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西班牙人統治呂宋凶狠殘暴,明朝時葡萄牙人在澳門被中國官府管著,卻相當守規矩。&&
月港是貿易港口,葡人到這裡做生意很規矩,十幾年下來百姓們也不覺得有什麼,見羅布、瓦韋一行被打得很慘,漸漸有人詫異起來:如果是中國百姓這麼被官府打,恐怕早會懷疑是要屈打成招?
羅布、瓦韋熬刑不過,痛得幾乎暈去,正當此時,俞咨皋領著一夥水師官校走進大堂。
薛新顏吃了一驚,所謂文武殊途,俞咨皋雖然和他同在月港,彼此之間卻沒什麼交情,突然走到大堂,要做什麼?他臉色一下子就變得不好看了,沉聲道:「俞守備,本官正在公堂辦案……」
「末將正為此案而來,」俞咨皋作了一揖,又道:「本以為此案只是個簡單的殺人碎屍案件,但末將營中軍官檢查這些西洋人的船隻,在裡頭發現了一些贓物,恐怕牽涉到海盜案件,所以末將有個不情之請……」
話還沒說完,薛新顏那副喜出望外的樣子,真叫個難描難畫,忙不迭的道:「沒有什麼,沒有什麼,原來是海盜案件,請俞守備把人犯提走就是了。想來既是海盜,殺的人也不止賀桂姐一個,到時候全都招供,本官這裡補個稟貼就行了。」
海盜案件,照例是水師營負責,打到的海盜還要押到省城。捉到西洋海盜,甚至有可能押到京師去獻俘,這就和海澄縣沒有半分關係了,薛新顏樂得省事。
而且。如果海澄縣破了一起命案,私娼暗門子勾搭西洋番人被殺,就算破案及時,地方官有個「審斷明白」,可前面還有個「教化不力」——說白了就是沒按聖人之道把百姓教好,怎麼也繞不過去的,倒是按海盜送給水師那邊,地方什麼事都沒有了。
俞咨皋大喝一聲:「來人。把這些海盜都抓到水師營去!」
大群水兵擁入縣衙,把西洋人捆得結結實實,押著往水師營走。
大堂薛新顏擦了擦腦門的汗,原來還擔心這些洋人死不認罪。這下好了,讓俞咨皋去磨他們,我老薛輕鬆了!
羅布、瓦韋一行人差點兒要吐血,人人驚疑不定,殺人碎屍。那還是主犯殺頭,其餘人等不見得有什麼,被當成海盜,那就全得砍頭啊。
「冤枉、冤枉。俞將軍,我們冤枉啊!向帝起誓。我們從來不是海盜!」羅布叫起來。
瓦韋也一個勁兒的喊冤。
偏偏俞咨皋充耳不聞,根本不理睬他們。
水師營盤就在海澄縣城外面。緊靠著碼頭的岸邊,還沒等一炷香的時間,俞咨皋就押著他們走進了營盤。
這時候,羅布、瓦韋和水手們看見了一個叫他們分外害怕的人,五峰船主身邊那位先生。
葡萄牙人不知道這位秦長官是什麼人,但他們知道五峰船主有多厲害,而這位長官在船的時候,五峰船主會像籐蔓纏住大樹一樣,對他溫柔得叫人嫉妒!
毫無疑問,他是個比五峰船主更厲害更可怕更心狠手辣的傢伙!
「將軍,饒命,我們不是海盜,我們是葡萄牙王國的正規軍,怎麼可能做海盜呢?」一名水手卑微的告饒。!。
「馬裡奧!」羅布生氣的瞪著這名水手。
「對不起,先生,」馬裡奧摘下帽子,呵了呵腰表示歉意,「但是如果不說出實情,我們都會死在這裡的。」
葡萄牙正規軍?秦林有種想狂笑的衝動,這正規軍也太遜了,一艘小船,面大貓小貓三兩隻,竟出自那個龐大殖民帝國的武裝力量?
