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道士1 第一章 小姨的九年預言
    中國道家文化源遠流長,至今已有千年歷史,高人層出不窮,漫漫歲月長河之中,有多少關於道的記載或湮滅於歷史塵埃或流落於民間鄉土,曾經輝煌一時的道家如今多半成了旅遊文化景點……

    有這樣一個道士,他的一生是傳奇的,也是曲折的,更多的是無奈的,他救過很多人的命,其中包括我,也包括我小姨。

    講述最後一個道士:查(zha)文斌的一生——由一個小故事引出的一個人。

    查是一個不多見的姓氏,百家姓是這麼記載的:查(zha)姓是中文姓氏之一,在《百家姓》中排名第397位。一是出自姜氏,炎帝后裔。春秋齊國齊頃公的兒子被封於「楂」,後代以封邑作為姓氏,成為「楂」姓,後來楂去掉「木」字偏旁,成為「查」姓。二是出自羋姓。春秋楚國公族大夫封在查邑,後代以邑地名為姓氏。

    浙西山區有個村子叫洪村,村子裡有一戶徐姓人家,當家的男人是個木匠,做得一手好木工活兒,人稱徐魯班。祖上經常幹的營生就是替別人家打棺材,到了他這一輩,自然也就繼承了家業,雖然有個好手藝,但礙於做的是死人生意,也鮮有平常人家的女子看得上他,幾經波折,托媒人總算是在鄰村娶了個媳婦兒。那個年代有一樣東西欠發達,便是避孕,十年間他們生了三女二男。這家裡人口一多,開支就大,夫妻兩人一商量,媳婦兒就去做了結紮。

    徐魯班是誰?就是我的外公。

    又過了十年,沒想到外婆居然再次懷孕了,外公也不知是喜是憂,這自家媳婦明明做了結紮,為何還能懷上?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十月懷胎,瓜熟蒂落,外公也沒想到自己40歲的人了,竟然還得了個女兒,他給這個最小的女兒取名叫「秀」,也就是我的小姨,那一年是1977年。

    外公老來得女,自然也是歡喜得不得了,待女兒滿月那天,大擺宴席,村間鄰里也都來賀,就在一片喜慶之時,這徐家門前路過一個身著破爛道袍、背著八卦布袋的道士。有好事的人就叫住了這道士,出主意說這戶主人家剛得了個千金,讓這道士給算上一算,看看命相。那道士倒也爽快,過來瞅了一眼襁褓中的小嬰孩,當即掐指一算,突然大驚之色,便把這男主人徐魯班給叫進了內屋,小聲地說道:「主人家,您喜得千金,本來是可喜可賀之事,但小道有一句話,不知道今天當講不當講?」

    外公雖是個木匠,但也通情達理得很,笑著說:「你這道士,有話便說就是,不管講得好與不好,一會兒開席了,都請你喝杯酒!」

    那道士看了一眼徐魯班,說道:「你這小女兒雖然長得漂亮,但恐怕將來不怎麼好養活。」

    外公一聽就急眼了,剛得了個女兒,你這不知哪來的道士就在這兒瞎咧咧,說出這樣晦氣的話,於是上去就推了道士一把:「你這道士太不識抬舉,怎麼能這樣亂說話呢?」

    這道士本來就衣著破爛,被徐魯班這麼一推,竟然把衣服給撕破了,從他懷裡掉出個銅疙瘩,滾落到地上。

    裡面的嚷嚷聲驚著了在房間裡待客的外婆,過來一看,一個衣衫襤褸的道士正在跟自家男人糾纏呢,她上去分開兩人,聽我媽說外婆還真是個人物,先是不問緣由地痛罵了一頓外公的無禮,然後又跟那道士賠禮道歉,拿出針線給他縫補好了舊衣,說什麼也要留下人家吃頓飯。那道士推脫不過,便和眾人一道入席,幾杯小酒下肚,臉色一紅,就開始吹自己是茅山掌門,道術了得,不想卻引得賓客哄笑……

    不知那道士是喝多了還是怎的,席間眾人再次問起這個嬰孩的命相,他竟然再次說道:「這小女娃娃是一個短命兒啊,很不好養活,只怕將來有難啊。」眾人一聽,心想你這道士還敢口出狂言?特別是外公,剛剛壓下去的火頭,噌地一下又躥起來,他跑進屋內拿出一把斧頭就要砍過去,幸好被眾人攔下,便在那裡破口大罵。

