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舉起棍子,在門上輕輕地敲了幾下。
勒皮克太太:「這個傢伙又來了,他想幹嘛?」
勒皮克先生:「你不知道嗎?他是來討錢的;讓他進來吧,給他十個蘇,他也應該得到了。」
勒皮克太太打開了門。外面的天氣很冷,但和她那陰沉的臉色相比算不上什麼了。她拉住盲人的胳膊,使勁兒地把他往裡面拖。
「大家早上好!」盲人說。
他走過來了。小心翼翼地用棍子在地上探索,青石板鋪成的地面上彷彿敲出了鼓點。他碰到了一把椅子,於是坐在了那裡。哆哆嗦嗦地在爐火面前伸出了都快被凍僵的手。
勒皮克先生拿出了一枚十個蘇的輔幣,說道:
「拿好!」
說完,他就繼續看自己的報紙,不再理會盲人。
胡蘿蔔須在玩。他蹲在不遠處的一個角落裡,認真地盯著盲人的木鞋:鞋子上沾了很多雪,屋裡很暖和,雪開始融化,順著木鞋向下流淌。
勒皮克太太注意到了。
「老頭兒,把你的木鞋借我一下。」她說。
她把木鞋放在了壁爐底下,不過太遲了,水已經淌了一地。盲人的腳有些潮濕,不安地抖動著。他一會兒抬起這隻腳,一會兒抬起哪只腳,想要避開那些融化的雪水,這反而把水弄得到處都是。
胡蘿蔔須用手指甲在地上亂挖,似乎在向雪水做手勢,引導它們流過來。
「已經給了他十個蘇了,他還想怎麼樣?」勒皮克太太的嗓門很大,並不怕盲人聽見。
然而,盲人居然開始談起了政治。他開始的時候很謹慎,似乎有點害怕,但很快就放開了手腳,顯得很自信。沒有人理會他的話題,他依然興致高昂,並且激動地揮動著枴杖。他緊握著拳頭,在爐子邊取暖。可能是不小心靠得太近了,他猛然把手縮了回去。他的臉上有一種古怪的表情,眼眶中含著淚水,兩顆白眼珠子胡亂地轉動。
有時,勒皮克先生在翻報紙的時候會說一句:
「也許是這樣的吧,你能肯定那是真的嗎?鐵西埃老爹。」
「你竟然懷疑我說的是否是真的?」盲人激動地大叫起來,「這,這,我這樣說吧,這真是太厲害了!勒皮克先生,請聽我說吧,讓我告訴你我的眼睛是怎麼瞎的。」
「他肯定不會走了。」勒皮克太太說。
果然,盲人的樣子變得輕鬆起來。他伸了伸懶腰,開始為大家講述自己遭遇的不幸。他的身體舒展開來,那些凝結在他身上的寒氣開始融化了,衣服和四肢簡直就像在冒油。地上的水越流越多,漸漸地流到了胡蘿蔔須的身邊。
胡蘿蔔須成為了這些水的歸宿。
再過一會兒這將成為他的玩具。
勒皮克太太很不滿,開始耍很多鬼點子。她故意地在盲人旁邊來回轉動,不時地假裝不小心撞他一下,踩一下他的腳,把他不斷地朝一邊擠,一直將他擠到了碗櫥和五斗櫃之間,那裡沒有暖氣,冷得很。盲人不知道自己該往那裡走,胡亂地打著手勢,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摸索,手指在空氣中胡亂地抓著,像是受傷的野獸。他身上的寒氣又重新凝結,凍得瑟瑟發抖。
盲人陷入了哽咽,他的故事終於講完了。
「好了,我的朋友們,從此我再也見不到光明。天空不見了,只給我留下了一片黑暗。」
他一不小心丟掉了枴杖,勒皮克太太可不會錯過這個絕好的機會。她連忙跑過去,撿起了枴杖,將它還給盲人——不過,她並沒有真的把枴杖還給他。
他以為他抓住了枴杖,但實際上並沒有。
她就這樣巧妙地欺騙著他,讓他離開了座位。她將木鞋遞給了他,不知不覺地將他引導了門口的位置。
她暗中捏了他一下,發洩自己的不滿。在門口,她一把就把他推到了街上。外面大雪紛飛,天空中一片黑暗,狂風嗚嗚地叫著,讓人覺得那是一條被關在門外的惡狗在狂吠。
在關上門之前,勒皮克太太拚命地朝著盲人大喊,生怕她的聲音被大風吹跑:
「再見吧,你可要抓緊那些錢;下個禮拜天,如果天氣不錯,而且你還活著的話,那麼我們再見吧。我的鐵西埃老爹,您可太聰明了,明天還指不定是誰死呢,誰又能預料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但上帝卻是一視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