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累得厲害,還是夢得深,總之這樣一個夜晚,他翻來覆去地呢喃著閨女的名字。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查文斌這就徹徹底底地給纏上了。飄蕩在人間的鬼魂,無論你藏得多深,只要找到你生前的遺物或者是你的生辰八字,都能把你給揪出來。而那些已經入了地府的魂魄,只要尚未進入輪迴之門,即使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有點兒本事的道士也能招你上來坐下喝杯茶。
但是這陰差啊,就不算不上鬼魂,而屬於仙類了,不死不滅,地下、人間來去自如。說白了人家就是拿著執照的鬼魂,吃的是公家飯,拿現在的話說,丫就是一公務員編制,是有組織的鬼。這人分三六九等,善惡美醜,這鬼也一樣啊。人的心都那麼難以猜測,何況他們呢?
查文斌一覺醒來,滿腦子都是那個場景,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琢磨了一上午,總算有點頭緒了,他覺得這事出就出在燒了那紅衣男子的屍體。
守在客廳的哥仨正在剝著花生米,查文斌沒動靜他們也就沒了生氣,一個個無精打采的。這時,房門打開了,兩眼通紅的查文斌走了出來衝著超子說道:「超子,你幫我去聯繫下冷所長,看看老王還在不在省城。」
超子一聽這話,立馬放下了手中的小碗,一溜煙地跑到房間裡拿起電話直接撥到冷所長那兒,說明了來意。冷所長那頭也不知道,只曉得老王是住在酒店裡,說要是事情急就直接帶著他們去那邊找去。
這邊超子掛了電話,立馬通知了查文斌,四個人下樓打了輛出租車,那會兒咱杭州都還是老夏利,直奔著西湖邊而去。
在西湖邊離樓外樓不遠的一個地方就是大名鼎鼎的西泠印社,再過去點兒有條北山路,在那條路上有個酒店叫作香格里拉,那地方無論是環境、交通、衛生、服務都是超一流的。去的都是些達官貴人,一般小老百姓都進不去,更別說他們四個了。
好在冷所長已經在那兒等著了,拿出證件之後由他帶路,順利地進了大堂,跟服務人員詢問老王的情況,這酒店人員一查說那人剛退房,查文斌轉頭就想出去追。
這時大堂裡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超子扭頭一看,喲,那不就是老王嗎,他正在幾個男子的簇擁下快步走了出來。
「老王?」超子喊道。
老王也聽見了,一看,都在。再一看,查文斌也在。這可太出乎意料了,他快步迎了上去握著查文斌的手說道:「查兄弟莫不是知道我要走了,特地來送行的?這敢情好啊,咱們一塊出去找個館子喝幾杯再走,哈哈哈,幾位兄弟等會兒一道啊。」
查文斌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不知底細的男人,對於老王,他根本不想去瞭解,也無從瞭解,只是他或許能幫自己打開那扇門,僅此而已,他們的兄弟情誼或許還在,又或許早在那深谷之中就已經消失殆盡。對於老王而言,查文斌究竟是自己的兄弟又或者根本就是一位被利用者,他也分不清了。
「你帶我走,去找你說的那個地方。」查文斌開口就說出了這麼一句話,讓老王的笑容瞬間僵住。對於查文斌,他的確是心中有愧,但也絕對是求賢若渴。「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我要帶著他們。」查文斌頓了頓說道,「還有,替我安排好兒子的下半生!」
老王放下手上的拉桿箱,掏出一個黑乎乎的磚頭模樣的東西,對查文斌說道:「你等等,我去去就來。」