    外婆這回可是聽得真真切切,不免臉上也掛不住了,朝著那道士喊道:「哪裡來的野道士,我好心招待你,你卻這樣詛咒我的女兒!快點滾出去!」

    不想那道士被這般辱罵,卻也不惱,摸了摸胸口,又看看天,掃了一眼眾人,說道:「主人家不要生氣,小道也是實話實說,你這個女娃娃,恐活不過九歲,若是到時有難,可以來安縣五里鋪找我。」說完,朝著眾人作了個揖,轉頭就走……只留下眾賓客面面相覷和外公一家人氣得直哼哼,雖然大家都勸說不要當真,但在本有點迷信的外婆心裡還是留下了一個陰影。

    轉眼間已是九年之後,小姨不僅長得健康聰明,而且還十分漂亮,尤其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討大人歡喜,慢慢地外婆家的人對於九年前道士說的那番話也逐漸忘記了。

    農村裡有不少地方死人了要大辦喪事,也就是所謂的喜喪,全村的人都要過去幫忙治喪,大家還要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好不熱鬧,但是一定有一份菜是每家都有的,就是一份白豆腐,所以白喜事也叫作吃豆腐飯。

    1986年的夏天,也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天,洪村裡死了一個老人,在那個物質相當匱乏的年代,有一場白喜事,意味著可以打打牙祭,外公和外婆帶著小姨去吃豆腐飯。

    席間,小姨也跟著吃了不少油水下肚,宴席完畢,一家三口趁著天上的星星亮光往家裡趕路。那戶人家離外婆家有兩里地,在必經的路上,有一個水庫,三百來米長,那個水庫我小時候還時常偷跑去游泳,每次都是被外婆抓回來一頓好揍,也不說緣由……

    那一段路是沒有人家住的。這兩里地,走走也就十來分鐘,況且這一條路,平時也走得不少。那一晚的月亮、星光都特別亮,照得那條小路一片慘白,根本就不需要手電來照明。

    夏天的農村,有一樣東西總是能吸引小孩子,那就是螢火蟲,小姨在追逐著前面的螢火蟲,一邊追一邊笑,蟲子一閃一閃地往前飛,小姨就跟在後面跑,後面的外公和外婆也離著不遠,笑呵呵地看著孩子。

    外公抽著旱煙對著外婆說:「是誰說我家閨女不好養的,這孩子自打出生,就連個小病也都不曾生過,我看那道士就是個江湖騙子!」

    外婆叮囑著小姨跑慢點,沒一會兒,就到了家。

    小姨本來小時候是跟著外公外婆一塊睡的,長大些後,就把她給安排到她三姐那裡去睡了,外公有四個女兒兩個兒子,大姨、大舅和我媽都已經成家了,就剩下這三姨和小姨以及一個小舅還在家裡。

    睡覺前的小姨跟三姨說著今天吃席吃著的好東西,惹得三姨好生羨慕,自從這妹妹降臨之後,外公家有點好的,都是盡可能地留給小姨,就拿吃玉米來說,小姨拿到的永遠是靠頭的那截,三姨吃的永遠是尾巴上那半截。不過小姨確實也惹人喜歡,三姨給她洗了腳,就把她抱到床上去了,在三姨陪伴下,小姨很快就入睡了,一直到後半夜的一聲驚叫劃破了徐家已經平靜了九年的生活。

    發出這聲驚叫的不是別人,正是原本已經熟睡的三姨。

    在小姨入睡之前,一切都很正常,到了後半夜,三姨迷迷糊糊地聽到窸窸窣窣的起床聲,她以為是秀要起夜,這孩子平日裡是不起夜尿尿的,怎麼今晚爬起來了?借助窗戶外的月光,她看到九歲的秀兒爬起了床,她以為妹妹只是起床尿尿,所以也沒在意,於是一個轉身繼續睡覺了。

