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道士3 第五章 黃大仙
    “空的……”當查文斌接觸這具小屍體腹部的瞬間,便發現這孩子的肚皮一按便馬上癟了下去。

    出於謹慎,他從卓雄那兒要了一把匕首,緩緩挑開壽衣上的紐扣。一顆、兩顆……當匕首把衣服向兩邊撥開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了,這孩子的腹腔空空如也,整個上半身全部是用稻草填充,頭上用一根木棍支著個紙糊的娃娃頭,難道這是個疑塚?

    可是他的兩只小手還露在外面,怎麼看都像是個人的手臂,查文斌捏了一把,隔著衣服還能觸摸到一絲肌肉的彈性。

    “得罪了!”查文斌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把那娃娃衣服往下一脫,所有人都呆了。這具屍體根本就只剩下了兩條光溜溜的手臂,頭顱、身軀還有雙腿都已不知去向,也沒留下任何遺骸。

    查文斌小心翼翼地把那兩只手臂捧了出來,也不過就四五歲的孩子,手腕上還戴著銀鐲子,整條手臂是從肩膀處被切斷,傷口進行了縫合,而手臂上密密麻麻地分布著大大小小的斑點,觸目驚心。

    “這是?”卓雄捂著鼻子問道。

    “水銀斑。”查文斌都覺得自己的眼淚快要流出來了,這是一種極其殘忍的殉葬手段。過去有些權貴用童男童女來陪葬,便讓這些孩子在短時間內迅速服用水銀,通過血液循環,這些水銀走遍全身,同時也會立馬導致這些孩子斃命,但是卻能保證屍體不腐敗,讓他們永生永世服侍著自己,滿足這些人的變態心理。

    查文斌將那兩截小手臂放在棕卷內悄悄包好,擱在了一邊,然後說道:“還得挖,我估摸著這娃娃的身子一定是被散落在這些墳裡。”

    “不挖了,我們不挖了,再挖下去恐怕會被它怪罪的……”一個領頭模樣的後生結結巴巴地指著那散落一地的壽衣說道,其他後生則紛紛附和:“不挖了,我們要走了,這地方誰敢待?”

    查文斌這人向來不喜歡勉強別人做事,但這批人真的不能先走,只好說道:“那你們就站在我們邊上,別亂動也別亂跑。”然後轉向橫肉臉說道,“大塊頭兄弟,一會兒還是你來吧,早點干完,咱們就早點下山。”

    橫肉臉非常鄙視地接過一後生手中的鋤頭,朝手掌心吐了點口水,這才發現滿地都是墳包:“這……文斌哥,我該挖哪個啊?”

    “那個、這個,還有這個。”查文斌拿起羅盤在這亂葬崗裡走了一圈,迅速指定了剩余三座墳墓說道。

    “好勒!”橫肉臉扛起鋤頭,一時間真的是黃土遮天,他這台人肉挖土機一旦開動,效率可頂得上五六個後生,把那一群人看得目瞪口呆。

    “有了。”當第二口棺材出土的時候,橫肉臉喊道。

    查文斌讓卓雄和鐵牛兩人負責把那口棺材搬到自己跟前,然後又讓橫肉臉去挖剩余兩口,自己則要看著那群蠢蠢欲動的後生,生怕他們就膽小跑了。

    當剩下的三口人形棺材依次擺在自己跟前的時候,查文斌又把那兩只小手放到正中間,然後在每口棺材的前面地上都立了個小土堆,取出四根長香來,依次點燃,每個土堆上面都插上一根,以小手為中心,四散開來。

    查文斌輕輕說了一句:“所有人都背過身去,不准回頭看,等我說好的時候才可以轉過來。”

    這群後生哪裡曉得他要干嗎,他們只知道這個道士肯定是要作法了,這會兒對於偷窺法事的興趣已經超過了心底的恐懼,不過這道士身邊那兩人看似都不是什麼善茬,所以也只得聽話乖乖轉了過去。

    查文斌從懷裡取出一張黃紙,用最快的速度蘸上朱砂,在紙上畫了一個娃娃的圖案,取出那柄祖傳大印,朝著娃娃身上按了個印章,不偏不倚,剛好將整個畫像都包圍了進去,然後又迅速把這個娃娃的身體撕碎,按照頭頸、身子、雙腿和雙手分成了四個部分,然後向天一撒,四張紙片紛紛揚揚地落向地面。

    其中有一張紙片落在了那只包裹手臂的棕上,另外三張分別落在了其他三口人形棺材上。查文斌嘴中開始念道:“蕩蕩游魂何處留,驚虛異怪墳墓山林,今請山神五道路將軍,當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收回附體,築起精神。天門開,地門開,天地門開,千裡童子送魂來。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查文斌的右手手掌向內舉起,四根手指開始不停地挪動,除去棕上的一張紙片,其余三張開始慢慢移動,先後跌落到了地上,並且逐步向中間靠攏。再細細一看,原來是他的手指上還有一根頭發絲粗細的線捆在手指上,另外一頭穿在四張紙片上,這頭一動,那邊的紙就和皮影戲一樣開始動了起來。

    若僅僅是這樣,他也就不是查文斌了,就這種招式,手上靈活點兒的人都能玩得起來,但是還有一樣東西就不是人力所能操控的了。

    隨著那幾張紙片開始緩緩向中間合攏,地上的四根香原本都是各自一縷青煙升起,此時那煙道卻開始彎曲,隱隱地竟然開始向中間聚攏起來。查文斌的額頭上開始冒汗,手指每一次拉動紙片都像是要付出極大的力氣,在幾次掙扎之後,那張紙片已經就要完全貼合,而那四炷香也要合而為一之時,不知從哪兒傳來“呱”的一聲怪叫,一個巨大的黑影直撲查文斌的門面而來。

    他哪裡來得及閃躲,這一擊來得太突然了,也沒看清楚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便左手拔出七星劍來擋,只聽見“當”的一聲,好似金屬碰撞,接著一道黑影從查文斌的頭頂掠過。他只覺得臉頰上火辣辣地痛,用手一摸才發現,一手的鮮血,但是右手依舊沒有停止,眼看這張被他撕碎的紙就能在地上重新拼接起來了。

