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深入瞭解議會,」麥迪文在一張尚未損壞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你有必要先瞭解一下有關惡魔,當然還有有關魔法的知識。」他挪了挪身體,乾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頭朝天躺在了椅子上,恰好這椅子是僅有的幾張還有個完整靠墊的。
「麥……星界法師大人,」卡德加道,「現在的情況是……外面暴風城裡有個惡魔,我認為我們應該先考慮一下這個問題,至於歷史課什麼的,也許大可以放在以後上……」
麥迪文放低了腦袋看著卡德加。卡德加有了想抽自己耳光的感覺,他可能又一次招惹了星界法師的火爆脾氣。不過主宰法師只是搖了搖頭,笑了笑:「你的擔憂建立在那惡魔確實對周圍居民有威脅的前提下。我告訴你,沒有。即便那惡魔是燃燒軍團的一高級軍官,他在對付召喚他那二個強大法師的時候已經把力量全用盡了。他造不成任何麻煩,至少眼下是如此。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你得瞭解有關議會,有關我的情況,以及為何其他人對這些情況如此著迷。」
「但是,星界法師……」卡德加又想說什麼。
「我越早結束這堂課也就越早考慮你的建議也就越早出去料理那只惡魔仔,所以你真想讓我去你就乖乖聽我把話說完,OK?」麥迪文露出了狡猾得意地笑容。
卡德加張嘴本準備抗議,但那樣做顯然不明智。於是他消極地坐靠在了窗邊的壁架上。儘管屍體早已被僕人們移出塔樓,死亡和腐爛的惡臭依然很重。
「好。那麼何謂魔法?」麥迪文以學院導師的語氣問。
「一種遍佈整個世界的背景能量場,」卡德加根本不用思考,這種達拉然考試常見問題的答案都在參考書上寫著。「它分部並不均衡,有些地方強,有些地方弱,但總體來說無所不在。」
「正解,」老法師道,「至少目前是如此。想像一下,曾經有過一段時間,魔法並非無處不在。」
「魔法是世界的構成要素,」卡德加硬要反駁,雖然明知他要說的那些話肯定會立刻被麥迪文推翻,「就像是水和空氣。」
「好的,我們拿水來作比喻,」麥迪文道,「想像一下,在創世之初,整個世界所有的水都源自於一個地方。所有的雨水河水海水溪水甚至於露水淚水,都彙集在一塊,彙集在一口井裡。」
卡德加慢慢地點了點頭。「可是現在,我們討論的不是水而是魔法,」卡德加道。
「一樣的,想像一口由魔法彙集而成的井,她是整個世界的魔力源泉,她聯結著其它位面,是一扇通往無盡黑暗和其餘諸界的光門。最初那些使用魔法的人就定居在井邊,他們將井中的原始能量提煉為魔法,後來他們被稱作卡多雷。至於現在他們被稱作什麼,那可就不好說了。」麥迪文停下來看著卡德加,不過青年法師這一次恰到好處地保持了沉默。
麥迪文繼續說道:「隨著對魔法的開發利用,卡多雷變得日益強大,但他們並不了其本質。他們也不知道,在那無盡黑暗的深處有著多麼可怕的強大存在,那些可憎的存在飢渴地追尋著魔法,並非常樂意看到試圖開發和提煉它的人走向毀滅。他們是諸界的夢魘與征服者,我們有一個簡單的名字來稱呼他們,那就是惡魔。他們試圖入侵所有魔法文明的世界,不管是正在興起的還是已經成型的,然後毀滅,將那些世界的魔法據為己有。而他們當中最強大的那個,正是燃燒軍團的主宰,薩格拉斯。」
