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見知州大老爺和錦衣衛百戶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這腹黑男心頭暗喜,一番表演果然沒有俏眉眼做給瞎子看。
大明朝的四民是士農工商,地位最高最吃香的士就是讀書人,讀書人為毛這麼拽?因為他能做官!
蘄州城的青樓楚館、酒店賭檔,大半和官宦存在著聯繫,而像陸遠志家裡平民百姓開的肉鋪,沒有官面上的靠山,從三班衙役到六房書吏再到錦衣軍余,但凡能沾著官字一點邊兒的人,都能來吃拿卡要,上下嘴皮子一碰你就得把白花花的銀子拱手獻上。
不管是想做一番事業,還是保護身邊的人,都只有做官才能揚眉吐氣,秦林明知希望不大還要去書店翻翻丙子科的小錄墨卷,就是為此,可惜,最終結論是此路不通。
文的不行還有武的,當然不是當武將,大明朝重文輕武,武將地位極低,就算做到邊關大帥去兵部也得低眉順眼的磕頭,糧草兵馬什麼的還要看地方文官的臉色,一不留神犯點小錯又被風聞言事的御史給彈劾,實在沒什麼味道,再者,秦林也不會騎馬打仗啊!
他瞄上的是錦衣衛,天子親軍,飛魚服繡春刀威風凜凜,當朝錦衣衛指揮使劉守有以武臣而封太子太傅,烜赫一時,憑自己的刑偵本事,在錦衣衛系統裡面升職應該會容易些……
命案發生,本來以為只有知州老爺前來,沒想到張公魚很給力把石韋也給拖來了,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頭,並且案情也如最初想的那樣變得複雜難決,張公魚束手無策,把希望寄托到了一直在現場指指點點的秦林身上。
至此秦林也就不再賣關子,拱手向張公魚、石韋致意:「對案情晚生確實有幾分把握,不過大膽僭越,還要請兩位大人恕罪。」
張公魚聽到這句話,汗也不狂流了,心也不亂跳了,當真是喜從天降:「怎麼會怪你?若能捉到真兇,本官念阿彌陀佛還來不及哩,就給老兄塑個長生祿位也不為過。」
秦林打躬遜謝過了,心道說相聲缺個捧哏的,看看張公魚、石韋是上官不大合適,牛大力是個實心眼,其他人更不熟悉,只好問身邊的陸遠志:「胖子,剛才咱們不是說這寶劍是真兇為了嫁禍於人才在殺人之後放到現場的嗎?」
本來陸遠志見了知州大老爺和錦衣百戶就有些膽怯,一直縮在牆角的,可不知道為什麼秦林這一問他就膽子大了起來,跟著道:「是啊,這把劍是真兇為了把讓人誤以為是道士殺人,故意放這兒的,可究竟誰是真兇呢?」
胖子配合得挺好,秦林心頭一樂,「是誰發現的寶劍,在哪兒發現的,這裡面可就有文章了。」
崔捕頭聽到這裡眼睛一亮,非常配合的讓幾名捕快把發現屍體的牛扁毛和陳皮匠帶上來,並讓地保介紹了兩人的基本情況。
陳皮匠是個四十多歲的鰥夫,和村裡絕大多數男人一樣有條小漁船,依靠打漁為生,不過他還有一手上好的皮匠手藝,借此貼補家用,所以日子過得相當寬裕,聽說時不時去蘄州城裡的下等妓院逛逛。
牛扁毛二十出頭,身高體壯,脾氣極其火爆,常年在蘄河與長江上打漁,是村裡有名的莽撞鬼。
這兩人帶到,不出所料陳皮匠身材矮小佝僂,一雙眼睛咕嘟嘟轉來轉去,看起來有那種小生意人的精明;
牛扁毛則讓陸遠志吃了一驚: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拿魚叉的愣頭青!
「哈哈,不是他殺的人,才怪了哩!」胖子冷笑著,壓低了聲音對秦林道:「這牛扁毛殺人之後栽贓陷害,所以跑得最快,挖空心思也要追上威靈仙師徒,他才好替自己脫罪;哼哼,他還發現凶器,我看就是他自己放在那兒的!」
秦林笑笑,不置可否,讓這兩個人把發現屍體的過程說了一遍,無非是陳皮匠從院子外面經過,無意間從半掩的柴扉看進去,發現馬唐氏倒在血泊之中,剛要聲張起來,牛扁毛也來了這裡,兩人便同時去叫村裡人來。
和之前完全相同的說法,從張公魚、石韋到崔捕頭都仔細揣摩著這番話,覺得並沒有什麼線索。
繼而秦林又問發現七星寶劍的經過。
饒是牛扁毛出了名的愣頭青,見知州、錦衣百戶等大人物都在這裡,也不禁心下惴惴,仔細說了經過:
「俺一看三表嬸被殺了,就和陳皮匠陳叔聲張起來,不一會兒村裡老少爺們都來了,大夥兒七嘴八舌的說早上有三個道士在馬家吃飯,莫不是賊道士殺人害命?