這就是那個年代的手機,我們俗稱的大哥大,這是當時的富豪權貴們必選的裝備,還得走後門才能買得到。老王拿著手機走到了酒店的一角,對著那大磚頭嘰裡呱啦了一通之後,滿面笑容地走了過來說道:「沒問題。」然後轉向冷所長說,「冷所長啊,等下組織上會有同志來找您溝通一些小問題,您可得幫忙照顧照顧啊。」
這冷所長自然也是個聰明人,對於老王這種神秘部門出來的、背後還不知站著什麼力量的人,他自然是滿口答應。再說,即使查文斌以後真有個什麼事,他的兒子也一樣會被照顧得妥當。這不,那孩子現在就跟著冷怡然一塊睡,一塊吃,早就成了家裡的一員了。
此時,查文斌還有一個要求,也一併提了出來:「還有這三位兄弟,跟著我一起走,所有的事情由你們負責。」
「這個自然沒問題,幾位兄弟的身手我都是知道的,那可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我是求之不得。那咱們要不要先吃個飯?」老王今天是喜出望外啊,他本來還在琢磨著回去怎麼跟組織上交代呢。偌大個中國,懂道的人有不少,但像查文斌這樣有膽量、有氣魄,關鍵是手頭上有真傢伙、腳底下有真本事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馬上走吧,免得夜長夢多。」查文斌說完這句之後,走到了冷所長的跟前,「幫我照顧好兒子!」
杭州某機場,一架特殊的航班上僅有這五人,分別是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一個憔悴卻又飽經滄桑的年輕男子、一個強壯而笑嘻嘻的年輕男子、一個幹練而沉默的年輕男子,還有一個滿臉橫肉、塊頭巨大的男子。
飛機載著五人躍過厚厚的雲層,直刺藍天,查文斌坐在窗戶邊看著朵朵白雲心裡想:是不是這樣就可以離你們近一點兒了呢?
在首都某特種機場內,一輛掛著軍牌的高級小客車已經早早地停在裡面,它的目的是來迎接一群特殊的客人,凜冽的西北風讓這個北方之地有著比南方更加干冷的天氣。下飛機的一瞬間,查文斌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真冷!
小客車載著他們呼嘯而過,車上還有幾個穿著西服的年輕男子,超子只看了一眼就小聲對卓雄說道:「這幾個絕對是練家子。」雖然他說話的聲音已經足夠輕,可還是惹來了其中一個男子狠戾的眼神。那眼神超子讀懂了,他們都殺過人……
車子沒有朝著萬民心中的聖地帝都北京駛去,而是七彎八拐地上了一條高速,隨著窗外的建築物越來越矮小、越來越破舊,甚至到了最後完全杳無人煙,他們進了一座大山。
道路的顛簸和車內沉悶的氣氛,讓他們幾人感覺很是壓抑,反觀老王倒是安心睡得自在,查文斌也索性打起了盹,既來之則安之,這一向是他的處事原則,只是超子這會兒真有上了賊船的想法。天色已經黑了,看不清外面的狀況,顛簸還在繼續,他也索性睡了起來。
終於在午夜時分,車子停了下來,熟睡的眾人也一同醒了過來,有個衛兵模樣的人上車來檢查一番後,對著老王敬了個軍禮,然後招呼大夥兒下車。
一座很不顯眼的三層小樓,四周都是山,查文斌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崗哨和鐵絲網隨處可見,這兒的所有人面部都沒有什麼表情,冷酷得就像是這天氣。
老王在前面帶路,進了樓之後,大家才發現這裡面真是別有洞天,到處陳列著古董字畫,那些名貴的器物讓超子張大了嘴,他明白這裡任何一件東西流到外面都將引起收藏界的轟動,但是在這兒卻如同垃圾一般被隨處堆放。老王,你究竟是個什麼人?
