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老一輩的人講那座廟叫作將軍廟,至於我們那個窮山溝裡出過什麼將軍,我還真的不得而知。村子裡也有個百來戶人家,但基本都是從外地遷移過來的,這裡的原籍人據說是在太平天國時期被殺了個精光,所以更加沒人知道那將軍廟的來歷,好在立在那兒既不礙事,也不擋道,大家都習慣了它的存在。
農村的小孩子,小時候除了上樹掏鳥窩,就是下水摸魚蝦,或者就是躲貓貓了。我這人天生膽子就大,也不知道什麼叫害怕,我有一個和我相差一天的好朋友,叫作李易,因為小時候長得瘦,我們就叫他——「猴子」。
我跟猴子有一次去將軍廟那裡玩,那個廟總是有一股味道,我也說不上來,有點類似發霉的味道,如果誰家裡有老祠堂,特別是有義莊的地方,那種很空曠但是大門緊閉的地方,也能聞到類似的味道,但是我那時候卻對那種味道感到很好奇,總想找到源頭在哪裡。
那一天,我就是和猴子帶著比我小一歲的小紅霞一塊去那兒玩,其實我倆都是小壞蛋,三個人玩遊戲,就是學醫生玩打針,怎麼玩呢?
通常都是我和猴子輪流當醫生,小紅霞當病人,給她檢查身體。那時候還不懂男女之事,只知道女娃娃跟我們男娃娃尿尿的姿勢不一樣,於是這種醫生檢查身體的遊戲就出現了,檢查小紅霞的身體,給她打針一來是遊戲,二來可以讓我們知道為什麼尿尿的姿勢是不一樣的。
這種遊戲,我們雖然還很小,但也知道是不能見人的,連哄帶騙地把小紅霞騙到將軍廟的後面,然後用一顆玻璃彈珠跟小紅霞達成協議,她做病人,我做醫生,猴子在邊上看,在我正要脫掉小紅霞褲子的時候,外面傳來了小紅霞媽媽的吼叫聲:「你們這些小王八蛋躲在那邊幹什麼?!你們這些天殺的小王八蛋,看我不來收拾你們!」
我還沒來得及摀住小紅霞的嘴巴,她就一聲答應:「媽,他們脫我褲子,玩打針的遊戲呢。」
這一聲喊叫,我和猴子三魂嚇出了兩魂半,就轉身想找個地方藏起來,一看四周除了牆壁就是光禿禿的石壁,往哪裡躲去?這要說人命中有此劫難,是想躲也躲不過的,就在小紅霞媽媽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的時候,猴子對我喊道:「快,這裡有個洞,鑽進去!」
轉身一看,我們後面那古廟的外牆,最下面的磚被掏出一個洞,大小剛好能鑽進一個六歲大小的孩子,我和猴子分別鑽了進去。
等我們鑽進去的時候,小紅霞的媽媽已經殺氣騰騰地趕到,一邊破口大罵我們兩個是小流氓一邊就拽著小紅霞出去,我和猴子在地上坐著大氣都不敢出。這一時半會兒,我們兩個是不敢出去了,因為我倆要想回家,必定會經過紅霞家門口,這往哪裡逃啊。猴子建議我說,等到天黑了我們再回去,剛才應該是下午四點多,小紅霞的媽媽其實是來找她吃晚飯的,農村晚飯都比較早。
等到紅霞的媽媽走了,我倆突然發現已經身在那座古廟裡面,一開始進來只注意外面,現在抬頭一看,廟的牆壁上有不少煙火熏過的痕跡。這座大殿應該是當時的主殿,大殿頂部採用鏤空木雕,雕刻著太極八卦、葫蘆、仙鶴等,大殿的門是緊緊關著的,因為那道門在外面上了一把大銅鎖,也不知道是哪個年代上的鎖,總之我是沒見過這個廟門打開過,所以一直也不知道這廟裡面是什麼情況。
牆壁的四周都畫著壁畫,其中有兩面的壁畫都已經分不清是誰了,只有右邊的壁畫上的人還可以分辨出大概樣子,這壁畫上的老頭手執拂塵,應該就是太上老君了!
搞了半天,這所謂的將軍廟裡有道家的壁畫,說明這座廟以前應該是一座道觀!
