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打來的?陳可逸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這事跟謝家老太太有半毛錢關係?謝興國到底聽懂我的意思沒?
不過稍微想一想,也就想通了。謝興國的確是聽明白了,知道自己要出這口氣,僅僅是他的道歉已經不頂事了,需要的是老頭子放低那高傲的身段,代表整個謝家,對當年造成的傷害,說一聲抱歉。
但謝老爺子的脾氣何其倔強,尤其愛面子。這種放低身段的事情,他怎麼會輕易答應?即便是心裡有想法,表面上也不可能承認自己的錯誤。
自己甚至有理由懷疑,謝興國就沒敢在第一時間,把自己的要求通報給老爺子,而是採用了曲線救國的方式,先告訴老太太。再有老太太轉告給老爺子,免得挨那雷霆萬鈞的一頓痛罵。
老太太知道後,可能就忍不住率先給女兒打電話了,做母親的最疼女兒,心最軟;至於老爺子呢,或許不知道,或許已經知道了,但是裝作不知……
「媽,你是怎麼打算的?」陳可逸感覺地出來,母親非常地激動,雙肩都有些興奮地在顫動。離家三十多年,終於得到了母親的一句問候,邀請明天回家,可想而知,她是什麼樣的心情。
「不知道,我有點怕。」在突如其來的興奮之後,又是莫名的恐懼,對不確定的未來,患得患失。她不知道明天自己面對的將是什麼,也不敢隨意去想像。她怕這三十年來,時時在腦海中臆想出來的幻境,一瞬間就給破滅了。
「有什麼好怕的,應該怕的是他們。」陳可逸說道:「明天我陪你去。看看他們到底想耍些什麼花樣。」
「好,有小逸陪在身邊,媽的心情就安定多了。」謝欣蘭看著兒子,心裡很是感慨:在自己眼中一直沒長大,永遠都幼稚。需要自己照顧的兒子,終於長大了,可以為媽媽遮風擋雨了。
其實陳可逸早就成年了,身份證都拿了十多年了,只是在做父母的心中,兒子永遠都是孝子。沒有大人照顧就過不下去。只有到了這樣的關鍵時刻,才能真正的領會到,不知不覺間,兒子已經成為了父母最大的依靠,家裡的頂樑柱。
……
當晚,謝欣蘭徵詢了一下丈夫的意見。陳振海有些矛盾的心情,既希望妻子回家一趟,能夠解決這三十多年來的隔閡,也算是圓了她這麼多年來,最大的心病;但另一方面,又擔心妻子回了謝家後,沒好果子吃。
謝家的霸道。那可是出了名的,要是明天擺臉子,妻子該怎麼辦,豈不是又要被氣哭?
他甚至想親自陪著一起去,有什麼罪都一起受,但謝家壓根就沒接受,連女兒回家都要批准呢,何況他這個女婿。沒得到邀請,自己送上門去挨罵,那種丟掉了底線的事情。以自己的脾氣,也幹不出來。
還好有兒子陪著去,自己也能安心一點了。
「明天早去早回,不管結果如何,總算了了一樁心願。」陳振海低聲歎了一口氣。心裡總歸是有些擔心。
「嗯。」謝欣蘭應了一聲,心裡也有些沒著沒落,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將會是怎麼樣的場景,是晴空萬里呢,還是辯驟雨?
