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風之谷三部曲之三:半身人的魔墜 第十章 君王斗篷的重量
    半身人的腳踝被綁著,頭上腳下地懸吊著,底下是滾沸的大鍋,裡面的液體不是水,而是顏色更深的東西。好像帶著一些紅色調。

    也許是血。

    槓桿拉下時發出了唧唧的響聲,半身人又往下多掉了一寸。他的臉扭曲了,嘴張得大大的,就好像在尖叫一樣。但是沒人能聽到他的尖叫聲。只有槓桿的呻吟以及看不見的施虐者幸災樂禍的笑聲。

    模糊的場景一轉,槓桿進入了視野,被一隻好像沒有跟其他任何東西有所連接的手慢慢地拉著。

    他下降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然後那個邪惡的笑聲又一次傳了出來。手快速地一拉,讓槓桿開始轉動。

    尖叫迴響著,非常地刺耳,那是痛苦的吶喊死亡的吶喊。

    ※※※

    在布魯諾完全張開眼睛之前,汗水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將臉上的水擦去,搖了搖頭,試著要把可怕的景象從腦中甩去,並且調整自己對週遭環境的反應。

    他本來在長春籐館裡面,躺在舒適房間中舒適的床上。他點上的那些新蠟燭發出微光。然而蠟燭卻沒什麼用;這一晚就像其他的夜晚一樣:又是另一場夢魘。

    布魯諾翻了個身,從床上坐了起來。每樣東西都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秘銀鎖甲跟金盾牌放在房間惟一的衣櫃旁、一張椅子的另一邊。他用來在灰矮人的巢穴殺出血路的戰斧輕鬆地倚在牆上,就在崔斯特的彎刀旁,兩頂頭盔放在衣櫃上面,一頂是伴隨矮人度過這兩世紀來的冒險,只剩一角的頭盔,另一頂是以環形鑲著一千顆發光寶石的秘銀之廳王冠。

    但在布魯諾的眼中,沒有一樣東西是放在應該在的地方。他試著看了看窗戶及窗外的一片黑暗。哎,他所能看見的,只是窗上反射出充滿燭光的室內景象,以及秘銀廳之王的王冠與鏜甲。

    這一周以來,布魯諾十分不好受。每一天都充滿了刺激,人們談到從阿德巴堡與冰風谷來的軍隊將會收復秘銀之廳。矮人的肩膀因為被哈貝爾家族跟其他訪客拍過太多次,都已經彎了,每個人都慶祝他向奪回寶座的目標又前進了一大一步。

    但是布魯諾這幾天都只是心不在焉地晃來晃去,扮演一個他不太情願扮演的角色。布魯諾從兩個世紀之前開始流亡時,就夢想著的冒險時刻到了,他現在應該好好準備。從他的祖父開始,一直向上追溯到戰錘族誕生之時,他的祖先代代是秘銀廳之王。布魯諾的血統要求他率領軍隊收復秘銀廳,然後坐在他生來就有權去坐的寶座上。

    但是就是在那個地方的房間中,布魯諾·戰錘知道了什麼才是對他真正重要的事。在最近的十年裡面,有四個很特別的夥伴來到了他的生命之中,而沒有任何一個是矮人。這五個人熔鑄出的友誼比矮人的王國更加珍貴,對布魯諾而言,比全世界的秘銀加在一起的價值都還要高。現在他體悟到,他夢想中的征服感,對他來說只是虛空而已。

    此刻,夜晚抓住了布魯諾的心思跟意念。每次夢魘的內容都不同,但最後都以可怕的結局作結尾,這些夢魘並沒有隨白晝的光線一起消失。

    「又做惡夢了嗎?」門後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布魯諾回頭,看到凱蒂布莉兒探頭進來望著他。