卡德加想起了那個艾格文的幻象,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即使麥迪文注意到了青年法師的異常,也沒有說什麼。「這位燃燒軍團的首領既強大又狡詐,他成功地腐化了那些最早的魔法使用者——卡多雷。黑暗陰影籠罩了他們的內心,他們為了建立自己的帝國,奴役了其它種族——甚至包括初生的人類。」
麥迪文歎了口氣:「當時在那些奴役別人的卡多雷中,仍有一部分比他們同胞更有遠見,他們敢於站出來公開反對卡多雷,並不惜為他們的遠見付出代價。這些勇敢的人和其它種族一樣,看到卡多雷統治階層的內心正變得冷酷黑暗,惡魔力量正在那裡滋長。」
「事實是,那些被薩格拉斯所腐化的卡多雷不顧同胞的警告,為那些最強大的惡魔——薩格拉斯和他的爪牙,打開了入侵的通路。他們幾乎將這個世界毀在了最初階段——要不是當時少數幾人的英勇行動,關閉了那扇通往無盡黑暗的光門,將薩格拉斯和他的追隨者們驅逐出了這個世界。但這場勝利所付出的代價是慘痛的。傳送門被關閉時,永恆之井爆炸了,爆炸撕裂了世界的中心,毀滅了卡多雷的國度和他們所世代棲息的土地。此後再也無人見過那些關閉了傳送門的卡多雷了。」
「卡利姆多!」卡德加道,雖然無意,但事實上打斷了麥迪文的話。
麥迪文看著他,卡德加接著說:「洛丹倫有一個古老的傳說!曾有一個古老的邪惡種族愚蠢地想要控制他們無法掌控的強大力量。作為懲罰,他們一族的土地被撕裂並沉入大海。這就是天崩地裂的故事。那片大陸被稱為卡利姆多。」
「卡利姆多,」麥迪文重複了一遍,「不過你聽到的那部分,僅僅是這個故事騙小孩子的版本。那部分其實是我們用來警示所有未來的法師濫用魔法的危險性的。卡多雷是愚蠢的,他們最終毀滅了自己,並差點拿我們整個世界一起陪葬。永恆之井爆炸後,她所蘊含的無上力量溢散到了大地的各個角落。就像雨水一樣在世間循環。而那才是魔法無所不在的原因——它源自於那座井爆炸後散發出的能量。」
「但是星界法師,」卡德加道,「那是幾千年前的事情了吧?」
「一萬年前了,十個千年,」麥迪文說,「誤差不超過二十年。」
「但那個傳說是怎麼流傳到我們這一代的呢?就連達拉然都只能把歷史追溯到二十個世紀前,更早以前的歷史都已經被民間傳說給歪曲了。」
麥迪文點點頭,繼續講他的故事:「卡利姆多沉沒後,大部分卡多雷丟了性命,但仍有一部分帶著他們的知識一起活了下來。這些卡多雷倖存者中的一部分成立了提瑞斯法議會。至於這個提瑞斯法究竟是源自人名乎?地名乎?抑或是其它什麼東西或者純粹是一種理念?這就連我也不清楚了。他們知道一萬年前發生了什麼,並發誓永遠不會讓這樣的事再發生第二次,這就是議會產生的背景。」
「而人類也在那個黑暗的時代倖存了下來,他們的文明逐漸繁榮,很快,由於魔法的力量已經和世界融合為一,他們也開始召喚虛空中的生物,開始試圖叩開實體世界的大門——那扇薩格拉斯監獄的大門。正是在那時,卡多雷用他們祖先幾乎毀滅了世界的故事現身說法,及時阻止了人類踏向毀滅的這一步。
「最初的人類法師們在慎重考慮了卡多雷倖存者們所說的一切後,發現即便他們放下手中的魔杖、魔典和密文,總會有其它人會出於天真或是各種各樣的原因,找到讓惡魔再一次降臨我們這片綠色世界的方法。於是,他們將議會進一步發展,讓其成為了由最強法師們組成的一個秘密社團。這個提瑞斯法議會將不定期挑選出一名成員,委任其為提瑞斯法守護者。這名守護者將被授予無上的力量,將成為實體世界的看門人。而那扇『門』已不僅僅是一口巨大的魔力之井,而是如雨水一般,在這世界上永恆循環直至今日。可以想像,守護這扇門是這世間最沉重的責任。」
麥迪文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暫時失去了焦點,似乎突然陷入了對往日的追思。他很快清醒過來,搖了搖頭,但仍沒有說一句話。