和那灰白色的牆壁形成對比的是這兒的裝潢一點兒也不比香格里拉差,古色古香的裝飾反而給人一種帝王般的感覺,在老王的引導下,他們分別被安排進了兩個房間。
桌上的飯菜還是熱的,很明顯在他們進來之前,已經有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查文斌也不客氣,大口吃了起來,只是老王笑道:「這裡沒有酒,不然就可以和查兄弟痛飲一番,吃完過後,大家都早點兒休息,明兒一早我會來叫各位。有什麼需求,床頭有電話,可以隨時吩咐下面,我就先走了,告辭。」
超子還想問查文斌什麼,卻被他制止了,等到老王走後,查文斌才說道:「人家的地盤,不要多話,是不是後悔跟著我來了?要是後悔,明天我讓他送你們走。」
超子聽完立馬就把脖子一梗:「文斌哥,你這是什麼話,看不起我?」
查文斌露出久違的笑容說道:「去洗洗睡吧。」
這一夜,他沒有做夢,睡得好舒坦好舒坦,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得到了舒展,一直到床頭的電話鈴聲響起……
接下來的三天,幾個人就被安排在這不知名的深山中,每天的飯菜都會被準時地送到房間中。當然,他們也可以到餐廳裡用膳。但是這兒的每一個人都如同啞巴一般,包括老王在內,他自從來了這兒也很少說話,只是客套地笑著。
活動的範圍被嚴格限制,到處都是把守著的哨兵,禁止進入的門牌隨處可見,久而久之他們也失去了繼續一窺究竟的興趣,索性在房間裡待著。
查文斌本就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坐在房間裡悟道解惑,也把這前前後後的事給串在了一塊兒。幾經思考之後,他覺得那個夢中的小鬼陰差八成就是那紅衣男子,如何把這二者結合在一塊兒呢?那只有一個解釋,那便是:
紅衣男子或許真如檔案上顯示的那般,本就是一具失蹤了的無主屍體,又或者他生前也是修鬼道之人,至於師承何派就不得而知了,這塊東西好比黑暗裡的蝙蝠,是見不得光的。
總之由於某種原因,這個紅衣男子在死亡之後,因為他的魂魄是異於普通人的,所以被某個貪心的小鬼給發現了。那個小鬼並沒有按照陰司的規矩,鎖著此人進入黃泉路,而是採取另外一種極端的方式:附體!
其實附體對於那些另外一個世界的「好朋友」而言,是非常危險的,因為它們需要在沒有完全控制住寄主的情況下,跟隨被附體者接觸到太多對它們而言是致命的東西,比如:陽光、人氣、具有靈氣的大山、道觀和寺廟等。
所以往往被附體者都是恐懼陽光的,他們喜歡黑暗,喜歡躲藏在家中,怕見生人,更加懼怕那些開過光的掛件,就更不用提法器了。往往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在此刻卻比蠻牛還要有力氣,這不是她的本能,而是那些東西在作祟。相信農村裡的朋友對於這些場面一定沒少聽說過,又或者更多的朋友曾經見過,甚至是親身經歷過。
附體的最後結果,要麼是慢慢恢復,但也傷了自己的元氣,往往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會身體欠佳、精神萎靡;另外一種結果則是被那髒東西給害了性命。
而查文斌對於這具紅衣男子,更多的看法是另外一種極其特殊的存在。陰司裡也有好壞之分,貪心的人看中了這具男屍,並依附在他的身上,然後窩在那個陰煞之地達成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恰好又被他給破了局,那還會放過他嗎?對於掌管陰界的陰差而言,想要謀害一個下了地的魂魄是易如反掌的……
超子呢?閒得無聊的他整日裡和卓雄以及橫肉臉打牌,三個人剛好湊上一桌,每天跑得快,殺得滿頭大汗,反正這兒除了酒之外,其他東西隨叫隨到,權當是來度假了。不過這種日子過個一天兩天還可以,到第三天連橫肉臉都不感興趣了,每天對著天花板發呆。人是會寂寞的,這種近乎軟禁的生活方式最終能讓你精神崩潰!
