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章前緣早定
聖旨既下,錦衣衛經歷司的命令也隨之而來,蘄州百戶所眾官校皆有升賞:總旗陳四海升任本所百戶,小旗韓飛廉賞加總旗銜,其餘有功官校各記尋常勞績一次、賞金花銀五兩,傷亡者各有豐厚撫恤,並令其後人蔭補錦衣校尉。
整個百戶所一片歡騰,陳四海本以為秦林升任百戶,他只好繼續做總旗,最多再加個試百戶銜,沒想到秦林調任南京,他竟然一步登天做到百戶,這就是本地的主官了,真可謂多年媳婦熬成婆,又是歡喜不盡,又是感激秦林。
韓飛廉等官校也是喜不自勝,既發賞銀、又記功勞,面子和實惠都有了,將來陞官也比別人快。
那些欒俊傑的親信什麼都沒有,只好躲在旁邊看得眼饞,同時暗叫倒霉:陳四海接任百戶之後顯然他們不會有好果子吃。
原來就在蘄州百戶所、後投靠欒俊傑的二十來個校尉更是慚愧加後悔,若不是聽信了姓欒的煽風點火,現在豈不是和弟兄們一樣立功受獎嗎?一邊深悔當初沒跟著秦林,一邊痛罵欒俊傑不是個東西。
這邊立功受獎,那邊開刀問斬。事涉王府奪嫡和白蓮教謀反,乃是欽案,北鎮撫司按詔獄來辦,五百里飛騎火急下了釘封文書:
魏天涯罪大惡極,雖死不能贖其罪,戮屍、懸首示眾;
黃妃蛇蠍心腸,本當處死,念其生養王子朱由楂,特法外施恩,永遠禁閉於冷宮,永不許與荊王、朱由楂相見;
黃連祖與白蓮教勾結謀逆,殺害人命、謀死親子、陷害荊王嫡子,罪行十惡不赦,著令凌遲處死;
祈玄(璇璣道長)、張建蘭、白斂以及擒獲之白蓮教徒,皆系附逆黨羽,斬立決;
原蘄州百戶欒俊傑玩忽職守縱放白蓮教妖匪,革職,杖一百,發配三千里外遠瘴地面,永不敘用;
副千戶於漢雍世受國恩而昏聵糊塗、所薦非人,本當革職拿問,念其祖、父功勳,著令革職留任、戴罪立功。
秦林看到這個處置結果,也不禁微微歎息:欒俊傑、於千戶是他想辦法整治的,倒也罷了;可憐張建蘭、白斂兩個趨炎附勢之徒,以為奉承黃連祖能有什麼好處,到頭來捲進欽案,連命都丟了,恐怕到死都是糊里糊塗的。
不過朝廷對謀逆謀反案件本來就處置極重,沾邊就倒霉,他倆咎由自取,怨得了誰?
到了開刀問斬之期,陸遠志心地敦厚,念在張建蘭、白斂兩人總算數年同窗,還特意買了副香燭前去送他們上路。
秦林很欣賞胖子這點,做人誠懇實在,你得意時他不會刻意趨炎附勢,你倒霉了他也不會落井下石。
黃連祖把蘄州老百姓禍害慘了,聽說他被判了凌遲,行刑這天萬人空巷來看。
往日耀武揚威的黃大人,此刻蓬頭垢面的被綁在木驢背上,四肢都釘住了,兩旁敞胸露懷的劊子手還拿鞭子不住的打,被他禍害的老百姓不停把爛菜葉子、臭雞蛋往他身上丟,這廝就像從垃圾堆爬出來似的,一身都是污穢。
最出彩的還是豆腐西施,老婆婆端起一整壇臭豆腐砸過去,那臭豆腐不曉得釀了幾年,滿是綠霉,臭不可聞,搞得黃連祖比茅坑裡撈出來的還骯髒穢臭。
百姓們見了十分解氣,全都拍手歡笑。
押到刑場上,黃連祖被捆得動彈不得,面色如土。
那劊子手是武昌派來的老手,先一刀把黃連祖兩邊眼皮割了,搭下來遮住眼睛,然後一刀一刀零碎細割,犯人的慘叫聲先是殺豬般大叫,繼而越來越嘶啞,漸漸小得聽不見了……
百姓們一擁而上,指著半死不活的黃連祖邊哭邊罵:「你強佔我店舖,打傷我父親,府控省控都告不倒你,我只道老天不生眼,沒想到天日昭昭,果然惡有惡報」
「你逼死我閨女,她一靈不滅,閻王爺面前遞了狀子,你就等著下十八層地獄吧」
「姓黃的,你侵佔我家田地,氣死我爹,你今天還能作惡嗎?」
劊子手先凌遲碎割,足足兩個時辰,最後才一刀刺心結果了黃連祖的性命,百姓們齊齊拍手稱快,有被這惡霸害死親人的,都撿了割下來的碎肉,趕往墳地祭奠親人的亡靈。
這才叫大快人心呢
那位被黃連祖堵門逼親,害得女兒上吊自盡的商人,痛哭一番之後振臂而呼:「眾位鄉鄰,多虧了秦林秦大人咱們今天才能報仇雪恨,仇既然報了,恩豈能不報?」
眾人齊聲稱是。
商人便立刻提議在城隍廟旁邊替秦林起造生祠。
眾百姓轟然響應,你一兩銀子、我兩串銅錢,商人獨自出了五十兩,很快就湊了一百兩銀子,現場就請高手匠人,去城隍廟西側選了地方,替秦林起造生祠、塑起金身,兩邊金字對聯題為「兩袖清風對日月,一片丹心照汗青」,橫額「正氣昭彰」。
