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慢慢地吐向黑夜，聽著蔣正講述英年與梅香的故事。
原來，梅香因為愛英年，不想讓英年痛苦，就同意跟他離婚，由英年每月給六百元兒子的撫養費。梅香就帶著兒子住在家裡，英年則搬到了辦公室去住。可梅香萬萬沒有想到，她的讓步並沒有給英年帶來幸福，也沒有給她帶來平靜，而是另一個噩夢的開始。王燕因為肚子裡懷了英年的孩子，就變本加厲地要求英年再不准去看兒子，還把英年所有的錢都控制了起來，如果不同意，她就挺著肚子去市委書記那兒告狀，如果還不行，她就去省裡。這些，梅香都不在乎，她想可能是王燕太愛英年的緣故。
可王燕並沒有就此罷手，經常發短信來騷擾梅香，短信內容不忍目睹，說什麼「你這個婊子，你男人都不愛你了，你還纏著他不放，你就是死了，他也不會去看你的」……梅香強忍著王燕的污言穢語。更讓梅香無法忍受的是她還經常挺著大肚子來到梅香上班的地方，公開侮辱梅香：你不是說你男人愛你嗎？怎麼把你離了？就你一個土包子，還想當官太太。你也不撒泡尿把自己照照，不就一個下三爛嗎？別再在我們家英年身上打小算盤，他從來就沒有愛過你……錦江購物中心的顧客員工都圍上來勸，梅香常常跑到衛生間獨自一個人痛哭。時間久了，王燕經常騷擾，影響了購物中心的生意，梅香就被辭退了。後來梅香只要去哪兒打工，王燕都會跟到哪兒去公開謾罵，常常引來大批圍觀的看客。這樣，梅香無論去哪兒應聘，最終的答覆都是「我們這兒不需要員工。」
自己不能掙錢，英年又沒法給兒子撫養費。梅香每天晚上都守在菜市場，等人都走了，她就揀些散落到地上的菜葉回家。梅香的父母幾次從農村過來，每次都是哭著回去的。他們給女兒放點兒錢，梅香死活不要，父母讓梅香帶著兒子到農村去，梅香也不去，她說自己活著是英年的人，死了也是英年的鬼，她無論如何也不回去。
梅香的忍耐，終於在有一天達到了極限。那天，兒子考試得了班裡的第一名，梅香為了獎賞兒子，帶他去一個小飯館吃炒麵。因為天黑了，他們坐在最裡邊一個拐角處的桌子上。不一會兒，梅香看見英年帶著王燕也進來吃飯，英年摟著王燕，梅香看在眼裡，痛在心裡。英年這雙手曾經摟抱過她多少次，今天卻被眼前這個女人奪去了。一想起她在農村沒日沒夜地拼著命地幹活掙錢，供英年上大學，到頭來自己辛辛苦苦種的西瓜卻成了別人餐桌上的美味，梅香心裡突然升起一股怒火，仇恨的火焰越燒越烈，最後變成了熊熊大火。她渾身開始顫抖了起來，但她還是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時，王燕說：「老公，咱們明天去買個跑步機吧？我現在快要生了，總得鍛煉鍛煉，否則到時候生起來很費事的。」
「你每天在外面走走，空氣又清新，應該比跑步機好！」英年說。
「不，我就要買……你是不是把錢給那個婊子了，捨不得讓我花。」王燕先是撒嬌，然後是破口大罵。
「我才不會給她呢！她哪有你對我好呢！買，明天就去買。」英年說。
王燕「啪」一聲在英年臉上親了一口。
「媽媽，那是爸爸！」兒子很快吃完了最後一口飯，抬起頭看著梅香說。
「悄悄的，趕快吃你的飯！」梅香低聲呵斥道。
「我已經吃完了！」兒子舔著嘴唇，似乎還想吃。梅香看了一眼兒子，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兒子看見媽媽流淚，馬上說：「媽媽，我吃飽了，我們回去吧！」
這一夜，梅香沒有合眼，她呆呆地看著屋頂，往事像放電影一樣從眼前流過。曾經的美好時光，現在的辛酸與痛苦，慢慢地化作了一顆仇恨的種子：他們不讓我活，我也不讓他們活！一場悲劇開始在梅香的心里拉開了序幕。她精心準備了一把菜刀，通過購物中心熟悉的人搞了一大瓶硫酸。終於有一天，兒子放假了，她早早把兒子送到農村父母那兒，然後撥通了王燕的電話，平靜地讓王燕到她家裡來一趟，她說自己又找了個對象，這房子也用不上了，過幾天就要搬了，讓王燕來拿房產證。貪心的王燕掛了電話，差點兒蹦起來，摸了摸肚子，說：「寶寶，我們終於可以有一套房子了。」
