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一進辦公室，就看見小沫手拿著抹布，一動不動地站在高陽的辦公桌前，低著頭，像是在專注地看著什麼。
高陽躡手躡腳地走到小沫的背後，才發現她正在看玻璃板下面壓著的老婆文麗和兒子叮噹的照片，並沒有發現身後的高陽。
高陽輕咳了一聲，小沫似乎受到驚嚇，馬上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擦著桌子，然後轉過頭，紅暈飛過臉龐，笑著說：「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高陽也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說。
「還好吧？」小沫並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只是又轉到了自己的辦公桌跟前不停地擦著。
「還算順利，絕大部分牧民都沒有生命危險！」高陽看著小沫把抹布放回臉盆架，又趕緊拎著暖瓶給高陽倒水。高陽似乎習慣了小沫的關心，並沒有去阻止。但高陽卻發現小沫的臉色不同往常，接過小沫手中的杯子問，「你這幾天好吧？怎麼，你的臉……」
小沫馬上扭過頭，不讓高陽再看，然後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低著頭說：「今天早上上班，忘戴口罩了，凍的！」
「以後可不能大意！這老天都不讓人過年了，這個冷法，今年看來要過個凍年了！」高陽知道小沫心很細，怎麼可能忘戴口罩呢？但他只是在瞬間的疑惑之後就把話題拐到了天氣上。
「你是不是真的要跟屈市長到市委那邊去？」沉默了一會兒，小沫突然抬起頭用憂鬱的眼神看著高陽。
「聽誰說的？」高陽驚奇地看著小沫。
「大家都這樣傳著，說是屈市長要高昇市委副書記了！」小沫疑惑地看著高陽，似乎想要從高陽的回答裡得出一個準確的結論，「昨天，高余冠進來，也是這麼說的。」
「說是這麼說，誰知道呢？」高陽也覺得屈文岳可能要動，但確切的信息連自己也不得而知。
「如果屈市長真升成副書記，你會跟過去嗎？」小沫淒淒地說，目光裡透著憂傷。
「我也說不好，這要看屈市長了，他如果要我繼續當他的秘書，那我過去！你覺得我跟屈市長到市委那邊好不好？」高陽反問道。
小沫半天無語。然後失望地看著高陽說：「你要走了，我也走！」
「好端端的，你去哪兒？」高陽蒙了，不知道小沫說的是什麼意思。
小沫又無語。
高陽急切地說：「小沫，胡月年齡大了，這次兩代會結束後，她可能就要重新調整工作崗位，你很快就要接她的班服務美女市長了，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我沒想過要當秘書，我只想……」小沫看著高陽，目光裡閃動著淚花。
「小沫，你到底怎麼了？」高陽看小沫欲言又止，肯定心裡藏著什麼話不願說出來。
「你下班後有事嗎？」小沫沉默了一會兒說。
「沒事！」高陽有意無意地翻看著桌子上的文件。
「你能陪我到外面坐坐嗎？」小沫目光裡流露出淡淡的懇求。
「好的！」高陽抬起頭看著小沫，他知道小沫心裡有話要講，也知道小沫會對他講什麼。過去，從小沫的話語裡高陽多少還是能感覺到小沫對他的感情，可理智讓他一次又一次去迴避她。今天小沫的話，卻讓他再也無法去迴避了，他必須去面對這位單純可愛的姑娘，聽聽她的心聲，看看她到底是怎麼了。
飯吃得很快，小沫一定要高陽陪她喝點兒酒。高陽攔不住，他才發現小沫骨子裡原來如此固執而有主見。沒喝幾杯，小沫已經面若桃花。平時少言寡語的小沫這會兒話也變得多了起來，目光也變得含情脈脈：「你難道真的就不明白我的心嗎？」
高陽心裡「咯登」一下，他預料中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於是直言不諱地說：「小沫，真的不要怪我無情。這些年來，你的心思我全懂，我之所以故作不知，是因為我已有家有室，我不配接受你的感情！」
