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風之谷三部曲之三:半身人的魔墜 第五章 灰燼
    房間是空的,火微微地燃燒著。這個身影察覺了門半開的房間裡有灰矮人,但是他必須冒這個險。坑道的這一區擠滿了太多的灰色人渣,他如果沒有偽裝的話很難繼續走下去。

    他從主甬道溜了進去,躡著腳經過那扇門邊走到了火爐旁。他跪在火爐前面,將精工打造的秘銀斧放在身邊。余燼的微光讓他本能地畏縮了,然而他將手指伸進這些灰之時卻沒有感受到痛苦。

    幾秒之後他聽到剛才那扇邊門被打開,他將一把灰抹在臉上,希望能夠蓋住他的紅胡子破綻以及長鼻子上蒼白的血肉,直到鼻尖。

    “你在那裡做什麼?”他後方傳來低沉的聲音。

    這個臉上沾滿了灰的矮人向火爐裡面一吹,小小的火焰燃了起來。“我有點冷,”他回答說。“我需要休息。”他站起來轉身,舉起身旁的秘銀斧。

    兩個灰矮人穿過房間來到他面前,武器還插在鞘中。“你是誰?”其中一個問道。“你不是麥寇達族的,也不屬於這些坑道!”

    “我是特理克族的嘟嘟,”矮人亂謅說,他用的是當天早上他所砍倒的灰矮人之名。“我本來在巡邏,結果迷路了!真高興我找到一個有火爐的房間,”

    兩個灰矮人面面相觀,然後懷疑地轉回來看這個陌生人。這幾個星期中他們有聽說過傳言,自從他們當作神來侍奉的黑龍爍影死亡之後,在比較外面的坑道就常發現被殺的灰矮人,大部份身首異處。而且為何這家伙只有一個人?其他的巡邏隊員呢?特理克族的人當然清楚的知道不該踏進麥寇達族的坑道中。

    而他們也注意到了,為何這家伙的胡子有一小塊是紅色的?

    矮人馬上就知道他們起疑了,也知道他沒辦法一直裝下去。“我有兩個族人死了!”他說。“是被黑暗精靈殺的。”當他看到灰矮人睜大了眼睛時,他笑了。光是提到黑暗精靈就會把這些灰矮人嚇得倒退幾步並且給矮人幾秒多余的時間。“但是很值得,”他宣稱說,然後將秘銀斧高高舉到頭上。“我找到了一把很不錯的武器!瞧見了嗎?”

    當其中一個灰矮人往前傾,對這閃亮的武器產生了敬畏之意,這個紅胡子的矮人馬上給他更近看的機會,把殘酷的斧鋒深深地劈進他的臉上。另一個灰矮人才把手放到劍柄上,斧頭就反手一擊,將斧柄戳進了他的眼睛。他向後跌,暈眩地搖晃著,但是他透過一陣模糊的疼痛知道他的生命結束了,一秒之後秘銀斧從側面劈開了他的脖子。

    又有兩個灰矮人從小房間沖了進來,他們手上的武器已經拔出。“來人啊!”其中一個人大喊,跳進戰局。另一個人往門的方向沖。

    幸運又再一次跟紅胡子的矮人同在了。他用力地踢了地上的一樣東西,這個東西滑向逃走的灰矮人,在同時,他又用金盾擋住了敵手的一擊。

    逃走的灰矮人離甬道只有兩步了,這時有一個東西滑過了他的雙腿中間,害他絆倒摔了個狗吃屎。他馬上就想要站起來,但是他遲疑了,他掙扎著壓抑不斷分泌出的膽汁,因為他看見了是什麼東西絆倒了他。

    那是他族人的頭。

    紅胡子的矮人一轉身閃過了另一次攻擊,沖過房間用後敲了一下跪著的灰矮人,讓這個不幸的家伙飛出去撞上石牆。

    但是矮人因為沖得太急而失去平衡,所以當另一個灰矮人趕上他的時候,他一只腳跪在地下。這個入侵者將盾向後一揮,罩在上方擋住了灰矮人往下的一砍,然後他的斧頭反手低砍,目標是對方的雙膝。

    灰矮人及時往後一跳,一條腿上有了傷痕,在他完全恢復過來進行反擊之前,這個紅胡子的矮人就已經站起來准備出招了。

    “你的骨頭會留給食腐屍的生物吃!”矮人咆哮道。

    “你是誰?”灰矮人問道。“當然絕對不是我們族人!”