羅布無可奈何,挺了挺胸膛,摘下帽子彎腰向秦林行禮:「尊敬的將軍,我們的確是葡萄牙王國的正規海軍,更準確的說,我們是一群叛逃者,也是一群愛國者。」
瓦韋也神情落寞:「九十年前,我的祖國葡萄牙還在教皇主持下,與西班牙籤訂瓜分世界的《托爾德西拉斯條約》,可九十年後,葡萄牙王國已不復存在……所以我們這些愛國者,只好叛逃離開。」
通過羅布和瓦韋的介紹,秦林才知道了前因後果。
殖民地遍及全世界的葡萄牙,因為王位繼承權的問題發生了內亂,過程和歷朝歷代爭奪權位的鬥爭別無二致,結果就是同在伊比利亞半島的、虎視眈眈的西班牙乘虛而入。
三年前,葡萄牙被西班牙吞併,淪為西班牙的藩屬,兩年前年,葡萄牙議會同意西班牙國王菲力二世兼任葡萄牙國王,西班牙繼承葡萄牙在海外殖民地的部分權力。
西班牙為此向東方派遣了新的總督,駐呂宋島的費迪南德伯爵。
費迪南德到任之後,下令整個東方的葡萄牙人服從他的命令,澳門的那支實力弱小的葡萄牙海軍,也必須向菲力二世效忠。
遠東大部分的葡萄牙人接受了現實,畢竟西班牙還給葡萄牙保留了不少的權利,並沒有全部剝奪。
但一些青年軍官不願意為昔日的敵國效力,畢竟九十年前葡萄牙還在教皇主持下和西班牙籤訂瓜分世界的協議,怎麼到頭來自己卻成了對方的盤中餐?
羅布、瓦韋就是這群青年軍官的中堅,他們在佛雷格裡奧神父的幫助下,弄到一艘小船,逃離了澳門。
「請相信我們,我們並不是什麼海盜,相反,我們還曾經在大明朝的官員統一指揮下,和明軍並肩戰鬥,剿滅那些真正的海盜!」羅布手按著胸口,藍眼睛很真誠的看著秦林。
他說的倒是實話,明朝是東方大一統王朝。並沒有把葡國視為同等的對手,而是當作藩屬國家看待,地方官就像對雲南、湘西的土司那樣對待他們,時不時要葡人給朝廷貢。有了海盜,就調葡國艦隊配合明朝水師作戰。
後來甚至在明朝行將滅亡時,還有一隊葡萄牙火槍手效忠於朝廷,與南下的滿清軍隊血戰。
秦林聽了瓦韋說的這些,低著頭暗自盤算,沒想到這個時候的葡萄牙竟已被西班牙吞併了,現在南洋那邊,又該是怎麼一個形勢?大明朝丟掉了馬六甲。海峽以西從印度洋到非洲東岸的幾十個朝貢國都被迫斷絕,或許可以利用葡人,打開一個突破口……
「我相信你們不是海盜,」秦林雙手往下壓了壓。止住欣喜若狂的葡萄牙人:「不過,碎屍案畢竟和你們有所關係,我身為中國人,當然要替死者討個公道,你們有何話說?」
羅布氣咻咻的盯了瓦韋一眼:「還不都怨他。到處拈草惹花,惹來許多事情。」
羅布有說錯成語的毛病,又把拈花惹草說錯了。
瓦韋紅著臉說:「尊敬的秦將軍,我確實認識那個賀桂姐。但是那天晚她並沒有來找我呀!請您相信我。」
秦林點點頭,雖然老祖宗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可身處羅布、瓦韋這種境地,似乎也沒有為了一個ji女就殺人。弄得惹禍身的必要,更何況賀桂姐與王巴散也很可疑。
「你們暫時留在水師營,不准走出營門一步,待我查清案情再說,」秦林撂下這句話,又對俞咨皋、沈有容吩咐一番,這才率領官校弟兄們離開水師大營。
羅布在胸口畫著十字:「帝保佑秦將軍能查清案情,還我們清白。」
「他會的,我感覺他是位非常睿智的大人物,」瓦韋笑嘻嘻的道。
秦林離開水師營盤回碼頭,巨大的林櫻號設施齊全,官艙裡頭住得很舒服,沒必要在岸住。
賀桂姐、王巴散這對野鴛鴦值得懷疑,但怎麼才能找到確鑿的證據呢?靠那三塊碎屍,能提供的線索太單薄了。
而把希望寄托在查找其餘屍塊和目擊者,也頗覺渺茫,屍塊很有可能被魚鱉吃掉了,或者隨海流沖走,目擊者的話,這麼久沒有人站出來,恐怕也不大靠譜。
「更多的線索,只要一個反證就夠了!」秦林抓著頭皮。
陸遠志也鬱悶的很,就像秦林說的,比方說屍首多個紅痣啊,或者沒有生育史什麼的,只要有任意一條和賀桂姐的情況對不,就可以排除碎屍來自賀桂姐的可能性。
偏偏只有區區三塊,體現的皮膚微黑、身材偏瘦、有生育史等特徵,又和賀桂姐相符合,這就叫人抓瞎了。
秦林思忖著回到林櫻號,金櫻姬和白霜華都在,見秦林鬱鬱寡歡,就知道他辦案不是很順利。
「哼,辦我聖教的案子,你倒是勢如破竹,輪到西洋人就抓瞎!」白霜華撇撇嘴,說是要招攬秦林為白蓮教奉聖左使,但過去的恩恩怨怨,又哪裡能毫無芥蒂呢?