陳叔一拍大腿,說官府來人至少還得一個時辰,咱們自己進屋仔細找找,說不定能找到證據。
大家去馬家,各找一間房,我去的是西偏房。本來第一次進去掃了一眼是沒發現這勞什子寶劍的,因鬧肚子去上了趟茅房,回來時正聽陳叔說『東偏房什麼都沒找到,連床底下也沒有』,猛然想起我還沒看過床底呢,就去西偏房床底下看看,沒成想這東西恰在床下面,還真巧了……」
院子裡一時間安靜無比,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聽了這番話,張公魚若有所思,石韋則半瞇起眼睛,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了牛扁毛身上。
崔捕頭嘿嘿冷笑:「本來什麼都沒有,你出去上了次茅房,劍就在那兒了,是也不是?」
「也不能這麼說,第一次我沒看床底……」牛扁毛說著說著就覺得氣氛不大對頭,所有的人都像看死人似的看著他,登時心頭發毛,想要開罵,這院子裡一眾人的身份又讓他不敢罵出口。
威靈仙朝地上呸了口:「什麼玩意,還拿把破魚叉來追道爺,原來就是你這廝嫁禍給道爺的!太上老君在上,讓你丫的生兒子沒屁.眼,哦不,你沒機會生兒子了,等著開刀問斬吧!」
空青子、雲華子更是義憤填膺:「咱沒招你惹你,前世無冤今生無仇,幹嘛冤枉好人?哎唷唷,幸好太上老君有靈驗,終教你竹籃打水一場空,反送了自己性命。」
崔捕頭連連冷笑,從懷裡掏出鐵鏈子,嘩啦啦一抖,就要往牛扁毛頭上套。
「等等,不是我,」牛扁毛慌得兩隻手亂搖,「到底是怎麼回事,崔大爺,你沒搞錯吧?」
陸遠志笑呵呵的道:「老早秦哥和我就懷疑你了,老實告訴你吧,剛才秦哥和焦仵作都驗出來,這柄七星劍是殺人之後才拿來往屍身上刺了一劍,以圖嫁禍給威靈仙這三位道士的。
別人沒發現寶劍,偏是你發現;第一次沒發現,你出去上了次茅房,寶劍就跑到西偏房床底下了,這寶劍不是你拿來的,還能自個兒長了腿?這殺人兇手不是你,還能是我?」
牛扁毛嚇得面色慘白,他是村裡有名的冒失鬼、愣頭青,可殺人害命的罪行是要掉腦袋的呀!
他可憐兮兮的朝著牛大力磕頭:「十七叔救命,十七叔救命,真不是我殺的人,他們搞錯了……」
牛大力長長的歎息一聲,背過身去不願看他。
院子牆頭上爬滿了看熱鬧的村民,見此情形議論紛紛,鄙夷道:
「沒想到牛扁毛竟是個人面獸心的東西,馬家媳婦可是他三表嬸啊,他也下得去手?」
「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牛扁毛聽到這些議論,登時全身一軟,偌大的身子癱在地上軟爛如泥。
「走吧,有什麼話公堂上去說,」崔捕頭把鐵鏈子抖得嘩嘩響,幾個如狼似虎的捕快圍了上來。
「且慢,」秦林突然出言阻止。
腹黑男知道到現在戲劇效果也差不多出來了,已給張公魚和石韋留下極深的印象,再裝下去反而過猶不及。
崔捕頭愣愣的看秦林,不知道這位爺又有何話說。
秦林見張公魚一直拿著把折扇搖個不停,走上去施禮道:「張大老爺,能否借這柄折扇一用?」
案情有了眉目,張公魚心情極好,立刻把折扇遞給秦林:「老兄眼光不錯,這扇子還是唐伯虎的真跡,便送與你了。瞧這字是行雲流水,分明才子氣息,又帶著幾分江南煙雨……」
秦林也不分說,拿著扇子站到牛扁毛身前,「站起來,男子漢大丈夫,些須小事就嚇得這副樣子,給我起來!」
牛扁毛哭喪著臉,心說搞不好就要殺頭,還算些須小事嗎?不過聽秦林話裡有些別的意思,他倒也不犯渾,老老實實的站起來。
秦林轉頭問道:「焦仵作,你身高多少?」
儘管心頭不解,焦仵作還是老實答道:「四尺七寸(一米六)。」
秦林又問牛扁毛:「你又身長多少?」
「五、五尺三寸(一米八)。」
「那好,」秦林把折扇折攏遞給牛扁毛:「你拿著這把折扇,把它當作凶器,慢慢去刺焦仵作,刺他肋下。」
牛扁毛的臉都快拉成苦瓜了:「真不是我殺的人啊……」
牛大力瞧出幾分端倪,把臉一虎:「秦少爺讓你怎麼做,你老老實實照做就是,總不會害你!」
牛扁毛聞言把折扇慢慢刺向焦仵作的肋下,他身材極高,焦仵作卻是五短身材,這一下就是從上往下斜著刺的,角度不小。
「可以了,」秦林笑著把折扇拿回來,問道:「焦仵作,屍身上的傷處,尤其是肋下那處致命傷,可是這種從上到下的角度麼?」
「差遠了,」焦仵作唯恐口說無憑,又將用來量傷口的細銅棍插進屍首肋下那處致命傷,卻見它幾乎與屍首垂直,也即是說,如果馬唐氏還站著的話,這一刀是平著刺來的。
張公魚身負地方官職責,第一個著急起來,鬧了個目瞪口呆:「難道,難道這牛扁毛也不是真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