    黑子開始瘋狂地朝著頭頂的樹林狂叫,它焦急不安地圍著查文斌轉來轉去,兩只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空中。有一個後生,沒能憋住,他想著後面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就那麼回頭看了一眼,他只看到棺材前方有好大一縷青煙直沖而起,卻不騰空,只是在那兒四下翻騰,他覺得很是驚奇,為什麼這煙不走呢,便“咦”了一聲。

    就是這麼一聲“咦”,那本來已經聚成一團的青煙立馬散開,重新分成四股,而查文斌手指上已經繃得緊緊的線“砰砰砰”紛紛斷裂,他的臉漲得通紅,突然,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往前一趴,一頭栽倒在地。

    那後生嚇得發出“啊”的一聲尖叫,所有人都幾乎同時轉過身來,卓雄一把抱起查文斌便要往山下趕,他卻搖搖手示意把他放下,然後捂著胸口艱難地問道:“剛才,是誰轉過來了?”

    卓雄鷹一般的眼睛迅速掃過眾人,其中一個後生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卓雄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他的領子一把就把他從人群裡拖了出來,吼道:“是不是你?”

    這後生哪裡見過這陣勢,但他也是個要面子的人,嘴上還不認輸,說道:“是我又怎樣?又不是我把他弄成這樣的。”

    卓雄原本已把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了,一聽那後生還在強嘴,更是火大,不由自主地便把拳頭提到了半空……只聽“啊”的一聲,就見那後生捂著後腦勺栽倒在地。原來不等卓雄動手,旁邊的鐵牛已經把自己那蒲扇大小的巴掌狠狠扇到了那後生的腦袋上,大罵道:“再強嘴,你牛哥把你塞進那棺材裡!”

    鐵牛這個殺豬匠,那力氣自然不是蓋的,本身自己殺氣就重,加上平日裡在村子裡就是個橫慣了的主。他這一發火,其他幾個想說話的後生哪裡還敢動,一個個全老老實實站在那兒,雙腿打戰了。因為旁邊那個比鐵牛塊頭還要大,就像個人肉坦克般的橫肉臉手裡已經多了一根大碗口粗細的樹干,誰都不知道這家伙會不會朝著自己掄過來,因為剛才他可確確實實把身邊這棵小樹硬生生給掰斷了。

    “都住手。”查文斌嘴邊還冒著夾雜著血色的泡沫,這種傷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受了,道法這玩意兒掌握不好火候或者是被打擾,是非常容易受到反噬的。鬼力非人力可比,人只能通過引導的方式來調動鬼力,但一旦這種引導失敗,就會被脫了韁的鬼力反噬,這和人用一根皮筋去拉動重物一樣,若是這皮筋被切斷了,便會狠狠地反彈回來砸到人的臉上。

    卓雄帶著一絲怨恨看著那後生,重新站到查文斌的身邊扶著他,查文斌帶著一絲歉意看著那後生說道:“別見怪,我這兄弟是個急性子,心地不壞。”

    見查文斌來給自己賠不是,那後生不覺得也自己臉上一紅,他是知道因為自己的莽撞才讓這位道士受了傷的,心裡也非常過意不去,趕忙道歉說:“是我不好,沒有聽你的吩咐偷偷瞄了一眼,可那也是因為聽見那聲怪叫,以為出啥子事了。”

    鐵牛見他還想為自己狡辯,那蒲扇大的手掌又舉了起來,被查文斌連連阻攔:“別怪他了,確實剛才我見著一只大鳥在關鍵時刻襲來,看樣子要聚這娃娃的魂,還得先破了設局的人。”

    “鳥?哪來的鳥?”鐵牛見這林子四周都是空蕩蕩的,並未看見有鳥兒存在,但黑子卻一直警覺地盯著空中,兩只眼珠子不停搜索著。

    “應該是一只老鴰,這種亂葬崗裡是它們最愛待的地方了。”查文斌雖然沒看清那大鳥的全部,但在那一帶這種被人叫作老鴰,也就是烏鴉的鳥向來是被農村人視為晦氣的東西,因為烏鴉還有一個別名:報喪鳥。

    “我有這個……”有一個後生怯怯地從腰上拔出一件東西,頓時一群後生都開始大笑起來。原來那後生拿出了一把彈弓,在眾人的哄笑中,他接著又從兜裡掏出一把泥彈來,不好意思地說道,“喜歡打鳥,隨身帶著的。”

    “那就先掏了正主的,把個娃娃葬在這兒,用水銀封魂,這個人實在惡毒得緊。”原本收了這娃娃,查文斌打算把他給送走,那樣被他勾去的胡長子的魂也就自然而然地解開了,這事也就這麼過了。

    這裡面的門道他也是聽過的,按照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埋上童子,不懂的人以為是陪葬的,其實這是用來做接引童子的。

    設局的人肯定是懂行的,幻想自己死後能夠成仙,需要童子來接引,但若就是這樣埋上一個娃娃,死後便會魂歸大地,哪還能有童子?於是便設計下這麼個惡毒的辦法,把屍體分解,分別用水銀封住,然後再以紙造假軀殼,誤讓那娃娃以為自己身體是完好的,便安心待在這裡。實則那娃娃已經被分成了四個部分,查文斌可以判斷出當時的手段殘忍,這個娃娃不是一次性死亡的,而是慢慢被折磨而死。

    先砍去這娃娃的手腳,然後想辦法續命,保證人不立刻死去,然後裝進人形棺材裡,讓手腳每個部分殘存了一部分魂魄,最後才開始取下頭顱,因為七竅被水銀所封,所以魂魄不能出竅,這娃娃裝在人形棺材裡又以為自己屍首尚好,並不會對主人心存怨恨。只是因為魂不能聚,也不能散,便一直待在這兒。

