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也從不同渠道得知屈文岳要當政府一把手了，他心裡也暗暗慶幸自己運氣好。如果說他不想坐秘書科長這個位子，這是假的，可他又不願卑躬屈膝地去求葉長平。如果是別的領導，他可能都會毫不猶豫地去談談自己的想法，唯獨在葉長平面前，他實在開不了那個口。
在川北縣救災的時候，從屈文岳的話裡似乎能聽出他還是有希望的。話又說回來，如果自己真的無緣科長的位子，他也不怨天尤人，說明自己各方面的能力還存在差距。屈文岳就是他心中的那桿秤，如果屈文岳覺得自己還需要鍛煉，他就繼續當好這個副科長。也許有時候太刻意了，就變成了急功近利，往往並不是一件好事。可一想起高余冠的嘴臉，高陽就覺得心裡不平。如果高余冠當了科長，他整天就成了耍嘴皮子的，自己自然就成了他手下的一頭老黃牛。這樣想著，他覺得自己還是要搏一搏。
從川北縣回來沒幾天，屈文岳看了葉長平組織起草的政府工作報告，為了使政府工作報告更加充實和完善，決定帶起草小組所有的成員到各縣市區、各部門調研。葉長平、柳蒼梧，還有研究室主任及幾個科長也參加調研。
調研順序是先各縣市區，然後各部門。在縣市區調研時，高陽在休息時間曾和柳蒼梧就秘書科長的事情交換過看法。
「應該是沒有什麼疑問的。根據屈市長為人做事的準則，應該不會讓高余冠為他服務的。」柳蒼梧因為喝了點兒酒，說話的語速比平日快了許多。
「可高余冠有他的過人之處啊！這一點，我是望塵莫及的。」高陽歎口氣，恨自己不會高余冠的那一套。
「你認為搞關係與搞工作哪個更重要？」柳蒼梧又笑了。
「我認為一樣重要！」高陽看著柳蒼梧說。
「如今這個社會，似乎是一樣，但有時候他們之間的天平就不那麼平衡了。」柳蒼梧不笑了，娓娓道來：「這就要看你對上了哪一種口味的領導了。有些領導就喜歡高余冠這樣的，能說會道，心計十足，討領導歡心，但實際工作能力卻一般；還有些領導，就喜歡像你這樣的，心底敞亮，沉穩幹練，勤奮踏實，雖不十分討領導歡心，但實際工作能力較強。」
高陽笑笑沒吭聲。他覺得柳蒼梧對高余冠的評價很中肯，對他的評價有些誇大的成分了。
「那我問你，假如你是領導，你需要一個什麼樣的人？」柳蒼梧微微笑笑。
「當然是要工作能力強的了！」高陽想都沒想。
「呵呵，也不全是！」柳蒼梧點了點頭繼續說，「在生活上，領導需要像高余冠這樣的，而在工作上，領導更欣賞你這樣的，你們兩個人就是官場中兩類人的代表。其實，領導特別渴望的就是如果出現一個能集你們倆優點於一身的這麼一個人，即能討領導歡心，又能在工作上為領導分憂解愁，這樣不是一舉兩得嗎？可這個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不是十全十美的，總會有缺憾，如同斷臂的維納斯，因缺憾而更加美輪美奐。也許這就是宇宙定律。」
高陽專心致志地聆聽著，像是小時候語文課上聽老師講那過去的故事，特別投入的樣子。他沒有想到，以前總覺得柳蒼梧是一個勤奮踏實、忠實生活和工作的轉業軍人，現在居然還是一個有著較高理論修養的人。這讓高陽看著眼前的這位朝夕相處的領導，多了一份好奇；聽著他邏輯感極強的理論闡述，又多了一份敬佩。為什麼別人轉業回來都被安置到了企事業單位，他卻先是任辦公室副主任，沒幾年轉任成副秘書長了，也許這就是柳蒼梧的過人之處！
縣市區的調研結束後，調研組就撤回到市裡。屈文岳因為頭痛得厲害，讓葉長平帶隊先行，自己稍微休息一下。高陽去葉長平辦公室匯報此事，完了高陽有意無意地說：「葉秘書長，我有個事想給你匯報一下！」
葉長平馬臉舒展，抬起頭說：「呵呵，有事就說，不用這麼客氣的！」
「就是，就是我職務的事情……」高陽不知為什麼，每次在葉長平面前總是說話不那麼利索，讓自己都感覺到特別難受。
「哦，這個我早都考慮過了，完了我再跟屈市長溝通吧，你先好好工作！」說完葉長平呵呵呵地笑了起來。眼下這個情況，屈文岳的秘書位子明擺著是高陽的，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還不如順水推舟，賣個人情。只是心裡暗罵這個呆子不會辦事，空著兩隻手就來要官。如果這個時候，高陽也能像高余冠一樣塞他一個大信封，他會毫無顧慮地收下，可高陽偏偏少那麼一根弦。
「謝謝葉秘書長關照，那我先陪屈市長到醫院檢查檢查！」高陽笑笑轉身準備離開。其實，屈文岳並沒有說要到醫院去，但他還是適時地提及屈文岳，讓葉長平覺得自己來找他是屈文岳的意思，這樣，葉長平就不敢胡來了。
