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大臣秦少保離開兗州府這天,城裡城外的百姓都來相送。眾位紗帽圓領的鄉紳親自扛著金字牌匾,上書「為民請命」四個大字,又有一群戴方巾穿斕衫的府學秀才打著萬民傘,好幾位鬚髮皆白的老人捧著一雙新官靴、幾碗清水等在官道邊上。
「哎哎,老人家您慢點,我自己來、我自己來!」秦林見幾個白鬍子老頭抖抖顫顫的彎著腰過來「留靴」就趕緊自己把舊靴子脫下來,穿上了他們捧著的新官靴,回頭得意的笑笑:「誰說咱們在兗州沒有收穫?」牛大力、陸遠志相顧而笑,前兩天他們還說在兗州拿下貪官荀長風,又破了捕頭周德興被殺案,卻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錦衣衛正經要捉的白蓮教欽犯卻一個也沒捉到,感覺非常遺憾。
現在看到這萬民歡騰的情形,看到百姓臉上真摯的笑容,心頭的遺憾瞬間煙消雲散,得朝廷升賞易,得百姓擁戴難!
歡聲笑語之中,張紫萱悄悄附在秦林耳邊低語:「恐怕還不止於此吧?秦兄難道真的以為,萬民傘、金字牌匾這些東西,單靠百姓自發便能在數日間做得井井有條?、,相府千金說罷就抿著嘴兒輕輕的笑,目光所及處是新任知府王象乾。
舊的去,新的來,朝廷下旨將荀長風就地正法的同時,也就得考慮新任知府的人選,正巧京畿附近府州縣的外察已經結束,薊州知州王象乾因精明幹練得了上等,升調入京,等待吏部栓選。
王象乾之父是江陵黨干將、湖廣巡撫王之垣,朝中親朋故舊很多,一番運作之後王象乾就放了兗州府的知府,星夜趕來上任,只比處死荀長風的聖旨晚來兩天。
兗州是山東大府地方靠近京畿,又被荀長風折騰得厲害,只要與民休息就很容易做出政績,在和前任的反差對比之下得到清官美名,王象乾一個從五品知州升做四品知府,還是這樣的好地方自己很清楚多虧了秦林弄翻荀長風,應該投桃報李。
更何況王象乾老爹王之垣是江陵黨干將、張居正的得意門生秦林則娶了相府千金張紫萱,論起來王象乾還得叫他一聲世叔呢!
萬民傘、金字匾、留靴這套禮節,是地方官做了好幾年青天大老爺,遺愛在民百姓揮淚惜別才有的。秦林扳倒荀長風,兗州士民撥雲見日當然感激得很,但恐怕離遺愛在民還差那麼點兒,更何況就算有被荀長風害苦的百姓感激他,倉促間也弄不到這麼周全。
不用說,這就是新任知府王象乾的手筆了。
他正領著一夥書辦衙役敲鑼打鼓恭送欽差大臣,發覺張紫萱看了看自己,立馬小步跑過去,拱手施禮:「秦世叔、叔母,愚侄在此恭聽教誨。」秦林乾笑兩聲,心說你比我年紀還大些這世叔二字咱有點愧不敢當。
張紫萱則坦然受之,似笑非笑的道:「王知府,你這番安排,可用心得緊哪!」
「秦世叔深孚民望所以百姓群起歡送,委實與小侄無關」王象乾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心頭竟隱隱有些畏懼張紫萱,只好訕笑著朝秦林打躬:「當年與世叔在薊州相見,便覺英風銳氣不肯讓人,如今爵封棰國、官拜少保,真不亞公瑾當年,羽扇綸巾、雄姿英發!」不愧官宦門第世家子,王象乾明著只說秦林,捨掉「小喬初嫁了」一句,自然是不好拿叔母打趣,但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張紫萱天姿國色,絕不亞於當年的江東小喬。
果然張紫萱粉面微紅,斜刺裡走過兩步,不理會王象乾了。
王象乾頓覺壓力驟減,低低的吁了口氣,忽然又長歎一聲,眼巴巴的望著秦林:「秦世叔這趟欽差出巡,真正是開門紅,還沒到江南,半路上就興利除弊、懲治jiān邪,稍後必定拿獲白蓮欽犯,為國朝再立新功。世叔是當世第一等的能臣,小侄初到兗州任職,聞得此地被荀長風殘虐,民生凋敝,究竟該如何施政,還望世叔不吝賜教。」
這就是官宦世家子了,拍馬屁都拍得這麼有水平,兗州父老苦於貪暴久矣,只要新官與民休息、施行無為而治,不要擅自搞風搞雨,一兩年間自然就會否極泰來,再簡單不過,王象乾卻偏要做出不知所措的樣子,拿來請教秦林。
咱們秦長官神目如電,早知王象乾的用意,並不給他點破,而是笑道:「本官實不懂得地方庶政,但以偵辦白蓮教叛逆的經驗來看,若是朝廷愛民如子,天下官吏都清正廉潔,世間百姓盡得飽暖,誰肯跟著白蓮教造反?相反,如果世間官員都像荀長風,正是官逼民反,只要反賊振臂一呼、必定應者雲集,昔日高居廟堂的毅毅諸公,到那時也就成獨夫民賊了。」王象乾沒想到秦林直言不諱的說出這番道理,直聽得悚然動容,後背冷汗濕淋淋的浸出,後來他果真勤政廉潔、兢兢業業,官至九邊督撫、兵部尚書,八十三歲累加太子太師時,仍以秦林這番話勸勉兒孫。