    身體的每一個部分殘存的魂魄在人形棺材的作用下,就等於有了四個童子,這應了那句“四方童子來接引”,又可以保證這童子永世存在,不會滅亡。

    因為孩童是頑皮的,所以胡長子路過這裡,被那娃娃某一部分的魂魄看到,便去勾了他的魂,自己附了上去。想必是設局者發現童子少了一個,局不能成立,所以大為光火,弄了個調虎離山之計把他抓了回來。

    不過這地方看似一個亂葬崗,其實也是設局者刻意所為。想必地上那些壇壇罐罐和棺材都是道具,那些林立的墳包裡只有一個是真的墓主人,這麼做無非就是設置一個假象:一來是用作掩蓋自己真正的墓,二來是告訴他人這裡是亂葬崗,最好別進來。因為大多數人看見這些東西都會自覺地退出,怕沾了晦氣,而盜墓的一看是亂葬崗,想必就是個貧民墓,也不會下手,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高超的偽裝術和防盜術。

    “現在看來,胡長子的老爹是進錯了地方,才會被他爺爺打死。”查文斌說道,“沒有一個妄圖成仙的人會選擇濫殺無辜,那樣只會招來他人的報復,可能是當時他們在打獵的時候碰到了禁區,那人不得已下了死手才要了他的命,就像剛才那只老鴰一樣,與其說是要我的命,不如說是一種警告。”

    “那怎麼辦?我們要撤嗎?”卓雄問道。

    查文斌說道:“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成仙,只不過是妄想罷了。這娃娃倒是挺聰明,到現在也沒把胡長子的魂給放出去,我想這就是他想告訴我的,讓我解開他,他才會放了胡長子。”

    既然這是一筆他和那個小鬼之間的交易,那麼現在交易的籌碼在那娃娃手上,查文斌還有選擇的余地嗎?

    拿出羅盤,查文斌開始用步子丈量整個亂葬崗,既然是按照陣法來布的局,就一定找得到那個坑所在的位置,最終他的腳步停留在兩個墳包的中間,那裡長著一棵歪歪扭扭的野柿子樹,因為這兒常年照不進陽光,所以這樹的長勢非常差。

    “應該就是這裡了,這棵樹肯定是後栽的,所以比四周的樹都要小,這家伙真的挺隱蔽的,連個墳頭都沒有,又怕後人找不到,弄了棵樹,大塊頭兄弟,就在這兒挖。”說著,查文斌用七星劍在地上圈起了一個大致的范圍。

    橫肉臉提著鋤頭便走了過去,先是順手一掰,那棵也不知道幾百年了的柿子樹立刻應聲而斷,被他丟在一旁。他掄開那肌肉膀子一頓猛挖,只聽見“當”的一聲,地面上火星一躥,把橫肉臉的虎口都震得發麻。

    “這下面是石頭。”橫肉臉撥開表面那層黃土之後說道。

    難道自己推測有誤?查文斌趕緊跑過去一看,捂著還有點痛的胸口說道:“挖對了,這是塊墓碑,這家伙為了隱蔽,連墓碑都一塊兒埋下去了,你們去幫幫忙,把這東西給撬起來,下面肯定就是正主。”

    他稍稍往後退了幾步,其他幾個後生在鐵牛那要殺人的眼光威逼下,只好也加入了施工隊。在一大群人的合力下,發現這還真是一塊用巨大麻石雕成的墓碑,得有上千斤。這幫人用了吃奶的勁才給挪到一邊。只見那墓碑上沒有刻字,反而畫了一幅圖,圖案正是四個接引童子跪坐在地,目送他跟著一頭牽著鹿的神仙騰雲而起。

    鐵牛朝著那墓碑“呸”了一口痰,罵道:“就你還想成仙!”

    只聽見“哇”的一聲,那個黑色影子又不知從哪裡突然躥出,速度極快地迎著鐵牛飛去,看樣子目標是沖著他的眼珠子。說時遲那時快,只聽見“咻”的一聲,那只老鴰在空中身子一顫,接著便撲騰著翅膀開始往下掉。

    黑子早已對這個討厭的大鳥怒不可遏,只是自己夠不著那高度,這下機會來了豈肯放過?還沒等那只老鴰落地,黑子便一聲怒吼,身子朝天一躍,連同那肚皮都朝了上,兩只前爪一把摟住,張開大嘴一口咬住,落地之後,它便跟瘋了似的叼住那只可憐的大鳥在地上狠命撕咬。沒一會兒,那只老鴰就被它撕成了碎片。

    眾人回過神來才發現那個後生手上舉著的彈弓還沒放下,嘴裡喃喃說道:“我居然打中了。”

    鐵牛高興地拍了他一把,讓那後生不禁雙腿一曲,哈哈說道:“好小子,有兩手,等回去了,牛哥請你們吃豬下水。”

    “好!”那群後生被這麼一激勵,又來了興致,一個個又開始賣力地挖了起來。

    這墳藏得夠深,挖起來的土都夠堆起四個墳包了,才勉強見到底,這裡面埋的根本就不是一具棺材,而是一個半米長的盒子,但是做工卻非常精美,上面還有墨玉鑲嵌,查文斌取出來一看,木料應該是紫檀。

    “該不會也是個娃娃吧?”

    “不是,人絕對不會用這麼小的東西。”查文斌讓眾人稍稍走開些,把那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地上,盒子上有一個活的鎖扣,但是讓查文斌詫異的是,這鎖扣的狀態不是關著的,而是打開的。

    “這裡面埋的肯定是寶貝。”“我猜是骨灰。”“哪有這麼高級的骨灰盒,肯定是陪葬的寶貝。”一群後生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可查文斌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下葬的盒子怎麼會是開的呢?

    一大群人把查文斌圍在中間,都等著看最後的結果。那盒子被輕輕開啟一條縫的時候,有膽小的人立馬縮到了後頭,好奇心與害怕在每個人的臉上寫得是那樣分明。

    但是等到真相大白的時候,大概所有人都不會猜到會是這樣。

    當查文斌完全打開盒子的時候,裡面放著一匹金黃色綢緞,綢緞的一頭隔著一枚繡花小枕頭,上面還蓋著一床大紅色的小被子,被子上繡著的是童子送仙的美好圖案。

    如果按照擺設來看,這真的是一口棺材,但是裡面睡著的卻不是人!