無聊的日子一直持續到第四天,和往常不同,這一次老王笑呵呵地出現了。
「幾位兄弟怕是在這裡憋不住了,都是我照顧不周,一些情況需要跟上頭匯報,現在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說罷,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之後,大家便跟隨著他來到了一樓。
打開了一扇極其厚重的大門之後,一條通道裡佈滿了明燈,老王帶頭走了進去,眾人也快步跟上。
這通道的盡頭還有一道門,進去之後是一個會議室模樣的地方,那張橢圓形的桌子上已經擺放著幾個大包裹,老王隨手一指:「一人一個,自己拿過之後檢查一下看看還有什麼需要的。」
這種包超子一眼便認出是軍用的,外面是帆布,裡面則是隔水層,屬於特種裝備,絕對是個好東西。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一隻拎在手中,別說,還真有點兒沉。
打開背包,好傢伙,這可把超子給樂壞了:「三稜軍刺、傘兵刀,還有橡皮炸藥?!嘖嘖,老王,你該不是倒賣軍火的吧,這玩意兒你們也弄得到?」超子把玩著手中一把大口徑的手槍,這便是在世界上鼎鼎有名的沙漠之鷹,雖然這玩意兒只有七發子彈的彈容量,但兩百米的有效射距和它那強大的威力可以輕易地放倒一頭大象。
除了這些,有登山索、強光避水射燈、登山爪、折疊鎬頭以及各種急救藥品,更重要的是還有一部對講機。
老王笑道:「你們三兄弟每人一份,還需要什麼我能辦到的都給辦,長槍太扎眼,等到了地方自然會有接頭的人給安排。至於文斌我知道他需要什麼,都是上好的材料,除了那些如返魂香之類的異寶找不到,其他的材料也都給備好了。」
超子愛不釋手地一會兒摸摸軍刺一會兒玩玩手槍,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軍人對於武器的熱愛往往超過了女人,他不禁大笑道:「哈哈,夠了,夠了,老王你這是要我們去打仗嗎?這些東西怕是一般的部隊裡見都沒見過,都是些高級貨啊,卓雄你說是吧?」
卓雄對於這些玩意自然也是十分精通,熟練地打開彈夾,上彈、拉栓、打開保險,這套動作是一氣呵成:「確實是好東西!」
留給查文斌的那包裡都是些符紙啊、香燭啊、硃砂啊等一些道家用品,更重要的是老王還挺細心地給他弄來了糯米和黃豆,以及一包黑乎乎的液體。查文斌捏著那東西問道:「這又是什麼?」
老王指著那些黑乎乎的東西說道:「有幾包是狗血,都是黑狗的,還有幾包是雞血,上好的蘆花大公雞,我想你可能會用得著,都備上了。」
查文斌不再答話,他明白準備這些東西老王是花了心思的,那麼也就意味著需要開始一段新的旅程,或許是一段充滿了危險和挑戰的旅程。
拿好各自的東西,老王又把他們送回了各自的房間,這一夜查文斌睡得不好,其他人也睡得不好,各懷著不同的猜測,輾轉反側了一夜。
第二天,又是休息,把玩著刀具的超子看著悶聲不響的查文斌問道:「文斌哥,你說這老王到底是想幹嗎?這裝備都夠把人武裝到牙齒了,我當偵察兵的那會兒也沒配齊過這些傢伙啊。」
查文斌淡淡地笑道:「你不就那點兒愛好嗎?給你你就拿著唄,總不會是給你當玩具的,在這屋子裡還是好好說話的好。」
監視器旁一個老人笑著說道:「真是一群有意思的人,這支隊伍或許真的能夠找到我們想要的東西。」一旁,老王正謙恭地站著,靜聽這位老者的教誨。
當晚,夜大黑的時候,一輛掛著普通車牌的越野車響起了剎車聲,查文斌一行連同老王在內一共五人坐了進去。車子鑰匙交給了何毅超,同時還有一份地圖,而這份地圖的終點已經被畫上了一個圓圈,那個地方在現代衛星地圖上甚至已經被抹去了。
夜色中,這輛越野車發出低沉的吼聲,朝著那個終點慢慢駛去……
從地圖上看,這兒應該是位於我國東北角的方位。超子和卓雄輪番駕駛,除了加油的時間,連就餐都是在路上進行,而老王一直拒絕透露任何信息,只說到了那兒便知道了。
車子已經下了高速路,走了一段國道,漸漸地就成了鄉村小道,到後來乾脆就沒了路,也就更別提有人煙了。好在這車子性能不錯,過個小河、上個小坎都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查文斌有點兒暈車,覺得難受起來。
他打開窗戶透了口氣,外面的風透心涼,灌進肚子裡不禁渾身一個哆嗦。
車子一直行進到實在無法前進的時候,老王通知各位準備下車步行,這時已經是早上八九點,太陽都已經出來了,有絲絲暖意。據老王說只要翻過眼前這座山,就會有一個寨子,晚上要想喝口熱的,就必須抓緊時間在天黑前到達。
超子看著那座白雪皚皚的深山,心想著該不是老頭你在忽悠我吧,那上頭能有人住著?再說了這地方連個孤魂野鬼恐怕都沒有,能有人?