    布魯諾知道他沒有必要回答。他用一邊手臂撐著頭,揉了揉眼睛。

    「又是夢到瑞吉斯嗎?」凱蒂布莉兒問,她走得更近了。布魯諾聽到門輕輕地關上了。

    「饞鬼。」布魯諾輕輕地更正說,這是他為十年來最親的半身人朋友取的綽號。

    布魯諾把腳縮回床上。「我應該跟他在一起的,」他粗魯地說,「不然至少也應該跟黑暗精靈還有沃夫加一起去找他!」

    「你的王國在等待著你,」凱蒂布莉兒提醒他,她是在消除他的罪惡感,而不是在改變他認為自己應該置身何處的想法,因為這個年輕女子本身的想法也跟他一樣。「一個月之內,你在冰風谷的族人就會來到這裡,兩個月之內,阿德巴的軍隊也會到。」

    「嗯,但是在冬天結束之前,我們不能往秘銀廳出發。」

    凱蒂布莉兒拚命在找方法來改變越來越令人沮喪的話題。「你很適合戴上這個。」她高興地指著鑲了寶石的王冠說。

    「哪一個?」布魯諾反駁道,聲音帶著幾分尖銳。

    凱蒂布莉兒看了看斷角又佈滿創痕的頭盔,可憐兮兮地放在耀眼奪目的王冠旁,她幾乎要大聲哼了出來。但是她在說話之前轉向布魯諾,矮人端詳著那頂破頭盔時,臉上堅定的表情告訴她,他不是在開玩笑。在那一刻,凱蒂布莉兒懂了,布魯諾將那頂一角的頭盔看得比他注定要戴上的王冠更加寶貴。

    「他們已經走了到卡林港路程的一半,」凱蒂布莉兒說,她對矮人的願望感同身受。「也許走了更遠。」

    「嗯,而且在這個冬季時期,沒有什麼船會從深水城出發。」布魯諾陰鬱地喃喃說道。他說的是在抵達長春籐館的第二天早晨,凱蒂布莉兒跟他說的話,那是他第一次說出了想要追隨朋友們的想法。

    「我們有一百萬項準備工作要做,」凱蒂布莉兒故意頑固地保持她快樂的語氣說。「冬天很快就會過去,我們可以在崔斯特、沃夫加跟瑞吉斯回來之時抵達秘銀廳。」

    布魯諾嚴峻的表情並沒有放鬆。他的眼睛盯著破頭盔,但是他的心已經飛出視野之外,回到格倫峽谷命運性的一幕。他至少在朋友們離開之前跟瑞吉斯和解了……

    布魯諾回憶的情景突然一下子煙消雲散。他瞪了凱蒂布莉兒一眼。「你認為他們可以及時趕回來參加秘銀廳的戰鬥嗎?」

    凱蒂布莉兒聳聳肩。「如果他們即刻動身回來的話。」她回答,她對這個疑問感到很好奇,因為她知道布魯諾心中想的,是跟崔斯特與沃夫加在秘銀廳並肩作戰之外的事。「在南方,他們可以趕許多哩的路,即使是在冬天。」

    布魯諾從床上跳起來往門的方向沖,順手抄起了只剩一角的頭盔戴了起來。

    「半夜出去做什麼?」凱蒂布莉兒在他身後大喊。她也跳起來,跟著他跑向大廳。

    布魯諾一點也沒有慢下來。他直接跑向哈寇·哈貝爾的門前,用大到足以吵醒房子這一側所有人的聲音敲門。「哈寇!」他大吼道。

    凱蒂布莉兒知道最好不要阻止他。她只能帶著歉意,對每一個從房間裡伸到大廳中好奇窺探的腦袋聳聳肩而已。

    終於!哈寇穿著睡衣跟上面附著一個球的帽子,拿著一根蠟燭打開了門。

    布魯諾拖著凱蒂布莉兒擠進房間中。「你能幫我弄輛馬車嗎?」矮人要求道。

    「弄什麼?」哈寇大喊,試著要將睡意擦去,卻徒勞無功。「馬車?」

    「對,馬車!」布魯諾大喊。「火馬車。就像艾拉斯卓做出的那輛一樣。」

    「這個嘛,」哈寇結結巴巴地說。「我從來沒有。」

    「你能弄一台出來嗎?」布魯諾咆哮著問,他現在完全沒有耐心聽人胡扯。

    「是的,……呃,是的,」哈寇用最大的自信宣稱說。「事實上,這個魔法是艾拉斯卓的專利。這裡沒有別人能……」他感受到布魯諾失望的眼球瞪著他,於是停了下來。矮人雙腿直直地站著,一邊光腳的腳跟摩擦著地板,長了許多瘤的手臂抱在胸前,一隻手粗短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另一隻上臂的肌肉。