更讓我們兩個感到恐怖的是,整個大殿裡空無一物,除了中間擺著一口朱褐色的大棺材,上面的灰已經落了滿滿的一層,這屋子裡那股發霉的味道顯得很重很重,好在頭頂上有一片亮瓦,外面的光線得以從亮瓦縫隙裡射進來,還是能分辨出不少東西,但是在這種環境下,我們兩個小孩子就是膽子再大也嚇得夠嗆,尤其是猴子轉身就跑,從那個小洞口又鑽了出去。我臨走的時候看了一眼被煙燻黑的那堵牆,牆壁上面的紋路好像是由一種文字或者符號構成,顯得很奇特,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學,不識得字,卻被那些像是文字的東西吸引住了,腦子裡就剩下一片空白。
猴子在外面的催促聲響起,把我拉回了現實,再看一眼那口大棺材,我也忍不住鑽了出去。猴子問我怎麼在裡面待了那麼久還不出來,以為我被鬼抓去呢?
我說很久了嗎?猴子說,你看太陽都下山了。這時候我才意識到,猴子出來已經接近半個小時了,而我一個人在裡面待了半個小時,卻對時間一點感覺也沒有。
當我們兩個路過小紅霞家門口的時候,不可避免地被她老媽破口大罵是小流氓、不要臉,但我卻一點都沒有在意,滿腦子都是廟裡看到的東西,那些像字的東西,那幅壁畫,還有那口大棺材。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大人就囑咐我們是不可以去將軍廟那裡玩的,我們問為什麼的時候,大人總是說不要問,只要別去那邊就好了。
我最奇怪的地方是,那明明是一個道觀,為什麼又叫將軍廟呢?我跟猴子打招呼說回去別說我們去將軍廟了,不然會挨揍的。猴子吐吐舌頭說不會說的,我倆還拉鉤了,才各自回了家。
回家之後也沒有出現什麼異樣,老媽以為我又跑到哪裡去野了,也沒管,一直到晚上吃飯,小紅霞的媽媽來了我家。這一下我知道完蛋了。果然她媽那個大嘴巴就開始說,我和猴子對她女兒如何如何,叫我媽好好管教我之類的。其實那一天我真的沒有看見小紅霞的屁股,褲子還沒脫掉,她媽就來了,不過她媽再厲害也想不到,若干年後,猴子還是把小紅霞的褲子給脫下來了。
我媽一邊給別人道歉,一邊就擰我的耳朵,我很怕我媽,她有三招對付我:擰耳朵,拿竹子的枝丫抽我屁股,還有就是下跪。看今天這陣勢,三樣我都逃不掉了。果然在小紅霞的老媽走後,我已經被擰著耳朵提到半空中了,接著就是下跪,我老老實實地跪著,因為這時候要是反抗,等於招呼竹丫來抽我,我媽也不理我,只是告誡我以後不可以再去那裡了,最後還是我爺爺求情才讓我站起來。
我爺爺很心疼我這個孫子,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他總是偷偷地買點零食給我吃,又或者燉肉的時候弄點給我先吃吃。爺爺抱著我給我揉已經麻木的膝蓋,我就問他為什麼那裡是不可以去的?
爺爺說那邊鬧鬼的,當年有人放火的時候,唯獨沒燒掉那座大殿,帶頭放火的人沒過多久就被發現在那座大殿的大樑上上吊自殺了,從此以後,村子裡就鎖上了那廟的大門。
我問爺爺,那口棺材是誰的,可是爺爺聽我提到棺材的時候就顯得很忌諱,怎麼也不肯說。
沒過幾天,我身上就開始出紅疹子,然後就是發高燒,上吐下瀉,我媽抱著我去醫院,醫生說是病毒性感冒,又是打針又是吃藥,但是病不但沒好反而更重了,本來就比較瘦的我,那時候只剩下個皮包骨,還渾身癢癢,一抓就破皮,看了幾家醫院都不管用。爺爺知道我的情況,就建議我媽去找「神人」來看看,其實我媽這個人本身是無神論者,她死活都不肯去,最後還是爺爺偷偷找了個我們當地的神漢來。
要說那個神漢有沒有本事我是不知道,總之他是個賣包子的,平時偶爾也給別人看看風水,糊弄一般的鄉下老頭老太太是沒什麼問題的。
神漢來了之後,給我一通瞧過之後,說我們家少一樣東西,所以鎮不住宅子,是被小鬼給嚇住了。少了一樣什麼呢?