    “黃大仙!”有一後生喊了出來,接著便立馬跪下了,在那兒猛磕頭。

    另外幾個後生也跟著開始雙腿發軟了,以為自己闖下大禍,哆哆嗦嗦也跟著下跪了。還有幾個後生則為了表示自己不信邪,硬挺著,但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這盒子裡面埋的正是一只黃鼠狼!

    照說這批二十來歲的後生,是不會對這種東西害怕的,但確實是有一段真實的事情刺激了他們的神經。查文斌又輕輕把盒子給關上,准備告訴他們沒什麼黃大仙,這只不過是有些人玩弄的鬼把戲,但是鐵牛卻把查文斌給拉到了一邊,說了這麼一件事。

    鐵牛說:“我們村裡黃鼠狼一直挺多,過去常有誰家的雞和鴨被咬死,因為這畜生狡猾得很,所以也老拿它們沒辦法,會打獵的人都說不願意打這東西,說這玩意兒邪門得很。”

    “後來沒辦法,只能家家戶戶都養狗來提防,山區多野獸也是正常的。有了狗,黃鼠狼來村裡禍害的次數確實是減少了,但也就是三年前,村裡出過一件事,這幫孩子都知道。”

    鐵牛又指了指那第一個下跪的後生,嘟嘟嘴說道:“喏,就是他的表叔出的事兒。他表叔原本也是村子裡一好勞力,扛著兩百斤的東西能走三裡多地都不歇。他們家原本也養了條狗,不想給村子裡毒老鼠的人給藥死了,也就沒繼續養了。”

    “後來他們家就開始遭黃鼠狼了,先是一窩小雞全部被咬死,後來就開始咬母雞,他表叔這人跟我一樣不信邪,就弄個陷阱,過了幾天還真讓他抓到一只。他心裡那個恨,立馬連籠子一塊兒丟到了村口魚塘裡,把這東西給活活淹死了。那張皮子被他給剝了下來用釘子釘在牆上曬干,據說有人收這東西,能換五角錢。”

    “結果沒有幾天他表叔就開始發瘋,他們家人都聽到一個女聲從他嘴裡傳出來,說什麼‘你把我害死了,我就讓你受苦受罪’之類的。之後就開始用頭撞牆,用手把自己身上抓得鮮血淋漓的,最後還用刀子去割自己的肉,他家人只好把他綁在床上,他就用非常大的力撞床板。那會兒還不認識你,他們家找了好多人看也沒效果,有先生說是得罪了黃大仙,後來足足受了一個多月的罪,在一天晚上把繩子給崩斷了跑了出去。”

    “等家裡人找到的時候,他表叔的屍體正漂在村口的魚塘裡。撈起來的時候,大家才發現他表叔的手裡死死地拽著那張黃鼠狼的皮子。後來村子裡的人覺得邪乎,就把那口魚塘給填了。”

    說到這兒,查文斌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兒,他的師父曾經跟他說過在民間有一個說法叫“南茅北馬”,說南方人驅邪這一塊主要是道術,特別是茅山派,他們的天正道就是屬於茅山派的一個分支,但要說北方那就得是出馬仙了。

    雖然查文斌不懂什麼叫出馬仙,他也沒見過真正的出馬仙是什麼樣,所以不敢確定這種類似於薩滿教的信仰有多大用,但是他知道巫術這種東西的存在,確實有它的根據。道家裡頭有很多東西也跟巫術有一丁點的掛鉤,比如用沖符水飲用就能驅邪。中國古老的文化實在是太多了,真正懂得這些道門又何止他天正道一家,只是傳承下來的越發少了。

    不懂但也不代表沒聽說過,這民間自古有五仙的說道,多半人和動物之間發生的那點邪門事都跟這五仙有關,也稱為狐、黃、白、柳和灰,分別是狐狸、黃鼠狼、刺蝟、蛇和老鼠。一來可能是這些個動物常常出現在人類的活動范圍內,不免會沾染些人氣,所以關於這些動物的傳說是非常多的,在各種古代小說裡也是登場的常客。

    當然,查文斌對於這些東西並不懂,索性也就不解釋了。他只能按照他能懂的東西來處理這件事。人能修道成仙,那也不排除動物有這個能耐。

    當然了,這個黃大仙,在道教中也是有的,名叫黃初平,被封為“養素淨正真人”,號黃大仙,故號稱“赤松仙子”,在南方還是非常有名的,香港就有個黃大仙區。但跟這個黃鼠狼的黃大仙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查文斌心想不管作亂的是人還是動物,這等邪惡的東西都不是什麼善類,他是不會怕什麼黃大仙來報復的,你若敢來,大印伺候,廢了你那百年道行便是。

    等到再回到那盒子邊,查文斌便說道:“都起來,沒什麼黃大仙,一只害人的東西罷了。”再一看,那盒子裡哪還有什麼黃鼠狼,空空如也。

    “跑了?”鐵牛不可思議地看著空盒子說道,“莫不是真成仙了吧?”

