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知道這禍已經躲不過了。葉長平不會罵上兩句髒話就善罷甘休的,更為嚴厲的處理還在後面。高陽和所有材料組的人都沒有回家吃飯,留在辦公室裡寫檢查。文麗打來電話,高陽說了一句「不回去」就把電話掛了。
高陽把材料組的其他人都叫到辦公室,說:「你們回家吃飯吧,心裡不要有過多的負擔,事情出了,這個責任完全在我,與你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高科長,我們的材料都是一份一份認真核對後才拿到會場上的,怎麼就突然少了一頁呢?」有人說。
「高科長,我猜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
「肯定是……你有事要走,我看他把材料接過去了,生怕出什麼岔子,所以就上去從他手裡接過來自己去分發,我們都是按順序放到領導席上的,如果沒人做手腳,是不會出問題的。」一個在科裡時間較長的科員對著高陽的耳朵說,但沒有直接說出名字,但高陽知道他指的是誰。
「好了,事情已經出了,我們也不是公安局的,怎麼能證明是他做的手腳呢?」高陽低聲道。然後看著大家,大聲地說:「你們放心,我會承擔所有的責任,絕不會讓兄弟們受到牽連!」
所有人都走了,大樓裡變得安靜了很多。高陽寫好了檢查,輕輕地把他夾在筆記本裡,然後出神地看著窗外遠處柳樹上淡淡的綠意。天空不時飛過幾隻小燕子,唧唧地叫著。高陽的心裡卻是灰濛濛一片,像是在下雪。
八年前,也是這個季節,他離開那些孩子們走進了令多少人嚮往的都江市政府辦公室。那時候,他渾身都是勁兒,立志要好好工作,將來當一個好官、清官,做一番大事業。眨眼間八年過去了,他一步一個腳印地走著,可時時處處都會有人給他製造一些麻煩或障礙。他從沒有得罪過任何人,可別人卻拿他當靶子來攻。今天,為了秘書科長這個位子,他又一次成為眾矢之的。高陽感覺自己實在太累了,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和智商不適合在官場拼打,高陽第二次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懷疑。第一次是在他即將升副科長的時候,那時候就有人寫了許多封匿名信給秘書長和市長副市長,雖然主管的副秘書長也找他談了話,但市長知道高陽的材料寫得很棒,所以特別在政府辦公室職工大會上講了一句話:「像高陽這樣的年輕人,我們不能因為別人的無中生有而擱置不用,這是對我們事業的不負責。相反,我們要對那些居心不良、靠寫匿名信來達到個人目的的人提出警告,人活著就要光明磊落,躲在黑暗裡算計人的人,能是好人嗎?」
這樣,高陽的副科長就成了鐵板上的釘子——十拿九穩了。可這樣,也激起了很多工作時間比高陽長、資歷比高陽老的一些科員們的不滿。因此,在以後的日子裡,高陽一直處在風口浪尖之上,讓他感到每走一步都極其艱難。那時候,他就開始懷疑自己棄教從政到底是對還是錯?可既已開始攀登,他總不能退回到學校繼續當他的孩子王吧!他就這樣過來了。今天,他又在問自己真的是不是與官場無緣?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將高陽從回憶中驚醒。
「請進!」高陽一看手錶,上班時間快到了。說著起身向門口走去。
進來的是柳蒼梧。他嚴肅地看著高陽,坐到了沙發上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懷疑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所有分發的材料先是材料組的人一份一份核對,然後我又一份一份審查過的,不會有問題的!」高陽委屈地看著柳蒼梧,繼續說:「當時,會場裡我們所有的服務人員都在,人多,也很亂。我當時有點兒急事,高余冠就把材料接過去了,但隨後小王說他怕出問題,就從高余冠手裡接過來分發掉了。我分析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混亂中被人掉了包或直接把市長念的那份從背後撕去了一頁;另一種情況就是我們材料組中有人為了暗算我,在分發材料的過程中故意這樣做的。但材料在裝訂上我敢保證絕對沒有一點兒問題。」高陽說完深深地歎了口氣,不停地搖著頭。
「早上葉長平召開了秘書長主任辦公會,下午可能專門針對這一問題要召開全體幹部職工大會,可能市長也要親自參加……你在會上做個檢查,可能要你停止工作反省。我先告訴你一聲,好有個心理準備。不過,我想時間會讓真相大白於天下的,你也不要有太重的思想負擔。明天的太陽依然是新的!」柳蒼梧說著過來拍拍高陽的肩膀,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高陽站在門口把柳蒼梧送出去,轉身的剎那間,他的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高陽坐回椅子,他突然想到了「紅顏禍水」這個詞,難道女人真是禍水嗎?如果不是白蕙出事,他就不會離開會場,材料也就到不了高余冠手裡。他會在會場上一直盯到市長講完話為止,根本沒有他人做手腳的機會,就不會有這樣的工作失誤。現在他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案板上的魚肉,任憑別人撕扯、切割。
會上,高陽坐在那裡像是脫光了衣服被晾在那兒讓所有人斥責。他的臉一陣陣發燒,然後渾身開始冰涼,大腦一片混沌狀態。只聽著葉長平在那兒大呼小叫著,罵機關作風急需整頓。最後宣佈了對高陽的處理決定,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投向高陽。高陽像一隻過街的老鼠一樣無處藏身,最終的處理和柳蒼梧告訴他的是一樣的。
高陽抬起頭看了一眼領導席,似乎沒有看見市長的身影。他看了一眼柳蒼梧,柳蒼梧也在看著他,目光裡透著安慰和鼓勵。當他一轉眼的空子,發現高余冠像老鼠一樣,賊溜溜地正朝他看著,臉上的表情有一種穩操勝券的感覺。高陽木然地回過頭,把目光投向腳下的地面。
高陽回到辦公室,雙手抱著頭,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木然地看著對面,他突然就想起了小沫。以前他心煩的時候,他就會這樣支楞著胳膊肘看著小沫,小沫就會溫柔地對著他笑笑,然後他把心裡的煩惱跟小沫講了,就感覺自己頓時輕鬆了很多。可今天,眼前卻是空空的一堵牆,再也沒有了那張純潔而美麗的笑臉。
快下班的時候,蘭芷又打來電話,說白蕙快不行了,讓高陽過來看看。蘭芷在電話裡失聲痛哭地說:「都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高陽收起電話就往醫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