秦林在蘄州累破大案,荊王朱常盥、世子朱由樊、指揮使王進賢等人受過他恩惠,一年四季或派人或親自前來致祭,百姓們也絡繹不絕來上香,這裡終日香火旺盛,多年之後竟成為蘄州的一處名勝。
聽說自己有了生祠,秦林也不禁得意了一把。
限期兩個月赴任,他在蘄州的事情比如改建玄妙觀為醫館、鉛筆鋪子擴大生產等還沒有辦完,想到乘船沿長江而下,幾天就能到南京,便沒有急著赴任。
得知秦林要去南京做官,青黛這些天都悶悶的,托著腮、嘟著嘴,坐在涼閣子上面發呆,也不下棋,也不畫插圖。
秦林見了十分心疼,忽然想到生祠的事情,便邀她前去觀看。
知道秦林不久之後就要去南京赴任,青黛這次就沒有推拒了,帶著甲乙丙丁隨他出門——四位女兵倒是興高采烈,嘰嘰喳喳的議最~好書論生祠是什麼樣子。
一路上,青黛出奇的溫柔,雖因禮法所拘不可能和秦林手牽手,但小丫頭不停的看她的秦大哥,目光輕柔如風、溫潤似水。
秦林心頭有如蜜甜,暗自尋思是否在赴任之前向李時珍提親?青黛年紀雖小,不過這個時代十四歲結婚都很常見了。
呃∼邪惡啊邪惡……秦林看了看青黛鼓鼓的小胸脯,摸摸鼻子,覺得自己有變身為黏黏怪叔叔的趨勢。
到了生祠,秦林頓時啞然失笑:只見塑像金妝玉砌十分華麗,但半點也不像自己,眼睛足有茶杯那麼大,橫眉立目,直如廟裡的金剛。
他撓著頭皮訕訕的道:「不怎麼像啊……」
青黛本來一直悶悶的擔著小心事,看到這尊塑像也忍不住噗哧一聲,嬌笑莞爾;而甲乙丙丁四個傢伙,早已沒心沒肺的大笑起來。
有幾名香客不認識秦林,大聲駁道:「怎麼不像?你看這金妝塑像,眼睛很大,因為秦大人神目如電,叫奸邪無處藏身;再看他神情多麼威嚴,如此神威凜凜就像金剛怒目,所以賊子鼠輩才一見膽寒……」
秦林鬱悶的撓撓頭,這哪兒是我呀,簡直和門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青黛卻微笑著把他拉了拉:「秦大哥,你過去和神像比一比。」
秦林走過去,也學那神像,把嘴巴張開做出怒斥奸邪的神情,竭力將眼睛瞪得溜圓。
「還別說,真有點像哦」小丁點了點頭。
青黛嘟著嘴:「好像秦大哥沒這麼凶吧?」
幾名香客聽出點味兒,感情這位才是真身吶一個個擠上來看秦林本人,其中有兩位是親人被黃連祖迫害致死的,對秦林感激不盡,舉著香朝他連拜直拜。
香煙繚繞之中,秦林越發得意,把姿勢擺得十足十,還不停的朝青黛擠眉弄眼,逗得小姑娘嫣然而笑。
忽然秦林擠眉弄眼的,繼而眼淚長流,竟大哭起來。
小丁莫名其妙:「建了生祠,有人燒香拜祭,就感動成這樣了?」
青黛卻芳心可可,只道秦林因為要離開蘄州赴南京上任而不捨,登時心如鹿撞,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把他一拉,紅著臉悄聲道:「出遠門而已,哭成這樣。別哭了,叫人家怪難為情的,大不了、大不了我去南京看你囉?」
秦林把眼睛揉得紅紅的,哭喪著臉:「我沒哭,是剛才把眼睛瞪得太大,香灰飛進去了……」
滾青黛忽然又很想敲秦林的頭了。
秦林呵呵一笑,至少,小丫頭已經把離別的愁緒放下大半了。
這天回到醫館,李時珍便把秦林請進了內堂。
老神醫捋著鬍鬚,笑瞇瞇的:「世侄孫,可知老夫為何允許你和青黛同窗學醫,往來不避忌?」
不等秦林回答,李時珍便先說了:「當年令祖本與老夫訂了婚姻之約,他有長孫便娶我長孫女,他有孫女便嫁我孫兒;後來你手持令祖親筆書信而來,信上不提婚姻之約,只說你素性頑劣不堪、不配娶青黛,只求老夫安排在蘄州尋個營生。
當時老夫便尋思是你真的頑劣不堪,還是令祖因兩家貧富各別而不欲以此令老夫為難?所以老夫便留你在此間,慢慢觀察——哈哈,令祖實在太謙虛了,秦世侄孫如此人品,還能不為我家孫婿嗎?我只擔心青黛配不上你呢」
秦林心頭樂開了花,咧著嘴直笑。
李時珍見他這個樣子,越發高興:「那麼,老夫也不要什麼媒妁之言了,就此問世侄孫一句,可願意娶青黛麼?」
秦林一揖到地:「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好」李時珍大笑,「老夫這就把喜信寄往青黛父親任上,賢孫婿先去南京赴任,為了本草綱目出版的事情,老夫數月後要到南京一行,到時候便攜青黛到南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