「小高，等等！」葉長平馬上起身，從身後書櫃下面的抽屜裡拿出一條煙，遞給了高陽，「辛苦了！拿著晚上寫材料提個神！呵呵呵！」
「謝謝葉秘書長！受之有愧啊！」高陽也笑笑，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執意去推辭，接過用報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煙條，回到辦公室撕開一看，是一條軟中華。高陽在心裡冷笑著，這是葉長平第一次給他東西，這讓他對葉長平又多了一些認識。
「我看高余冠這幾天臉像吊個秋鞋底一樣，是不是因為屈市長？」小沫在一旁笑著說。
「秋鞋底與屈市長有什麼關係？」高陽莫名地看著小沫。
「你真不知道啊？你想啊，屈市長如果真去了市委那邊，你也跟著過去了，那秘書科長的位子不就是他的，而且還可以服務新任市長。可現在，大家都在傳著屈市長要當政府一把手，你想高余冠他能好受嗎？」小沫說完咯咯地笑著，似乎高余冠的秋鞋底臉，在她看來就是一出卓別林演的好戲，很好笑。
「哦，我說呢！樓道裡見了他也聽不見過去的男低音了！」高陽也笑了起來。看來小沫對時事政治並不是不關心，相反還觀察比較仔細。高陽覺得高余冠可能是遇到麻煩了。
正說著，高陽的手機響了。
高陽一看號碼就知道是誰打來的，慢慢地摁了一下接聽鍵，然後輕輕地喂了一聲。
「喂什麼？我記得川北救災的時候，你說有空了給我回電話的，現在過了多久了，我看你是徹底把我這個兄弟給忘了！」王健嚴肅地批評道。
高陽左手搓著腦勺，呵呵呵地看著小沫說：「真是不好意思，忙得前腳不沾地，就把這事給忘了。給兄弟說聲對不起了！」高陽知道那天晚上因為楊柳，他心情很糟糕，就不想回電話了，回來又忙這忙那，哪還想得起來要給王健回電話。這會兒只好客客氣氣地道歉了。
「別說對不起，是不是馬上要當一把手秘書了，就把貧下中農給忘了？」王健在電話裡嘿嘿地開始笑了。
「哦，就你也是貧下中農？我看中國貧下中農也太多了吧！」高陽也開起了玩笑。
「好了，為了讓你記住兄弟不是好哄的，今天晚上，經兄弟們研究決定，放你血！」王健換了話題，最後又強調說，「這是最輕的處罰，我們已經幫你訂好了，都江大酒店！別的你就不用管了，把錢夾子帶上就行了！」
「你們是不是太狠些了，我一個月才拿幾個，你們想一頓把我們全家半年的生活費都『血』了去啊？」高陽開玩笑道。
「怕放血？怕放血也行，經兄弟們再次研究，血不讓你放了，你可以帶除了老婆之外的兩個異性朋友過來！如果帶不上，你也就不用來了！不是跟你開玩笑的。」王健這次沒有笑，說完就扔下一句，「這不是對你，大家一視同仁，六點半準時見！」就把電話掛了。
高陽無奈地看看小沫，笑笑把手機放到了桌子上，然後看看表，現在離下班也快了。他知道王健前面講了那麼多由頭，都是為了引出最後的這個話題，這讓高陽很為難，他在都江市的異性朋友似乎就只有能數過來的幾個。他想了半天，覺得白蕙堅決不能帶，因為自己與白蕙已經有過床笫之事了，如果傳到文麗耳朵裡，她會很傷心的，所以最後決定讓小沫和楊柳跟他一起去吃飯。
「小沫，下班後沒事吧？」高陽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沒事！怎麼？」小沫驚訝地抬起頭，這似乎是小沫等待已久的一句話，雖然她並不知道高陽究竟有什麼事情，但只要高陽問這句話，對她來說就已經感到很幸福了。
「下午一起去吃個飯吧！」高陽不自然地笑笑，然後又加了一句，「和我們幾個鐵兄弟一起！」
小沫聽了高陽的前半句話，馬上臉上表現出少有的興奮之色，可聽了後半句話，小沫臉上又顯出一絲淡淡的失意，但她還是在片刻之後笑著答應了。
高陽知道無論多麼大度的女人，肚子裡裝的都是盆滿缽滿的醋，所以他不想當著小沫的面給楊柳打電話，這樣會傷害她的自尊心的，於是趁上衛生間的時候，給楊柳打了電話，他不想讓小沫知道他還約了楊柳。在在川北縣的那天，楊柳一直不跟高陽說話，其實，高陽太瞭解楊柳了，生氣不理人就那麼一會兒，至多到第二天，一覺醒來就會把前一天發生的不快忘得一乾二淨。果然，到了第二天，楊柳就主動找高陽說話。高陽心裡笑笑，再不提前一晚上的事了。
高陽把吃飯的事情說清楚了，楊柳先是說有事，後來又說：「要不這樣，你們先進行著，我把事情處理完了就去！」
高陽再不好說什麼，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