「而您就是那個守護者,」卡德加沒有用疑問語氣。
「是的,」麥迪文道,「我正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守護者的兒子,而我出生以後,她的力量被灌輸到了我身上。那對我來說實在太沉重了。我因此而付出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童年和青年階段。」
「但您說那些法師們是集體決定授命者的。」卡德加道,「艾格文,麥格納大人她就不能選一個更年長一點的候選人嗎?為什麼非得選一個小孩呢?而且還是她自己的孩子?」
麥迪文長歎道:「最早幾十個世紀中的守護者,確實都是由評選會選出來的。按照最初創立者的意思,議會的存在一直對外界保密。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政治因素和個人興趣開始介入其中,終令守護者變成了一個純粹的奴僕,一個空有強大力量的苦工。後來甚至有些強大的法師成員偏執地認為,守護者的多管閒事其實是為了阻礙其他人正常享受魔法力量的權利。於是,就像以前的卡多雷一樣,墮落力量的陰影在議會成員中蔓延。更多的惡魔來到了這個世界,甚至連薩格拉斯本人都成功地以他最小一部分力量在艾澤拉斯現身了。儘管那只是他全部力量的一塊碎片,卻仍足以掃平軍隊,毀滅國家——甚至還綽綽有餘。」
卡德加回憶起了幻象中薩格拉斯和艾格文對決的場景。那時候他展現出來的力量竟會僅是這位最強大的惡魔的一塊碎片嗎?
「麥格納艾格文,」麥迪文說完這幾個字就頓住了。好像他根本不習慣念這些字一樣。「她生下了我,而她出生於將近一千年前。她擁有強大的天賦,並被議會的其餘成員選作守護者。我確信當時議會裡那幫白鬍子老頭中鬍子最白的那些以為他們可以操縱她,然後繼續拿這位守護者當他們的政治遊戲的棋子。
「然而她讓他們始料未及。」——說到這兒,麥迪文臉上漏出了笑容,「她拒絕被操縱,並且還擊敗了當時議會中沉緬於惡魔學識的幾位最強大的法師,那時有人天真地相信她的特立獨行很快就會結束,因為遲早有一天她不得不把披風傳給下一任更易控制的候選人。然而,她又一次震驚了他們,通過利用她體內的強大力量,她活了一千年,一千年來她的容貌沒有絲毫改變,甚至還能繼續以睿智優雅方式使用她的力量。結果,這導致議會和守護者實質上分立了。前者能給後者提供建議,但後者隨時隨刻都可以制約前者,以避免卡多雷的慘劇再度發生。
「這一千年的歲月中,她無時無刻不在與無盡黑暗作鬥爭,甚至還挑戰了硬擠進這個星球以求滅絕龍族,吸收他們力量據為己有的薩格拉斯的肉體形態。麥格納遭遇了他,並成功將他打敗,然後將他的軀體封印在了一處無人知曉的地方,將他與無盡黑暗——他真實力量所在的聯繫永遠地切斷了。這才是那本史詩——《艾格文的讚歌》中的真實內容,也是賈茲巴真正想要知道的故事。但是畢竟她不可能永遠幹下去,可終究,這個世界永遠都需要守護者。
「於是……」麥迪文的聲音低了下來。「她又一次打扮了一下自己。她確實無比強大,但終究還是肉身。因此議會巴望著她總有一天會交出她的力量。然而事實是,她和艾澤拉斯宮廷的一名宮廷法師有了孩子,她還想將這個孩子指定為自己的繼承人。她威脅議會,說如果他們不尊重她的選擇,她絕不會退位,她寧可將守護者的力量帶進墳墓也不願將其傳給他人。最終議會覺得,相對而言他們操縱起那個孩子……我……可能更現實一些,於是他們同意了。」