    矮人擦滿了灰的臉上露出了白色的微笑。“我是戰錘族的,”他大吼,然後將盾上的紋章現給對方看,那是戰錘族溢出泡沫的酒杯紋章。“我是布魯諾·戰錘,秘銀之廳的正統君王!”

    布魯諾看到灰矮人的臉變得慘白,他輕輕地笑了。灰矮人往後跌向小房間的門,知道自己無法跟這麼強的對手匹敵。他在絕望中轉身逃跑,試著把身後關著的門撞開。

    但是布魯諾已經猜到灰矮人心裡在想什麼了,在門關上之前,他重重的靴子就已經踏了進去。他用肩膀撞上堅硬的木頭,讓灰矮人向後飛進小房間,撞開了一張桌子與椅子。

    布魯諾自信地大踏一步走進去!他從來在一對一的戰斗中害怕過。

    灰矮人無路可逃,只好瘋狂地回身撲向他。他的盾在前頭,劍高舉在頭上。布魯諾輕松地擋住了這向下的一砍,然後將斧頭砍在灰矮人的盾上。那個盾也是秘銀做的,斧頭砍不進去。但是布魯諾的力量太大,盾牌上手握的皮帶被振斷,灰矮人的手臂一時麻木,無助地垂下。灰矮人在恐懼中尖叫,將他的短劍橫過胸前保護門戶大開的側翼。

    布魯諾用盾牌跟上灰矮人拿劍的手臂,對這個敵人的手肘一推,結果灰矮人失去了平衡。布魯諾同時揮出疾如雷霆的一斧,致命的斧鋒滑過了灰矮人傾斜的肩膀。

    第二個砍下的頭掉落在地板上。

    布魯諾對於這干得好的一擊喃喃贊許,然後走回大房間。門旁的灰矮人剛剛恢復意識,這時布魯諾走到他身邊用盾一砸,他往後又撞上石牆。“二十二個。”他對自己喃喃地說,他不斷在計算這幾個禮拜他所解決的灰矮人數目。

    布魯諾偷偷窺視外面的甬道,空無一人。他輕輕地關上了門,走回火爐邊去補妝。

    之前布魯諾在燃燒的龍背上墜入格倫峽谷底,隨後就失去了意識。當他張開眼睛時,他自己也很驚訝。他一環顧四周,就知道龍已經死了,但是他無辦法了解還躺在悶燒冒煙的屍體上的他為何沒被燒死。

    他身旁的峽谷既寂靜又黑暗;他猜不到自己昏迷了多久。然而他知道,如果他的朋友們成功地逃了出去,那他們一定是從後門走到了安全的地表之上。

    而崔斯特還活著!當龍往下滑翔墜落之時,黑暗精靈淡紫色的雙眼從山壁上望著他的一幕深深刻在布魯諾的心上。即使是現在,就他所能算出的這幾個星期來說,他也用崔斯特·杜堊登不屈不撓的影像當作自己在絕望中的精神支柱。因為布魯諾沒辦法直接從谷底往上爬,那裡的山壁又直又陡。他僅有的選擇就是要溜進谷底的惟一一條坑道,爬上較低層的礦坑。

    而且要穿過一群灰矮人,這些灰矮人自從他們的領袖爍影這頭龍被布魯諾所殺之後,戒備就更森嚴了。

    他已經走了很遠,每一步都讓他離自由的地表更近。但是每一步也讓他離灰矮人群聚之處更近。即使此刻,他也能聽到巨大的地下城熔爐發出有節奏的聲音,無疑地那裡充滿了灰色家伙。布魯諾知道他必須穿越那裡,才能到達通向更高層的坑道。

    但即使在這裡,在礦坑的黑暗中,他的偽裝也禁不起詳細觀察。那他在擠滿一千個灰矮人的地下城中又該怎麼辦呢?