但應該面對的,終要去面對,一輩子躲著也不是辦法……
而在另一間房裡,夏冰正躺在床上,腳踝上包裹了厚厚的一層紗布,陳可逸在床邊坐著削蘋果。
如此生活化的場景,兩人認識這六年來,幾乎就沒有出現過。夏冰雖然腳踝很疼,但心裡卻沒來由地感到那麼一絲小溫馨。女人就是這樣感性的動物,別看平日裡多強勢多冷靜多理智,但是在受傷,脆弱的時候,就容易多愁善感,哪怕一點小小的動作,也會讓她有不同的感受。
「來把這個蘋果吃了,然後好好睡一覺。」陳可逸把蘋果削成了小塊,放在盤子裡,用牙籤插著,遞到了夏冰的身前,看著她接過盤子,緩緩地吃起來。
「吃完後,盤子放在床頭櫃就行了,我拿去洗。」陳可逸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說道:「我先睡一會,今天累得夠嗆。」
說完,就往……地鋪上躺去。
雖然這一陣都同住一室,但一直都是一個床上一個床下,尤其是今天夏冰受傷了,那就更只有睡地鋪了。哎,瞧哥這苦逼的命啊。
「其實,我覺得,你們和謝家的關係,沒必要弄得那麼水火不容。」夏冰突然輕聲說了一句。
陳可逸攤攤手,說道:「這個事不是我說了算,討論沒意義。」
「明天你是不是又要去一趟,要不我陪你們一起吧?」
「不行,你腿傷了,哪能輕易讓你出門?」陳可逸搖了搖頭。其實即便夏冰完好無損,他也未必就會帶她一起去。
「但是我不親眼看著,就……」夏冰剛想說「放心不下」,突然又覺得以兩人目前的關係,自己這樣說顯然不太好,當即就支吾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與此同時,一個念頭突然襲上心來:曾幾何時,自己居然開始對他「放心不下」了?這是什麼狀況呢……
「這事看不看都一樣,你放心好了,他們不會把我怎樣的,活著回來應該沒太大懸念。」陳可逸往地鋪上一躺,大大咧咧地回了一句,然後說道:「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養傷要緊,有什麼事,以後慢慢說。」
說完,他就睡了過去,很快響起一陣均勻的呼吸聲。
多有生活氣息的畫面。
「這傢伙真是的,這樣也能睡得著,也不知道地上冷不冷?」夏冰不顧腳踝的傷勢,又拿了一床被子,輕輕地蓋在了陳可逸的身上。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第一次。她的潛意識裡甚至在想:地上太涼,如果這傢伙上床睡,自己會不會允許……
其實她自己都沒完全意識到,不知不覺的,她的想法已經逐漸有了改變。
第二天一大早,謝家派來接的車就到了,陳可逸母子兩上了車,一路到了謝家。
謝欣蘭昨夜顯然沒有睡好,還有紅眼圈,上車之後,情緒就有些不太穩定;越接近謝家的大門,心情就越激動,一種強烈的患得患失的感覺,在心頭醞釀著,茫然無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當車子停下的一刻,她聽著剎車的聲音,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這一刻,差點停止了跳動。
茫然地走下車,她的目光四處打量,看著曾經很熟悉,現在卻陌生的一草一木,這三十多年來的記憶,就如洪水一般湧上心頭,久久不能退去。
曾經,這座大院,承載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留下了太多太多美好的回憶;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這座院子已經整修一新,要有多奢華就有多奢華,再也看不到當年的痕跡。自己的記憶,像是飄零在風中,無依無靠,找不到半點證據。
謝興國正在門口等著,迅速迎了上來。當他看到謝欣蘭的一刻,頓時驚愕了,險些沒有認出來。
當年那個傾國傾城的天之驕女,經過三十多年艱苦日子的洗禮,現在卻成了一個普通的中年婦女的模樣,沒有了當初那光彩照人的痕跡。
時光啊,真是一把殺豬刀!
「小妹,終於見到你了。」謝興國的語氣中,包含著很複雜的情緒:「當初,哥對不住你。」
「我一直沒怪過你,我既然選擇了那條路,就會一直走到底。」謝欣蘭看了大哥一眼,情緒突然從不安,變得冷靜了一些。
謝興國輕歎一口氣:小妹雖然容貌被歲月侵蝕了,但是那個脾氣,那點菱角,似乎還在。
「不管怎麼說,當年我不應該給家裡說,即便他們要知道,也不能通過我的嘴。」謝興國誠懇地說道:「小妹,不管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大家會盡全力補償。」
謝欣蘭情緒很激動,但卻沒有再說話。陳可逸撇了撇嘴,來了一句:「現在想著補償,前幾十年,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們跑哪去了?」
錦上添花有毛用,關鍵是要雪中送炭,不過這個世道,能雪中送炭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落井下石地倒是一逮一個准。
謝興國聞言黯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當初不聞不問,現在有求於人了,就開始認錯。且不說是不是真的出自真心,但至少這個時機不太好,讓人怎麼想?
他覺得這個時候,自己不宜在說什麼了,還是用實際行動來表現比較好。
「進屋吧。」
進了屋之後,陳可逸發現客廳裡空空蕩蕩,像是被清了場,前日裡來來回回走動的那些個「親戚」,都不見蹤影。
沙發上,坐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一身貴氣。想必就是謝家老太太了,上次陳可逸來,倒是沒見到,或許是老爺子覺得娘們容易心軟,故意沒通知。
「蘭蘭,我的兒,媽終於見到你了!」老太太看了謝欣蘭一眼,情緒非常激動,眼淚止不住地就往下流。
這時,謝老爺子從樓上緩緩走下來,看到這一幕,就輕咳一聲。
tnnd,娘們果然就是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