張紫萱並沒有走遠,也將秦林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不禁低聲喟歎:「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調離陰陽、舉賢薦能、辨查jiān邪,乃宰相之職,荀長風官居一府之尊,實為父親所失,幸得秦兄代為拾遺補缺,不能不說收穫頗多……………」「收穫嗎,我也有啊!」徐辛夷挽著青黛的胳膊,杏核眼忽閃忽閃的,大聲叫道:「秦林,該啟程了,別磨磨唧唧啦!」「來了」秦林應一聲,朝王象乾和兗州父老拱拱手:「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各位就此留步,本欽差去也!」「恭送欽差秦少保!秦少保高侯萬代、福壽綿長!」王象乾心悅誠服的率眾下拜,只是心中仍不免嘀咕,這位秦少保還真是位懼內的英雄、怕老婆的豪傑,徐夫人吆喝一聲,他就果真拔腳上路了。
青黛、張紫萱都坐上馬車,唯獨徐辛夷騎著照夜玉獅子,與秦林並駕齊驅。
「好啊,欽差大臣是你還是我?」秦杯拿馬鞭子敲了敲照夜玉獅子的屁股,看看馬鞍上徐大小姐豐腴tǐng翹的tun瓣,禁不住用力吞了一口口水。
徐辛夷雙手叉著小蠻腰,圓睜著杏核眼:「聾子老婆婆說啦,小兩口打是親罵是愛,不吵不鬧不親熱,你看周德興和吳氏兩口子,外人面前從不拌嘴紅臉兒,結果怎麼樣?」
好嘛,這就是徐大小姐在兗州的收穫!秦林哭笑不得的mō了mō鼻子,笑嘻嘻的湊過去,壓低了聲音道:「你還忘了chuang頭打架chuang尾和這句嘛……………今天晚上,咱們好好「枰,一架?」你個壞傢伙!徐辛夷mi色的臉蛋兒,刷的一下紅透了,左顧右盼看看沒人注意,也歪著頭低聲道:「才、不、怕、你!」
馬車之中,青黛雪玉般的雙手托著香腮,瞅著追追打打的秦林和徐辛夷直樂,這些天秦林忙著辦案,小丫頭的收穫也不少,兗州本地的土產藥材,被她收集了滿滿一箱子。
徐辛夷騎馬跑到了馬車邊上,衝著青黛低低的說了兩句,小丫頭就輕輕咬了咬嘴chun,最後還是咯咯笑著點了點頭。
怪不得徐辛夷不怕修習周易參同契,體力精力都超越常人的秦林,她有小青黛這個同盟軍呢,別看女醫仙模樣兒純真可愛,畢竟人家是學醫的,對身體結構可比誰都清楚,有些時候往往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呢!
張紫萱瞧在眼中,漂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轉,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等了一會兒攀過青黛的肩膀:「好青黛,今晚徐姐姐陪秦兄,你就和姐姐一塊睡好不好?」
「呃,好像不行呢」青黛眨了眨明淨如水晶的眸子,老老實實的道:「徐姐姐剛才說,今晚要青黛和她睡一張chuang。」
啊?張紫萱故作吃驚,纖纖玉手摀住了紅chun:「今晚、今晚不是她陪秦兄,………,那麼你也?」
青黛是個老實丫頭,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反而有點奇怪張紫萱的反應:「張姐姐不知道嗎?嘻嘻,你不看醫書嘛,來,《洞玄子》、《玄女經》,都有二陰一陽的法門呢!」
說著青黛就從枕箱中取出了幾本醫書遞給張紫萱,甚至不厭其煩的向她介紹那些知識。
天哪!張紫萱以手加額,醫書上有,不等於就要照做吧,青黛究竟是天真,還是她難道不懂醫書上寫著是一回事,真正照做又是另外一回事?秦林娶到青黛,還真是運氣好到爆啊!
相府千金並不知道,某年某月某日,青黛初嫁秦林時,秦長官一副大尾巴狼的嘴臉,哄哄稜稜的騙著小丫頭:「來來來,看看這些,都是醫書上有的,咱們照樣做一遍,不過分吧?」
她更加不知道,青黛還曾經把書送給那位神秘莫測的白蓮教主,並且兩本書現在都還靜靜躺在神功盛德光明至大聖教主的枕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