    布魯諾搖搖頭,甩去這些想法,然後將更多灰燼擦到自己的臉上。他現在沒有必要擔心;他已經找到路過去了。他拿起盾牌跟斧頭,向門邊前進。

    當他走到那裡之時,他搖頭笑了,因為門邊的頑固灰矮人又再度醒了(僅止於恢復意識)並且掙扎著要站起來。

    布魯諾第三次把他撞到牆上,然後隨手將斧頭砍在他的頭上,這一次他倒下之後永遠不會再站起來了。“二十二個。”強壯的矮人走進通道中的時候又凶狠地重述了一遍。

    關門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當這個聲音漸漸散去,布魯諾又再度聽到了熔爐發出的聲音。地下城,他惟一的機會。

    他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帶著決心將斧頭在自己的盾上敲了一下,開始在通道中踏著大步向呼喚他的聲音前進。

    該是作一個了斷的時候了。

    通道蜿蜒而曲折,走到底是一個通向光亮洞穴的低矮拱型門。

    近兩百年中第一次,布魯諾·戰錘再度俯視秘銀之廳的龐大地下城。那是在一個巨型的谷底,邊上有階梯形狀,排列著裝飾過之出入口的巖壁,這些入口所通到的房間曾經讓戰錘全族居住過,還剩下很多空的。

    這個地方跟矮人印象中完全一樣,即使現在離他的青年時代已經非常久了,許多熔爐仍然因燒著火而發亮,最低層擠滿了矮人工匠彎著腰的形影。他很想知道到底有多少次,年少的布魯諾曾經與朋友們一起俯視著這個地方的壯觀景象,聽著鍛冶工匠的鐵槌規律的敲打聲,以及風箱沉重的低吟?

    當布魯諾提醒自己,現在這些彎腰的工作者是邪惡的灰矮人時,他甩開這些愉快的回憶,將心帶回現實以及手邊要做的事情上。不管用什麼方法,他必須穿過這空曠的區域,走上另一邊的階梯,接著走進能通向更高處的坑道。

    一陣靴子踏地聲將布魯諾趕回坑道的陰影中。他緊緊握住了斧頭,不敢呼吸,懷疑是否榮耀地結束一生的時刻就要來臨了。一隊重武裝的灰矮人走到拱門邊,繼續通過,對於坑道只是不經意地瞄了一眼。

    布魯諾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責罵自己的動作慢吞吞。他付不起耽擱的代價;他在這個區域的每一秒都是一場冒險的賭博。他很快開始尋找其他的解決方案。他已經走了山壁的大約一半,大概再走過五層階梯形狀的坡面,就可以到達最底下了。在比較高的一層,有一座橋橫越山谷,但是那裡一定有重兵守衛。如果要單獨走上去,遠離喧鬧的底層,會使得他太引人注目。

    穿越大家都在忙碌的底層似乎是比較好的路徑。對面巖壁半山腰上的坑道幾乎正對著他現在所站的地方,會將他領至整個坑道系統的西邊盡頭,回到他這一次進秘銀之廳的地方,然後出到外面守護者之谷中。照他的估計,這樣做成功的機率最高,如果他真能穿過底層的話。

    他窺視拱門下方,看看有無任何巡邏隊的跡象。他很滿意,因為底下是淨空的,然後提醒自己,他的身份是君王,是這整個地下區域正統的主人,接著才大膽地走到外面的其中一層上。離那裡最近,又可以往下走的階梯在右邊,但是剛才的巡邏隊是往那個方向走,布魯諾想最好避開他們。

    他每走一步,自信也提高一分。他經過兩個灰矮人的身邊,用很快的點頭回應了他們打的招呼,並沒有放慢腳一步。

    他往下走了兩層,在他有時間思考要怎麼繼續走之前,布魯諾就發現自己被籠罩在最下方巨大熔爐的強光中,離底層只剩下十五尺。他一看到光就直覺反應地立即蹲下,但是在理性的層面上他馬上就發現這個光事實上是他的盟友。灰矮人是黑暗中的生物,不習慣也不喜歡光明。在底層的那些把他們的兜帽拉低來保護自己的眼睛,布魯諾也照樣做了,這讓他掩飾得更無破綻了。由於底層那些人的動作毫無組織性可言,他開始相信自己能輕易地走到對面去。

