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看著白蕙的表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隱隱感到白蕙一定與蘭芷有著某種聯繫,而且對他與蘭芷之間所發生過的一切似乎瞭如指掌。
「你怎麼了?」高陽往白蕙身邊挪了挪,湊近白蕙的臉問道。
白蕙一句話都不說,緊緊地閉著雙眼,臉上的表情顯得極其難過,似乎在回憶著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哪兒不舒服?是不是昨晚把你哪兒傷著了?」高陽開始擔心起來。
白蕙仍一句話都不說,一把拽過被子,把自己的頭緊緊地捂進被子裡,嗚嗚地哭了起來。
高陽急了,趴在白蕙身邊不停地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可被子裡只有白蕙不停的抽泣聲……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高陽朝還在被子裡哭泣的白蕙看了一眼,他不知道這個時候是誰會敲門?高陽突然想起自己一夜未歸,一定是文麗等他不回家,現在找到這兒來了。可轉念一想,文麗怎麼可能知道白蕙的家呢!緊張的心稍微平息了一些。他起身找自己的衣服,想拿了手機看看,有沒有文麗打來的電話,可上衣和褲子都沒找見,只好穿上內褲去客廳裡找,才發現皮帶和手機都放在沙發上,他開機卻發現手機早就沒有電了。外套和褲子在陽台的晾衣架上,還濕漉漉的。
敲門聲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高陽猶豫了半天,只好穿著內褲去看看敲門的人是誰。
高陽把門打開一條縫,手抓著門把手,身體藏在門背後,把頭探向門縫裡。高陽被嚇蒙了,大腦一片空白,他確信自己是見鬼了。
門外面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蘭芷。穿著一件白色的風衣,身旁立著一隻巨大的行李箱,一臉的驚詫,嘴巴半張著站在那兒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高陽仔細打量著眼前的蘭芷,的確是蘭芷,不是鬼魂。高陽抓著門把的手不由自主地鬆開,然後自然地耷拉下來。他不知道此時要說什麼,只是轉過頭去遠遠地朝臥室看了看,白蕙還窩在被子裡,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你怎麼在這裡?」蘭芷淡淡地笑笑,「我可以進來了嗎?」說著就推門而入,她瞅了瞅高陽身上僅有一條三角褲頭,粗壯的大腿在自己面前暴露無遺。
這時,白蕙聽見外面說話的聲音後,趕緊套了自己薄薄的紗質睡衣從臥室裡懶懶地走了出來,揉著剛剛飛過雨的眼睛。當她看清楚是姐姐的時候,嘴裡不由自主地「呀」了一聲,不禁朝自己的身上看看。再抬起頭的時候,臉已經扭曲得像一隻被砸破表皮的搪瓷盆子,慘不忍睹。叫了一聲「姐姐」就強迫自己擠出了很不自然的笑意,「你什麼時候來的?也不提前打個電話?」
高陽站在一邊,此時如果地上有個縫,他都會立刻鑽進去,永遠也不出來了。他不知道要做什麼,只好跟到陽台上拽下還未干的外套和褲子,以飛快的速度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就在他轉過身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的時候,才發現蘭芷已經拎著她那只沉重的皮箱「登登登」地下了樓,只聽白蕙在身後不停地喊著「姐姐……姐姐……」
高陽怔住了。他看著白蕙,正要下樓去追蘭芷,不料卻被白蕙一把拽住:「別追了!她可能一時無法接受。」