農村的房子裡,有一間叫堂屋,也就是後來我們說的客廳。那時候房子的堂屋都是大門打開進去就是,四四方方的,一般的人家會在這間廳的正面牆上掛一幅字畫,有的是毛爺爺像,有的是神仙,也有的是山水,這幅畫還配有對聯,這東西叫中堂!
這個中堂畫最早是起美觀的作用,後來演變成這間屋子是有人居住的標誌,告訴那些孤魂野鬼這裡有人住的,不要過來,而那時候我們家堂屋剛剛粉刷完畢,也就沒掛這個中堂畫。
神漢說得有板有眼,我媽這個無神論者也有點動搖,就問該怎麼辦。神漢收了二十塊錢的紅包之後給了一道符,燒成灰沖水讓我喝下去。
這道符後來我才知道,確實是一道符,叫天師符,但是他的符只有形狀,沒有烙印,所以根本就是毫無作用。我喝下那碗水之後,肚子開始劇痛,出現了抽搐,半夜緊急送到醫院搶救才保住了小命。後來那人嚇得幾天不敢出來賣包子,怕我媽找他拚命,托人把那紅包又給送了回來,再也不敢出來賣弄了。為這事,我媽差一點和爺爺翻了臉,鬧得很不愉快。
但在醫院裡,我的情況一直不見好轉,到後來還出現了昏迷,就和當年的小姨一樣,醫生檢查不出具體的病因,轉了好多醫院都一樣。外婆知道我生病後,建議我媽去找查文斌來瞧瞧,我媽一開始還死活不肯,最後在實在沒辦法的情況下,讓我爸爸去請查文斌過來試試看,小姨那事她也是知道的,但骨子裡她一直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那麼一說,眼下算是急病亂投醫了。
查文斌來的時候,我已經被接到自己家裡,他先是問了我的情況之後,就開始問我最近去過哪裡玩,不知道怎麼搞的,我當時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那座將軍廟,但是因為我怕挨罵,所以一直沒跟家裡人講。
對於眼前這個叔叔,我卻很放心的,我告訴他那天我去了那座將軍廟以及在廟裡看到的東西。當我爺爺聽見我爬進了將軍廟裡之後,差點嚇得從椅子上跌落下去,一口一個「小祖宗你真是活造孽啊」。
文斌說這件事非常古怪,這孩子估計中的不是一般的邪,不太看得透,所以今天也沒什麼辦法,要等到第二天去廟裡看過才知道。當他聽說神漢給我畫符沖水的時候,他說那都是騙人的把戲,沒有大印的符不僅沒有作用,反而會讓「那些東西」很反感,所以我的病加重了,弄得我媽又是恨得牙癢癢,差點就要衝出去拆了他們家的包子鋪。
當天晚上,文斌就住在我們家,說來也奇怪,那一晚是我生病後睡得最香的一個夜晚。
這後面的事情,都是我媽告訴我的:
第二天一早,文斌就由我爸帶著去了那座將軍廟。當文斌看見廟了之後,退了幾步說:「看來還真有些問題,沒想到在這裡居然看見了這個東西!」我爸就問怎麼了。文斌也沒回答,只是問我爸知道不知道這個將軍廟的來歷,我爸搖搖頭說不知道。
文斌看著那已經斑駁的牆壁歎道:「這裡可能根本就不是什麼將軍廟!這是個道觀,只不過這個道不是正道,是個邪道!」
說完他讓我爸回去找些人,準備要打開已經關了多年的大殿大門,他自己則要回去準備一些東西。
回到我家裡之後,文斌開始跟我爸爸說了一些關於這個將軍廟的事。
那麼查文斌到底是何許人也?這要從我們國家的道家說起:
現在流傳的道家主要由三個門派構成,分別是正一道、全真道、妙真道。
其中我們經常在電視裡看見或者小說裡看見的有一個很有名的道派叫作茅山派,也稱他們為茅山道士。
這個茅山派確實是有些歷史的,茅山派是道教教派之一。在南朝齊、梁時期由道士陶弘景所創。因為在茅山築館修道,尊三茅真君為祖師,所以稱之為茅山派。此派主修上清、靈寶和三皇等經書,奉元始天王、太上大道君、太微天帝君、後聖金闕帝君、太上老君等為最高神,主張思神、誦經、修功德,兼修辟榖、導引和齋醮。
在北宋時茅山一派與龍虎山、合皂山同為道教三大符菉派,號稱三山符菉。元代以後歸並於正一派,也就是現在的正一道!