    他一開始慢慢地走,越走越快,但是他還是壓低身子,斗篷的領子拉起來緊緊地貼著面頰,他那被連續重擊過,剩下一邊角的頭盔傾斜蓋到他的眉毛。他試著要保持一種輕松的氣氛,所以拿著盾牌的手垂在一旁,但另一只手則是舒服地放在插於腰際的斧頭上。如果真的打起來,布魯諾已經做好准備了。

    他若無其事地走過三個中央的礦爐,以及全神貫注在礦爐上的那一群灰矮人,然後耐心地等待一小隊運送著礦石的手推車從旁邊經過。布魯諾試著要制造出一種輕松和快活的氣氛,對經過的車隊點了點頭,但是當他看見推車裡裝載的秘銀,想到這些灰色人渣在搾取他家鄉巖壁上的珍貴金屬時,他的憤怒立即湧上喉頭。

    “你們會付出代價的。”他小聲喃喃自語說。他伸手用袖子擦了擦眉毛。他已經忘記了當年地下城底的火爐燃燒時有多熱了。就像在那裡的其他人一樣,汗滴不斷從他臉上流下。

    布魯諾一開始沒察覺有任何事情不對勁,直到最後一批經過的礦工從旁邊好奇地看著他。

    布魯諾腰更彎了,他快一步走開,他想到了汗水對他的脆弱偽裝會造成的效果。在他到達谷地對面的第一層之時,他的臉上已經出現一條條的紋路,有幾塊胡子也已經顯現了原本的顏色。

    他這時還認為自己可以安全抵達目的地。但是當他上樓梯上到一半時,災難爆發了。他過分專注於隱藏自己的臉,於是跌了一跤,撞到在他上方兩一步的灰矮人士兵。布魯諾反射性地向上一看,他的目光剛好跟灰矮人的相交。

    灰矮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告訴布魯諾偽裝的游戲肯定結束了。灰矮人奔向他,但是布魯諾沒時間跟他正正式式地打一場。他的頭向灰矮人的雙膝一撞,頭盔剩下的角撞碎了他一邊的膝蓋,然後他將灰矮人舉起來向後一拋,拋下了台階。

    布魯諾向四周一看。沒有幾個人注意到了這件事,而灰矮人自己同族之間也常打架。他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地繼續往上爬。

    但是那個士兵摔在地上以後還沒昏過去,他清醒到還能向上面伸出一根手指大叫道:“攔住他!”

    布魯諾失去了所有繼續躲藏下去的希望。他拔出了秘銀斧,開始沿著第二層向下一個階梯狂奔。谷中警告的呼聲此起彼落。一下子引起了一場大騷動,手推車中的礦石灑出,到處都是武器拔出的聲響,靴子踏地的腳一步聲從四面八方靠近布魯諾。他正要轉身走上第二個階梯的時候,兩名衛兵跳到他面前。

    “發生了什麼事?”其中一個大喊道,他很困惑,不知道他們眼前的矮人就是引起騷亂的原因。布魯諾的斧頭將其中一個的臉劈開,然後用肩膀把另一個人撞下階梯,這時他們才認出他來。

    然後他跑上了階梯,只是為了轉換方向,顯得他好像是從上面走下來的巡邏兵。數以百計的灰矮人在整個地下城中跑來跑去,他們的焦點都越來越集中在布魯諾身上。

    布魯諾找到了另一個階梯,然後走到了第二層。

    但是他被迫停在那裡,他被埋伏的人包圍了。一打灰矮人士兵從兩個方向跑向他,他們的武器都已經拔了出來。

    布魯諾絕望地掃視了一下這個地區。騷亂使得一百多個灰矮人從底層開始向k跑,跑向他原先所爬的那一階去。

    矮人想到一個拼命的計劃時,他的臉上浮出了笑容。他再次看了看沖過來的士兵,然後知道他別無選擇了。他對那兩群人行禮,調整了一下頭盔,然後從那一層往下跳,摔在下層聚集的人群身上。布魯諾趁勢繼續往前滾到崖邊,跟幾個不幸的灰矮人一起往下掉,之後又落在底層的群眾身上。

    布魯諾很快地站了起來,殺開一條血路。驚訝的灰矮人們互相爬到對方身上,閃避瘋狂的矮人跟他致命的利斧,幾秒之內,布魯諾就毫無阻礙地跑過了底層。

    布魯諾停了下來,環顧四周。他現在還有哪裡可跑?好幾打的灰矮人站在他眼地下城的任何一個出口之間,而且每一秒都越來越有組織似的。

    一個士兵沖向他,馬上被他一斧砍倒。“那就來啊!”布魯諾輕蔑地叫囂,想要跟一大批灰矮人同歸於盡。“來啊,想來多少就來多少!試試看秘銀廳之王的憤怒!”