    過了大概一支煙的工夫,三姨忽然被驚醒了,因為她沒有感覺到妹妹回被窩的動靜,於是轉過頭想看看。

    這一轉頭不要緊,三姨看到了這輩子最恐怖的一幕,窗戶前的妹妹,朝著窗外的月亮跪著,一個哆嗦把還有點迷糊的三姨給徹底嚇醒了,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故意壯著膽子咳嗽了一聲,沒有反應。三姨這人自小膽子就特小,一隻老鼠都能把她嚇得半死。

    三姨輕輕地對著小姨喊了聲:「秀。」但是跪著的妹妹依然沒有絲毫反應。

    三姨又大聲再喊了一聲:「秀,你咋了?」妹妹還是沒有反應。

    她趕緊下床,連鞋子也顧不上穿,下地去看妹妹。三姨光著腳幾步邁向跪著的妹妹,把手按在她的背上想轉過妹妹,卻發現平時手無縛雞之力的妹妹,居然沒有被她轉動,藉著月光,三姨繞到前面去一看,她看見了她這一輩子最難忘的畫面,跪著的妹妹,嘴巴裡嚼著用來點亮的白蠟燭。

    那時候的農村經常沒有電,所以大家不得不總是用蠟燭來代替電燈,並且還捨不得用呢。

    此刻的小姨嘴裡嚼著蠟燭,面無血色,眼神呆滯而無神,一動不動地看著月亮,三姨嚇得發出了這輩子最大的叫喊聲:「啊……」

    這一叫,叫醒了外公外婆和尚未成家的小舅,也叫醒了小姨在出生的時候就被人算到的那個劫難。當外公披著外衣跑到她們房間的時候,三姨已經說不出話了,啪地一下,打開電燈的一剎那,小姨已經昏厥在地上,旁邊的蠟燭上咬痕清晰可見。

    當外公抱起小姨的時候,看著她的臉色和嘴裡的蠟燭也驚住了,全家人把目光轉移到那跌倒在地的三姨身上。

    外婆一把拉起三姨:「這是怎麼回事兒?你妹妹怎麼了?」

    三姨當時已經完全嚇得說不出話,只有不停發抖的身體和打著戰的牙齒告訴眾人她彷彿看見了很恐怖的一幕。

    外公抱起已經昏迷的小姨放到床上,外婆抱著發抖的三姨,而才12歲的小舅手裡抱著的那條小黑狗在進了這個屋子之後就開始狂吠,不停狂叫有點瘆人,外婆不耐煩地讓小舅把狗抱出去,只是那條狗出去後,又在房門外叫,只是不進來。

    外婆可能也被叫得有點煩了,於是就對著那條狗大喝了一聲:「再叫,再叫把你宰了!」說來也奇怪,一聲大喝過後,那條黑狗居然嚇出了尿來,然後夾著尾巴就跑回了狗窩。

    過了一會兒,逐漸平靜下來的三姨跟外公外婆講述了自己看見的那一幕,把外公外婆也聽得汗毛都豎起來了。三姨說完,忍不住又開始啼哭,卻被外婆一把摀住了嘴巴:「不准哭!」

    三姨只能強忍著恐懼,哼哧哼哧地出著粗氣,過了沒一會兒,小姨開始迷迷糊糊地動彈了,然後就開始吐,狂吐,吐出來的東西夾雜著腥臭,有剛吃下去的蠟燭,也有已經呈現半消化狀態的晚飯,真是五顏六色,讓人作嘔。

    外婆其實是懂一點土醫術的,那麼晚了也沒辦法,就燒苦丁茶給小姨喝。這個苦丁茶我小時候也在外婆家喝過,治療小孩吃壞了肚子很有效,具體是將雞肫外面那層皮曬乾,外加茶葉放在鐵板上烤,烤焦後,磨碎了沖水喝下去,能祛除小孩積食,據說有驅邪氣、助消化的作用,真的挺有效。