茅山派首席開山掌門就是陶弘景,後來就傳給了藏矜法師,而這個藏矜法師後來收過一個俗家弟子叫凌正陽,傳授了其不少道家法門,後來不知是何緣故凌正陽被趕下了山。凌正陽一生潛心修道,創立了這個發源自茅山的派別:天正道。但是規矩是世代單傳,一直很低調,傳到查文斌這一代已經是第二十七代,因為歷史原因,所以有不少東西也沒有傳下來,查文斌的那個師父給了他一些道家秘法和書籍以及天正道的掌門大印和那把七星劍,就撒手西去了。
查文斌呢,確切來講應該是師承茅山一派,據說這大印和寶劍乃是藏矜法師修煉出來贈予被趕下山的凌正陽的,然後一代傳一代,成了這天正道的掌門信物。
文革時期,破四舊,文斌的師父自然也是屬於封建迷信分子,被關牛棚後活活給餓了個半死,那時候文斌的父親是放牛的,看他可憐,偷偷帶些蕃薯和饃饃給他充飢,不想被生產隊裡的人發現了,給扣上一個私通封建迷信分子的罪名,抓去遊街批鬥。聽說文斌的老爹血氣方剛死不認罪,被活活地給打死了,他媳婦受不了風言風語也跟著一塊去了,留下尚小的查文斌一人,那老道給放出來之後,就收了他做徒弟。文斌資質很高,沒過幾年,已經有所成,不想師父死得早,好多東西還沒來得及傳授,只留下一堆在「文革」火焰裡倖存的手抄本和藏在牛棚頂上的大印、寶劍,文斌拿著這些東西平日裡也是私下研究,不敢露出檯面,所以有很多環節尚處在一知半解的狀態。
至於正統的天一道裡的茅山派,後來也發生了大變故。
民間視茅山為朝拜的聖山,道士、術士視茅山為求法聖地。說來也奇怪,就在全民「我為茅狂」的時候,在茅山的周邊地區,確切來說是茅山的南部開始有一支巫門也自稱為「茅山」,在民間也寫成「峁山」或者「毛山」,他們信奉的是道教的大神——太上老君。而開派的祖師則是被尊為「茅山法主」的李老君,又稱「柏子老君」。學過一些法的朋友可能知道有一位法門裡赫赫有名的「趙侯聖主」,有的寫成「趙侯將軍」,這位趙侯在民間的傳說中,就是我們「茅山法主」的女婿!
該派所傳法術,大體上走的是正規路線,比如止血、平瘡、畫羊子、鷺鷥水、退煞等,多數與普通法門相似。但是不同的就是一些所謂的「邪術」,比如「玉女喜神」,即一種夢交的法術,還有「斷子絕孫」一法,「美女脫衣」一法,小說中常被提起的「移魂換影」即是此門中法。另外招引山中野獸、蛇螈治人,也是在這個法門裡秘密流傳。還要特別講一下所謂的「養小鬼」。香港電影裡經常提到取屍體油、煉屍體和養小鬼,在茅山中確有類似的法術,但和小說、影視中介紹的完全兩樣。
接下來要講的「茅山派」,也就是現如今流傳在兩廣、江西、浙江還有福建、香港等地的「茅山」。實際上,他們既不出於「三茅」,也不出於李老君,而是出於白蓮教在清朝演化出來的多個小門派。
一說起白蓮教大家似乎都想到了妖術和造反,但是在清朝時期白蓮教多數已經轉入地下工作,很少出來再作政治鬥爭,很大一部分已經轉化為普通信仰。
其中「青蓮教」是奉行法術最厲害的一支,該門在歷史上曾經有掌門人會使用「奇門遁甲」,熟諳變化法術。歷代信奉者多會使用符咒化水唸咒,給普通老百姓看病、退煞,所以在百姓中有比較好的口碑。青蓮教裡最擅長的就是降神附體的功夫,當然他們術語稱為「神拳」。只有清水一碗,燃燒檀香,在水碗上畫符唸咒,吃水之後,即有神附體,自能打拳弄棒,名為「少林神打」,男女皆可學習。所以,現在有的「茅山」派才有了「神打」這種功夫。
現在在南方的法壇壇圖上寫有「少林祖師」或者「少林青教主」,就是此派中的祖師,而不是河南嵩山少林寺的和尚!為了隱諱,後世流傳的壇圖上只寫為「少林真教主」,與「白蓮真教主」都可看出具有明顯的白蓮教色彩。