高陽無力地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發呆。坐了一會兒,高陽痛苦地看著白蕙說:「蘭芷真是你的親姐姐?」
「她是我姐姐!」白蕙點著頭,像是在慢慢地咀嚼著過去的時光,目光定定地看著高陽。
「什麼?你姐姐?你怎麼會跟蘭芷長得一模一樣呢?」高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麼可能是蘭芷的妹妹呢?蘭芷跟他相處了八年,他只知道蘭芷還有一個姐姐和弟弟,而且高陽去蘭芷家的時候還見過的,長得根本就不像蘭芷,他從來沒有聽蘭芷說過自己還有個妹妹?真是暈啊!高陽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白蕙,急切地想知道其中的原委。
「你沒見過的事情多著吶!雙胞胎見過沒有?」白蕙咯咯地笑著,但臉上卻不經意間掠過一絲淡淡的傷感。
「哦!原來是這樣!可我怎麼從來沒聽你姐提起過呢?」高陽抬起頭,表情凝重而又疑慮重重地自言自語道。
「跟你現在不叫馬陽而叫高陽差不多。父親為了能生個兒子,在我和姐姐出生的那年就把我送給了別人……是姐姐病情突發的那年,父親找到了我的養父,我們才得以相見。」白蕙眨巴著眼睛,掉出了幾顆淚珠。「我真的沒有想到你就是我姐的那個馬陽。」
白蕙眼睛睜得圓圓的,臉上掠過一陣陣痛苦的神色。她內心再清楚不過了,自己愛姐姐甚於愛自己。理智告訴她,雖然姐姐已為人婦,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去傷害姐姐十五年來一直珍藏著的愛情。這樣想著,白蕙就覺得即使得不到高陽的愛,她也願意為高陽做一切事情。而高陽不僅是姐姐的愛人,更是她真心喜歡的男人,她無法從內心深處放下高陽。她恨自己為什麼要愛上姐姐的戀人,現在她該怎麼辦?
高陽看看牆上的掛鐘,時針指向九。他馬上起身,看了一眼還愣在那兒的白蕙說:「你待會兒下去找找蘭芷,我得走了,這兩天要開全市經濟工作會議。」說著就往門外走去。高陽下了幾級台階,白蕙追了上來,站在門口大聲地喊著:「高陽……」高陽停下來,轉過頭看著白蕙,等她說話。可白蕙卻愣在那兒一句話都沒說,一臉的茫然。
高陽毫無表情地說了句:「回去吧!去找你姐姐啊!」然後轉身快步下樓。半路上,高陽一抹眼睛,才發現自己連臉都沒有洗。高陽看著手指上的髒物,無奈地笑笑,也不知道現在自己怎麼變得如此狼狽不堪。
全市經濟工作會議的所有材料都已經改了四稿了,可葉長平還是不滿意,不知道是對材料不滿意,還是故意要折磨高陽。往年的經濟工作會議上的材料,只要他改第二稿,拿到市長那兒再改動幾個字詞就過關了,可今年的材料卻讓高陽也覺得吃不準了。今天只要過了葉長平這一關,就可以交給常委副市長在會上代表市政府念了,高陽也就算萬事大吉了。
這時,柳蒼梧走進高陽的辦公室,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問:「你昨晚去哪兒了?文麗兩點多了還打電話問我。」
「我……昨晚喝得一塌糊塗,最後就睡到朋友家沒回去。」高陽愣了一下,馬上笑呵呵地說。
「哦,那你趕緊給文麗回個電話。」柳蒼梧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了許多。
「嗯,我待會兒再給她打吧!」高陽笑笑。
「材料這會兒應該沒問題了吧?」柳蒼梧皺著眉頭說。
「我心裡都覺得沒譜了!」高陽抬起頭看著柳蒼梧無奈地笑笑,「應該差不多了!」
柳蒼梧前腳出門,文麗後腳就進來了。
「哎,高陽,昨晚去哪兒了?你讓我找得好苦。」文麗喘著氣,冷冷地說,「我給所有你熟悉的人都打過電話了,就英年的電話沒打通,梅香也不接,我怕你喝醉酒掉溝裡……就一直拿著手機等你電話,可都一點了,你還不回來,我只好一個人滿大街找你,找到三點的時候,街上人越來越少了,我有些害怕,就回來坐在沙發上等你,天都亮了,還不見你回來,我擔心死了!」文麗說著,眼睛裡滲出了委屈的淚花。