    查文斌拿起那下面鋪著的綢子仔細一看,裡面還有不少新鮮的泥土,剛才都被蓋住了。

    卓雄憤憤地拿起那盒子使勁丟到了地上,罵道:“想必是這畜生那一晚跑出去叼來的骷髏在作祟,這墳肯定被它開了洞眼平時進出,這盒子就是它的老窩用來睡覺的。”

    所有人都認為是這只黃鼠狼在作祟,可查文斌卻不那樣想,黃鼠狼再厲害也只是個畜生,而這片地方不是人力絕不能為。

    “接著往下挖!”查文斌說道。

    “還挖?這不就是個黃大仙的墳嗎?擾了黃大仙,我們都要遭報應的。”那個跪著的後生哭喪著臉說道。

    查文斌跳下那大坑,捏了一把土放在手裡搓搓,發現這下面的依舊是五花土,證明這下面的土還是被人動過了重新填埋進去的,說道:“只管挖,別管什麼黃大仙,一只畜生能有多大能耐,就算成了精那也是只畜生罷了。這個地方是按照嚴格的陣局布下的,黃大仙再神也做不到能搬出童子接引陣,我估計這只黃鼠狼八成就是個守陵的,如此看來我們才挖了一半,還得繼續。”

    鐵牛聽查文斌這麼一說,他本來就不信什麼黃大仙,第一個拿起鋤頭跳了下去。橫肉臉和卓雄也先後拿著鎬子挖了起來。唯獨那群後生這會兒又蔫了,一個個鐵青著臉看他們繼續。

    這坑要說深,那還真有點兒。查文斌檢查著運送上來的土,沒看一眼便說道:“還沒到底!”一直挖到下午三點多,太陽都快下山的時候,憑借這三個人肉挖土機已經下去八米多了。當卓雄的鎬頭砸到一塊青磚的時候,他們才算是真正踏入了這該死的墓穴第一步。

    隨著一塊塊磚頭被取出來,一個大黑洞漸漸露了出來,今天也沒帶什麼照明設施,查文斌只好點了個火折子丟了進去,正巧就丟在一口黑魆魆的大棺材邊上。這上面的人著眼一看,這下面還真是別有洞天,那群後生哪裡見過這種架勢的墓,心裡那個後悔,早知道就不嚷嚷著上來看熱鬧了。

    現在這地步,他們是沒得選擇了,走也不是,馬上就要天黑了,誰敢說能好著走下山,胡長子的例子放那兒呢。留下,誰有那膽子在亂葬崗裡過夜?

    因為也沒帶登山索,查文斌只好讓卓雄砍了些籐條之類的捆在身上,他決定親自下去探一探。算算時辰不多了,查文斌從兜裡取出一把白石灰,在地上撒了個圈,以圈為圓,用石灰畫了個八卦,把那掌門大印丟在陣中間說道:“我上來之前,你們都留在這圈裡,不准出圈一步。”

    那些個後生爭先恐後地往圈裡鑽,卓雄想要跟著下去,卻被查文斌阻止:“你在上面看著他們別亂跑,我去去就來。”

    查文斌背著乾坤袋就慢慢下去了,本來這兒就曬不到什麼太陽。這個時辰,林子裡已經挺黑了,一群後生在圈裡一個個不敢動彈,只盯著那大印干瞪眼。卓雄見天色已晚,便點了火把插在邊上,淡淡的火光把這幾人照得有一絲溫暖。

    其中一個後生無意中一瞥,然後“啊”的一聲大叫,撲到卓雄懷裡瑟瑟發抖,那後生小聲地說道:“哥,你看那圈圈上的腳印。”

    卓雄定睛一看,果然不知何時查文斌撒下的石灰上無緣無故多出了一排腳印,無一例外的是,所有的腳印都是腳尖向內的。

    這腳印顯然有些凌亂,並且還在逐步增多,但是沒有一個能夠踏入圈內,他們就像是被一群狼包圍著的羔羊。後生們嚇得都不敢互相看了,也不敢說話,就連一向膽大的鐵牛也變了臉色。唯獨橫肉臉和卓雄不怎麼在乎,這些東西他們兩個跟著查文斌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沒事的,幾個孤魂野鬼,進不來的。”卓雄安慰著這群初次和髒東西打交道的人。

    查文斌下了地,打著火折子掃了一眼,只見周圍一片綠油油的眼睛正盯著自己,可惜光線實在是太暗了,以至於他只能看清楚自己跟前那口大棺材。

    從兜裡摸出兩根蠟燭點燃,插在地上,再抬頭一看,那些個角落裡擠著一大群黃鼠狼,正齜著牙齒凶狠地看著自己。這玩意兒雖然小,但是牙齒卻很鋒利,粗粗看了一下,這裡恐怕有不下三十只,要真一齊撲過來,查文斌估計也夠嗆。

    這種傳說中能有點通靈的畜生最是喜歡出沒在老墳裡。它們能打洞,而且生性殘暴狡猾,其中有幾只體形略大的,幾番躍躍欲試,想來攻擊這個擅闖自己地盤的人類。

    查文斌本不想去招惹這些東西,他要做的就是啟開眼前這口棺材便是,可沒想到他的手才搭上棺蓋,有幾只黃鼠狼立馬沖了上來。查文斌連忙閃開,那手一離開棺材,這幾只黃鼠狼便又停了下來,只是背上的毛全都豎了起來,這是一種警告,它們不讓查文斌碰那口棺材!

    這人和畜生就這麼僵持著的時候,查文斌聽見外面傳來了一陣熙熙攘攘的人在說話的聲音和狗叫聲,抬頭一看,卻見幾道光柱照了下來,有個聲音在上面喊道:“文斌哥,你怎麼樣了?”

    是超子!

    原來村子裡的人見他們上去一整天了還沒個動靜,老村長也急了,趕緊通知了村裡的一批常在山上活動的獵戶進山找人來了。超子聽說他們還沒下山,也急了,非要跟著上山找,聽說查文斌一個人下了地,劈頭蓋臉地就訓了卓雄一通。

    幾只獵犬在黑子的帶領下,一頓狂叫,那些石灰上的腳印再也沒能多起來了,想必這人一多,陽氣就足,也把那些個東西都給趕跑了。

    這會兒他已經和幾個獵戶還有卓雄先後下了洞,獵戶們下地一看,好家伙,這麼多黃皮子,頓時頭皮都開始發麻了,他們平時什麼東西都敢打,唯獨這玩意兒從來不願意碰。

    超子還帶來一個消息:“文斌哥,村長說胡長子的油燈燒得越來越暗了,怕是快不行了。”

    “你們來了也好,撬了這棺材一看便知。”查文斌說完就要去翻那棺材蓋,幾只黃鼠狼急了,猛地就往前沖來,那些個獵戶雖然手裡端著槍,可就是沒人敢動手,畢竟三年前的那個教訓誰都知道。