    一枝十字弓的箭射在他的盾牌上,讓他自大的恫嚇減去了幾分。幾乎是出於本能而不是理性的思考,矮人突然沖向一條沒人守衛的道路噴出火焰的礦爐。他將秘銀斧插進腰間,沒有絲毫慢下來。墜落之龍身上的火沒有燒傷到他,他擦在臉上之灰燼的熱度也沒有燙傷他的皮膚。

    站在打開的爐子中間,布魯諾又一次發現自己沒有受到火焰的侵害。他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件神秘的事,只能猜想這是由於他剛進秘銀之廳時披上的鏜甲上面所附的魔法保護著他。

    但事實上,這保護是來自於崔斯特掉的彎刀,它被捆好放在布魯諾的背包中,他自己也忘了,這把刀又一次地拯救了他的性命。

    火焰在抗議中吐出火舌,當魔法寶刀靠近時,火勢卻又減到很小。但是當布魯諾開始爬進排煙的管路時,火又再度大了起來。他聽到身後灰矮人驚訝的叫聲,以及身上著火的慘叫。然後傳來一個壓過其他聲音的命令聲:“用煙熏他!”那個聲音叫道。

    他們把很多碎布浸濕,投進火中,灰煙迅速包圍了布魯諾。醃熏到他的眼睛,他無法呼吸了,但是他沒有任何選擇,只能繼續向上爬。他盲目地尋找可以插進他粗短手指的裂縫,然後用盡全身力氣拼命地往上爬。

    他知道自己如果吸入煙氣將會死在這裡,但是他胸中已經沒有一絲氧氣了,肺在痛苦中呼求空氣。意外地,他在牆上找到一個洞,他用力過猛,幾乎是跌了進去。這是旁邊分叉出的坑道嗎?他既懷疑又驚訝。然後他想起了所有地下城排煙的管路中間都是互相連接的,以便於清掃。

    布魯諾避開了煙氣,沿著彎曲的新走道前進。他的肺溫柔地深吸一口氣之時,他試著要擦去眼中的煙塵,但是他那沾滿了黑煙的袖子卻只是更增加了刺痛感。他沒辦法看見雙手上流的血,但是能透過指尖的劇痛猜出自己的傷勢。

    他雖然精疲力盡,卻知道自己無法負擔在這裡耽擱的代價。他沿著這條小坑道爬,希望第二條煙管下面的火爐並沒在使用。

    他前面的地板往下墜了下去,布魯諾自己也差點從煙管摔了下去。他注意到了那裡沒有煙,也有一面牆破損了,像先前的一樣可以攀爬。他綁緊身上的所有裝備,又調整了一下頭盔,然後移動一點點,不管自己手指與肩上的疼痛,盲目地想要找到手可以抓的地方。他很快地又可以穩定移動了。

    但是對疲倦的矮人而言,這幾秒就像幾分鍾一樣,幾分鍾又像幾個小時一樣,他發現自己休息的時間與攀爬的一樣多,他的呼吸變成沉重的喘息。在一次這樣的休息中,布魯諾覺得聽見上方有東西在移動。他停了一下,思考這聲音是怎麼回事。他想這些豎坑並沒有通向更高的通道,或是上方的城市。它們是直接通到地表開闊的大氣中。布魯諾用他滿是煙灰的雙眼盡力試著向上方看。他知道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這個謎一下就解開了,一個怪物形狀的東西下落到布魯諾不穩固的位置旁,毛茸茸的腳開始攻擊他。矮人馬上就知道自己身處危險之中了。

    那是一只巨蜘蛛。

    摘下毒液的鉗子在布魯諾的前臂上撕裂了一道傷口。他不顧疼痛,以及這傷口可能造成的後果,帶著相當的憤怒作出反應。他逼自己向上爬,用他的頭頂住那個可惡東西的球狀身體,然後用盡全力往反方向推牆。