「那些力量對我來說實在太沉重了,」麥迪文說,「在我還小的時候,比你現在還小的時候,它在我體內覺醒了,而我因此昏睡了二十年之久。艾格文的一生是那麼的漫長,可我,卻似乎已被奪走了大半輩子的生命了。」他的聲音再一次低了下來,「麥格納艾格文……我的母親……」他想說些什麼,但發現自己說不出更多的話來了。
卡德加一時間站直了身子。而麥迪文又抬起頭來,將鬍子向後捋了捋:「在我沉睡的那段時間裡,邪惡力量重新降臨了這個世界。更多惡魔,更多的怪物出現了。而如今我所在的議會又一次踏上了玩火自焚的黑暗老路。沒錯,哈格拉和哈迦林——他們正是議會成員,正像其它幾個一樣,比如肯瑞托的老阿雷克西斯。對,他身上也發生了差不多的事,不過議會把真相隱藏地很好。你或許對此事有所耳聞。他們畏懼我母親的力量,同樣也畏懼我,而我卻不得不時刻提防,以免他們的畏懼反過來毀滅他們。這給提瑞斯法守護者的工作添上了又一層負擔。」
老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得走了!」他說。
「走?」卡德加問,他看著面前的瘦長身影,對其中蘊藏著的強大力量感到吃驚。
「就如你那正確的建議一樣,有個惡魔在外邊晃蕩,」麥迪文笑了,似乎他的心情已經完全恢復,「鳴響獵號,我得在它恢復活力殺害更多無辜之前找到他。」
卡德加站直身子問:「我們從哪兒開始找?」
麥迪文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卡德加,眼神有點奇怪。「啊哈,我們不從任何地方開始找。就我一個人去而已。你確實很有天份,但你還從未對付過惡魔。這是我一個人的戰鬥,年輕的學徒『信賴』。」
「星界法師,我覺得我應該可以……」
但麥迪文舉起一隻手打斷了他的話。
「我也需要你留在這裡探查情況,」麥迪文壓低聲音說道,「我確信前十分鐘老洛薩都把耳朵貼在門外偷聽,現在他臉上肯定會有個鑰匙孔形狀的印子了。」麥迪文作陰險狀露齒笑容。「他知道很多,但不是全部。我告訴你這個,就是不想讓他從你嘴裡套出太多來。我需要有個替守護者保守秘密的人,現在有了你了。」
卡德加看著麥迪文,老法師朝他眨了眨眼睛。隨即衝到門前,快速打開了門。雖然洛薩並沒有想預想的那樣跌進房間裡,但他確實在門外。可能他剛才確實在偷聽,也可能僅僅是在站哨。
「麥德,」洛薩笑得不大自然,「國王陛下……」
「國王陛下一定會諒解,」麥迪文道,他一溜煙從這個大個子身邊跑了過去。「先去對付一個狂暴的惡魔比晉見國家領導人更為首要。不管是照什麼優先循序來講。另外你是否願意幫忙照看下我徒弟?」
他一口氣說完這些,人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留下身後的洛薩半句話也沒來得及說出口。
老戰士摸了摸自己禿了的腦門,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他看了看卡德加,又長歎一聲。
「他老那德行,你知道,」洛薩道,好像卡德加真知道似的,「我估計你可能有點餓了吧,怕是有點?那我們去找點東西填填吧。」
這份遲到的午餐主體是冷庫裡拿來的野味凍肉,洛薩正用臂彎端著它們。至於他手上,則是一手一瓶水缸樣大的酒瓶子。即使正以這種類似雜技演員的高難度姿態走路,這位國王的勇士貌似仍很安逸,邊端著午餐邊帶卡德加來到了一處能從高處俯瞰整個城市的陽台上。
「大人,」卡德加道,「雖說星界法師要您照顧我,但我想您應該有其它要事……」