    「我早上會跟她談談的!」哈寇向他約定說。「我保證——」

    「艾拉斯卓還在這裡?」布魯諾打斷了他。

    「怎麼了,對啊,」哈寇回答。「她額外留下來幾——」

    「她在哪裡?」

    「大廳走到底。」

    「哪個房間?」

    「早上我會帶你去。」哈寇開始說。

    布魯諾一把抓住巫師睡衣的前緣,把他往下拉,將他的頭頂拉到矮人眼睛的高度。布魯諾證明了他連鼻子都比哈寇硬,因為他又長又尖的鼻子把哈寇的鼻子擠扁到一邊去了。布魯諾的眼睛連眨都沒眨,他把問題的每個字都講得很慢而且清清楚楚,希望得到的答案也是如此。「哪個房間?」

    「綠色的門,就在欄杆的旁邊。」哈寇吞著口水說。

    布魯諾好心地向巫師眨了一下眼,把他放走了。矮人馬上轉身越過了凱蒂布莉兒,對她的微笑回以一個堅定的搖首。他衝進了大廳。

    「哦,他不應該在這種時間去打擾艾拉斯卓女士!」

    凱蒂布莉兒只能無奈地笑。「那你自己去阻止他啊!」

    哈寇聽著矮人沉重的腳一步聲在大廳裡迴盪著;布魯諾的赤腳踏在木頭地板上發出了石頭彈跳般的聲音。「不,」哈寇回答了她的建議,他也開始跟她一樣微笑,「我想還是算了。」

    雖然在半夜突然被吵醒,但是艾拉斯卓依然不減她的美麗,她的銀髮跟夜間的微光有些神秘的關連。布魯諾看到她的時候,他先讓自己鎮靜下來,他還記得她的地位,以及自己應有的禮貌。

    「啊,請您見諒。」他結結巴巴地說,突然被自己的行為弄得很窘。

    「現在很晚了,布魯諾王,」艾拉斯卓很有風度地說,當她看到矮人只穿著睡衣、帶著破頭盔的時候,她臉上泛起了感到有趣的微笑。「是什麼事情在這種時刻把你帶到我的門前?」

    「這裡發生了這麼多事,我卻不知道你還在長鞍鎮。」布魯諾解釋說。

    「我要走之前會去見你一面的,」艾拉斯卓回答,她的語氣很誠懇。「沒有必要為了這件事耽誤你的睡眠還有我的。」

    「我不是來道別的,」布魯諾說。「我請求你的幫忙。」

    「事情很急嗎?」

    布魯諾強調地點了點頭。「這件事,在我們出發之前,我就應該請求你了。」

    艾拉斯卓把他領進了房間,關上了門,她看出布魯諾要說的事情之重要性。

    「我需要另一輛火馬車,」布魯諾說。「我要去南方。」

    「你想要追上你的朋友們,然後跟他們一起去找半身人!」艾拉斯卓推論說。

    「嗯,我終於知道我現在應該在什麼地方了。」

    「但我不能陪你去,」艾拉斯卓說。「我有一個國家要治理;我不能沒有宣告就逕自進入他國的領土。」

    「我也不會請你陪我去的。」布魯諾回答說。

    「那要由誰來駕馬車呢?你毫無駕馭這種魔法的經驗。」

    布魯諾沉思了片刻。「讓哈寇帶我去吧!」他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當艾拉斯卓想到發生事故的機率時,她隱藏不住自己臉上的微笑。哈寇就像許多哈貝爾的族人一樣,常常在施魔法的時候傷到自己。她知道她沒辦法讓矮人改變心意,但是她認為告訴他這個計劃的缺點是她的責任。

