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在沉思之中,剛才他腦中轉過好幾個念頭,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抓到了點什麼,似乎剛剛摸到了答案的邊兒,卻又讓它飛快的溜走了。
如果真有那麼一本出入細目,霍鐵山臨死前的動作絕對是指引人們找到它的途徑前面的屍檢已經證實了霍鐵山遭受致命傷之後還有一段短暫的存活期,他彆扭的姿勢應該是刻意擺出來的。
秦林甚至可以浮現出霍鐵山臨死前的情形:張升為首的兇手們站在小屋四周,戲謔的看著遭受重創,即將走向死亡的霍鐵山,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宛如魔鬼的剪影,而老鐵匠把頭強忍著劇烈的痛苦,臉部肌肉因為疼痛而扭曲,仍在努力保持著給後來者指明方向的姿勢,直到死亡徹底降臨,他雙眼兀自圓睜著不肯閉上……,
而我的責任,就是破譯霍鐵山用生命留下的死亡密碼!秦林暗暗握緊了拳頭。
「喂,你想出什麼啦?」張紫萱輕輕的推了推秦林,這個動作在眾人眼中未免顯得有點、暖昧,所以她好看的鵝蛋臉染上了一層bobo的紅暈。即使早已嫁為人婦,相府千金終究有些臉嫩。
「沒什麼,只是在想我們把注意力都放在伸出去的右手,或許忽略了按在心口的左手,」秦林思忖著笑了笑,扭過頭看著崔寶柱、陳金和:「你們想想,霍老把頭家裡和你們鐵場,有沒有什麼和心有關的東西,或者同音諧音的物事?如果能和財神像有關,那就更好了。」
兩個鐵匠還在苦苦思索,陸遠志胖臉一抖,頓時喜形於色,大聲道:「我知道啦!心者,新也,霍鐵山把出入細目藏在了一尊新的財神像裡邊!」
這麼簡單?眾官校弟兄面面相覷,大夥兒都似信非信的,畢竟陸胖子猜對的時候實在太少,即使有,也多半是瞎貓逮住死耗子。
兩位鐵匠聞言越發茫然,異口司聲的道:「財神像倒是有,不過神像都講究年頭越長越靈驗,西姚鐵場的那尊,還是咱們祖師那輩傳下來的,怕不有三五十個年頭,舊得不能再舊啦!」
呃∼∼陸胖子嘿嘿訕笑,伸手抓了抓頭皮,在眾位弟兄鄙視的目光下很自覺的縮了回去,嘟嘟囔囔的道:「看什麼看,不就是猜錯了麼,有什麼了不起……胖爺先出去轉轉,鳥的,張四維府上幾個狗殺才鬧著要把張升收屍裝撿,爺乾脆給他朵碎了餵狗,倒替張四維省下一副棺井板!」
說著陸遠志就紅著臉往外走,娶了女兵甲,實實在在的成家立業,畢竟不像當年那麼臉皮厚了,跟著秦林這麼些年,也曾做到錦衣千戶的位置,自家校尉弟兄倒沒什麼,可在尹賓商、額朝尼瑪這些人面前出醜露乖,臉上總有些火辣辣的,待在廳上也不自在,就想隨便找個理由溜出去。
「站住!」秦林突然一聲斷喝。
陸遠志立馬停住腳,莫名其妙的回頭:「秦哥,咋啦?」
秦林一副奇怪的表情:「你剛才說的什麼,再說一遍!」
陸遠志撓著頭皮,「咱們不是把張升的狗頭號令在旗桿子上面嗎?張四維府上幾個伴當來求告,說張四維吩咐把屍首厚葬,求咱們把那顆腦袋還給他們,呸,這號人還厚葬,剁碎餵狗差不多,省副棺材板!」
秦林突然仰天大笑:「張四維啊張四維,你真是自掘墳墓,還得多謝你提醒我嘛!」
呀,原來如此!張紫萱美眸中華彩一閃,只比秦林稍晚一點也明白過來。
秦林笑聲一收,歎道:「說難不難,說簡單卻也簡單之極!崔師傅、陳師傅,你們倆說說,霍鐵山生前,一顆心放在哪兒?」
兩位鐵再不約而同的道:「當然是放在他獨生子,咱們師弟霍寶根身上!霍師弟戰死邊關,師傅師娘的心也跟著死啦!」
「那麼現在霍寶根在哪兒?」秦林又追問道。
「下葬了呀,棺材從邊關運回來,停靈,做法事……」崔寶柱、陳金和說到這裡,兩人都面面相覷,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陸遠志、牛大力、尹賓商和所有的校尉弟兄聽到這裡,全都恍然大悟,答案果然非常簡單,卻又非常令人匪夷所思!