「哎,」洛薩應道,「但大部分事情在你和麥迪文說話的時候就已經處理完了,萊恩國王陛下現在在他的房間裡,同其餘大部分朝臣一樣處於嚴密保護之下,以防那惡魔潛入宮中。另外我也已經派了親信在城中四處調查,不過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可疑狀況出現。其實我現在倒十分期盼那惡魔在哪處出現,引起點恐慌。到目前為止我已經用盡了手段,但仍沒有任何消息,所以只好繼續等。」他看著卡德加,「我的副手們知道我在這邊,我每次午飯誤點,都會來這這個陽台上補一頓。」
卡德加聽完這些話,才發現這位國王的勇士果然和麥迪文性格很像——做事前一定會仔細盤算好接下來的幾步,事後還以將自己的周密計劃告訴別人為樂。現在洛薩開始撕雞腿了,卡德加也順便稍微揀了幾片雞胸肉。
之後兩人自顧自吃,很長時間沒有說話。說實話這桌野味做的著實很糟,因為它們實際上就是填了大把的香料、燻肉、黃油然後放一起扔鍋裡煮成的。即使是冷藏過後,咬起來依然很不是滋味。而酒也過於辛辣,蛇麻草的味道很重。
整座城市都展現在他們眼皮底下。為了突出國王的威嚴,城堡本身就坐落於一塊突起的岩層上,再加上這座塔的附加高度,在擁擠的街道上穿行的暴風城的市民們望下去無異於一個個小洋娃娃。今天可能正趕上城裡的一次市集,街上店面都裝飾得亮麗非凡,隨處可聽見賣主們響亮的叫賣聲(實際上,就卡德加這個高度聽來,聲音其實非常輕)。
一時間卡德加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完全沉浸於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中。這座城市實在太美麗了……可洛薩吃東西時發出的含混不清的話音把他拉回了現實。
「那麼,」國王的勇士好像在自言自語,「他最近如何?」
卡德加想了想道:「他身體十分硬朗,您也看見了,閣下。」
「呸,」洛薩對這回答很不滿意,可卡德加還以為他只是在吐肉骨頭,「我『看見』?可我比誰都清楚麥德裝腔作勢矇混過關的本事。我想知道的是,他究竟如何?」
卡德加只好轉過頭去裝作觀賞城市風景,思忖自己是否有麥迪文那種天賦可以矇混敷衍對面這位老人,可以巧妙地轉移和迴避問題。
結論是,沒有。麥迪文處理起人際關係(如友情、忠誠)來比他老到多了。他惟有另尋回復之法:「很嚴厲。他真的很嚴厲。還很睿智,又時常出人意料。有時候我真感覺自己是在給一股旋風做弟子。」說完他挑了挑眉毛看著洛薩,希望這回答能滿足對方。
洛薩點點頭:「沒錯,旋風。不過,你用詞太委婉了,其實你是想說,『雷暴』,對嗎?」
卡德加無力地聳了聳肩:「好吧,他也有自己的喜好,情緒,和其他人差不多。」
「嗯哼,」國王的勇士道,「馬伕有情緒的時候踢他的狗。法師有情緒的時候讓一座城市消失。我並沒有什麼特別針對性的意思。」
「我瞭解,閣下」卡德加想到了死在塔裡的那兩個法師,「您問他最近如何,他一直也就這樣子。」
「嗯哼,」洛薩道,「他是個十分強大的人。」
卡德加出了身冷汗,怕對方也會走上那幾個自取滅亡的巫師的老路。他趕緊說:「他對您評價很高。」
「他說什麼啦?」洛薩忙問,看起來他對此十分在意。
「他只是提起過,」卡德加盡量注意謹慎用詞,「他得病那會兒,一直是您在照料他。」
「確實嘛,」勇士邊吃邊含糊地說,他又開始進攻另一隻雞腿。
「還說您十分奉行法律和約定,是非常有信譽的人。」卡德加補充道,他感覺那應該就是麥迪文對這位戰士的看法。
「很高興知道他這樣說,」洛薩含著滿嘴食物道。他們之間的談話到此中斷了一會兒。等洛薩好容易把那滿嘴食物嚥下去了,他才接著說,「他提到過守護者了嗎?」