王燕萬萬沒有想到，她的貪心讓她失去了雙臂。她很快打的到了梅香家。梅香已經把準備好的菜刀悄悄地放在了沙發上。梅香一看見趾高氣揚的王燕，仇恨就再也控制不住了。王燕連同她肚子裡的孩子一起倒在了血泊中。梅香把濺滿王燕鮮血的刀擦拭後連同硫酸一起裝進了自己的包裡，然後撥通了英年的電話：「你最近忙嗎？我想今天你下班了，我們一起吃個飯好嗎？我有話跟你說。」
英年也有好久沒有見梅香了，雖然兩個人離了婚，可一日夫妻百日恩，說一點都不想那是假的。英年自打從秘書科科長升為辦公室副主任後，工作比以前輕鬆多了，至少不再整天泡在材料堆裡了。
英年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梅香。
飯是在一個叫「天長地久」的小飯館吃的。這個小飯館是梅香和英年談戀愛的時候經常來的，不僅是因為這兒的家常菜做得味道特別好，還因為梅香特別喜歡這個小飯館的名字。那時候每次在這兒吃飯，梅香都會問英年：「你願意天長地久嗎？」
「我會守著你一輩子！」英年深情地看著梅香。
梅香就把頭輕輕地靠在英年肩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這會兒，梅香看著英年還在吃著，往事歷歷在目，那時候她像一隻被英年呵護的小鳥，是那樣幸福，那樣甜蜜。梅香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可一想起王燕，一想起那天在小飯館裡英年的話，所有過去的幸福都在瞬間消失了，隨之而起的就是仇恨和憤怒。吃過飯，她說要去英年的辦公室看看。進了辦公室，英年轉身把梅香摟在了懷裡，梅香並沒有拒絕，任由英年親著吻著……自從王燕肚子裡有了孩子，他就再沒有碰過王燕。這會兒摟著梅香，英年蓄積已久的情慾很快燃遍全身。他很快把梅香的衣服扒光，放倒在自己辦公室裡的單人床上……梅香閉著眼睛，木木地看著屋頂。折騰了將近二十分鐘後，英年終於像一隻漏氣的皮球，從梅香身上倒了下去，仰面朝天癱在床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了……梅香起身，從包裡拿出紙巾，慢慢地擦拭著下身，所有過去的、現在的情景都浮現在了眼前。她覺得現在的英年就是一頭禽獸，發洩完了，心裡想的還是另一個女人，她在他心目中已經什麼都不是了。這樣想著，內心的憤怒像烈火一樣燃燒了起來，她慢慢地從包裡摸出了那個裝有硫酸的瓶子，擰開了蓋子，倒向英年的臉上、胸上，還有那個原來本該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命根子……
頓時，英年一聲狂叫，從床上跳了起來，捂著眼睛，齜牙咧嘴地撲向梅香，「你……你……你……」英年疼痛難忍，哇哇直叫，連話都沒說完就摸著衝向衛生間，他要用涼水沖去眼睛和身上的酷熱東西。
梅香被嚇蒙了，她突然後悔了，她怎麼幹出了這樣的事情，英年是她這一生愛過的唯一一個男人，現在看著英年痛苦地向衛生間走去，就在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活路了，她要離開這個世界……一抬頭的剎那間，她看見英年從衛生間大叫著出來，嘴裡還咒罵著：「你這個婊子，你不讓我活，我也不讓你活！」
梅香怕英年撲上來，她哪裡想到英年當時根本就看不到她。就在那一刻，她清晰地看見了面前那扇敞開著的窗子，窗外的星光在閃耀著。她奮力爬了上去……梅香就像一片樹葉一樣輕輕地從十樓飄落下去……
英年在大樓裡折騰了一陣子，就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