    「卡林港離這裡非常遠,」她對他說。「馬車飛行的速度很快,但回來可能要花好幾個月。秘銀之廳的正統國王不應該在奪回王座的戰爭中領導聯合軍嗎?」

    「他會的,」布魯諾回答說,「的確必須如此。但是我應該在的地方是我的朋友身邊。我至少還欠他們這件事!」

    「你冒的風險太大了。」

    「還比不上他們為我冒的風險——是我這麼做的好幾十倍。」

    艾拉斯卓打開了門。「很好,」她說。「我很尊敬你的決定。你真的是一個尊貴的君王,布魯諾·戰錘。」

    矮人一輩子也沒幾次有這樣的反應他臉紅了。

    「現在回去休息吧,」艾拉斯卓說。「今晚我會試試看能調查到些什麼。明天早上日出以前,我們在哈貝爾丘的南坡見面。」

    布魯諾焦急地點了點頭,開始向自己的房間走。從他來到長鞍鎮之後,這是他第一次睡得很安穩。

    ※※※

    在清晨日出之前的微光底下,布魯諾跟哈寇在指定的地點遇見了艾拉斯車。哈寇焦急地答應了要加入這次旅程;他從很久以前就想要試試駕駛艾拉斯卓著名的火馬車。他穿著的法師袍塞到他直達臀部的長靴裡面,再加上旁邊附著白色絨毛、還有沉重面甲蓋住他眼睛的奇怪銀盔,站在身經百戰的矮人身邊,似乎有點不太相稱。

    那一晚其餘的時間,艾拉斯卓並沒有休息。她忙著看哈貝爾家族借給她的水晶球,透過遙遠的異界要查出布魯諾的朋友們所在的位實。她在很短的時間中就找到了,並且還透過已死亡多時、現在在靈界的法師莫凱獲得了進一步的情報。

    她所得知的東西大大困擾著她。

    她現在站著,手上是一些魔法用的器材,她靜靜地面向東方等待著黎明。當第一道晨光越過地平線,她揮動著手上的東西像是捕捉住陽光,開始施魔法。幾分鐘之後,一輛火焰的馬車跟兩匹火馬就出現在山丘邊上了,它們因法力而懸在空中,離地一寸。它的火力讓沾濕了露水的草地冒出了許多細小的白煙。

    「向卡林港出發!」哈寇大聲說,然後衝向魔法馬車。

    「不是的。」艾拉斯卓更正說。布魯諾回頭,困惑地看著她。

    「你的朋友們還沒進入沙漠帝國的境內,」她解釋說。「他們在海上,今天將會遭遇到危險。你們要往西南方飛,到了海邊之後,再沿著海岸向南飛。」她將一個心形的小盒子拋給了布魯諾。矮人摸索著把它打開,發現裡面有著崔斯特·杜堊登的畫像。

    「當你們接近載著你朋友們的船時,這個小盒子會發熱,」艾拉斯卓說,「我好幾個星期前做了這個,所以我才會知道你們一行人從秘銀之廳回來,進入了銀月城管轄的境內。」她避開了布魯諾追根究底的眼光,她知道矮人心中會浮出無限個疑問。她悄悄地,幾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了一句:「我希望你會把這個還給我。」

    布魯諾把他心裡的想法壓著不說。他知道艾拉斯卓跟崔斯特之間的牽絆是越來越強,這件事是一天比一天更清楚。「你會拿回這東西的。」他向她保證說。他一把抓起了小盒子,然後走到哈寇那裡。

    「別耽誤時間了,」艾拉斯卓對他說,「他們今天很迫切需要你們!」

    「等一下!」從山丘上傳來了一個喊聲。三個人都轉身,看到了凱蒂布莉兒,全身掛滿了各樣旅行用的裝備,她從秘銀廳廢墟中找到的雅娜瑞兒之弓陶瑪裡,正輕鬆地掛在她的肩上。她跑到馬車後面,「你打算把我丟在這裡嗎?」她問布魯諾說。

    布魯諾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他的確想要對養女不告而別。「去!」他咆哮說。「你一定會阻止我去的!」