北方的雪不同於南方,那邊的雪是干雪,因為溫度低,即使弄到身上了也不會因為那點兒溫度而融化並打濕衣服,反而只需要像拍打灰塵一般輕輕抖抖便可以去除了。
不過這兒的雪看樣子應該是年前下的,山腳下倒還好,雪零星地一堆接著一堆,但從半山腰起就是白茫茫的一片,跟鏡子似的,也瞅不見個路。
眼下裝備是齊全的,車子裡該有的東西都有,連防止致人雪盲的護目鏡都備著,他們一人背著一個重重的行囊開始向山頂出發。
超子和卓雄那是待過雪域高原的,橫肉臉天生就力氣大,體力上應該不會有大問題。查文斌吧,雖然比不上那哥仨,但是好歹自己也修道這麼些年,還會些拳腳功夫,勉強能跟得上。老王可就慘了,年紀到底大了,這山路崎嶇,不少地方還有一層薄冰,即使穿著登山鞋,也不敢大意,速度自然就被拖了下來。
不過這一回他可是名正言順的領隊,也只好咬著牙堅持,兩個多小時後,勉強爬到了半山腰。大夥兒這一路可都沒休息,再往上爬就是雪線了,這山說陡峭那倒不至於,就是一個字:高!
要說蘄封山是半截在雲裡,那這山就是全部在雲裡,因為它的名字就叫作通天峰!
古代的帝王經常會登泰山祭天,在王公貴族的眼裡泰山高,高到離天都很近,也就離天上的神仙更近。為了顯示自己對於上蒼的崇敬,也為了祭祀祈福活動的虔誠,所以帝王們往往就會在特殊的日子裡登山祭拜天地。
通天峰,顧名思義,直通天際!北方的山不像南方這般險峻,但是它大。一座山脈連綿不絕,蔓延開來幾十上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長。因為這兒又產落葉類樹木,山腳下的土壤極其肥沃,所以在這些綿延的大山之中隱藏著許多我們未知的故事。
查文斌早就看過這裡的山勢,兩個字:氣魄!
有山有水的地方必有龍,有龍就有氣,有氣就可以誕生一個王朝。作為中國這條東方巨龍的龍首,呼吸吐納的同時也讓這兒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滿了靈氣。
休息了一陣子,仰望山頭,接下來的路可就沒那麼好走了。每人手裡都拿著一根登山杖,最主要的是拿來測試雪的厚度。好在這兒的人為活動並不是很頻繁,所以滿山還都露著半個身子的松樹。打頭的是超子,一手抓著那些樹幹,一手撐著登山杖,深一腳淺一腳,後面的人也都跟著他走過的痕跡前行。
在雪中行走不比平地,每一步都要花費更多的力氣,行進的速度自然再次慢了下來。這一眼看過去除了白還是白的鬼地方,真不知何時是個頭。
超子悶聲不響地領路,他不能停,他一停後面就會懈氣,那隊伍可就失去了精神。嘴裡哈著熱氣的他一腳踩下去,嗯?不對,腳下有情況。
這裡的雪是干雪,一般的地踩下去也能下到小腿肚子,可這一腳才踩到了鞋幫。超子試著用力蹬了幾下,很硬,好奇之下便用手去撥弄。
上層的雪很快就被掃去,漸漸露出一塊麻石來,表面有明顯的打磨痕跡,憑著在考古隊待過的那兩年經歷,他一眼便看出這裡有情況。
「嘿,你們快過來看,這兒有東西,我猜八成是個碑。」超子轉過身去朝下面喊道。