「我們曾說起過,」卡德加道,感覺自己就像在走鋼絲。麥迪文沒告訴他洛薩究竟知道多少。他覺得沉默才是最好的應萬變良策。於是他說了半句就不接下去了。
「學徒不方便談論老師,是嗎?」洛薩笑得稍微有點做作,「得了,你來自達拉然,最強法師們的老巢,那裡每平方英尺隱藏的秘密比整座大陸其餘地方加起來還多。當然,我還是沒有什麼針對性的意思。」
卡德加聳了聳肩對這種說法表示不屑。出於場面話,他還是說:「我發現這裡法師之間的競爭和分歧比洛丹倫少一些。」
「你是說,你那邊的導師們派你來的時候,並沒有給你一張要你從星界法師那裡撬出的東西的清單嗎?」洛薩如剛才的麥迪文那般,作陰險狀露齒笑容。
卡德加覺得自己的臉一定紅了。老戰士的語言攻勢不斷加強,他感覺自己快抵擋不住了:「紫羅蘭城的所有請求都在麥迪文的考慮範圍內。他一向是個非常慷慨的人。」
「哼哼,」洛薩明顯不為然,「他們偏想要些不切實際的東西。我對本地的法師有些瞭解,包括哈格拉和哈迦林——願他們的靈魂得到安息,他們總是對他糾纏不休,要這要那的。一旦沒要到就會跑來跟我和國王陛下抱怨。好像我們可以影響他似的。」
「我也認為沒人可以,」不過他沒接著往下說,而是喝了口酒混過去了。
「甚至連他的母親也不行,我知道,」洛薩道,普通的一句話,在卡德加聽來卻似一柄利劍。卡德加發現自己非常想問問洛薩更多有關艾格文的事,但他克制住了。
「我想我還太小,大概還理解不了,」他說,「我看到過一些有關她的故事,她好像是個擁有強大力量的法師。」
「而那些力量現在到了他的身上,」洛薩道,「她和這座王宮裡的一位宮廷法師生下了他,不給他餵奶而讓他吃魔法精華,然後還把她的力量灌輸給了他。沒錯,我全知道,那次他陷入昏迷以後,我靠自己的調查把線索一片片整理起來才知道的。太沉重了,他當時還那麼小。直到現在我還一直在擔心他。」
「您怕他太過強大了,」卡德加道,可他立刻被洛薩突現的尖銳眼神盯得無法動彈。青年法師為自己一時的脫口而出而懊惱不已。他不該這麼直接把想法說出來,特別是他作為一個客人卻在編派主人家。
洛薩笑著搖搖頭:「完全相反,孩子,我就怕他還不夠強。恐怖正向這個王國襲來。那些獸人幾個月前你已經見過了,他們正像雨後春筍一樣,大片大片地冒出來。還有巨魔,本來我們以為他們就快絕種了,但是最近也越來越多。而就在我們現在說話這當口,麥迪文正在外面獵殺一隻惡魔。一個糟糕的時代就要來臨了,而我希望,不,我祈禱,他足夠應付得了這所有麻煩。他昏迷後,我們在沒有守護者的日子裡度過了整整二十多年。我可不想再經歷一次那樣的二十年,特別是像現在這種非常時期。」
卡德加現在窘得無地自容:「那您剛才問,他最近如何的時候,您其實是想問……」
「他究竟如何?」洛薩接話道,「在現在這種非常時期——獸人、巨魔、惡魔還有其它的什麼,我不想他的健康狀況有任何的閃失。」洛薩看著卡德加,壓低了聲音道,「我現在可以認為,你已經知道守護者的事情了吧?」
「您可以那樣假定,」卡德加道。
「還有議會,對嗎?」洛薩道,「你可以繼續沉默,年輕人,但你的眼神已經出賣你了。別再和我耍花樣了,嗯?」
卡德加感到自己已經處於懸崖邊緣。麥迪文警告過他不要向這位勇士洩露太多情報,但是洛薩知道的似乎已經和卡德加一樣多了——甚至可能更多。
洛薩繼續壓低聲音道:「我們才不會因為一次普普通通的法術走火事件就去動勞麥德。就連兩個普通宮廷法師也不會栽在他們自己的法術裡。而哈格拉和哈迦林是兩位我們最好的法師,兩位我們最強大的法師。之前還有第三位,甚至比這兩位還強,但她兩個月前遇到了事故。所有這三人,我相信,全是你們那議會的成員。」