    「怎麼可能!」凱蒂布莉兒向他吼回去。「我認為你做的是對的。但是如果你站過去一點,留一個位子給我,那就更對了!」

    布魯諾執意搖了搖頭。

    「我跟你有相同的權利做這件事!」凱蒂布莉兒抗議說。

    「去!」布魯諾又一次咆哮了。「崔斯特跟饞鬼是我最真心的朋友!」

    「他們也是我的朋友!」

    「沃夫加就像是我親生的孩子!」布魯諾回嘴道,認為自己贏了這一回合。

    「也許對我而言,他的意義更重大一些些,」凱蒂布莉兒反駁回去,「如果他從南方回來的話!」凱蒂布莉兒不需要提醒布魯諾是她讓崔斯特與他認識的。她已經駁倒了矮人所有的論點。「站過去一點,布魯諾·戰錘,給我一點空間!這件事與我的關係並不比你少,而且我已經決定要去!」

    「那誰要負責處理軍隊的事?」布魯諾問。

    「哈貝爾家族會把他們安置妥當的。我們回來之前,或者至少春天來臨前,他們不會自己出兵的。」

    「但是如果你們兩個都走了,又不回來,」哈寇插嘴說,他停頓一下子讓他們兩人好好想想,「你們是惟一知道路的人。」

    布魯諾看了看凱蒂布莉兒沮喪的眼神,他瞭解到她有多想參與這次的任務。他也知道她來到這裡是對的,因為追到南方去的確也關她的事。他想了片刻,突然在辯論中轉為站到她的那一邊。「艾拉斯卓知道路。」他指著銀月城領主說。

    艾拉斯卓點點頭。「我知道,」她回答,「我也很樂意告訴軍隊到那裡的路。但是馬車只能載兩個人。」

    布魯諾的歎息聲跟凱蒂布莉兒的幾乎是一樣大。他對養女無助地聳了聳肩。「你留下來比較好,」他輕聲地說,「我會把他們帶回到你身邊的。」

    凱蒂布莉兒不會這麼輕易放他走,「當戰鬥開始的時候,」她說,「你們一定會發生戰鬥的。那時你希望是哈寇在你身邊用魔法,還是我在你身邊射箭?」布魯諾不經意地瞥了哈寇一眼,馬上聽懂了這個年輕女子要表達的想法。巫師在馬車上握著韁繩,試著要找出一個方法能讓他的面甲不要遮住眼睛。哈寇終於放棄了,只好把頭向後傾,才能透過面甲底下的縫看見外面。

    「喂,你弄掉了一樣雩件,」布魯諾對他說,「所以面甲才無法固定在上面!」

    哈寇轉身,看到布魯諾指著馬車後方的地面。他轉身彎腰,想要看看布魯諾剛才指的地方。

    當哈寇在看的時候,他銀盔的重量(這銀盔其實是從他一個身材高大的表親那裡拿來的)讓他整個人跌了下去,臉朝下、呈大字形摔在草地上。此刻,布魯諾趕緊把凱蒂布莉兒拉上車。

    「哦,該死!」哈寇抱怨說,「我很想去!」

    「艾拉斯卓會幫你弄出另一輛的。」布魯諾安慰他說。哈寇看了看艾拉斯卓。

    「明天早上,」艾拉斯卓同意說,她覺得這一幕非常有趣。然後他問布魯諾:「你能駕駛這輛馬車嗎?」

    「至少不會比哈寇差吧,我猜,」矮人宣稱說,然後抓起了火韁繩,「抓緊了,女孩。我們要橫越半個世界!」他拉了一下韁繩,馬車開始飛進清晨的空中,在黎明灰藍的薄霧中劃出了一道火光。

    他們向西直飛,風從耳旁呼嘯而過,馬車瘋狂地上下翻滾。布魯諾拚命地想要控制住馬車;凱蒂布莉兒則是拚命地想要穩住不掉下去。車左右兩側不停搖晃,車尾也上下震盪,有一次他們甚至垂直滾翻了整整一圈,然而很幸運地,他們翻轉得太快了,所以根本沒有時間往下掉,