但是由於他們教門的名字實在惹眼,清政府到處抓他們。所以乾脆就改了名字叫作「茅山」,為什麼呢?因為白蓮教歷史上曾經有個頭目叫「茅子元」,茅茅相同,暗合此意也。說到這裡,大家應該有所瞭解了。
還有一派的「茅山」祖師相傳是彈子和尚。說來也奇怪,一個符咒法門怎麼是個和尚做祖師呢?傳說是因為這位和尚乃是從一個漂浮來的蛋中所生,天生神異過人。
這彈子和尚不僅出生離奇,後來的命運也是十分離奇。據說他師從雲夢山的「袁公」學習了《如意冊》中的法術,袁公其實就是一隻白猿,就是「白猿偷桃」故事的主人公。說這只白猿看守天宮的秘籍《如意冊》,此書通篇講的是神異變化之法,而且此法十分簡單,易學易會。
袁公把這書中的內容傳給了彈子和尚,隨即把書燒掉了。於是,彈子和尚就懷著一身的本領下山開派。所以凡有講神異變化、飛天遁地一類法術的多數是出自此「茅山」。但是這個門派究竟怎麼會叫「茅山」的,無法考證。但這個法門和雲夢山法術系統必定有很密切的聯繫。
以上就形成了現在各地茅山派的各個派系。
嚴格意義上講,正統的茅山派就只有現在正一道一脈,但是查文斌那一脈可以說是個私生子,與正一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而後來因戰火紛飛,中國道家也逐漸在歷史的長河中走向了支離破碎,真正懂道的人已是寥寥無幾,懂點皮毛的就敢自稱高人,給人看看風水、做做法事,現在的道士以及道觀完全演變成了職業和景點,潛心修道的幾乎看不見了。
言歸正傳。當天下午我爸爸就帶著工具和查文斌去了將軍廟,幾下子砸爛了那把銅鎖之後,這個封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殿再次向世人開放,一股沖天的霉味沖得兩人趕緊摀住鼻子,一眼掃過去,除去大殿中間擺著的那口朱漆棺材之外,再無其他,即使在白天,這樣的場景也確實是夠瘆人的。
查文斌一馬當先地走了進去,當他注意到牆壁上的壁畫時,明顯有點詫異,思索了片刻又將目光轉移到另外一面牆壁,那面牆壁就是我所見的畫滿了字符模樣的牆壁,只是他這一看就是一個下午,就像入定了一般,我爸爸在邊上看著他這樣也不敢說話,只能在邊上站著,一直到太陽下山,查文斌才轉過頭對我爸說:「走吧!」
我爸也不敢多問,查文斌囑咐我爸重新把門鎖好,告訴我爸他要先回一趟老家,並給了我爸一道符,讓我爸貼在大門口,並讓爸爸看住我,讓我不要亂跑,他過幾天就回來。查文斌就這麼暫時消失了三天,那幾天我也確實看上去有所好轉,能吃點東西,我媽彷彿看見了希望,整天在家裡拜菩薩保佑;三天之後,查文斌再次來到我家,他先是來看了看我,然後示意我爸出去。
查文斌告訴我爸,根據他的推斷,這座將軍廟可能有兩個來歷:
第一個說法是記載在古籍中的,他回去查閱了師父留下的手抄本,找到了這麼一段話:將軍廟,廟中有三清祖相、瑞獸隱壁;為將者,殺性過凶,轉為煞,善刀喜血,添作血煞,殺生過多,刀身每添亡魂,自身血煞更增三分,久矣,自身煞氣有如修煉,滲入血脈,融合一身,常入魔,天下難克。故常天子以天子龍氣鎮壓不住,遂殺。
為煞者死時常具有怨氣,故死後常秘密火葬。然後人有能耐者,偷其屍葬於深山,常請道士解煞氣,引怨氣。故常立廟,後世道士有難以鎮壓者,常以三清正氣鎮壓,刻以瑞獸避災。
也就是說這座廟可能在某個朝代時出過一個將軍,死後成魔,為了鎮壓這個殺神,特地建了此廟進行鎮壓。因為太平天國時期我們這裡幾乎是被屠村,所以當時的史料也找不到了,這個將軍是誰也就無從考證了。