    但是那些黃皮子這次恐怕失算了,這裡面不僅有一個人不知道這事情,而且還是個殺神投胎的。超子見一群小畜生也敢來凶,搶過身邊一獵戶手上的槍,“砰”的一聲轟出去,震得整個墓室頂上塵土飛濺,當場就有三只黃鼠狼被打爛,還有幾只受傷的正在地上掙扎。

    “何少爺啊,這些東西打不得啊,要遭報應的啊。”那個被超子搶走獵槍的人哭喪著臉說道。

    “報應?”超子這脾氣一上來加上何老又剛走,正憋著一肚子氣,迅速從那獵戶身上摸了幾發子彈,說道,“既然要報應,那爺爺今天就端了它們的老窩,殺他個片甲不留!”抬手又是一槍,把那幾只正往回爬的黃皮子一同給送上了西天。

    剩下的那些黃皮子被打蒙了,一個個愣在那裡不敢動彈了,同伴的鮮血刺激著它們的神經,死亡始終是最大的震懾,不管是對人還是動物。

    超子把槍扔給卓雄,說道:“瞎子,你拿著,要是還敢上來就干死這群畜生,我去幫文斌哥開棺。”

    幾個獵戶連連搖頭,這城裡長大的娃娃就是不知天高地厚,連黃大仙也敢打!

    卓雄拿著這桿大殺器站在查文斌身邊,剩下的黃皮子哪裡還敢動,只好眼巴巴看著那棺材被一點一點地開啟。

    打開棺材一看,裡面亂七八糟地充滿了干草和破棉絮,甚至還有塑料袋。

    查文斌可傻眼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看這墓少說也得有個幾百年,怎麼能有這些玩意兒呢?單憑那些角落裡堆著的瓶瓶罐罐,超子就知道價值不菲,棺材裡面怎麼這麼狼狽呢?

    查文斌戴上手套,慢慢地揭開那層破棉絮,發現下面竟然有幾只粉紅色的小東西還在蠕動著。

    “小黃鼠狼!”查文斌驚奇地發現,這層破棉絮下面居然有一窩剛出生的小黃皮子,怪不得它們這麼緊張呢。

    “一窩端了!”超子准備拿槍來打,卻被查文斌攔住了,“不要亂殺生,動物也有靈性。”

    “是這玩意兒搞的鬼?”超子有點不相信這種小動物也有如此能耐。

    查文斌沒有回答,准備再掀開一點被子看看,因為他已經看見了那層被子旁邊露出的頭發絲,這下面肯定還得有人。

    正欲動手,只見一個白影“嗖”地從棺材裡面一射而出,徑直撲向了查文斌。他哪裡料到還有這樣的情況,一個來不及反應只覺得喉嚨一痛,然後拼命揮打著拳頭。

    一只碩大的白色黃鼠狼死死地咬住了查文斌的脖子,他甚至能感覺到血液從喉嚨裡被吸出的聲音,與此同時,那些原本愣著的黃皮子也跟發了瘋似的向人群沖來。

    卓雄帶頭打響了第一槍,余下的那些個獵戶一看要出人命了,也顧不得那些詛咒和報復的傳言,紛紛開起槍來。

    雖然黃皮子不能抵御子彈,但是它們身手敏捷,還是有幾只成功躥到了人身邊,一個個直取喉嚨,一時間人和黃皮子陷入了肉搏戰。黃皮子凶狠的撕咬聲和人們的痛叫聲頓時在下面亂成了一鍋粥。

    當超子替查文斌擰斷那只黃皮子的喉嚨時,戰斗已經結束了,所有人身上都掛了彩,這種看似弱小的動物實在是凶猛得緊。

    此時的查文斌脖子上被咬破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洞,超子緊急查看,還好沒咬到動脈,給臨時做了止血包扎便要背著查文斌出去。

    可是查文斌卻不肯走,喉嚨的傷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走到那棺材旁邊也不管什麼講究了,雙手抬著那棺材用力往邊上一翻,轟隆一下裡面的東西散落了一地,其中一具已經干癟了的屍體也滾落出來。

    走過去一看,那屍體的模樣哪裡是人,雖然臉上的肉已經萎縮成了一層皮還粘在骨頭上,但那個嘴巴確實尖尖長長的,還有幾枚非常鋒利的尖牙露在外面,眼睛也和正常人不同,是那種典型的狐狸眼。

    要是單單把這個頭給擰下來,讓一百個人看,都會說這是一只特大的黃鼠狼。可這具屍體偏偏有手有腳,還穿著人的衣服,這立馬就讓查文斌明白了,這恐怕就是傳說中真正的“黃大仙”了。

    王莊那地方的人口也多半都是太平天國運動之後遷過來的,所以關於之前的歷史誰也不知道,也有人從自家地裡面刨出個瓶瓶罐罐的,其中超子收的那個玉石件也是當地村民從田裡挖出來的。

    據說新中國成立後,這兒也曾經過平墳還地的運動,現在,王莊不少人家的地基下面都是老墳子疊著老墳子,露出地表的基本也都在那個年代被後遷徙過來的人們消滅光了,這也足以說明以前這塊地曾經有著大量的人口,只是後來才消失了,那這個鬼地方是不是出過一個“黃大仙”,也就更加無從考證了。

    查文斌認定基本就是這個東西在作祟,至於這種人是怎麼來的,他也不知道,看著這群黃鼠狼在他的庇護下倒是成了災,加上這塊地方做墳山絕對是要斷子絕孫的,今天把這窩黃鼠狼給端了,也算是應了這塊風水。

    超子覺得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礙眼,便打算一並拖出去燒了,免得再禍害人,就拿根繩子准備去系住它的脖子。

    這小子有一個不好的地方,就是喜歡罵。這會兒,他一邊吊著那屍體,一邊還在唾沫橫飛地罵著,而一滴唾沫星子就這樣濺到了屍體的嘴巴上……

    干完這個,超子把身子一轉,就准備拖著它出去了,這一群被咬傷的人還得下山去醫院打針呢,可耽誤不起了。

    超子非要留在最後一個走,還一個勁兒地催著查文斌先上去。等看到查文斌爬上繩子了,他這才“嘿嘿”一笑,嘴裡嘀咕道:“敢咬你超爺,說過讓你斷子絕孫就肯定一個不留!”原來這小子是惦記著那窩小的還沒被宰掉,戰場上的經驗讓他記住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道理。

    剛想轉身准備走,超子只覺得背後有人把手搭在了他肩膀上,後頸子上還傳來絲絲涼意,這裡可就剩下自己一人了,那背後的是?