    幾分鐘之後,前方發出了一聲如雷的聲響。布魯諾看到了它,凱蒂布莉兒也喊出了一聲警告,但是矮人還沒能熟悉駕馭方法的細節,所以沒辦法轉向。他們穿過了一片黑暗,在他們所經之處的後方留下了一條發出嘶嘶聲的蒸汽尾巴,然後從雲端衝了出來。

    之後臉上閃著水滴光芒的布魯諾稍微學會了如何操控韁繩。他讓馬車飛得高一些,讓升起的太陽在他的右後方。凱蒂布莉兒也能夠站穩了,然而她的一隻手還是緊緊握著一邊的欄杆,另一手抓著矮人厚重的斗篷。

    ※※※

    銀龍懶懶地向後翻了一圈,用它的四隻腳乘著清早的風飛行,惺忪的睡眼還半闔著。這頭龍喜歡在晨間滑翔,將塵世的煩囂拋在下面遠處,在雲層的上方享受陽光的直射。

    但是當龍看到一道火光從東方向它飛來,它驚奇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它認為這些火焰是一頭邪惡的紅龍吐出的火,所以飛到高處的雲端上,準備來個襲擊。可是他一發現到那是輛奇怪的火馬車,上面有一個戴著獨角盔甲的矮人,後面站著一個年輕女子,髮絲在肩上飛揚,它眼中的怒火就消失了。

    銀龍目瞪口呆地看著馬車快速飛了過去。很少有東西會激起這高齡生物的好奇心,它活了這麼多年,但是這次它真的想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一陣冷風吹來,將銀龍心中所有的想法吹去。「人類啊……」它喃喃說道,然後又向後翻了一圈,因無法置信而搖了搖頭。

    ※※※

    凱蒂布莉兒與布魯諾根本就沒看到這頭龍。他們的眼睛直視著前方,大海已經出現在西方的地平線上,罩著一層濃厚的晨霧。半個小時之後,他們看到深水城的高塔在北邊,他們飛離了寶劍海岸,來到水面的上方。布魯諾對操縱韁繩的感覺越來越熟練,他將馬車轉向南方,然後將高度降低。

    降得太低了。

    他們飛進了灰色的濃霧,聽見海浪的輕拍聲就在腳下,還有海水噴到馬車時化作蒸汽發出的嘶嘶聲。

    「飛高一點!」凱蒂布莉兒喊著說。「你飛太低了!」

    「我必須飛這麼低!」布魯諾歎氣說,他還在拚命試圖掌控韁繩。他試著表現出自己的無能為力,但是他完全清楚他們的確離水太近了。他用盡所有能力掙扎,總算讓馬車往上飛了幾尺,然後平穩地飛行。「嗯,」他誇口說,「先直直地飛,然後再低飛。」

    他回頭看了凱蒂布莉兒一眼。「我必須飛這麼低。」他再次對她困惑的表情解釋說。「我們必須能看到船,才能找到它!」

    凱蒂布莉兒只是搖了搖頭。

    但是他們真的看到了一艘船。不是他們要找的船,但也是艘船,正在三十碼前方的霧中若隱若現。

    凱蒂布莉兒發出尖叫聲(布魯諾也是)接著矮人拉著韁繩向後一倒,迫使馬車盡可能以垂直的角度向上飛。船的甲板好像在他們底下翻滾一樣。

    而主桅桿還在他們的上方!

    就好像每個死在海中水手的鬼魂,都從他們的葬身之處跑出來找這艘船報復一樣,瞭望員的臉上顯出了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恐懼。他趕緊從他的崗位向下一跳(更像是因為太恐懼而摔了下去)就在馬車穿過他的瞭望台,把主桅頂撞斷之前的一秒鐘,他沒有落在甲板上,而是安全地落入海裡。

    凱蒂布莉兒跟布魯諾先讓自己鎮定下來,回頭看見船的桅桿頂在灰霧中像根蠟燭一樣地燃燒。

    「你飛得太低了。」凱蒂布莉兒又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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