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紀事·胡蘿蔔須 第61章 尿罐
    在床上發生這種悲劇,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天晚上,胡蘿蔔須都會小心翼翼,做好預防措施。夏天的時候比較容易,九點鐘時,勒皮克太太會催他上床睡覺。他會主動地出去轉轉,那麼當天晚上便會平安無事。

    可是到了冬天,散步就變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黑夜剛剛來臨,他關好了雞窩的門後便出去散步,但是沒用的,根本無法堅持到第二天早晨。大家吃過了晚飯,稍稍過一會兒,九點的鐘聲便響起了。天色已經很黑了,夜晚還要無窮無盡地延伸。胡蘿蔔須必須採取一些其它的措施。

    這天晚上,像往常一樣,他又開始了思考。

    「我是想嗎?」他想,「還是不想?」

    答案通常是「想」,也許是因為他最終還是熬不住了,也許是因為外面的月亮在鼓勵著他出去,它正散發著清麗的光輝呢。有的時候,勒皮克先生和費利克斯會鼓舞他,他們為他樹立了榜樣。而有的時候他會偷懶,並不是每次都走到離住宅很遠的荒郊野外去小便。很多時候,他會在樓梯下面就停住了腳步,當然,這得看具體情況。

    今天晚上的天氣糟糕得很,雨點一個勁兒地砸在窗玻璃上,風吹滅了滿天的星斗,胡桃樹不堪狂風的肆虐,嗚嗚地叫著。

    「這倒也不賴。」胡蘿蔔須仔細地想了一會兒後,得出了結論,「我不想。」

    他和大家說了晚安,小心翼翼地端著蠟燭在走廊裡走著。最右邊那間冷冷清清,幾乎沒有任何傢俱的房間就是他的臥室。他脫了衣服,躺在了床上,等待著勒皮克太太進來檢查。勒皮克太太進來了,她把他的被褥塞緊,然後吹滅了蠟燭。蠟燭還留在房中,但是沒有留下哪怕一根火柴。她從外面鎖上了房門,因為他膽子很小。

    胡蘿蔔須很滿意自己的獨居生活,靜靜地品味著,他回想著白天發生的事情。他很慶幸,終於躲避了災禍,而且他希望自己明天也能夠擁有這種幸運。他希望這種幸運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也能出現,這樣勒皮克太太就不會再注意他。他帶著這個美好的夢愉快地睡著了。

    然而他的眼睛剛閉上,他便感到了那種熟悉的苦惱。

    「看來這是不可避免的。」胡蘿蔔須心想。

    這個時候,如果換做別人,肯定就爬起來了。但是胡蘿蔔須卻沒動彈,他知道床底下沒有尿罐。每天勒皮克太太都會發誓在床底下擺上一個,可她總是忘記這件事情。而且,既然胡蘿蔔須已經採取了預防措施,幹嘛還要擺一個尿罐呢?

    胡蘿蔔須依然躺在床上,腦海裡閃過很多念頭。

    「我總歸是需要讓步的。」他想,「而且,如果我這樣堅持下去,會越來越多。如果我現在就去撒尿,那麼只會有一點點。到明天早上的時候,我的體溫就會把被褥弄乾。憑藉以往的經驗,我相信媽媽肯定不會發現的。」

    胡蘿蔔須終於放心了。他重新靜靜地閉上了眼睛,睡了一個好覺。

    他忽然從睡夢中驚醒,聽了聽自己的肚子。

    「啊!啊!」他說,「這下壞了!」

    他剛才還以為自己幸運地逃過一劫。這運氣可真算好。昨天晚上,他真不應該偷懶。現在,對他的懲罰來了。

    他坐在床上費力地思考著。門是鎖著的,窗戶上加了鐵護欄,想出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然而他還是起來了,徒勞地摸了摸門和窗戶上的鐵欄杆。他趴在地上,在床底下摸索尿罐。但是摸來摸去摸了半天,他還是沒有找到。其實他知道沒有尿罐的。

    他重新上床了,但不一會兒又爬了下來。他寧可胡亂走動,使勁地跺腳,也不願意睡覺。他用兩個拳頭敲打著鼓起的小肚子。

    「媽媽!媽媽!」他叫著,但是聲音特別小,連他自己都害怕被聽到。因為如果他的媽媽真的過來了,他反而會什麼事情都沒有了,那種情況好像是故意捉弄他的母親。現在這樣嘟囔兩聲,只是為了明天可以對她說自己曾經真的喊過她,並沒有撒謊。

    而且他怎麼可能用力喊叫呢?他的力氣全部用在憋住那種感覺,盡量延緩那場災禍的發生。

    沒過多少時間,胡蘿蔔須感到了一陣劇痛。他已經躺不住,在地上胡亂翻滾。他碰到了牆壁,又滾了過來。他試圖靠在床欄上,試圖靠在椅子上,試圖靠在壁爐上。忽然,他拿掉了壁爐上的那塊擋板。他蹲了下去,身子彎著。

    他感到了一種快感,全身都變得放鬆,頓時覺得十分地舒適。

    黑暗已經完全地籠罩了這個房間。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胡蘿蔔須才入睡。難得的,他睡了一個懶覺,直到勒皮克太太推開門走了進來。她一進來就做了一個奇怪的表情,似乎已經覺察到了某些不對勁兒。

    「有一股奇怪的味兒!」她說。

    「早上好,媽媽。」胡蘿蔔須說。

    勒皮克太太掀開了他的被褥,在房間裡仔細地嗅著,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昨天晚上我不太舒服,但房間裡沒有尿罐。」胡蘿蔔須趕緊向母親解釋。他覺得自己的解釋很不錯。

    「你這個喜歡說謊的孩子!說謊!」勒皮克太太說。

    她跑出去,偷偷地拿了一個尿罐進來。她一直用身子擋住了尿罐,然後趁胡蘿蔔須不注意時把它塞到了床底。她把胡蘿蔔須從床上拖了起來,把全家人都叫了過來。然後開始在眾人面前大叫:

    「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怎麼生出一個這樣的兒子啊!」

    她咒罵了半天,然後拿來抹布和水桶,將整個壁爐都泡在了水裡,那樣子似乎正在和一場恐怖的大火做鬥爭。她揮舞著枕頭和被褥,嘴裡一個勁兒念叨著透透氣!透透氣!忙亂絲毫沒有分散她的怨恨。

    沒過多久,她又指著胡蘿蔔須的鼻子罵了起來:

    「你這混蛋東西啊,難道你的感覺壞掉了?你簡直就是個怪物!連畜生都不如。我要是給畜生一個尿罐,它們還知道用呢。可是你啊,居然想到了在壁爐中打滾。天啊,你這是要把我逼瘋啊,我真的快要瘋了!瘋了!」

    胡蘿蔔須光著腳站在地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襯衫,直盯盯地看著那個尿罐。昨天晚上床底下明明是空的,可是今天早上它卻出現了。它空空的十分乾淨,似乎在嘲笑著胡蘿蔔須。他不能繼續堅持說沒有看到了,要不然別人都會覺得他無可救藥了。

    他的家人們都顯得垂頭喪氣,鄰居們看完了熱鬧,帶著嘲笑離開了。郵遞員來送信了,他纏住胡蘿蔔須,囉哩囉嗦地問了一大堆問題。

    「天啊!」胡蘿蔔須終於開口了,眼睛依然盯著那個尿罐,「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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