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 正文 117章 揚帆金陵
    117章揚帆金陵

    中極殿大學士首輔張居正,世居江陵,號太岳。

    江家三兄妹來自江陵相府,是張居正的嫡親兒女,初識秦林時不知道他的底細,便指地為姓,取了「江陵」的江字為假姓。

    江敬實為張家長子張敬修,江懋則是三公子張懋修,而小妹江紫就是江陵相府唯一的女兒、張居正的掌上明珠張紫萱。

    張居正柄國多年,威勢之烜赫為大明兩百年所未有,連皇帝都以師禮相待,出行時各地督撫、親王都到轄區邊境遠迎,王之垣雖為正二品封疆大吏,私底下見了張居正都是大禮參拜的,因此見了張家的三位世侄,他並不敢擺出老世叔的架子。

    張敬修舉止沖淡謙和,頗有君子溫潤如玉的風範,與王之垣答話:「家父上月還有家信寄來,曾提到世叔大名,謂世叔於湖廣試行新政極為得力,朝中咸稱為諸督撫中第一個能員。」

    所謂「朝中咸稱」,其實是張居正的看法,果然一語之褒勝於華袞,王之垣立刻喜形於色,口中連稱受之有愧。

    略為寒暄幾句,王之垣就轉入了正題,憂心忡忡的道:「張太岳先生受先皇托孤之任,以砥礪天下自負,南平倭寇、北定韃靼,如今又大力推行新政……興國州此案一旦公佈,朝野之間議論紛紛,必對新政不利呀」

    張居正實行一條鞭法,清量田畝乃是推行新政的關鍵,偏偏就在興國州出了地主豪強勾結官吏隱瞞田畝、轉嫁給平民百姓的惡性案件,還是在張居正的家鄉湖廣出的事

    張敬修、張懋修兄弟倆聞言半晌默然,以朝堂黨爭而論,這件事當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有利於張居正推行新政,但是……

    王之垣見張家兄弟為難,慨然作色道:「張太岳先生於王某實有薦舉之恩、垂拔之德,如今王某既身負封疆之任,必以血誠報張先生。二位公子勿憂,且看老世叔施展手段,哪管巨*滔天,也按得它風平浪靜」

    兩位公子卻不是這個意思,看著老世叔如此仗義,倒猶豫著不知該怎麼選擇了。

    「世叔一番好意,不過此事……或許家父會另有打算,」張紫萱貝齒輕咬著紅潤的嘴唇,緩慢而堅決的搖了搖頭,拒絕了王之垣的建議。

    王之垣知道張居正這位掌上明珠實為女中諸葛,得乃父真傳還要比幾位兄長多上三成,若是別的事情他便依了張紫萱,但這件事實在干係重大,不得不勸道:

    「王某並非只為報令尊之恩德,只因令尊推行新政,朝野多有頑固不化之輩妄加非議,此案一旦宣揚開來,恐怕惹起舊黨甚囂塵上,於新政有礙,於大明社稷長治久安有礙,而王某消弭此案,實半為私、半為公也,為新政之公猶勝於報令尊恩德之私。」

    張紫萱微笑著將臻首輕搖,「此間並無外人,侄女試問一句:以家父之權柄,推行新政大可全國鋪開,何必取福建、湖廣數地試行之?」

    難道?王之垣心念一動。

    「昔年王安石人亡政息,乃熙寧新政實有不便之處;家父不欲為王荊公第二,新政推行初始於數地試行,評定其優劣、體察其弊端,然後施行於全國,所謂不謀一時,而謀後世也。」

    張紫萱這番解釋,王之垣頓時恍然大悟,點頭道:「江陵相公真乃大明第一賢相然而此事必起風評,自去歲『奪情之議』起,迂腐之輩於張相公便頗多譏評……」

    去年張居正父親、也就是張家兄妹的祖父病故,按照明朝制度,張居正應該回鄉守制三年,謂之丁憂;而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朝廷諸大臣奏請「奪情」,使張居正沒有丁憂繼續擔任首輔,這件事很為守舊的儒林士子譏評,故而王之垣對興國州案的暴發很有些擔心,害怕引發朝野風潮。

    「王世叔過慮了,」張紫萱斜飛入鬢的修眉微微一挑,燦若晨星的雙眸光華閃爍,柔潤動聽的聲音帶著某種難以琢磨的力量:「家父既身荷先皇托孤之重,位列宰輔、執掌朝綱,掌乾坤之訣竅、以天下為砥礪,又豈懼幾句書生妄議」

    在這一瞬間,王之垣有些神思恍惚,似乎在張紫萱身上看到了她父親的影子,歎服之餘不禁思量:可惜了,她終究是女兒身……卻不知誰家的公子,才能娶得這位女中諸葛?

    這時一名管家控背躬身,在艙門外提醒道:「公子、小姐,已交午時了。」

    王之垣便知道張家兄妹還有別的事情,就起身告辭,忽然聽得張懋修對張敬修提了句:「秦林就這麼急著去南京上任?可惜小妹非得去蘇杭,否則我們可以在南京多盤桓幾天……」

    秦林?王之垣一驚,忽然身子搖了搖:聽口氣張家三兄妹竟是掐准了午時去送他,這錦衣百戶是什麼來歷,竟能讓元輔少師張居正的公子、小姐巴巴的趕時間去送?