卡德加背後升起一股寒意。他勉強道:「我覺得我不大方便談論此事。」
「你用不著說,」洛薩擰緊的眉毛像是幾座上古山脈的山腳,「三位強大的法師,艾澤拉斯最強的法師。我向你特別強調的是,雖然他們甚至還不及麥德和他母親的一塊指甲屑,卻仍不失為強大的巫師。現在全死了。如果說一個法師運氣不好,或是撞了意外,我還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一連三個?一個戰士不會認為那是偶然。
「還有,」國王的勇士繼續說道,「我有自己的消息來源。常有行商、傭兵還有來到暴風城的冒險者願意成為老洛薩的耳目。我的消息渠道覆蓋鐵爐堡和奧特蘭克,甚至遍及整個洛丹倫。這事背後一定有鬼,法師們像染了瘟疫那樣一個接一個地死去。我懷疑有人,甚至,有什麼東西在專門獵殺那個秘密議會的成員。不止這邊的,還包括那些住在達拉然的,我對此堅信不疑。」
卡德加明白對面的老人不是在說笑,他也開始發現,這些線索和他離開紫羅蘭城堡前聽到的傳聞都能聯繫起來。數名年邁的法師,突然逝世,而上頭卻把這些事情悄悄隱瞞。肯瑞托所極力隱瞞的那個大秘密,肯定也是目前這個大謎團的一部分。
卡德加轉過臉去,再次俯視整座城市。
「是的,似乎達拉然也有這樣的事發生。」洛薩道,「雖然那邊來的消息不多,但我敢打賭,那邊的情況一定類似,嗯?」
「您認為星界法師大人有危險?」卡德加問。在洛薩流露出來的明顯擔憂之下,他終於打算向其和盤托出。
「我認為麥迪文本身就是危險,」洛薩道,「我對有膽子和他住一個屋簷下的人感到由衷的欽佩。」這看起來像在說笑,但洛薩可是在嚴肅的表情下說出這些的。「但你說的不錯,我認為這背後一定有什麼東西,它可能和惡魔或是獸人甚至其它什麼更糟糕的東西有關。在這種時期,我不想失去我們最強大的武器。」
卡德加看著洛薩。這位老戰士究竟是真在為自己的朋友擔心呢,還是只是怕失去一柄強大的保護傘?抑或是二種心態都有?他真的把麥迪文的安全放在第一考慮嗎?老人的臉像張面具一樣遮掩著這一切,他那雙深邃的海藍色眼睛也不願出賣主人的真實想法。
一開始卡德加還當他是個普通軍人,一個盡職盡責的騎士,但這位國王的勇士遠不止於此。他不斷地向卡德加施加壓力,突擊弱點,試探口風……但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我需要有個替守護者保守秘密的人,卡德加想起麥迪文臨走前說的話。
「他沒事的,」卡德加道,「您很擔心他,這我非常理解。但他很好,況且我懷疑這世上根本沒人也沒東西能真正傷到他。」
洛薩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出現了點異樣,可那只是一閃而過。他準備說點別的什麼,以從其他角度打探情報,但塔內的一陣騷亂將兩人的注意力從談話以及空了的酒杯和咬乾淨的骨頭上轉移了開來。
麥迪文大搖大擺地邁進了兩人的視線,背後跟著一大幫僕人和衛兵。他們嘰嘰喳喳地都想將這個奇怪的不速之客轟出去,但沒人敢用手去碰他(很明智嘛),結果像條長龍般越來越多地聚在了他的身後。
麥迪文跨過了欄杆:「我就知道,你都養成習慣了,洛薩,」麥迪文道,「我就知道你老喜歡呆這個地方喝你的下午茶!」星界法師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但卡德加卻發現他走路的時候稍微有點搖搖晃晃,像是醉了酒似的。麥迪文一隻手放在背後,似乎藏著什麼東西。
洛薩站了起來,話音中明顯充滿了擔心:「麥迪文你還好嗎?那個惡魔……」