小沫突然趴在桌子上嗚嗚地哭了起來，哭得是那樣傷心，這讓高陽手足無措，趕緊往小沫跟前挪了挪，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還小，又這麼優秀，你有著大好的前程。我無時無刻不在壓抑著自己的內心，如果我那樣做了，不是把你毀了嗎？」
小沫突然轉身撲進了高陽的懷裡，緊緊地把高陽抱住，哭著說：「你為什麼不理我？為什麼？為什麼？」小沫說著用拳頭捶著高陽的胸膛，然後就把高陽抱得越來越緊，越來越緊，似乎一鬆手就會永遠失去高陽。
高陽把頭高高地仰起，深深地歎了口氣，說：「不是我不理你，是因為我不能。也許是因為愛，所以才不願意去傷害！」停了一會兒，高陽輕輕地拍著小沫的後背，安慰道：「好好工作吧。我父親曾經給我說過一句話，後來才知道這是著名作家柳青說過的。」
小沫的抽泣聲漸漸停息了，但仍伏在高陽的胸前不起來，把頭轉了轉說：「『人的一生雖然很漫長，但緊要處只有那麼一小步！』是不是這句？」小沫的聲音低低的，悠悠的，讓高陽聽著無法不心生憐惜之情。
「是啊，很多時候想說的話卻不能說出口，想做的事卻不能去做，都是因為我們不僅是自然人，更重要的是一個被社會所規範的人。我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果我邁出了那一步，也許有一天，我帶給你的除了痛苦之外，沒有任何幸福可言！你才剛剛走進社會，今後的生活中還會有更多更優秀的人等著你，我永遠都只是你的哥哥！」高陽語重心長地說著。
「我不管，我就喜歡你！」小沫撒嬌道。
高陽低頭看著這個素面朝天的女孩兒，沒想到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如果在平時，不知道她的臉會有多紅，可現在她的臉卻一直是通紅的。也許沒有酒精的作用，她會把這句話永遠藏在心裡，一個人苦苦地咀嚼。
「以後你可能會明白的，我真是一個不值得你喜歡的人！」高陽一想起蘭芷，想起白蕙，想起文麗，就覺得自己簡直是一個花花公子，連自己都在鄙視自己。
小沫抬起頭，呆呆地盯著高陽的眼睛，像是在懷疑高陽剛才說的話，然後眨巴著眼睛，若有所思地說：「我雖然也有父母，可在我的記憶裡，爸爸永遠都是所有人的爸爸，不屬於我。我只有媽媽一個人在身邊。多少次在夢裡，我都在喊著爸爸，醒來後淚水沾滿枕巾。畢業後，我遇到了你，我似乎從你的身上看到了父親的影子，可你的正直和善良卻讓我情不自禁地開始悄悄地想你。每天上班是我最快樂的日子，因為我可以時時刻刻看到你。可你要不在，我就一整天都會心神不寧，一直等你！」
高陽撫摸著小沫飄逸的長髮，並不說話。他知道小沫對他有好感，卻沒有發現她會這樣深深地依戀著自己。他的內心不停地翻滾著，似乎是因為自己的罪過，才使小沫走到了今天這種不能自拔的境地。他才知道這是小沫特殊的家庭生活塑造了她的心理特徵。
「你為什麼會覺得爸爸是所有人的爸爸呢？」高陽奇怪地問。
「他一輩子都在外面當官，幾乎沒管過我。」小沫傷感地說。
「哦！」高陽才知道自己跟小沫在一起這麼久，還從來沒有關心過她的內心。
「我並不想做什麼，只想能被你關心，被你心疼。我知道你有嫂子，還有可愛的叮噹，我覺得我的要求並不高，可就連這點兒奢望都無法得到你的回應！你知道我心裡有多苦嗎？」小沫說著又開始流起了淚。
「不哭了，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錯，以後我改還不行嗎？」高陽痛苦地勸說道。
小沫「撲哧」一聲笑了，從高陽懷裡出來，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說：「你這人真是的，誰說你錯了？」
高陽也笑笑，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