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欲 第207章 恍如來者
    「老師,你怎麼了?怎麼流血了?!」杜冰嬋一陣驚呼,「你的臉部……」

    她也似發現了斷腸子面部有異。

    以我15年的玄門修為,自然不是已負20年修為的斷腸子的對手。

    但是,就在我二人法氣陰陽相持之時,我吟動「六親歸氣咒」——人生天地宇宙之中,日夜感應宇宙氣場,大地磁場,天人感應,方有六親之小氣場,這六親便是:父母、兄弟、子孫、愛人、官鬼、本我之應爻。人若出生,在天地氣場的感應下,皆會萌發此六親氣場感應,因為人的社會屬性和緣因脈絡,皆生於這五行之裡,六親之中,一個人,在任何時候,其自身氣場總與六親氣場息息相關,一脈相承,日夜不止。恰好在我和斷腸子法力鬥氣之際,我觀憑到他一身氣場,並非完全焦灼於這個「斗局」之中的葉安平之身,他還有一息六親氣場中的「愛人」氣場,紛繁不斷於身邊的愛人。在此斗玄重大關頭,人的周體氣場,除了執著於斗局,還能分出一脈「愛人」氣場,那麼,我便能抓住這分枝一脈,將該氣場循環以理氣切斷,便是我無恆宗的「六親歸氣咒」,我將斷腸子的「愛人」氣場一經阻斷,使之歸於本體,從而使得氣場本體氣血生異,驟陷不虞。

    我勘識出了斷腸子的「愛人」氣場——並且,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便已經勘識了出來。

    這個「愛人」,便是杜冰嬋!

    斷腸子,雖是杜冰嬋的老師,但我能分辨出來,他對杜冰嬋,不僅有長輩之關愛,更有心底情愛——他原是一直愛戀著杜冰嬋!

    玄門中人。實則只應有男女魚水之歡,而不應有真情流露。我輩中人,入得玄門,便是孤家寡人,父母兄長妻女,皆為身外之念,如若違背,往往會令家人陷於災厄。即便我愛慕著杜冰嬋,但我目前哪敢和她結為夫妻?這也是我無恆宗1800年來一直矢志尋找自身龍脈及天地龍脈的根本原因,唯有更改自身命數。才能得享家人天倫、情愛真諦。斷腸子是杜冰嬋的老師,但他的心底,卻儼然深藏著對學生的真愛,這縷真愛,早已萌發為週身六親氣場之一,便是「愛人」之氣場,被我所利用,因而致他氣血生異,心機氣數大洩。跌倒在地。

    但是,這又何至於讓他面部鮮血長流?一聯想到我第一眼見到他時,便覺其面部僵硬毫無生理之氣,又見他雙手摀住的面部略有錯位。我才恍然大悟:這斷腸子,乃是以人皮面罩蒙蔽真容,他這一派玄門,乃是本無異宗——苟容門!他們以人皮面罩掩蓋真容。極度醜化作踐自己的形容以避過天劫,唯有讓世人唾棄他這一門派之人醜陋、且嫌棄厭惡之人越多、世上之人愈是避之遠之,他這一派門人才能更易避過天譴。因我以「六親歸氣咒」阻斷氣場關聯。使得氣場本體氣血驟異,從而使得其面上貼合的一層人皮面罩血氣阻淤,頃刻剝落。

    「斷腸子前輩……」我輕歎一聲,稍稍上前一步,「擊敗我者,非是你的能力不及,你的修為高於我5年之多,遠在我之上。敗我者,乃是你埋跡心底的一息情愛之氣,這縷氣息,便感應著你週身的『六親』氣場,讓我得以勘破,從而致你於失利。你對冰嬋,不僅有著師徒的關愛,還有著發自心底的情愛,這是你的命數緣因,讓你最終敗給了我。由此,這葉安平,便不能由你定奪了,方隱實在愧疚,還請前輩包涵!」

    「老師,你……」杜冰嬋緊緊扶著斷腸子,旋即又望向我,玉容變色,「方隱,你使出旁門手段勝了我老師,卻也是不見得正大光明。老師對嬋兒從小慇勤教誨,錚錚教導,絲絲憐愛,冰清玉潔之愛,怎會有你說的那麼猥瑣不純?你贏了便贏了,還侮蔑我老師作甚?」

    我正要回應,卻見斷腸子長歎一聲,仍舊雙手捂面道:「嬋兒,這便是老師我的孽命!方隱並未耍小手段,玄黃之人斗局之中,萬千因果眾象,都是『我師』之資,堪借來為用,從而得取生機或勝勢。方隱天格奇異,萬物為資,憑借我的『六親』氣場將我擊敗,斷腸子我心服口服,罷罷罷,這是我的命!我的師父鷗聾子說的沒錯,我這天煞孤星之命,終有見天之時,而見天之時,便是大限逐漸來臨之日,上天不欲我活,天譴時有取名之辰,罷了罷了,故國風吹三千里,落花一夢二十年!斷腸子我便就此而去吧!」

    說罷,他雙手緩緩而落,摘下了滴著鮮血的面罩——

    仿似頃刻之間,整個廳前榮光煥發,明麗襲人!

