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和兩位夫人品嚐酸辣魚的時候,威靈法王的房間裡也大擺宴席,空青子抓著紅燒豬蹄大快朵頤,湯湯水水都淋在xiōng口,雲華子捧著燒雞直啃,肥油把僧袍袖口染得亮晃晃的。
烏斯藏佛教雖不禁吃葷,但要是別人看見空青子、雲華子的這副吃相,絕對會懷疑他們不是佛門高僧,而是餓死鬼投的胎。
威靈法王氣不打一處來:「夯貨,蠢材,跟著為師這麼久,連為師的半點風範都沒學會,氣煞道爺了……」
空青子嘴裡塞滿了肉,含含糊糊的道:「明明是佛門高僧,偏偏一口一個道爺,師父你也夠嗆。」
「咱們可不想您老人家,整天在宮裡吃御宴,嘖嘖,要有御宴吃,徒兒就不啃燒雞了,」雲華子說罷,又用嘴奮力撕下一塊雞肉。
威靈法王氣得乾瞪眼,心中又暗叫僥倖,虧得這些天秦林替他看住兩個笨徒弟,要是讓他倆跟到宮裡去,估計要不了半個時辰就被洩了底兒。
「咳咳,幾位老兄,這菜的味道還過得去吧?」秦林已陪著兩位夫人用過了晚飯,笑瞇瞇的走過來。
空青子、雲華子塞了滿嘴食物,把腦袋像打樁似的直點:「好吃、太好吃了!」
秦林賊兮兮的壞笑著,比南城市集上的jiān商還要jiān:「那麼,想不想嘗嘗烤全羊、手扒肉、奶酪、炒米和薑黃餅啊?」
「想、想得很!」兩個笨蛋嘴巴大張著,口水嘩啦啦直流。
「不想,不想!」威靈法王腦袋像得了羊癲瘋一樣亂搖,他已經猜到秦林打的什麼主意了。
在京師混得風生水起,動不動就入宮弘法,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成國公朱應楨等眾多達官顯貴也向他請教佛法,敬奉的香火銀子都快把兩口大木箱裝滿了,哪兒捨得就此離開,去那偏遠的塞外?
秦林前一刻還笑容滿面,聞言就把笑臉一收,冷冰冰的問道:「真不想?」
「不、呃,想去、想去!」威靈法王哭喪著臉,簡直如喪考妣。
這樣才乖嘛,秦林表示很滿意,又道:「法王啊,看來你比兩個徒弟也聰明不到哪兒去,京師有趨奉你的達官顯貴,難道草原上還少得了mi信的xxx貴族?」
哎呀不錯!威靈法王恍然大悟,這些年顛沛流離,驟然在京師混出了場面,就好比劉備剛做了東吳女婿,被錦衣玉食所mi,有點不思進取的味道了。
京師的達官顯貴和草原上的xxx貴族都有金銀珠寶,可京師這些人見多識廣,與其說是真正信他,不如說是想趨奉李太后,給的香火銀子也是有數的;草原上的xxx貴族就不同了,遇到信仰堅定的善男信女,把家底抖出來也不稀奇啊!
「嗨,真是越老越糊塗啦!」威靈法王輕輕打了自己的臉,訕笑道:「秦長官,您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哪。」
「早做準備吧,你那幾手神通說不定還用得上,」秦林往外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說不定,你可以做真的法王哩。」
啊?威靈法王的老眼一下子精光閃閃,雖然他對金銀財寶非常貪婪,但到了這把年紀,身外之物終究要看得淡些,更想著開宗立派、名傳後世之類的東西。
雖然威靈法王是騙子,可人家好歹也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騙子,否則做人沒有理想,和鹹魚又有什麼區別呢?
在京師仗著李太后的mi信,充其量受朝廷冊封,敕建一座廟送給他就算頂天了,可要是到了草原上,得到眾xxx貴族擁戴,焉知不是第二個蓮花生、第二個宗喀巴?
「喂、喂,師父怎麼啦?別中了邪啊!」空青子和雲華子兩個笨蛋大眼瞪小眼,驚訝的發現師父豁著嘴巴,口水從嘴角流下來……
第二天,哲別帶著忠順夫人的表文上奏朝廷,表文中三娘子以遺孀身份為順義王俺答請典恤,同時聲討黃台吉不孝,請朝廷下旨切責。
張居正立刻在朝議上討論此事,大部分官員都還沒明白這件事的關竅,朝議說什麼的都有。
畢竟目前看起來是黃台吉佔了上風,按照傳統,他是俺答的長子,繼承王位無可厚非,如果朝廷這次站在三娘子一邊,將來黃台吉承襲汗位,會不會對朝廷離心離德?
張居正微微一笑,也沒多說什麼,當天下午管家游七神不知鬼不覺走後門進了秦林府邸……
哲別立馬在禮部兵部衙門所在的棋盤街演了出哭靈報喪的好戲,幾十個xxx漢子站在大明門外面,哭得稀里嘩啦,聲音驚得各衙門官吏都出來看。
什麼,黃台吉逼娶後母,豈不是禽獸不如?
浸yin儒學多年的官員們,聽得那叫個義憤填膺,紛紛朝地上吐唾沫,表示對黃台吉的極大憤慨,不少過路的讀書士子更是言辭激烈。
雖然不少官員知道xxx子娶父妾的傳統,但有什麼用呢?輿論已經形成了,誰要是支持黃台吉,誰就禽獸不如,誰就是名教罪人!