也有一種說法:這座廟根本就是一個道觀,並且很有可能就是由那個傳說中法力通天的彈子和尚所建,這裡肯定曾經是一個香火旺盛的道觀,並且據查文斌觀察,此處乃是一條水龍和一條小青龍的兩個龍頭相碰的地方,按說是風水極好,不該有如此大的沖天晦氣。
查文斌繼續說,這彈子和尚西去後,一度將門派傳了下去,一直到後來不知出了何事導致這個門派絕跡江湖;直到後期的太平天國時期,這裡的人全部消失之後,又遷移過來一支教派,這支就應該是青蓮教了,為了防止當時的清廷對其剿滅,所以號稱是茅山巫門「趙侯聖主」的一支,於是將此地改名為將軍廟,繼續掩人耳目地幹些勾當,因為查文斌在那堵燒黑的牆壁上隱約看見了青蓮教的聖教令圖案——白蓮花。
而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卻是那幅字符一樣的圖案,據他推斷,那是由道家的一種特殊文字所寫而成,普通人是無法看懂的,若是和道結緣之人則會被攝入其中,極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天宮秘籍《如意冊》,只是以他目前的道行還無法參透其中的意思,但即便如此,也讓他的修行境界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我爸聽完後,也是不懂,但他最關心的是我到底怎麼了?查文斌說,我並無餓鬼纏身的跡象,打開天眼觀測,只看到我頭頂有黑雲一朵和祥雲一朵在上下翻騰,這其中的緣由,也還不能破解,可能需要深入調查才能知曉。
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文斌決定等到夜裡子時陰氣最重的時候,再去將軍廟一探究竟。這一次他是準備充分的,不光一個人,還特地囑咐讓我爸找了兩個殺豬的手持殺豬刀一塊去,那時候農村還沒有進行槍禁,我爸就扛著家裡的獵槍跟著一塊去了。
文斌還沒進大門的時候,就拔出了七星劍和大印,走在最前面,兩個殺豬的站在門外守著,以防發生不測,我爸則站在他邊上。這一次文斌沒有選擇看牆壁,而是直接衝著那口不知名的棺材去的,他的意識裡感覺這口棺材一定是有些問題的。
開棺之前,查文斌也是先給棺材上了一炷香,若是這香能夠順利燒完,則證明這棺材不會有大麻煩,若是香燒到一半滅了,那就說明這棺材裡的主已經不太樂意你在這裡瞎攪和了,趕緊出去吧。
香點完後,文斌又恭敬地給棺材作揖,燒了一半的時候,沒有絲毫異樣,只是那一晚天上的烏雲遮住了月亮,顯得特別黑,照明的工具是三盞礦燈,射在這個不大的廟中,卻總是感覺照不到邊,彷彿有被吞噬的感覺。
查文斌又給牆壁上有太上老君的壁畫上了一炷香,然後就動手開棺。查文斌是個道士,白法事自然做過不少了,這棺材在他眼裡就和拆開一個普通櫃子沒什麼區別。他用帶來的鋼釬撬開上頭的榫頭之後,就準備去挪那個棺材,抬了一把發現沉得很,紋絲不動,就叫來一個殺豬的幫忙,兩個人一人抬頭一人抬尾,正要發力的時候,突然發現插在太上老君壁畫前的那炷香滅了。
查文斌暗叫一聲不好,示意殺豬的放下棺材板,低頭去瞅那插在棺材前的香,那炷香雖然沒有滅,但是就要燒完了。
這事就奇怪了,按說自己怎麼也是道家徒弟,這祖師爺的香是貢給他的,這死人沒意見,這祖師爺怎麼卻有意見了呢?查文斌就往壁畫那邊走了過去。