無聊的旅途中有新的發現總是能格外地激發人的好奇心,連查文斌這回都沒能例外,幾天來壓抑的氣氛已經讓他覺得十分難受,這會兒也加快了步子朝著超子那兒圍了過去。
腳下的積雪很快就被扒拉開了,真如超子所言,這是一塊殘碑,看材料應該是花崗岩,可是這附近並不產這種石頭,所以應該是從外地打磨好了運送過來的。
可能因為年代已經有些久遠,上面的文字十分模糊,並不是那麼好辨認。老王從包裡掏出一個放大鏡,仔細察看了一番,揮著手朝查文斌說道:「文斌啊,你過來看看,這上面刻的字我怎麼都覺得有點兒熟悉,你看是不是有點兒像……」
查文斌原本並沒有過多在意,聽老王這麼一說,也就蹲下身子去看。這一看不要緊,額頭上的眉毛立馬就鎖到了一塊兒。
他把身子湊得更近了,閉上眼睛,用手撫摸著那塊殘碑,用心去感受手指上傳來的不同節奏,慢慢地腦海中出現了幾個零碎的字跡,把這些字符拼湊到了一塊兒之後,查文斌說道:「是的,又是這些字符。」睜開眼睛之後,查文斌看著老王,他倒是挺自然的,撥弄著自己的放大鏡。查文斌不動聲色地問道:「老王,既然我選擇了來,你也應該透個底。你可以不用告訴我們你的身份,但是這次行動的目標是什麼?你又掌握了多少資料?這些我希望你能如實回答,這對我的兄弟起碼有一個交代。」
老王可能料到查文斌遲早會問這個問題,兩隻手放在嘴邊不住地哈著氣說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這兒的資料也是組織上給我的。自從上次青城山過後,組織上才告訴我還有一棵神樹的存在,並把位置鎖定在了這一塊。據說前些年也曾派人來尋過,但帶回來的消息要麼是毫無價值,要麼就是人員乾脆失蹤。我手頭上僅有的資料就是這頂上有個小寨子,住著十來戶人家,其他的跟你們一樣一無所知。」
超子邪惡地看著老王,嘿嘿乾笑兩聲:「王叔啊,想不到你這喉嚨還真有點兒深,不過這一回您要是把我們給賣了,那我腰裡別著的傢伙事可就會走火了。」
老王聽著臉上也是白一陣紅一陣,其實他自己是真不想來找查文斌,可是組織上對他在青城山的能力十分認可,這種事也得講個緣字,有些人還就能找到那扇門。
查文斌又從包裡拿出一支毛筆來,蘸上硃砂,沿著那些模糊的字跡描了起來,不多時,一串古怪的圖案就顯現了出來。他長舒一口氣,道:「果真有些關係,超子、卓雄,你們看這和我們在蘄封山見到的那些文字是同一個類別,尤其是你父親研究了這麼久也沒個頭緒。這是出自遠古的文化,一個消亡的時代,如今在這相隔十萬八千里的東北再次出現,可惜這兒被雪蓋著,要不然還真能發現點兒什麼。」
這些文字像蟲又像畫,構造十分複雜,不是單純的象形字,這時超子突然想起身邊還有一個人:「大塊頭兄弟,你一直生活在蘄封山,可認得這些字?」
橫肉臉正啃著乾糧,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嘴裡含糊地說道:「我不識字。」
超子瞥了一眼,丟下兩個字:「吃貨!」
查文斌看了一眼山頭,還有不少路,不能再耽擱了,說道:「把這埋好,做個記號,我們先上去,不然天黑就完了。」
隊伍動了,遠遠看去像是一群螞蟻在一塊白色的桌布上緩緩地移動著,向著山頂出發!