    外婆按照積食的土方法給小姨灌了苦丁茶下去,小姨卻死死地咬緊牙齒,反正就是灌不下去,偶爾灌下去的一點也被她給吐出來了。

    最後沒辦法,外婆讓外公捏開小姨的嘴巴,讓小舅按住她亂踢的腳,強行給她灌了不少下去。

    這苦丁茶灌下去後,小姨倒是安靜了一會兒,只是三姨再也不敢睡了,於是外公和外婆留在了小姨的房間裡陪著小姨睡,讓三姨和小舅舅去他們房間睡。

    此時的小姨已經有點清醒了,沒一會兒,倒是不吐了,又開始拉肚子,如此反覆地折騰到天亮,第二天一早就被送到鎮上的衛生院去了。

    衛生院的人一看,說怕是吃壞了,按照急性腸胃炎給小姨打點滴,護士剛把針頭插進小姨的手臂,就被小姨一把給扯了,她怎麼都不肯配合醫生治療,最後醫生沒辦法,改用屁股針注射,還需要外公死死地抱著她,不讓小姨亂動彈。如此折騰了半天,小姨還是不停地吐苦水,鎮衛生院的醫生建議外婆將小姨送到醫療條件更好的縣醫院去看看。

    當天中午,外公外婆帶著小舅和小姨搭車去縣城,到了車上之後,因為暈車,所以外婆抱著小姨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那時候的公交車是很緊張的,外面擠著上車的人很多,包括小舅和外公兩人。

    外婆拉開車窗想透口氣,突然小姨一個箭步從窗戶口鑽了出去,剛好被外面的外公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小姨一邊哭一邊喊:「媽,別帶我去醫院,我這個病治不好的,我要死的,你帶我回家……」任憑外公怎麼哄,小姨就是哭個不停,死活不肯上車。那一年她才九歲啊,小姨說的這句話,是小舅後來親口告訴我的,因為他當時在場,可是小姨卻告訴我她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只依稀記得自己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別的就不清楚了。

    話說,在外面接住小姨的外公把小姨又從窗戶塞進了車子,外婆這回可把小姨抓緊了,一把把她牢牢地抓好,任憑她哭喊也不理睬,車子載著一家人緩緩地駛向縣城。

    到了縣醫院,拿著鎮醫院開的介紹信,院方馬上給小姨安排了住院,醫生檢查了一番後,開始也按照吃壞了東西的方式治療,在治療期間,小姨不止一次地趁大人不注意,跑出醫院。到最後實在沒辦法,外婆一狠心用布條子綁著小姨,也不敢睡覺,幾個人輪流看著她,就連上廁所也是在病房裡解決,哪裡還敢放她出去。

    1986年,那時候大家的生活條件普遍不好,醫院也是吃食堂的,起先小姨對外婆從食堂打來的飯菜不是打翻就是一口也不吃,全靠營養液維持著。

    大概是住院的第三天,那天中午外婆照舊去食堂打飯,打來的飯,大家一嘗,是半生的,飯沒燒熟,也就是俗稱的夾生飯。奇怪的是,這一次放在小姨面前的那碗夾生飯卻讓小姨流了口水,她第一次開口說自己要吃飯。

    外婆詫異地給她解開布條子,小姨幾口就把一碗半生的米飯給吞了下去,並且嚷嚷著還要吃,結果外公外婆二姨以及小舅手中的夾生飯都被小姨一個人給吃了,肚子鼓得很大,但她嚷嚷著還要吃,這可嚇壞了一家人。外婆趕緊過去找了醫生過來,醫生一看這孩子都成這樣了,哪裡還能再吃,連輸液管都給拔了,給餵了點消食片就走開了。

    晚飯時間,米飯正常了,小姨又開始不進食了,本以為是她中午吃多了,但第二天、第三天,無論是多好的飯菜放在小姨跟前她都不張嘴,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第四天的晚上。

    那天晚上小姨還是不吃飯。看著日漸消瘦的小姨,外婆含著眼淚心疼得要命,怎麼哄都不管用,無奈之下外婆去外面花錢買了一份夾生飯給小姨試試,結果不出所料,小姨又吃了個精光,一直吃到肚子又鼓起來為止。這種情況,醫生也解釋不了,只是叮囑不能給她吃這種夾生飯了,小孩的腸胃本來就不好,這種食物反而容易加重病情。

    之後兩天,家裡人不敢再給她吃夾生飯了,醫生對小姨也沒辦法,一直持續到第七天的時候,小姨突然又昏厥了,並且開始抽搐和口吐白沫,心跳、血壓都開始下降。醫生說,還是準備後事吧,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也不知道是什麼病。

    那時候的外婆很堅強,她也沒有哭,只說了一句:「要死也不能死在醫院裡,不管怎樣也要拉回家去!」說著就連夜叫車給拉回了老家。回來的路上外婆想起當年的那個瘋道士,讓外公再去找他,可那是九年前路過這裡的一個瘋道士,那時候既沒有電話,又沒有名片,茫茫人海,從何找起?