就在他往壁畫那邊走的時候,突然一聲槍響劃破了天空,這半夜裡,黑漆漆的大殿裡一聲槍響,帶來的震撼可想而知,所有人都轉身看著我爸,我爸眼睛死死地盯著文斌走的方向,槍口所指的位置正是那堵牆壁,獵槍的散彈形成的彈孔瞬間佈滿了牆壁。
查文斌問我爸怎麼回事,我爸說那裡有個白鬍子的老頭,正要伸手摸查文斌的頭,他一看情況不對,就直接開槍了。
查文斌馬上就退了回來,那兩個殺豬佬聽見槍聲,也一併站了過來,四個男人就這樣在廟裡,查文斌拿出羅盤一放,只見羅盤上的指針來回不停地抖動,這說明周圍確實有著什麼在影響著,而他這個修道之人卻未曾發覺白鬍子老頭。
就在他還在想的時候,一個聲音響起:「快看!」是我們村裡的殺豬的陳耀,大家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剛才那堵牆壁留下的彈孔上居然流出了暗紅色的液體,就和血一樣,此情此景,別說是殺豬的和我爸,就連查文斌也是驚嚇到了,何況是在這個不明不白的將軍廟裡,四個人就這樣站在廟裡也不敢動彈。等到硝煙散去之後,除了瀰漫的火藥味,還有無盡的血腥味,兩個殺豬的平日裡雖對血腥味習以為常了,但此刻卻也摀住鼻子,有一個已經忍不住開始乾嘔了,因為這血腥味沖天。
文斌皺著眉頭,提著手裡的傢伙就要上前,三盞高亮度的礦燈照在牆壁上,雪白的燈光夾雜著斑駁的牆壁和汩汩的血水,說不出的寒意從我爸的背脊上升起,他趕緊換了個鹿彈跟了上去,這鹿彈平時是打野豬用的,300斤的野豬,50米以內被擊中必死無疑,他平時也是個膽大之人,此刻也有點雙腿打戰了。
走到牆壁邊的查文斌,不敢大意,直接念出道家神咒之一淨天地神咒: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干羅答那洞罡太玄斬妖縛邪度人萬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誦一遍祛病延年,按行五嶽八海知聞魔王束首侍衛我軒,凶穢消散道氣長存,急急如律令!
三遍神咒過後,廟裡的血腥味似乎小了不少,文斌又招呼殺豬的過來,拿出準備開棺用的撬棍,一頭扎進剛才的彈孔,用力一撬,果然一面磚牆嘩啦啦地倒下,接下來的場面令在場的人無不變色,我爸和其中一個殺豬的直接嘔吐起來。
只見那牆中分明是一個人形的蠟繭,血水正是從上面的數個彈孔中流出的,這古廟的牆壁中為何有個蠟繭?事情到了這一步,恐怕也是超出了大家的想像,難道這人形蠟繭中真的是一個人嗎?
就在這時,突然傳出了「卡卡」的木板移動聲,還沒等大家回過神,對面的蠟繭此刻已經經不住力,「啪」的一聲倒下來,正好摔在查文斌的前面。查文斌大叫一聲:「不好!」趕緊回頭一看,那個剛才沒有撬動的棺材板已經有了些許縫隙。查文斌馬上使了一個「鷂子翻身」,閃到棺材旁邊,一把推過去,將已經破了一個縫隙的棺材板重新蓋上。然後囑咐兩個殺豬匠一前一後地按住棺材板,並且讓他們把手中的殺豬尖刀插在棺材板上,然後掏出墨斗,在棺材上用最快的速度彈出一張網。
傳說這墨斗乃是木匠魯班發明,墨斗困棺據說是為了震住棺材中的殭屍起身,相當於捆仙索一般。
做完這一切之後,查文斌過去檢查那具繭,雖然裹著厚厚一層蠟,但還是依稀可以分辨出裡面有一個人,查文斌打了個後撤的手勢,大家一起撤出,臨走之時,鎖上了大門,然後回到了我家裡。
去我家之前,要經過一道橋,過橋之前,查文斌拿出三道符,一人給了一張,讓三個人拿回去燒了沖水喝下去,等到了我家,讓我爸第二天通知村長報警,然後就去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