雪地登山不比戶外運動,這是一項極其消耗能量的事情,當下每個人都還背著厚重的裝備,踩在這地上,腳下的靴子不停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因為這白茫茫的一片把僅有的太陽熱量也給反射了大半,所以即使在如此運動狀態下,大夥兒的嘴唇一個個都被凍得發紫。好在他們幾人中都沒有太過嬌貴的人,每個人都哼哧著努力向上攀爬著。
超子和卓雄這一對有著豐富雪地經驗的偵察兵預判著前進的路線,因為地面全是積雪,根本看不出哪兒是鼓出的岩石,這種地方很容易造成滑坡,導致人為的小規模雪崩。
登山杖就是探路的唯一倚仗。超子將登山杖插進前面的雪地裡,感覺是平地之後,才踏出了一步。突然,傳來「啊」的一聲尖叫,只見何毅超同志的雙手在空中一揮舞,瞬間便消失在了雪地裡,後面的查文斌想拉一把都來不及?只留下被超子帶起的碎雪片還在空中飛舞著。
幾人趕忙圍過去一看,好傢伙,雪地裡一個黑漆漆的大洞直直地深入地下,想必超子剛才那一腳是踏空了,整個人都被這個積雪覆蓋的洞穴吞沒了。
查文斌趕忙趴到洞口,對著下面喊道:「超子,你怎麼樣?」
下面沒有回聲,查文斌接過老王遞過來的射燈一照,下面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是個什麼狀況。他這一急就想下去看看,卸下包袱就放到了一邊,卓雄倒是反應挺快,阻止道:「文斌哥別急,我先探探周圍還有沒有洞,免得一下子亂起來再掉一個下去。」
老王點頭稱是,卓雄拿著登山杖先在周圍探了一圈,那邊的查文斌也已經把登山索給準備好了。好在暫時沒發現周圍有其他的坍塌,查文斌找了棵杉樹把繩子繫上就準備下去,隨手一揚,登山索便抖動著垂了下去。
正在卓雄和查文斌兩人爭辯誰先下去的時候,只聽見下面傳來一陣「哎喲、哎喲」的呻吟聲,查文斌趕忙問道:「超子你怎麼樣啊,有沒有摔壞?」
下面聽到喊叫,立馬喊道:「剛才給我摔背了氣,就是感覺喘氣難,屁股痛,哎喲……」這小子又在下面叫上了。
查文斌趕忙把繩子抓好喊道:「別急啊,你千萬別急,我馬上就下來。」
這個洞深二十米左右,只顧著擔心超子安危的查文斌根本就來不及顧及四周的情況,沒一會兒便到了下面。超子正躺在一堆枯松樹葉上呻吟著,看樣子這小子真摔得不輕。接著卓雄也下來了,他有著野外救援的經驗,知道一點兒緊急處理的辦法。
給何毅超檢查了一番,好在衣服穿得厚,下面又有松枝墊著,也就是摔岔氣了,給抹了一些藥劑,喝了幾口水之後,超子慢慢恢復了元氣。
這小子一開口就是:「他奶奶的,哪個王八蛋在這鬼地方掏個洞出來,害得爺爺差點兒摔死,我看八成就是上面那群農民下的野豬陷阱,沒想到把我給算計了,一會兒上去非得好好找他們理論下。」
卓雄笑道:「你家的野豬陷阱會挖這麼深?自己走路不小心,沒給你摔死就算不錯了。」
看這小子沒事了,查文斌這才想起打量這個洞穴,不看不要緊,這一抬頭還真把自己給嚇住了。什麼會把他給嚇住呢?死人!
這洞穴的四周都是冰,異常光滑,活脫脫就是一面鏡子,就在這層鏡子裡面,查文斌猛然發現了幾張笑嘻嘻的臉,那笑容是僵著的。
就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這洞穴的最底下,就足足有著四張笑臉,這種笑就是我們俗話說的那種皮笑肉不笑,笑得很不自然,一個個還把眼珠子瞪得老大瞅著他們。有的距離冰面近一點兒看得比較清楚,特別是還有一個小孩模樣的把手掌朝外死死地貼在冰上。從他們這角度看過去活脫脫就是一個被關在玻璃門外的小男孩在拍打著玻璃,隨時要進來的模樣。
不光查文斌看見了,他們仨這會兒可都瞅見了,沒有活人能生活在冰裡面,這不用說肯定是四個死人啊。
「天,文斌哥,這是什麼個狀況,這兒怎麼……」超子看著那些個東西頭皮一下子就發麻起來,想到自己跌下來被這麼一群「朋友」圍觀,那心裡的滋味還真不好受。
查文斌只站在原地環顧著四周,說道:「我也不知道,看樣子都是些死人,不過這模樣也太像活著的了,彷彿他們是在活著的時候被瞬間放入冰裡的,我活了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識這麼古怪的東西。」