「哦,對,那個惡魔,」麥迪文從背後拿出了他那個血淋淋的戰利品,懶洋洋地轉手將其拋向洛薩。
這個紅色的圓球狀物體在空中轉了個圈,將裡面最後一點血和腦漿灑了出來,然後撞到了洛薩的腳跟前。它是個惡魔的頭骨,上面仍粘連著點肉屑,一大塊草皮像柄巨斧一樣插在腦門中心,正位於兩根突出的山羊角之間。卡德加覺得,這惡魔臨死前的表情一定既敬畏又憤怒。
「你可能會想把它填充點東西收藏起來,」麥迪文挺了挺腰,「還得把它剩下的部分燒了。否則沒人能保證腦筋有問題的人會不會拿一大灘惡魔之血做些什麼。」
卡德加發現麥迪文的臉色更加難看了,眼角的皺紋也明顯更深了。洛薩可能也注意到了這點,他評論道:「這麼快就抓到啦。」
「小Case!」麥迪文道,「我的小徒弟成功地揭示了惡魔逃走的方法,然後我再去追蹤它就很容易了。我在懸崖邊找到了它,還沒來得及知道它是誰它就完蛋啦——它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瞭解到自己算什麼東西。」星界法師的身形有點搖晃。
「那我們走,」洛薩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我們得將此事稟報給國王。他一定會為你設宴慶功的,麥德!」
麥迪文舉起一隻手:「恐怕我參加不了慶功宴了,因為我們現在就得回去。我們還有一大段路要趕。對嗎,學徒?」
洛薩疑惑地看著卡德加,眼神中帶著點懇求。而麥迪文的眼神則平靜而疲倦。他這次似乎也盼望卡德加替自己說話。
青年法師咳嗽了一聲,「呃,當然。我們還有個實驗迫切需要完成。」
「就是!」麥迪文立刻接上這句拙劣的謊話,「我們來的時候也是急急忙忙的,都差點把那事兒給忘了。我們得趕快了。」星界法師轉過身去使喚那些「跟班」:「準備好我們的坐騎!我們馬上就走了。」僕人們立刻作鳥獸散。麥迪文回過身對洛薩道:「當然也得請你替我們向國王陛下表達歉意。」
洛薩來回看著兩人。最後歎了口氣:「好的。不過至少讓我送送你吧。」
「帶路吧,」,麥迪文道,「別忘了帶上那個腦袋。本來我還打算自己收藏的,但我已經有了一個了。」
洛薩撿起那個帶山羊角的頭骨,然後帶頭往塔的方向走去。他經過麥迪文身邊後,星界法師明顯鬆了口氣,身體軟了下來。他看上去更疲倦了,臉色也更加蒼白。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後自顧自向門口走去。
卡德加忙趕上前去,打算用手臂支撐住他。可是才輕輕一碰,老法師便條件反射似的僵直了身子。他看著青年法師的眼神似乎罩上了一層迷霧。
「星界法師,」卡德加道。
「又怎麼了?」主宰法師以輕不可聞的低語說道。
卡德加想不出該怎麼措辭才能避免星界法師的責難,於是乾脆直說:「您不太好,」
不過這次他倒沒有說錯話。麥迪文對他疲倦地點點頭:「剛才我還好好的,現在就突然這樣了。洛薩可能也察覺到了,但我不說的話他也不會主動說破。可是比起呆這兒我寧可回去再休息。」他頓了頓,鬍鬚下的嘴唇有點僵硬:「我曾在這裡大病過一場。我不想再有一次那種經歷了。」
卡德加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洛薩正站在門口,等著兩人。
「回卡拉讚的時候得你來帶路了,」麥迪文對卡德加道,有意把聲音提到令周圍人都能聽到的高度,「今天的城市生活對我一個鄉下人來說實在是太耗神了,我想乘機休息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