,胡蘿蔔須有些受寵若驚,抬起了頭。他看到了母親手,上面纏著乾淨的紗布,肥肥大大的,就像一個小布娃娃。瞬間,淚水湧上了他的眼眶。
勒皮克太太彎下了腰,胡蘿蔔須以為她又要打他,習慣性地舉起手臂護住腦袋。可是他的母親卻是一副寬宏大量的模樣,當眾親吻了他。他完全搞不懂這到底是怎麼了,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都跟你說過了,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已經原諒你了,你還在哭什麼!我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胡蘿蔔須哭得更凶了。
「這不是在犯傻嘛?讓不知道的人看見,還以為他被別人掐住了脖子呢。」勒皮克太太對著那些鄰居們說道,他們簡直都要被她的慈悲感動了。
她把魚鉤拿給大家看,眾人都充滿了好奇心。其中的一個人肯定的說,那是一個八號魚鉤。勒皮克太太的伶牙俐齒又開始活動,為大家講述這件事情的經過。
「啊!在那個時候,我幾乎想要殺掉他,不過我太愛他了,終於忍住了怒火。這個小小的魚鉤,可真讓人討厭!我還以為它把我的命都鉤走了。」
艾迪斯蒂娜拿著它跑了很遠,跑到花園中挖了一個洞,將它丟了進去。她重新把洞堵好,並且把上面的土踩得緊緊的。
「啊!換做我,我可不捨得丟!」費利克斯說,「我會好好地保存它,用它去釣魚。那可是一隻沾著媽媽鮮血的魚鉤,那是一隻真正的好魚鉤啊!我要用它釣很多魚,釣到大腿那麼粗的魚。」
人們使勁兒地搖晃著胡蘿蔔須,胡蘿蔔須呢?他還在發愣呢,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逃過了一場處罰。他的心裡非常懊惱,喉嚨發出沙啞的歎息聲。他大把大把地捧著水,不斷地朝著他那張醜臉上潑——原本它應該吃耳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