老王在上面見半天沒人上來,就大聲喊道:「喂,下面怎麼樣了?」
查文斌聽後回道:「沒事了,放心吧,有點兒情況我先看一下,馬上就上去。」說完,又對卓雄說道,「你先帶超子上去,我隨後就來。」
雖然卓雄也隱約覺得有些不安,在冰冷刺骨的地窖裡待著本來就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何況周圍還有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盯著你看。他一分鐘也不想多待,架起超子就扶到了繩子邊上,問道:「你能自己爬不?」
超子乾笑一聲:「你也太小看我了,沒事。那文斌哥,我就先上去了,你也抓緊點兒上來哈,那玩意別看了,瘆得慌。」
「嗯。」查文斌應了一聲之後,超子拉扯了一把繩索,見很結實便手腳並用地向上爬去,乘著這個空當,卓雄問道:「文斌哥,你說這些都是什麼人啊,看著也都怪可憐的。」
這些人的個頭除了那個小孩之外,其餘的好像都比現代人要稍矮一些,但是卻很健碩,穿著的服裝也都是些動物毛皮,看那樣子做工也不是很精細,就是用原生態的皮包裹在外邊。這些人的頭髮是蓄著的,鬍子也沒有刮過過的痕跡,腳上沒有穿鞋子而是光著腳板,怎麼看查文斌都覺得是有些年頭的人,而且年份還不短了。只是冰層裡面的人保存得過於完好,以至於在外貌上還真看不出確切的時間,猶如鮮活的一般。
查文斌搖搖頭道:「看不出,不管了,先上山要緊,到寨子裡找幾個老鄉一問便知,這麼大的洞他們應該是瞭解的。」
超子在離洞口不遠的時候喊了一聲:「你們快上來吧,這洞裡的屍體比牛毛還多,一路上來全部都是,別待著了。」
聽超子這麼一說,查文斌原本已經打消了的好奇心再次被重新點燃了,一邊催促著卓雄,一邊把臉索性就貼到了冰上仔細觀察起來。
這老王提供的射燈還真不錯,一股強光瞬間穿透冰層,把裡面照得通透,查文斌的腦海裡突然蹦出一個詞彙來:「琥珀!」
這琥珀啊,是一種珍貴的自然界遺物,說的是樹木會分泌出一種膠質,剛好裹住了一隻經過的蟲子,這只蟲子因為落入了這種膠質中便與空氣隔絕了,永久不會腐爛。隨著地質運動的不斷變化,膠質逐漸凝結變硬,形成了透明的接近於石質的礦物,可那只億萬年前的蟲子還在裡頭栩栩如生。這種天然琥珀可是價值不菲啊,為歷代的名貴寶物。
如今這洞裡的人一個個被冰封在裡頭,不就是像琥珀一樣嗎?但是如此之多的屍體規則地排列在此,那絕對不是自然形成,一定是有人刻意為之。
那麼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呢?正在查文斌百思不得其解時,突然想到如果這兒的先民用了一種中原地區從未見過的殯葬儀式,即把死去的人放進一個事先做好的方塊形容器中,然後搬到室外,因為這兒長年低溫,很快就會凝結成冰,然後再運到這兒來堆積起來,這樣既保存了屍體又實現了安葬。當然,這一切都是他的猜測而已,他把這種埋葬的方法叫作冰葬,不過為何這裡的人卻有著不同的面部表情,而不是正常人死亡後呈現的那種睡眠狀態呢?而且還有著豐富的肢體動作,這顯然解釋不通。
閉上眼睛的查文斌用心感受著四周,他並沒有發現有魂魄的跡象,也沒有惡鬼的感覺,平靜得就像自己的蕃薯窖一般。既然如此,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查文斌見卓雄也上了頂,就把繩子繫在腰間喊道:「拉我上去!」
上面的幾個人一起拉著繩索,查文斌被緩緩提起,而他的眼前也開始呈現出一張張不同表情的臉:有安詳的、驚恐的、難過的、高興的、睡著的,總之,人的各種表情你都能在這兒找到,而且無一例外的是這裡全部都是男人!
在他到達一半的時候,瞥見一具沒有穿獸皮的男子也被冰封在其中,就那麼一瞥,卻讓查文斌大吃一驚:那男子的胸口有一道紅色的痕跡!
那痕跡查文斌再熟悉不過了,因為另外一個和他朝夕相處的兄弟身上有著一模一樣的,那便是卓雄胸口的文身:紅色應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