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簡單地吃了些東西，去上班了。
辦公室裡仍只有小沫一個人，看高陽進來，仍不聲不響地給高陽泡茶，然後放在他的面前。高陽暖暖地看著小沫，笑著說：「沒人找我吧？」
「剛才高余冠進來了，問你葉秘書長的照片印了沒有？好像是葉秘書長讓他問的！」小沫的臉仍平靜得像一泓清水。
「哦！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看我都在想什麼呢？」高陽拍著後腦勺，從抽屜裡拿出相機。以前高陽很少犯這樣的錯誤，領導的事情，無論是私事還是公事，只要領了任務，他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常常會在領導問這事之前就呈在了領導面前。
葉長平在海南的照片還在相機裡放著，如果葉長平不打發高余冠來提醒，他壓根兒就把這事給忘到腦後了。
「沒事，我這會兒幫你去印吧，很快的。」小沫說著就從高陽手裡接過相機，敏捷地抽出卡。以前，小沫在科室裡歸楊元浩領導，但在這間辦公室裡就歸高陽領導了。小沫總會在高陽面前主動承擔工作，她從來沒有被動地讓高陽給她安排過。
高陽還沒來得及說句感謝的話，小沫就已經出門了。
高陽坐下來，看了看文檔上最新轉過來的文件。需要急辦的，小沫都會及時地請示副秘書長柳蒼梧辦了，剩下的都是些一般性的，只需要看看知道有這回事就行了。
「小高，回來了？」不知什麼時候柳蒼梧已經站到了背後，笑呵呵地看著他說話。
高陽聽見說話聲，馬上站了起來。按往常，高陽只要外出，回來後會在第一時間跑到柳蒼梧的辦公室去報到，可這次，高陽卻把這事給忽視了，倒讓領導跑來給他報到了。高陽紅著臉說：「不好意思，回來有些小事纏著，還沒顧上去給你請安！」高陽很敬重柳蒼梧，柳蒼梧也很器重高陽，他們因工作原因私交很好，所以高陽在柳蒼梧面前從沒有跟葉長平說話的那種彆扭。
柳蒼梧只是笑笑，並沒有接話，而是坐到沙發裡轉移了話題：「這次陪葉秘書長出去，提說你的事了嗎？」
高陽端著茶遞到柳蒼梧手裡，苦笑一下，沒有回答柳蒼梧的話。高陽知道柳蒼梧所謂的提說指的是什麼，可高陽在海南的這半個月備受煎熬，哪有心思問這些事情。高陽突然覺得納悶了起來，對啊！楊元浩的死，葉長平應該是第一時間就得到信息的人，為什麼在以後的幾天裡，從未聽葉長平提起過這事呢？而且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異樣來。高陽暗暗為葉長平的鎮定自若噓唏不已。
柳蒼梧太瞭解高陽了，他從科員一步步升到副科長的位置，全憑自己出色的才幹、踏實的作風提上來的，這是柳蒼梧喜歡高陽的地方。但指望高陽在領導面前趨炎附勢，阿諛奉承，要個職務什麼的，那比上刀山還困難。這便是高陽在官場拚殺最致命的軟肋。這一點上，柳蒼梧覺得高陽跟他確實是同病相憐。柳蒼梧十八歲參軍，二十五歲考了軍校，二十七歲副團，算是部隊裡最年輕的副團級幹部。此後，柳蒼梧就在副團的位置上干了十年，誰讓他不會巴結領導呢！這就是性格決定命運。後來的這些年裡，柳蒼梧也想明白了，到頭來能戴個正縣級的帽子退休就萬事大吉了。可當柳蒼梧看到富有才華的高陽也跟自己年輕時一樣，他很為這個年輕人擔心。機關裡，你不但要具備很強的工作能力，而且要具備多元化的人格特徵。如果你一生下來就只有一張面孔，後天又沒有學會「變色龍」的本領，那你在機關裡就只能慢慢地被淹沒。除非你有超乎一般人的工作能力，就像高陽這樣。
柳蒼梧雖然並不為高陽接任秘書科科長有任何疑問，但他還是千方百計想讓高陽陞遷的翅膀更加豐滿起來，這樣，在以後的仕途道路上就會更加順風順水。當競爭的兩個人工作能力沒有太大的差距，領導自然會選擇心理上較近的那個，絕不會選擇一個逆自己而立的人。這是普天下所有人共同的心理，領導也不例外。在這個時候，高陽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高余冠，雖然高余冠的材料功夫比起高陽來還有很大的差距，但他運籌帷幄的能力、洞察領導內心的能力、轉換自己人格特徵的能力，都要遠遠長於高陽，這才是柳蒼梧最為擔心的。這樣想著，柳蒼梧表情冷峻地說：「你抽空一定要找葉秘書長好好溝通一下！」
這句話，柳蒼梧覺得一定要說出來。
雖然高陽經過這些年的歷練，在處理機關內各種關係的能力上有了很大提高，但他還是覺得高陽可能放不下面子說這事。只要過了這個村，下一個店在哪兒？誰也不好說了。就像他自己一樣，服務的領導像走馬燈似的換，在新任領導面前，你又成了一張白紙，重新建立在領導心目中的位置，那是需要付出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的，所以在關鍵時刻一定要厚下臉皮來。