    外婆回想起那瘋道士曾經提過一個地方——安縣五里鋪,便趕緊差外公騎著自行車前去。外公火急火燎地一路問人,終於在一個小鎮上打聽到了那地方,等趕到五里鋪已是天黑,見人便打探此處有沒有一個道士,幾經詢問,終於有了點眉目:一個上了年紀的大爺指點外公說,五里鋪往西有一個小村子,不過偏僻得很,要經過一片板栗林,下面是墳地,過了墳地,再走五里路,以前據說那兒是有一個道士,至於姓甚名誰就不知道了。

    外公謝過老人家,乘著月色,趕夜路,路過那片板栗林子,也不知是螢火蟲還是鬼火綠油油的一片,嚇得他拚命地蹬著車腳踏板,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狠的,爬起來顧不得檢查,咬著牙往前趕,等到那個小村子的時候,已是痛得滿頭大汗,坐在村口檢查了一下,連骨頭都要看見了,外公是很疼愛這個小女兒的,也是急了,就蹲在路邊大哭起來。

    就在外公哭的時候,村口一戶破草房裡出來一個年輕男子,濃眉大眼,鼻樑高聳,一襲白色長袍,一派仙風道骨的樣子,趕上來就問外公是咋回事。

    外公這個人也真的是個急性子,就跟一個陌生人「竹筒倒豆子」,把事情就講了。

    聽完外公的講述,那個年輕人就說:「大哥,你別著急,你先隨我進屋慢慢說,我給你包紮一下。」說著就引外公進了屋子。進去之後,外公看到這間不起眼的茅屋裡,牆壁上掛著道家三清的畫像: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那人給外公泡了杯茶,示意外公坐下來,看外公的傷口,一看好大一個口子,連褲子都給劃破了,血浸濕了布料,又進屋拿了草藥給傷口先敷上,再用白布給包起來,暫時止住了血,不過外公還是痛得心慌。

    包紮完,那人又起身給外公泡了杯茶,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外公一口喝下去倒也奇怪,內心的不安逐漸就平復了,傷口竟然也慢慢地不疼了。外公這才開始一番敘述,講了事情的原委,問這男子可知這裡曾經有過一個老道士。

    不想那男子竟然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要找的應該是我師父,可惜三年前他已經歸天了。既然師父生前有交代你來找他,那麼大哥要是信我,就由我過去看看,你看行不行?」

    外公一聽人死了,這還有什麼辦法,只能是死馬當活馬醫了,當即連連點頭,生怕這個人等會兒也找不到了。

    那男子問了小姨的生辰八字,又拿出羅盤掐指算了算,對外公說道:「如果不出意外,你這小女兒怕是活不過這個月的十五了,家師九年前就曾告誡過,沒想到你們不但沒有相信反而還……唉!」

    外公一聽就立馬給男子跪下了,痛哭起來:「當年我們誰也沒想到那個瘋道士,哦不,那個道長說的是真的啊,這,你看,這可怎麼辦?」

    一切或許都是命中注定,男子一邊扶起外公,一邊自語道:「罷了罷了,你稍等會兒。」

    不一會兒,那男子便從旁邊的廂房出來,身著一身金絲銀線的道袍,頭戴八卦帽,腳踏白色八卦鞋,還背著一個八卦乾坤袋,對外公說道:「你且帶我去你家,越快越好,你要是現在能走,馬上就出發。」

    外公看這男子一身道士裝扮,知道自己遇到了懂行的人,趕緊就起身,兩人連夜趕回外婆家。殊不知,外公這一趕路,也為日後他的腿落下了毛病,從此走路就有一點兒瘸了。

    要說外公平時也是村子裡的好勞力,但此刻腿腳有傷,那道士說得又急切,只能咬著牙堅持,這個男子就是後來跟我們家結下不解之緣的查文斌。那年的查文斌育有一兒一女,是對龍鳳胎,過著清貧的農村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等到了外婆家,外公對外婆講明了來歷,就帶著查文斌去小姨的房間,奇怪的是這一次小舅的那條小黑狗看見文斌的時候格外親切,撒歡地抱著他的腿,要知道這條狗平常對生人是很凶的,據說連我爸爸也差點被它咬。