「我喝多了,把英年送到辦公室就和他擠了一夜。」高陽感覺自己的臉色一定不同往日,自己說這話的時候都感覺有些燒。看著文麗焦急而又委屈的樣子,心裡升起一陣陣的內疚。他覺得自己背叛了文麗,而文麗還全然不知。這樣想著,他就有些恨那個白蕙,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實情,否則,文麗會受不了的。
文麗看高陽沒事,一晚上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得以安頓,然後說了聲「我走了」,就轉身離開了高陽的辦公室。
文麗一晚上都沒有睡,這會兒還覺得迷迷糊糊的,她覺得自己走起路來腳下面沒有根似的。昨晚,她獨自坐在沙發上想了很久,設想著在高陽身上發生的一切,最先想到的是高陽的安全。當她一個一個挨著打完電話的時候,她心裡隱隱覺得高陽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她又回想起那天那個陌生的電話,電話裡說高陽跟一個叫白蕙的女人關係曖昧,而且同居,還有了孩子。聽到這話的時候,文麗覺得天旋地轉。她忠心耿耿地愛著他,除了上班就是待在家裡做家務,照顧爺兒倆,現在高陽居然變心了。她原本想跟高陽大鬧一場,可痛定思痛,文麗還是選擇了溫和的處理方式,她知道男人在外面難免有失足的時候,如果在這個時候把臉皮撕破了,不僅拉不回,說不定還會把他遠遠地從自己身邊推出去。可一段時間以來,心裡總覺得遮了一塊布一樣,陰陰的,暗暗的,很難受。
那天,恰好她初中的同學聚會,就把她也叫去了。那天晚上他們玩得很開心,自己也因為心裡的陰影而喝了不少的酒。有一個男同學是她家的鄰居,叫溫自豪,小時玩得特別好,長大了很少見,這次見面了,他居然都成了大老闆。他還是那樣油嘴滑舌,沒個正經。他們碰了好多杯,最後自己就喝高了,他就一聲接著一聲地稱呼她「麗麗」,他小時候就那樣叫。文麗說:「現在都老了,別再這樣叫了,感覺渾身起雞皮疙瘩。可他還是這樣叫,文麗就哭了。她自從嫁給高陽,除了父母,很少再能聽到這個暱稱了。也許結婚就意味著很多曾經美好的東西將一去不復返。小時候多好啊,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什麼都可以做,什麼都可以不做,而今,卻不知道自己都在幹什麼,究竟是為誰而活。自己的生活中除了日復一日的上班、做飯、洗衣、做家務,還有多少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
第二天一上班,溫自豪就把電話打來了,問昨晚她在哪兒,怎麼接電話的是一個男人?文麗罵那個同學滿嘴胡說,她一直在家。要說男人,那就是自己家的男人,文麗說完呵呵呵地笑了。她努力回憶前一天發生的事情,使勁地搖了搖頭,什麼也想不起來了。高陽回家卻不跟她說一句話了,她就覺得事情肯定是因為她很晚回家還喝醉了的緣故,可文麗心裡也覺得憋氣,心想高陽也太橫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經常很晚喝醉回來就理所當然,自己這些年偶爾這麼一次喝醉回來晚了,他就不舒服。文麗看高陽的臉色那樣,索性也不跟他說話了。
文麗一直守望到凌晨,窗外泛起白色,高陽沒有回來。他確定高陽是不會回來了,而且不安起來,他是不是跟那個叫白蕙的女人在一起……
走進她的辦公室,同事跟她打招呼,她都沒注意到。她相信高陽說的是實話,相信他昨晚和英年擠了一晚上。她無論什麼時候都覺得高陽不是那種人,他絕不會拋棄他們娘兒倆另尋新歡的。這一點文麗還是堅信自己當初沒有看錯人,這樣想著,心裡就覺得平靜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