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章論功行賞
查抄玄妙觀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白蓮教行事詭秘,早在突圍之前就焚燒一空。
璇璣道長的意志或許是被玄妙觀安定享樂的生活所消磨,在錦衣衛的嚴刑酷法之下,他很快就屈服了,承認自己真名祈玄,乃是白蓮教的一名香主。
從他口中秦林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譬如魏天涯如何殺害千戶馬勇,碎屍之後揭下臉皮做成*人皮面具,假冒馬勇去刺殺鄧子龍;以及祈玄是如何接近黃連祖,主動、深入的介入荊王府奪嫡之爭,妄圖殺害荊王朱常盥、待朱由楂繼位後逐步控制王府……
但就此順籐摸瓜擴大戰果,將荊湖地區乃至整個白蓮教一網打盡的設想,則理所當然的落空了:白蓮教組織相當嚴密,祈玄和總教的聯繫是單線進行,他只認得上級魏長老和同級香主王財兩個人,最多再加上前段時間過來傳教的大師兄高豺羽,現在魏長老和王財已死,高豺羽不知所終,由祈玄上推總教的這條線已經斷了。
別人不知道,秦林當然知道高豺羽的下落,在百戶所專供審訊的密室中,他考慮了一會兒才問道:「你們各級首領的信物,可是這個蓮花印記嗎?」
秦林手中拿著從祈玄身上搜到的銅蓮花,審訊室牆壁上油燈昏暗的光線映照著他的臉,忽明忽暗。
身上帶著不少傷痕的祈玄,畏懼酷刑而不敢隱瞞,據實以告:「左右二使、內三堂堂主用金蓮花,外五壇壇主和十長老用銀蓮花,像小的只是個香主,便用銅蓮花。」
思考了一會兒,秦林又問道:「那麼,白玉蓮花是誰用的呢?」
祈玄面色端嚴,雖然身為階下囚,並且已經出賣了不少白蓮教的機密,此時臉上仍露出敬畏之意,肅然答道:「那是教主他老人家所用,是無生老母從真空家鄉賜下的聖物,為歷代教主所珍藏,教中兄弟非有大福氣者,等閒不能見。」
秦林仔細觀察祈玄的神態,良久才失望的歎了口氣,斷定此人並不知道為什麼白玉蓮花會在高豺羽手中——畢竟祈玄在白蓮教的地位太低,而有可能知曉原因的魏天涯,卻又自殺身亡了。
如果白玉蓮花是白蓮教主的信物,怎麼會落入高豺羽手中?白蓮教上下還不知道教主失去了信物嗎?為什麼那位神秘莫測,掌握著大明朝最大最強地下勢力的白蓮教主,不想方設法找回自己的信物呢?
種種疑團橫亙於秦林心中,他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白蓮教一個長老就可以策動刺殺參將鄧子龍的行動,如果那位神秘莫測的教主知道他的白玉蓮花在我手中,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簡直不堪設想……」
秦林決定在完全掌握白玉蓮花的秘密之前,絕不暴露它在自己手上。
欒俊傑已被捕,錦衣衛蘄州百戶所便以秦林官銜最大,就以他的名義向武昌千戶所發了塘報,數日後千戶所派了一位鎮撫、兩名試百戶到蘄州把一干人犯都提走了,並且就令秦林暫代百戶之職,待將詳情稟報北鎮撫司之後再行升賞。
與此同時,屬於京官的宗人府經歷毛鐸、衛所繫統的指揮使王進賢、地方官府的張公魚、東廠的霍重樓,也給各自的上司打稟帖、發折子,把自己功勞誇大的同時,無一例外的將秦林大書特書。
蘄州到京師陸路三千里,用五百里快報,一來一回也得小半個月,秦林靜靜的等待著消息,如果不出意外,實授錦衣衛蘄州百戶所百戶應該沒問題了。
這天秦林坐在醫館居室中算賬,他開的鉛筆鋪子生意極好,不僅得到各處衙門力推使用,還幾乎不用交稅——大明朝的商稅乃是三十稅一,低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其餘的陋規常例秦林都不需要繳納,還能不賺錢嗎?