    超子的額頭上頓時冷汗開始往外湧了,他知道自己這是被鬼搭肩了!

    被鬼搭肩,決計不能回頭,一回頭就得出事,這是查文斌常常說的,超子也記得,但是查文斌可沒說過被鬼搭肩了不准說話。

    “文斌哥!”超子在下面一聲大叫,查文斌正要出去呢,低頭一看,好家伙,超子身後那具古怪的屍體居然站在那兒。他哪裡還來得及考慮,猛地向下滑去,那手掌和繩索之間的摩擦帶來了大量的熱量,瞬間就破了皮。

    但是還未等查文斌落地,超子已經搖搖晃晃地和那具屍體一同向地上倒去!

    其實被鬼搭肩是不能這麼喊的,這麼用力一喊,那陽氣便立馬給洩了出去,剛好給後面那主可乘之機。

    查文斌見超子中招,那心裡自然是一股無名火起,直接從八卦袋裡翻出一枚滅魂釘,朝著那“黃大仙”的腦門子狠狠拍去。

    滅魂釘是何等凶戾,那“黃大仙”頓時就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原本蠟黃的皮膚瞬間就開始變黑,連在一塊的頭顱也發生了輕微的“卡嚓”聲,這是裡面的骨頭斷了。

    查文斌再翻出八卦鏡往那屍體上一照,一個朦朧的人影顯現了出來,並且開始慢慢變淡,一直到消失不見,魂被打散了,升仙的美夢也就沒了。

    超子這算是著了道了,這“黃大仙”一去,他過了沒多會兒就醒來了,非要去滅了那群小的,最後還是查文斌勸阻,這老的沒了,小的自然也活不成了,不要再殺生了,他才悻悻地離去。

    等再回到上面,天已經漆黑一片了。查文斌讓超子和卓雄帶著後生們和獵戶先下山,他還得辦點兒事。

    “黃大仙”一死,這收魂的事情就好辦了,等到那群人一走,查文斌把那些原本分散的屍首一樣樣給重新找了出來,放到一口小棺材裡,然後重新給埋了起來,剩下的那些紙糊的都被他一把火並同多余的棺材給燒了,然後帶著黑子最後一個回到村裡。

    第一撥人回去的時候就已經收到了消息,胡長子已經醒了,只是叫著肚子餓,他媳婦正在給他下面條。等到查文斌下山,胡長子已經三大碗面條下了肚,聽說是這位先生救的自己,硬要下床給他磕頭,卻被查文斌阻止了。

    村裡頭包了一輛面包車,拖著這些受傷的人趕緊直奔縣城打針消毒去了。等到再回村裡,已是大半夜,查文斌剛剛躺下,那個穿著紅衣服的小孩便出現了,朝著查文斌又是作揖又是下跪的,折騰了好久才肯離開,想必是趕去投胎了。

    在王家待了兩天後,就到了給何老“復山”的日子了。過去,人死後是不立即下葬的,只是把棺材淺淺地埋下去,上面蓋上一層薄薄的土,相當於把挖的坑給重新填上,但是地表卻是平的,不留墳包。需要等到下葬三日之後,再去做上一次法事,給立上墳包,這就叫“復山”。

    但是因為現代人都給墳上加個水泥頂,一來是墳墓堅固,遇不著水;二來也比過去要顯得更像個樣子。

    就是因為用上水泥頂了,所以“復山”這道過去一直存在的殯葬文化已經消失了,因為在下葬的時候,就已經用水泥封了拱頂,一次就到位了,但是查文斌可沒打算把這道工序給省下,他決定還是按照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走上一遭。

    這一天,家裡的幾個親戚捧著熟食,拿著祭祀所需要的東西就上了山。

    擺好案台,點了香燭,查文斌從墳前捧起黃土,在那水泥頂上壘起了一個小土堆,用石頭壓上幾張黃紙,算是給何老復了山。

    在放置石頭的時候,查文斌覺得自己左手的小拇指開始變得僵硬,不像過去那麼靈活了,而無名指也隱約有些開始發麻。他也沒在意,以為只是最近在外面活動多了,可能關節受了點風寒。

    晚上,一些至親好友坐在王家吃了一頓飯,這頓晚飯的意思便是逝者已去,喪事到了今天可以算是正式結束了。

    超子送別了這些親人,便又和查文斌他們湊到一塊兒,商量之後的生活。總之超子的意思還是干點兒倒騰古玩的買賣,卓雄已經把四川留下的產業都低價賣了,他也不願意回去了,橫肉臉本就是跟著來的,也就打算留在這邊,查文斌則希望回鄉下種田,用畢生的時間來破解那副鬼篆,告慰何老在天之靈。

    最終的結果是他們幾個出錢,在查文斌的老家蓋一座大房子,超子和卓雄專門負責倒騰,橫肉臉負責幫查文斌干農活,因為他力氣大,那一天他們還有了個新的收獲,就是查文斌給橫肉臉取了個名字,叫大山。從字裡行間,也就能明白這意思,姓隨卓雄,因為他們都是一個寨子裡出來的。

    事情當時就是這麼定下了的,查文斌准備給何老做完頭七,就准備開始動工,准備前期的很多事情,比如買材料、尋工匠、張羅圖紙。

    查文斌自己是道士,所以破土動工這些事情他都會看看日子再進行,所以房子暫定在二十天後拆。那段時間裡,大家都挺忙活。但是因為他平日裡為人好,經常給人幫忙,所以鄉裡鄉親的都願意給他幫忙,像幫不上忙的,如金館長那樣的知道給錢查文斌不會收,就索性派人從縣城裡拉最好的鋼筋水泥往這兒送,弄得查文斌倒有幾分尷尬。