    莫非……再看看面露期待之色的張紫萱,王之垣覺得已經猜到了原因,頓時為起初對秦林的無禮而懊悔起來。

    ∼∼∼

    湖廣各級官員趕到興國州,案子便有人接辦,胡知州、方師爺一干人等,還有那些勾結官府欺壓百姓的豪強士紳都會按律懲處,而秦林終究是過路官,無須留在此地,便趁早準備乘船離開。

    一個過路的正六品錦衣百戶啟程,像分守道成守禮、分巡道李期玉、按察司衛體仁這些大員是不會來送的,昨天才趕到的錦衣衛湖廣千戶所正千戶領指揮僉事銜楊繼恩更不會來送一個離任的下屬。

    來碼頭送秦林的,只有武昌知府張公魚和錦衣衛副千戶石韋。

    「老弟的情義,真正義薄雲天,哥哥真沒說的了」石韋笑著和秦林把臂而行,縱聲笑道:「這次你又把功勞與馮小旗豐潤,連哥哥也跟著沾光……」

    但和張公魚相比,石韋的神情中總帶著幾分不愉快,被善於察言觀色的秦林發現也就順理成章了。

    「咳咳,這個嘛,」石韋猶豫了一下,終於實話實說:「於千戶被勒令閉門思過,本來該愚兄接掌他管的一攤子差事,但楊千戶有意大權獨攬……嗨∼我說這些幹嘛?對了,南京六朝金粉,秦淮河艷冠天下,可是大明朝最富庶的地方,秦老弟在那邊混得好了,愚兄過來投奔你」

    秦林馬上要去南京上任,想想也沒什麼能幫到石韋的了。

    張家三兄妹早就等在了碼頭,見秦林過來,都和他說長論短的寒暄。

    秦林心頭有鬼,雖然還不知道這三位的身份,但也知道他們必定是達官顯貴子弟……哼哼,女兒家的胸部就是隨便摸得的?這傢伙目光躲躲閃閃,和張敬修、張懋修兩兄弟說話倒也罷了,只想方設法的躲著張紫萱,每逢她開口,就打著哈哈望天,說些不鹹不淡的話。

    張紫萱極有涵養,於秦林無心之過事後並不計較,有心要請教問題;但秦林現在仍是這副憊懶樣子,張紫萱終於不耐,把他扯到一邊,杏眼圓睜、修眉斜挑:「秦兄不知小可有什麼地方惹你生氣,竟如此冷眼相待?小可並不是不知進退之人,只有幾句正題要問,如何恁般躲閃其詞?」

    張敬修、張懋修兩兄弟會錯了意,登時面面相覷:小妹也太猛了吧?這才幾天呀,就和人家當面攤牌,這秦某人也是的,能娶到我家小妹,你就偷著樂吧,還推三阻四的……

    王之垣也嘖嘖讚歎:果然虎父無犬女,張紫萱真有乃父之風啊

    殊不知張紫萱問的並非兒女之情,而是社稷大業,她顧不得男女之別,湊到秦林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秦兄,解鈴還須繫鈴人,你既然曉得要加商稅、減農稅,就把具體細則拿出來,不要再含糊其辭」

    秦林撓了撓頭,笑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張紫萱愕然,檀口微張,氣息如蘭。

    張家弟兄沒聽見妹妹說的什麼,只知道秦林拒絕了,張懋修差點兒跳起來:「天哪,大哥你看見沒有?小妹居然被拒絕了,這還是女追男啊」

    王之垣更是心驚,俗話說南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紙,那麼這位秦某人豈不是極有可能成為元輔少師張居正的乘龍快婿?

    待張紫萱走開,他趕緊上前施禮,一口一個秦老弟的叫著,分外熱情。

    張紫萱心憂國事、想著父親新政的各種問題,粉面含霜,隱有憂慮之色,但在別人看來,就好像被秦林拒絕之後的鬱悶和無奈。

    巡撫大人何以前倨後恭?

    張公魚在後面直跌腳,暗道:秦老弟啊秦老弟,怪不得申老師來信說張居正壓了你的提拔,你把人家女兒『始亂終棄』,老泰山能不整治你嗎?

    湖廣巡撫都來送秦林,像分守道、分巡道、按察使、錦衣千戶這些人都來了。

    旁人倒也罷了,楊繼恩看到這一幕忽然心頭畢剝一跳:怪不得石韋、秦某人提拔得這麼快,又老是立功,原來根子在這裡——人家搭上了張居正的線

    「石大人啊,老於鬧出了亂子,被勒令閉門思過,我看他那一攤子差事,還是你來頂著吧」楊繼恩滿臉堆笑的對石韋說。

    石韋大喜過望,看了看秦林,心頭暗道:秦兄弟,這次又托你的福了

    秦林與眾人告別,茭白船離岸遠行,漸漸隱沒於水天相交處。

    「兩位哥哥,過些天我們也去南京吧」張紫萱看著遠去的帆營若有所思。

    張懋修奇道:「你不是討厭那個劉戡之,說船不停南京,直下蘇杭嗎?」

    張敬修把弟弟拉了一下,笑而不語。

    張紫萱嫣然一笑,慵懶的撫了撫髮梢便有萬種風情:「好像,小妹對南京又有興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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