    一副極度蒼白、乾淨無瑕的面容頓生而來。

    深邃的眼睛,投射出陣陣寒光,那般悠遠,高挺的鼻樑,更生英武之氣,峻挺峭拔,嘴唇齊整,人中剛健,顴骨稜角分明,這是何等英俊雅致的一張面孔!和他手中的人皮避劫面罩醜陋駭人之狀比起來,如若歷劫出塵之變!此人只應天上來,世上哪得一回見,如此美男子之容貌,洞徹廣寒宮,撼起凌霄殿,潘安莫比,周郎生怨。

    這斷腸子的真容,竟是這般英俊漂亮,而看他這面相,不會超過35歲,他之前言他15歲時曾輔佐只有5歲的杜冰嬋讀書習字,那麼,現在杜冰嬋25歲,他便只應是35歲。

    「老師……」杜冰嬋望著眼前這位曾經朝夕相處的親人一般的老師,只覺分外陌生,卻早已癡然,斷腸子身處的苟容門一派,入派便要戴著人皮避劫面罩,攜著一副人人避而遠之的醜陋容貌,行走世間,讓萬人笑,千人駭,老人啐,小孩哭,為避天劫,作踐形容和名諱。這是他苟容門的命數,但卻往往讓他們能更平安地一洩天機、避過天譴。

    但望著斷腸子這幅極度英俊的面容,我霎時一個冷戰,只覺又是這般面善,似曾相識,我努力在腦海中一一對號入座,但此刻心神俱亂,難以溯想。

    「老師,你沒有失敗,你為嬋兒帶來了勝利和希望。讓我見到了你的真容,你生的這麼漂亮,嬋兒終能一見你的容貌,心滿意足,這家仇大恨,且忘了他罷。」杜冰嬋握住斷腸子的雙手,形神茫然,「嬋兒也才知道,也只在這一關頭恍然大悟。原來,真正愛著嬋兒的人,是老師你!嬋兒自小失去生父生母,卻有幸蒙得老師你的關愛。這麼多年,對嬋兒的關照和輔導,慇勤培育之恩,若親生父親和兄長一般。這麼多年,你為了我父母仇恨得恥,踏破萬里山河。吃盡人間悲苦,屢屢洩露天機,遭逢天譴之劫,堪堪只能戴著這幅萬人恥笑唾棄的醜陋面具,苟活於世間,老師,你真是太苦了!你為嬋兒付出這麼多,付灑一腔心血,要嬋兒怎麼還才能還夠、要怎樣報答才能報答你的恩情!」

    「嬋兒……」斷腸子不願直視杜冰嬋,轉過身去,背對著她,「老師的天命來臨,大限已至,這人皮避劫面具一落,我便不時將有天譴之虞,而我的天煞孤星之命,更是讓身邊所有人不得安寧,這是我的命數,老師本來還能再陪你幾年,為你完成家仇雪恥、生意登天,但是,現在來不及了,老師不能再陪你走下去,我便要隱歸終南山,在青燈柴扉間,靜候天譴,終我一生。嬋兒,老師的確對你有過情愛非分之想,我本欲極力掩蓋,但逃不過方隱的眼睛,被他勘破並引以為斗玄法門,但是,你須忘掉這些孽果飛花,斷腸子一介玄門苦修之人,但有此念,自然不得好報,果然便是,天相敗露,真容露於人前,嬋兒,你好生保重,為師定然會在蒼山峽谷中為你長念『福祿甘露咒』,老師就此離去。」說罷,他便要跨步而去。

    「老師!」杜冰嬋早已雙淚嚎啕,緊緊抓住斷腸子的衣襟,「老師,這個世上,最疼愛的嬋兒的人,是老師你,嬋兒只恨,恨自己天資愚鈍,沒有早早看出來老師對嬋兒的一片真心厚愛,嬋兒何德何量,能讓老師對嬋兒這般愛護顧全,老師,你是為了嬋兒,才身負如此悲苦的命運與氣數,你放浪形骸一生,卻只是為了愛護嬋兒、為嬋兒報得家仇、慇勤輔導嬋兒的學業和事業,老師,如果你不嫌棄,嬋兒願此便和老師你結為夫妻,嬋兒唯有以身相許,一生償還,方能報答老師的苦心和疼愛!老師說你的面具脫落,乃是天兆大限來臨,無論老師你遠走天涯,深山避劫,嬋兒都願長此跟隨老師,哪怕便是上天明日取你命,嬋兒明日便攜手老師一絕紅塵、共赴黃泉,老師,嬋兒不能沒有你……」