小沫拿出印好的照片進來，臉被凍得紅撲撲的。高陽心疼地看著小沫，目光裡流露出無限感激。高陽走進葉長平的辦公室，葉長平低著頭正處理文件，連頭都沒有抬一下，手裡的筆在文件上快速地畫著，只順帶「嗯」了一聲，就再也沒話了。高陽站了一會兒，想說說剛才柳蒼梧交代過的事，可葉長平根本無視高陽的存在。葉長平的頭還在那個位置上，只是把眼鏡下面的眼睛抬了抬，「馬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說：「有事？」
「……哦，沒事！」那一刻，高陽嗓子裡像被一塊石頭堵住了，想說的話也被噎住了，把照片放下就轉身離開了葉長平的辦公室。
高陽回到辦公室，小沫看高陽臉色不暢，輕輕地問：「是不是照片送遲了，葉秘書長不高興？」
「馬臉變驢臉，又不是沒見過！」高陽說著嘿嘿嘿地看著小沫笑。自從跟小沫一個辦公室，高陽就多了許多快樂，有時即使不高興，只要看見小沫那張白淨的小臉，聽到小沫甜甜的聲音，他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小沫也淺淺地笑著，笑容如冬天裡盛開的水仙花。
小沫說：「我剛才在外面看見英科長了！」
高陽知道小沫說的英科長指的是英年，他是市委辦秘書科長，比高陽小一歲，因為工作關係，他們認識很久了，慢慢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總習慣地尊稱高陽為老哥。英年跟高陽有著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材料功夫很深，重情誼，性格中也常有耿直的一面。但不同於高陽的是他在處理領導和同事的關係上有一套方法，既能獲得領導的信任，又能取得同事的支持，親和力很強。高陽很佩服英年為人做事的方法。
「怎麼，他跟你說什麼了？」高陽很奇怪小沫突然莫名其妙地提起英年。
「……我到相館的時候，恰好碰見他和一個小姑娘去取照片。他問你回來了沒有，我說剛回來！」小沫像是正在回憶著剛才的情景，滿臉的疑惑。
「哦！謝謝你，小沫，幫我的總是你！」高陽隱隱覺得剛才小沫提到的那個女孩兒，一定是英年的情人。從小沫臉上的表情，高陽覺得小沫看見的絕不僅僅是兩個人一起去取照片那麼簡單，一定是還看見什麼了，所以高陽故意把話題引開，不再深究這個問題了。
「下班後，你有空嗎？」小沫低著頭並不看高陽。
「沒事！有事嗎？」高陽看小沫泛起紅暈的臉龐，心想小沫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能和你到外面坐坐嗎？」小沫胡亂地收拾著桌子上的文件。
「哦……好啊！」要是早上小沫說這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可現在，楊元浩的幽靈已飄向另一個方向，他心情正好著呢！但沒想到小沫會請他一起吃飯，高陽一時有些愣神。過去他們在一起也沒少吃飯，沒少唱歌，沒少跳舞，但那都是科室集體活動的時候，跟小沫單獨一起出去還真的從來沒有過。即使高陽不願意，也不會讓小沫的面子落地上，再說，跟小沫這位他一直以小妹妹看待的美女共進晚餐，對高陽來說也是一大幸事。
小沫坐回椅子，心神不定地看著高陽。高陽的手機響了。
「王健啊！是不是想兄弟了？」高陽看看小沫，呵呵呵地笑著。
「老哥回來光顧嫂子的熱被窩了，也不向兄弟們報到，心裡還有沒有弟兄們啊？」王健也在嘿嘿嘿地笑著。
「呵呵呵，這不剛回來就一大堆的事嘛！」高陽笑著。
「別的話先不說了，經過弟兄們研究決定，下午下班後在金鯊灣給老哥接風！」王健鄭重其事地說。
「又讓兄弟們破費，真是不好意思！這……」高陽突然想起已經答應小沫出去一起吃飯，現在又遇到自己的鐵哥們兒邀請，難為情地看看小沫。
「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官方活動，那我們就六點半在金鯊灣見！」王健說完又補了一句，「別忘了把嫂子和侄子也帶上！」
掛了電話，高陽又朝小沫笑笑。
小沫也笑笑：「沒事，你們去聚吧。你出去也有些日子了，大家都有些想你了！」
「也行，那就改日，好嗎？」高陽聽出了小沫話裡的意思，也許小沫話裡的這個「大家」也包括她自己在內。高陽懂小沫的意思。兩年來，小沫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讓高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他永遠都不願意在小沫身上動心思，雖然有時候小沫看他的目光是那樣熾烈，但高陽還是佯裝不懂。
小沫又回敬高陽一個微笑，繼續干她的活。
高陽給文麗打電話，文麗的情緒明顯好多了。中午從白蕙家出來後，他就趕緊給文麗打了電話，告訴她事情的真相。文麗終於長長地出了口氣：「這下就好了，老天真是對我們不薄啊！」然後開始笑著誇自己預感準確！高陽呵呵呵地把電話掛了。這會兒，文麗一聽高陽兄弟們要為他接風的消息，說不出的高興，電話裡說：「好，你也好好輕鬆輕鬆！我先回去接兒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