秦林舉起一根手指頭,聲音起初高亢,漸漸就低沉下去:「對,就在霍鐵山之子霍寶根的棺材裡面!霍鐵山左手按心,兒子就是他的心,右手指財神像,取的是『棺材,的諧音!唉,霍鐵山對兒子之死耿耿於懷,臨死時還在負愧,可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難為秦林怎麼想出來!張紫萱、尹賓商歎服不已,都是極聰明的人物,但捫心自問,恐怕抓破腦袋都不會往這邊想,要知道如果把出入細目藏在棺材裡頭,再拿出來就必須啟棺,暴露屍體,恐怕任何一個心智正常的父親,都不會做這種事,而任何後來者,也會本能的迴避這種想法。
恐怕這就是答案並不晦澀難懂,卻遲遲沒有找到的原因它藏在人們思維的死角裡面!
畢竟在這個時代,大明律規定無故解剖死者是殘毀屍體的罪行,官府仟作通常都只做體表檢查,開棺暴屍就更加大違常理,將證據藏於心愛的兒子的棺材裡面,只要是正常人都不會這麼猜。
虧得秦林這傢伙成天就是幹這行的,沒有這個慣常的思維誤區,才能抓到答案,而他起初腦中閃過的念頭,也是因為自己想到「怎麼給張四維的棺材釘上釘子。」無意中碰到了答案的邊兒。
他長出了一口氣:「或許,霍鐵山這樣做還有一層深意,讓兒子的冤魂拿著細目,到幽冥地府控訴少師府的罪行吧。」
張紫萱聲音清朗:「也許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讓死不瞑目的兒子,親眼看到賬本重見天日,張允齡父子通敵賣國的罪行大白於天下!咱們不可辜負了這位父親的一片苦心。」
兩人對視一眼,司時用力點了點頭,秦林豁的一下站起來:「西姚鎮,啟棺!」
風陵鎮,少師府,看看已經日中了,張四維一身孝服,在靈前不眠不休的呆了整夜,而他的幾個弟弟也陪在旁邊,臉上流露出焦灼之色,時不時的朝著大門口那邊張望。
趙福率眾連夜出府去西姚鎮殺人滅口,徹夜未歸,幾位老爺心下自然焦灼起來,天一亮就派人往蒲州城,往西姚鎮去打聽消息,卻到現在都還沒把消息傳回府中。
「大老爺節哀順變哪!」張四維身邊,一個四十多歲的文士在旁邊不住聲的勸,又道:「我家老爺從同州出發,路上遠,又要準備祭禮,恐怕要稍微耽擱一下…大老爺哭傷了身子,我家老爺見了必定更加傷心……。」
這位是同州馬自強馬家的,馬自強曾任內閣大學士,也是一朝輔臣閣老,雖然死了幾年,馬家仍是關中巨室,弟弟馬自勵行商日進斗金,向來和張家同氣連枝。
又一位頭戴浩然巾,扶著龍頭枴杖,鬚眉如雪的老頭子,癟著嘴喋喋不休:「賢侄不消如此,妹丈的年紀已是壽終正寢了,也沒什麼遺憾的,他先走一步,咱們後面跟著都來。唉,崇古他偶感風寒,只能暫且由我老頭子在靈前代勞了,想妹丈生前為人寬厚,斷不會計較的……。」
這倚老賣老的傢伙,是王崇古的同族,據說還是他沒出五服的堂兄,所以稱死了的張允齡為妹丈,稱張四維賢侄。
楊博楊家則來了個姑奶奶,現在正陪在張允齡後娶的胡氏床邊上,近來少師府疊遭劇變,胡氏嚇得心膽俱裂,已經病在床上好些天,眼看著出氣多進氣少,怕是挨不過兩天了。
張四維心中焦灼不安,又有這些人聒噪不休,換做別人恐怕早就發作起來,可他臉上兀自紋絲不動,除了做出哀戚之色,還要帶著點、雲淡風輕的從容,把他的宰相氣度表現到了十足十。
倒是幾個弟弟,張四教、張四端、張四象面帶不虞之色,想當年三晉關中豪門隱以少師府馬首是瞻,父親張允齡更是晉商魁首,他死了,兄長又兼程回來,馬自勵、王崇古就該親自過來弔唁,偏偏現在少師府風聲不好,他們就梭巡不前,派些四六不著調的傢伙過來湊人頭,實在可惡!
哼,只要渡過了眼下的難關,以大哥在朝中的門生故吏潛勢力,以張家在蒲州、在山西、在整個三晉關中的威望,看他們還不急著過來,在父親靈前磕頭?
至於別的事情,他們倒也沒想許多,反正大哥回來了,這蒲州的天就塌不下來……壽,他不是始終都鎮定自若嗎?
殊不知,外表鎮定自若的張四維,內心早就翻江倒海了,秦林那傢伙實在不好對付,這次夜襲如果再失的……
就在此時,幾名僕役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神色惶急無比,連滾帶爬的跑進來:「大老爺,大老爺不好了……。」
怎麼這麼沒規矩?張四教張四象幾兄弟還想發怒。
可張四維的臉色已變得極為難看,他聽見了遠處滾滾而來的人喊馬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