    蜘蛛將鉗子扣在他的靴子上,然後用除了用來固定位置的腳以外其他所有的腳來戳他。

    對絕望的矮人而言,現在只剩下一種攻擊方式可能實行了:把蜘蛛移開。他抓住了那些毛茸茸的腳,彎過身去試著折斷,或者至少把它們從緊抓的牆上拉下來。他的手臂因為毒素而開始有灼熱的刺痛感,他的腳雖然因為靴子的保護而沒被鉗子直接刺中,但是也彎了,也許已經斷了。

    但是他沒有時間去思考這痛苦。他一聲咆哮,又抓住一只腳,把它折成兩半。然後他們雙雙摔了下去。

    那只愚蠢的蜘蛛盡可能蜷縮起來,放松了緊抓的矮人。布魯諾感到空氣在旁呼嘯而過,也感到旁邊的牆離他們很近。他只希望這條豎坑夠直,讓他們不會撞上突出的尖銳巖塊。他盡力爬到蜘蛛的背上,讓那一團身體夾在自己跟即將來臨的撞擊之間。

    他們發出了很大的“啪”一聲,落在地上。空氣從布魯諾的肺中爆噴出來,但是由於底下爆裂得汁液四濺的蜘蛛,所以他沒受到很嚴重的傷。他還是看不見,但是他發現自己一定又回到了地下城的底層,只是幸運地在一個比較無人的區域(因為他沒聽到任何示警的叫聲)。這個頑強的矮人頭昏腦脹,但並沒有失去勇氣,他努力站了起來,將雙手上的蜘蛛汁液拂去。

    “明天一定會有暴風雨。”他喃喃地念著,想起了矮人們對殺蜘蛛的古老迷信。他開始爬回豎坑中,不理手上、肋骨以及腳上的疼痛,還有前臂上中毒的燒灼感。

    以及還有其他蜘蛛在上面爬的想法。

    他爬了好幾小時,頑固地一次將一只手往上攀,然後把自己撐上去。不知不覺間擴散的毒液讓他一陣陣地作嘔,並且搾干了他手臂上的所有力氣。但是布魯諾比山石還要頑強。他也許會因為這個傷而死,但是他決定應該讓這件事發生在外面,在自由的空氣中,在日光或是星光之下。

    他要逃出秘銀之廳。

    一陣冷風將他的疲倦吹去。他滿懷希望地抬頭向上看,但還是沒看見任何東西,也許現在外面是午夜了。他觀察了一下風聲,知道他離目標只有幾碼了。腎上腺素猛然激發,使得他爬到了排煙管的出口,那裡有一個鐵格蓋子擋住了出路。

    “去你的,我奉莫拉丁的鐵槌之名詛咒你!”布魯諾罵道。他從牆上一跳,用沾滿鮮血的手指抓住了上面的鐵條。這些鐵條由於他的重量開始彎了一些,但仍大致維持著原來的樣子。

    “沃夫加就能把它拉開!”布魯諾說,他已經因疲累而面臨精神崩潰。“借我你的力量,我巨大的朋友。”他開始用力拉的時候對外面的黑暗說。

    幾百哩外,沃夫加正不安地睡在海靈號內靠牆的床上翻來覆去,被失去自己師父布魯諾的夢魘抓住。也許這個年輕野蠻人的靈魂在這絕望的時刻真的去幫助布魯諾了,但是更有可能是矮人不屈的堅毅真的比鐵還強,一根鐵條被拉得低到可以從石壁上抽出來,於是布魯諾就把它抽了下來。

    布魯諾一只手懸在空中,將那根鐵條丟進底下的虛空之中。他臉上浮現了邪惡的笑容,他希望這一刻底下正有一個灰色家伙在排煙管底,觀察死掉的蜘蛛並且抬頭想找出原因。

    布魯諾身體的一半穿過了他所拉開的小孔,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將自己的屁股擠出去了。他完全失去力量,接受了這個地方,然而他的腿還是懸在一千尺的高空擺蕩。

    他將頭放在旁邊的鐵棒之上,然後就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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