    文斌摸了摸小黑狗的頭,笑笑就進去了,並且讓其他人候在外面。一炷香的時間後,查文斌出來,面色有點沉重。外婆很緊張地問:「道長,情況怎麼樣?」

    查文斌也沒說什麼,只是讓外婆準備一張桌子放在門外,外婆哪裡敢怠慢,趕緊就去搬了張小桌子擱在門口,接著查文斌又叫外婆準備一份倒頭飯(倒頭飯就是把碗裡的米飯盛滿,按結實後,整個倒出來,讓米飯呈現出碗的形狀,然後再把米飯倒置在碗裡,保持米飯碗底朝上的姿勢,而且一定要半生的米飯)。

    擺好案子之後,中間一碗倒頭飯放著,那男子從乾坤袋裡拿出三根香、一沓符紙、一盒硃砂、一支毛筆,又讓外公把小姨的床抬到正對著房門的位置,並且讓外公拿麻繩捆好小姨。

    再說那時候的小姨,自從文斌進去之後,就一直亂動,連外公這個成年男子都差點按不住她,彷彿一夜之間就變得力大如牛。聽了道士的話,外公就用麻繩捆住小姨,後來我才知道這條麻繩不僅是為了不讓小姨亂動,更多的作用恐怕是鎖魂,也就是捆住小姨的魂魄,不讓她魂魄出竅。

    捆好小姨之後,道士又拿了個黑黑的石頭樣子的東西塞進了小姨的嘴巴裡,說是為了防止等會兒她咬舌自盡。弄完這一切後,道士恭敬地把三根香點燃。那種香比我們見到的普通的香要長,要粗一點,顏色偏黃,可能就是傳說中的貢香,說來也怪,這屋子裡並沒有風,但是點燃的香出的煙卻由三股合成一股,然後竟然慢慢飄向小姨的房間裡。

    接著,文斌拿出一方硯台,我外公是個愛好書法之人,一見那硯台就識得那不是普通的硯台,那是一方白銅墨盒硯台,形狀呈八卦模樣,只是這方硯台中間的部分是紅色,而不像普通硯台是黑色的。

    道士看了一眼小舅舅,摸了摸他的頭,笑著對他說:「小娃娃,你去撒點尿來,裝在碗裡接好拿進來給我。」

    外婆趕緊又拿了個大海碗,領著小舅就出去了。不一會兒,小舅的尿就拿了進來,那道士倒了一點尿進了硯台,然後把那盒硃砂放進了硯台,攪拌之後,拿起毛筆開始在符紙上畫起符,畫符的時候筆不離開紙,全部都是一筆連到底,總共畫了八道符,然後分別貼在小姨房間的八個方位。

    說來也奇怪,當最後一道符貼完之後,床上的小姨竟然發出了驚恐的吼叫,只是嘴巴裡被塞著東西,也聽不清是什麼,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不安地擺著頭,像是很恐懼,又像是很憤怒!

    文斌連瞧都沒有瞧掙扎著的小姨一眼,反而快步走過去,腳踏七星步,每走一步,就畫一道符,然後手指一拈,也不知道是怎麼弄的,那符紙就燃燒起來,然後嘴裡開始唸咒,床上的小姨隨著文斌的咒和符紙,開始不斷掙扎,一個只有九歲的小女孩,似乎就要掙脫那根手指粗細的麻繩,連床板都咯咯作響,臉色由白轉青,嘴裡不停發出聲音:「呼……呼……」也聽不清楚是什麼。

    總共燒了七七四十九道符之後,小姨的力氣似乎也用盡了,只剩下大聲的喘氣聲,外婆一家人也嚇得不敢動彈,只是文斌臉上的神色反而越來越凝重,漸漸地居然開始出汗了,最後一道符燒完已是汗流浹背。

    道士席地而坐,喝了一杯外婆遞過來的茶水,看上去十分疲憊。他坐了大約有三分鐘,才站立起來,顯得很虛弱的樣子,對著外公招招手,小聲喊道:「屋裡不要再留人了,全部到門口去,我有話跟你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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