事實上陋規常例與其說是「行賄」,不如看成朝廷正稅之外的「地方稅」,這個時代的官宦經商,都只交極低的「國稅」而不交「地方稅」,賺錢再容易不過了。
現在他的鉛筆鋪子由蘄州衛的官船運到上游的武昌、下游的南京等處銷售,每月銷量達到五萬支,每支鉛筆毛利八文,每月毛利就有四百貫,開支了工匠的工錢、伙食,實賺超過兩百貫銅錢,折合一百五十兩銀子
——這已是一筆相當豐厚的收入了,青黛的父親李建中身為七品知縣,每年名義上的正俸僅為四十五兩,每月四兩不到(當然這只是基本工資,還有陋規火耗收入)。
陸遠志在門上敲了幾下:「秦哥,荊王府那位小張公公來拜。」
秦林放下筆,走到大堂上,果然像上次一樣,龐憲、李建方已陪著張小陽在喝茶了,這位公公提著個食盒,秦林暗自猜測莫不是荊王送了什麼吃的?傳說朱元璋給劉伯溫送了蒸鵝,劉伯溫吃了就咯屁……呸呸,太不吉利了
張小陽又是跪著連連磕頭,替千歲問秦林的好,替朱由樊問秦林的好:
「千歲爺感念秦公子,因上次飲宴時秦公子贊烤鴨好吃,特意讓小的帶了幾隻來,禮輕情意重,公子勿要見笑」
眾人聽得是幾隻烤鴨,都覺得有些失望,雖然王爺頒賜食物也非常榮耀了,僅次於皇帝賜宴,但和秦林的功績相比,似乎不怎麼「實惠」。
只有陸胖子直流口水:「荊王府的烤鴨啊……」
張小陽替秦林把食盒拎進了房中,就磕頭告辭了。
陸遠志訕笑著溜進來,那副饞相就別提了。
秦林便揭開盒子請他吃。
第一層盒子裡果然是只油光光的烤鴨,陸遠志迫不及待的撕了只大腿啃起來。
秦林則注意到下面墊著油紙,有金色的光透出,便把油紙揭開。
正啃著鴨腿的陸胖子喉嚨裡咕咚一聲,差點兒就噎得背過氣:只見油紙底下密密層層的碼著小金錠,黃澄澄一片,耀目生光
怪不得食盒這麼重,剛才張小陽提著很費勁呢,看份量差不多有三百兩黃金
陸遠志嘴巴大張,口中的鴨腿落到了地上,胖臉上的肥肉激動得蕩漾起來:「秦哥,你發達了」
三百兩黃金,二千四百兩紋銀,相當於一名七品縣太爺五十多年的俸祿
陸遠志扳著手指頭算賬:「一賣火燒只要五分銀子,一兩銀子便買得二十份,每頓吃一份……天吶,要吃到猴年馬月才吃得完哩」
正當陸胖子準備把鹵煮火燒換成更高檔的紅燒蹄膀再算一遍,秦林打斷了這傢伙:「吃貨你就這點兒見識?拿去買火燒吧,吃不死你」
說著秦林就把一錠約莫十兩重的金子拋給了陸遠志。
胖子笑得眼睛都只剩條縫兒,一邊往懷裡揣金子,一邊道:「拿回去不慌買火燒,先給爹媽看了,他們開幾十年的肉鋪,還沒見過這麼大錠金子呢。」
秦林笑笑,慢慢收拾金子,差不多也猜到了荊王的用意:以前他只是個小旗、總旗,和王爺差得太遠,就算送禮物,也沒有人會拿堂堂荊王結交一個錦衣衛小旗來說事;但現在他立了功,不日將要提拔任用,如果做到百戶乃至更高的位置上,朝臣結交藩王就是一條相當嚴重的罪過了,極易引起朝廷猜疑。
所以荊王朱常盥要表示感謝,並不大張旗鼓,而是悄悄令親信宦官送來,其實是替秦林打算。
再揭開食盒第二層,果然又有東西,這次上面放著封信,寫著秦兄敬啟四個大字,筆法十分飄逸靈動,可惜力道微弱有些脂粉氣。
不出所料,是朱由樊寫來的,把秦林好一通讚譽,最後提到有些小玩意兒請秦林務必收下,「朋友有通財之義」,切勿推辭。
揭開油紙,璀璨奪目的光華幾乎把眼睛耀花,定睛細看原來是許多珍寶,美玉、奇石、瑪瑙、貓眼,尤為珍貴的是三顆滾圓的大珍珠,每一顆都有王進賢所贈的東海明珠那麼大。
沒想到朱由樊也這麼有錢
不過想想他再送多少東西,比起秦林替他保住的世子之位,也就是將來的王位,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上什麼?
荊王送禮的第二天,張公魚又上門來了,他是來告辭的,滿面春風的朝秦林打拱:「武昌知府父親死了,丁憂回鄉,巡撫王大人行文布政司,已升署下官為武昌府。此間種種,全賴秦世兄幫忙,下官感激不盡吶,待秦世兄升到武昌千戶所,咱們再把酒言歡」
原來張公魚家裡有錢,給上司的三節兩敬都是額外加倍,所以沒人不說他好;又兼兩榜出身的進士,底子極其硬繃;近來還連破人命大案,又在鄧子龍遇刺和荊王府奪嫡案件中立了功,算得上政績卓著。
進士底子、肯給上司送錢、有政績,大明朝這樣的官兒提拔起來就比坐直升飛機還快。
果然武昌府丁憂,布政司就把張公魚的名字報到巡撫衙門。
現任巡撫湖廣等處地方兼贊理軍務的王之垣王大人,乃是首輔張居正一黨,而張公魚的座師申時行正依附張居正,王大人看到他名字,立刻畫了圈,掛牌赴任。
所以張公魚倒比秦林提拔得快些。
「秦世兄勿憂,」張公魚十分肯定的道:「這次論功行賞,老弟你一定會提拔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