    但是有一件事,查文斌他不知道怎麼講出口,何老還有個頭七沒做,超子也提醒過他,但是他卻說時間沒到,查文斌是算過的,他不是在第七天,而是在第十八天來!人死之後會被陰差押回來看一次,了卻生前的願望,免得在下面有念想,也就是我們說的回魂夜。

    這回魂也分兩種:一種就是普通的回魂夜,一般第七天頭上,也有其他時間的,基本就是來看看就走了,只要把跟當日相沖的人支開不要出現,基本也就沒事了,所以即使是提前或者是推遲到第七天也沒多大關系;還有一種呢,名字就不那麼好聽了,叫回煞,回煞當日,所有人無論八字多硬,皆有被沖的可能,所以這個就得讓人提前打好招呼了。

    大部分人的回魂是在第七天進行,所以民間也把這個回魂之夜叫作頭七,但實則對懂道的人來說,這裡面的學問可大著呢,若是算錯了或是根本沒算,那是要出事情的。

    按人死之時的年月干支,推算出所謂出魂魄回家的時間,並說返回當天,有凶煞出現的就叫回煞;沒有的,則就是普通回魂。

    回煞還要分幾丈幾尺,都有嚴格的區分,可以按照干支來推算。

    舉例來說,倘若一個人死於甲子日,那麼他的魂魄是九尺(甲)加九尺(子),那麼合共就是一丈八尺,這個數值代表的就是魂魄入地的深度,深度越大則煞氣越重,留的時間則越短,因為他往回趕也需要時間;深度越小則煞氣輕,但停留的時間則就更長。

    巧的是何老死的那一天恰好是農歷二月初四,那單單剛好就一甲子日!

    人有三魂七魄,死後,魂魄離身,魄先散,再則是魂。

    三魂中,地魂是經常在地下的主陽壽,天魂主運也經常不在身,唯有命魂是一定依附於人身上的,通常說丟魂丟的就這個魂。

    人死之後這命魄便會下地,由一丈八尺至九尺不等。但是這地魂在死後便會上升,每日升一尺,所以像何老這樣死於甲子日的,入地一丈八尺深,便要於死後十八天才會回魂。

    因此,亡魂於回魂之前,其靈魂仍是留在土中的。一般人在親人回魂之夜,通常會於亡魂的必經之處和放祭品的台上撒下一些灰或粉,然後把門關上,告誡生人切勿闖入騷擾。

    直到第二天黎明,回魂的時間已過,然後才集合家中各人,開鎖入內觀看,看看灰上或粉上有無手印或腳印留下,便知道亡魂是否已回來。

    查文斌知道何老的為人那絕對是沒話說,但是這人死過後喝過湯,地魂一出,那便就是六親不認的,所以他心裡頭還有點犯怵,但這事終究還是得跟超子交代的,畢竟到了那一天,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了。

    查文斌三思過後,終於還是在回煞的前天晚上把這裡頭的事情跟超子說了,何老是從王莊走的,所以這事還得回到王莊去辦。

    那一日早上,他們幾個便早早地趕過去布置。查文斌也跟村裡的人打了招呼,今晚上沒事的就別出來溜達了,天一黑,盡早關門睡覺便是。

    殺雞宰羊,弄了一大桌子供品擺在靈台前,有了上次超子他外公回煞那件事,今天所有人都學乖了。是因為“回煞”時,也就是亡靈來到家的時候,是不能有生人的。為什麼不能有生人呢?其實是因為在道門裡面有說道,如果有生人的話,鬼魂聽到聲響就不會進去,另外是因為有的人“火焰低”,就會看到鬼魂,容易被沖。

    查文斌准備了香蠟紙錢、切成墩子的豬肉、一根竹子、一張桌子、八個板凳、一個篩子、灶灰、鞭炮、爆竹,以及兩份倒頭夾生飯,一根筷子橫在兩個碗中間,筷子上面放上一枚生雞蛋。

    他先是拿了那根竹子,然後在竹子上貼紙錢,是一張一張地貼,一直到整條貼滿為止,然後又借了梯子,把那房頂的瓦片給拿下了一張,然後竹子從那個洞裡面穿出去,有點像電線的意思。

    這麼做是為了方便等會兒何老進門,這回煞是不會從大門進來的,為什麼呢?因為大門上有門神看著!所以這回魂基本上是從窗戶或者房頂下來的,若是遇上開不了瓦片的屋子,也可以把這根竹子靠在窗戶上。

    然後,准備一桌酒菜,擺好八張板凳,每張板凳上放一張紙錢,這是用來給陰差和何老用膳的,因為不能確定他們會坐哪一張,索性就都擺上。

    這篩子就是用來曬灶灰的,生活在農村地區的人都知道,那時候都是用柴來做飯,所以灶頭下面會有灰,過去沒有洗發液的年代可以用那玩意兒混合皂角和何首烏來洗頭發,效果遠比現在電視廣告裡的那些東西好得多。

    等到他們吃過晚飯,查文斌把那篩子上面弄上灶灰,先是在竹子下面細細撒上一層,然後按照它們要走的路,一直撒到供品前和桌子下面等有可能經過的地方,然後在大門上拴上一只蘆花大公雞,要有個什麼不對勁的,就准備讓卓雄砸這雞,只要雞一叫,陰差以為天亮了,就會立馬押著鬼魂回去。

    事情就是這麼辦的。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查文斌把所有的門窗全部封上,然後把所有人趕上了二樓,弄了兩張天師符把門一封,叮囑他沒叫開門之前,這門便不能開。

    然後他只身一人牽著黑子去了何老那墳山下面,坐等這位老故人的出現。

    黑子越長大,就越發黏著查文斌,現在是他到哪兒,它就跟著到哪兒。查文斌摸著它的腦袋有點想起了它,便順手往懷裡一摸,然後便停住了。太陽輪已經不在了,那些記憶也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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