兵部衙門口,武選清吏司主事顧憲成瞧著這一幕目瞪口呆,轉身就回了衙署裡頭,抓起公案上一本《請速立順義王嫡子承繼王位以安邊境疏》,直接扔進了垃圾桶,然後咬著筆頭子重新寫,落筆就是《請旨嚴責黃台吉忤逆倫常以振綱紀疏》,洋洋灑灑寫道: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將不國……
這一回是張居正派游七來,直接把秦林請進了太師府。
秦林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太師首輔還坐在紫檀木椅子上假寐,臉色蠟黃中帶著點兒紅,嘴chun也有些焦乾。
為了北方草原的事情,他這段時間費了不少心力,與兵部曾省吾等官連番商議,又召曾經守邊的方逢時、吳兌等官員咨詢情況,比秦林還忙。
秦林也不知該叫醒他還是再等會兒,站在門口徘徊不前。
正在猶豫,身後張紫萱腳步輕輕的走來,吃吃笑著打趣:「秦將軍何故猶豫,是懷中藏有七寶刀,欲效曹操之行刺乎?」
張居正假寐而已,聞聲便睜開眼睛,大笑道:「秦小賊jiān雄不亞曹孟德,但張太師丹心赤誠,不是篡權亂政的董太師!」
正是熟不拘禮,秦林笑著一記長揖,走入書房。
剛進去就看見桌上一隻茶碗蓋兒揭開,碗中殷紅、氣味微覺腥甜,秦林聽張紫萱提到過,便知道是鹿血。
再看看張居正的眼白有點發黃,秦林好言勸道:「太師,補藥雖好,乃大熱之物,若是進補太多恐怕內熱積蓄不出,便會體燥口乾,神思煩亂……小侄之妻叔李建方,現任太醫院院使,乃荊湖神醫李時珍之子,太師不妨請他看看,用些中正平和的滋陰補腎之方,勝過人參、鹿血。」
張居正臉色微紅,他也有常人的慾望,日理萬機公務繁忙壓力很大,便以聲色來排解,納波斯美女阿古麗、布麗雅,並時常服食大補之藥,戚繼光就常從薊鎮送海狗腎到相府,人參、鹿茸更是不計其數。
所以秦林以為張居正服藥只為提神,便直言不諱,張太師卻不願意當著女兒談這些事情,搖手笑道:「老夫身體甚為旺健,臉色紅潤如少年,嚴冬不戴貂帽暖耳,雪天只穿薄棉衣,並非衰朽老者,不勞秦將軍記掛。」
秦林心說這才不好呢,分明是你大補之藥吃太多,搞得虛火旺盛,不病則已,一病就是大病!
正待再勸,張紫萱從後面拉了拉他衣角,小嘴微翹,粉面含羞:笨蛋,這種事情咱們小輩怎好多嘴?
秦林搖頭苦笑,罷罷罷,相府哪裡的名醫請不到,再者張居正身體看上去還很硬朗,就有病也沒什麼大礙吧。
「咳咳,還是說正事吧,」張居正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拿起桌子上的一疊文牘:「你搞的好戲,可是把老夫架在火上烤啊。」
張居正前頭同意幫秦林拖了豁耳只三天,也是希望後面有喜訊傳來,比如三娘子大展神威,已將黃台吉擒下之類的,這樣朝廷就不戰而勝了。
或者,黃台吉直接取得勝利,三娘子同意下嫁,這樣也不必再考慮什麼。
偏偏哲別帶來的消息,仍是雙方僵持的狀態,就輪到朝廷費心思了,無論立長立嫡立「賢」——當然是對xxx人而言的賢,黃台吉繼位當之無愧,可三娘子那方也很有道理,論起來張居正當然希望能讓三娘子上位了。
正在僵持不下,秦林授意哲別玩了出好戲,直接讓朝廷沒有了別的選擇。
「世叔玩笑了,恐怕您想的,和小侄所想本來就完全相同吧?」秦林笑笑,目光直視張居正。
老太師哈哈大笑:「好、好小子!算你猜對了,且看看這是何物?」
一道五彩絲線織成的冊封聖旨,照說並無出奇之處,可展開一看,莫說張紫萱檀口張開,連秦林都吃驚不小:這道聖旨已經蓋上了玉璽,連那些冊封時通用的字句比如「敬天順命」、「保境安民」也寫上去了,唯獨名字是空著的!
都曉得張居正會靈活變通,可沒想到他老人家有這麼狠!
怎麼樣,小子見識老夫手段了吧?張居正微有得意的捋了捋鬍須,將聖旨塞到秦林手裡,囑咐他四個字:「隨機應變。」
「不行,父親你這樣做,才是把秦兄架在火上烤啊,」張紫萱一疊聲的叫起來,搖著張太師的肩膀:「爹爹,爹爹呀,你交給他這麼重的擔子,總得給他些便宜行事的權力吧……」
「冊封欽差難道不算?」張居正裝傻充愣。
張紫萱嘟著嘴兒撒jiāo:「至少、至少也得寫幾道手札,邊關督撫大帥只認爹爹的書札,哪兒理會一個冊封欽差呀!」
張居正將鬍鬚捋了捋,微笑道:「唉呀,爹爹近日批點文牘太多,手腕有些兒疼。」
「女兒替您寫嘛,」張紫萱搬過一隻錦墩坐下,模仿父親筆跡,提筆就寫手札,「嗯,宣大總督是一定要的,宣府巡撫、大同巡撫,還有征西前將軍、鎮朔將軍兩處……」
刷刷刷,張紫萱一口氣兒寫了七八道手札,都落張居正的名字,這就是一道道相府鈞旨!
張居正看看一旁偷笑的秦林,又看看奮筆疾書的女兒,直搖頭: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啊。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