    從未見過杜冰嬋如此情動天地,淚感人寰,仿似日月變色,山川泣零。整個廳內之人,無不感慨莫名,形神癡然。

    而我,聞聽杜冰嬋如此之言,果然便是,佳人芳心,原不屬於我,方隱和杜冰嬋,自此了無連理並蒂之緣。

    「嬋兒,休得如此荒唐之言。」斷腸子猶自不轉身,背對著眾人,「我本玄門之人,豈有婚姻恩愛之緣,老師性命時有不保,而你正是青春韶華,美好人生於你,才剛剛開始,豈能讓你跟我天涯浪流!你和方隱天生絕配,如果你二人有緣,或也能揭開一段玄黃中人與俗世之人美滿姻緣的佳話,你好好珍惜青春韶光,和方隱一起感悟世道,我將來不能再為你做的,方隱修為不下於我,同樣能為你做到,好生珍惜吧。斷腸子我天煞孤星之命,親我之人,無論父母兄長友朋,都將遭遇不測劫難,何況,再添一個妻兒伴侶!師父早對我說過,斷腸子之命數,生於崖前,死於崖前,大山懸崖,才是我的歸宿,嬋兒,老師走了,如若有緣,來生再續!」他再未顧及杜冰嬋的依戀,掙脫衣角,跨步便要走,而杜冰嬋,卻已然哭成了淚人。

    「斷腸子前輩,留步!!」我立時高喊,聞聽他這臨行之言,腦海記憶中火花頻逝,再行聯想到他的面相竟是這般熟悉,終於,我想起來了,卻是如此震撼而天緣巧合,「生於崖前,死於崖前,斷腸子前輩,你的真名便是『段崖生』,你姓斷!」

    「咦?!」斷腸子瞬即轉頭,緊緊望著我,「我的姓氏,30年未嘗再有人喚起,方隱,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點點頭道:「因為,你是我所認識的一個長輩的兒子,他們向我提及過你,並且,讓我回到中國找到一些你的線索。」

    「你是……」段崖生俊美的容顏上,頓生一層驚懼,「你見過我的母親?!」

    其時,我已經思緒翩翩,心神震顫,不能自持,從美國出山臨行前,師父托我尋找水含月師叔唯一兒子的下落,現在終於得成所願。水師叔年近古稀,亦是一世間苦命之人,老來憂愁戚慮,只盼得見兒子一面,而現在,我為她找到了兒子——只是,她的兒子原亦是一介玄門中人,堪堪是,他天資不凡,修為脫俗,且竟身負天煞孤星之命數,有得這命數,便真如他所說「天煞孤星之命,親我之人,無論父母兄長友朋,都將遭遇不測劫難」……如此這般,他和水含月師叔又該如何一續母子之緣?

    「斷腸子,不,你是我門派水含月師叔的兒子,自然,我便要稱你為『師兄』。」我頓頓神,「段師兄,水師叔年事已高,極是掛欠你,只希望你能去見她一面,這也是你多位師叔的願望……」

    「不不不!」段崖生連連搖頭,「我這命數極為陰煞,克沖所有親人,我的父親、師父便已被我克煞而去,我又怎能去連累我的母親,罷了,我只能遙對清空思慈母,暗祈慈母享永年。」他言至此,早已眼眶濕潤。

    「段師兄!」我走上前,一望形神具碎、梨花雨濕的杜冰嬋,又轉向段崖生,「你的命數有萬種世間悲苦,方隱的命數亦有千番紅塵不虞,又何止是你我,俗世眾生,得享好命的又有几子?所以,我無恆宗千年來都在和這種無奈的命數造化相抗爭:只要找到自己的龍脈,再行找到天地龍域,就能更改自身命數,逆轉蒼生輪迴,勘成大道正果。而現在,我自我門1800年來,首次具備了找到自身龍脈的大道資質,段師兄,若你跟隨我一道,我們一齊探索堪輿天地龍脈,你的命數便可更改,你我便能擁有正常人的生活與綱常,天倫之樂,恩愛之歡,不若明日黃花,更似長江之水,恆久縈繞奔流。」

    「方隱……」杜冰嬋收拾形容,向我走來,「我願和老師一起跟你尋找這天地龍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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