金櫻姬笑嘻嘻的迎去:「怎麼,小冤家不順心哪?來來來,奴奴餵你塊糖藕。」
她纖纖玉指拈著塊糖藕,輕輕塞進秦林嘴裡,神情動作像極了一位溫柔的小妻子,哪裡像個縱橫四海的五峰船主?
龜板武夫和眾位水手都轉過臉去,咱們船主演技真是太好了,誰要像那伙西洋笨蛋一樣,真以為她溫柔又善良,那就請參觀她把敵人和叛徒丟進海裡喂鯊魚的一幕!
秦林腦子裡想著事兒,香噴噴的糖藕含在嘴裡,也味同嚼蠟,當天無論金櫻姬怎麼逗他開心,都始終鬱鬱寡歡,最後連白霜華都看不下去了,故意和金櫻姬說笑話,要引秦林發笑。
其實秦林也沒有多鬱悶,就是他這人心頭存著案子,就一門心思用在頭,看起來活像個木頭人了。
一直等到入夜,尋找目擊者和尋找另外的屍塊,兩方面都沒有什麼進展。
秦林站在舷側,彎月懸於中天,夜空繁星點點,月港海面不知多少海船點起了燈火,點點燈光鋪滿了海面,與夜空的繁星交相輝映,海浪溫柔的推著林櫻號,腳下微微晃動,如果不是心頭存著事情,倒是極為浪漫的一幕。
金櫻姬輕輕秦林肩頭:「小冤家,該睡了,今晚……」
啊哈,不遠處白霜華打了個呵欠,紅著臉兒躲回自己艙中,她內功精湛,聽力非比尋常,金櫻姬的聲音雖小,也被她聽得清清楚楚。
嘻嘻∼∼金櫻姬朝著白霜華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媚媚的眼睛彎得和天空的鉤月相似,明顯是五峰船主又在使壞,調戲白蓮教主了。
秦林終於收回目光,點了點頭:「好。」
金櫻姬笑嘻嘻的挽起他的胳膊,親親熱熱的走回船艙,心說今晚哪怕委屈自己,也要叫秦林這小冤家好生休息休息。
官艙門窗關閉,紅燭高照,金櫻姬扭動著水蛇腰款款輕搖,隨著海浪的節拍翩翩起舞,舞姿妙曼中帶著魅惑,瓜子臉淡淡的笑容,也是那麼的引人入迷。
罩衫脫下了,羅裙被扔在了地,翩翩起舞的人兒只穿了肚兜褻褲和薄薄的輕紗,舞姿越發如夢似幻,柔媚的眼波濃得化不開……
秦林心中不無感動,他當然知道金櫻姬的舞姿只為自己綻放。
終於,最後一縷紗衣也被扔在了地,美艷絕倫的人兒不著片縷輕歌曼舞,是十八天魔,是飛天神女?
嘶∼∼秦林突然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都呆在了當場。
金櫻姬瓜子臉紅得幾乎要滴下水來,她是威震四海的五峰船主,和秦林有過肌膚之親,也經常媚態橫生,可從來沒有做過這樣大膽的舉動呀!呆子啊呆子,你還在那裡發呆做什麼?
「我懂了,」秦林忽然哈哈一笑,滿心的鬱悶頓時煙消雲散,端坐床沿,朝金櫻姬招了招手:「來!」
「小冤家,到這時還……」金櫻姬咬了咬唇瓣,水蛇腰輕輕一折,不著片縷的嬌軀便撲進了秦林的懷抱,火熱的唇瓣吻在了他的臉。
秦林放開心懷,與金櫻姬柔情蜜意,當夜兩人盡情歡愉,竟是比平常越發纏綿。
因為秦林已經明白了,這起案子應該從何入手,才能將賀桂姐這對野鴛鴦的謊言徹底拆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