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這種變態就該當場擊斃才是,留著又危險又浪費飯。
不對,他不僅僅是個殺人魔了,他,恐怕已經不是人了。
「醜八怪。」血液順著朱翊凱的左臂往下流淌,他卻渾然不覺,嘴角上翹,「等我將你那顆鞋拔子腦袋砸爛,看你還用什麼器官說大話。思齊,帶小舟走!」
「你能行嗎?」
「廢話那麼多,是想我先給你一鑭嗎?」
「保重。」瞿思齊拉起白小舟,拖著她就跑,白小舟急道:「至少讓我把他的傷治好……」
「再治一個人,你還能站得起來嗎?」
「可是……」
「放心吧。朱翊凱沒你想得那麼弱,他能搞定。」
白小舟吃了一驚,抬頭看他那張堅定的臉,他和凱子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互相信任到相信對方的每一句話的呢?這就是戰友吧,同生共死的戰友。她也要相信他,相信他一定能夠解決。
「開始。」朱翊凱抬起胳膊,將金鑭在空中劃了一個弧線,鑭身在黑暗中漾起淡淡的金光,「讓我看看你這個醜八怪究竟有多強。」
瞿思齊腿一軟,跌倒在地,白小舟扶住他:「你沒事吧?」
「沒事,剛才中彈,失血太多,剛開始還沒覺得,現在頭暈得厲害。」瞿思齊勉強露出一道笑臉,「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白小舟摸了摸他的額頭,都是虛汗,扶他靠牆坐了,掏出一塊巧克力:「吃點這個補補。」
「失血吃巧克力?」
「不吃還我。」
「我吃,我吃。」他將錫箔紙撕開,塞進嘴裡,「這什麼巧克力,味道這麼奇怪。」
「我做的,加了點兒料。」
「噗。」瞿思齊將一嘴巴的巧克力都噴出來,「你加了什麼?不會是老鼠藥吧?」
「呸,要毒死你我一定用斷腸草!」白小舟怒道,「這是我小時候跟外公學的偏方,可以補氣血的,你不吃也不要浪費啊。」
忽然間,瞿思齊的臉色變了,瞪圓了眼睛,直勾勾盯著她身後。
「小舟,千萬別回頭。」
白小舟頭皮一陣發麻:「我,我後面有什麼?」
瞿思齊管不了那麼多了,將她攔腰抱起,轉身就跑。她盡力仰起頭,第六感告訴她,走廊盡頭有什麼東西過來了,卻看不到任何人影,但是牆壁上卻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黑色污漬。
不對,那不是污漬。那是手印!密密麻麻,整面牆都是手印,那些手印朝他們的方向蔓延,就像一大群隱形人扶著牆壁追過來了。
「怎,怎麼可能,難道它們也吃了金甲菊?」
「別管它們吃了什麼了,快跑才是真理。」他一路狂飆,忽然停了下來,白小舟急道:「怎麼不跑了?」
「到盡頭了。」
走廊盡頭是死路,只有一扇窗戶,窗外是十米高樓。
「我們剛才似乎跑到四樓來了。」瞿思齊又露出死了爹的表情,「要不,咱跳下去吧。」白小舟心想你坑爹啊,跳下去我們都死了。
「既然逃無可逃,就只能迎戰了。喂,你先把我放下來。」這小子哪裡來的力氣,扛著我這一百多斤還能跑得這麼快。
瞿思齊拔出劍,看著越來越近的血手印,皺起眉頭:「它們數量太多了。」
「等等,你不覺得奇怪嗎?」
「什麼奇怪?」
「那些血手印,在牆上分佈得好均勻。」
「是啊,每一個手印與手印之間的距離都相等。這麼說來,難道是……」兩人互望一眼,瞿思齊頓時信心滿滿,「我明白了,小舟,你瞧好了。」
對方並不是有很多人,而是只有一個人!
「喂,等等……」白小舟的話還沒有說完,瞿思齊已經衝了上去,從懷中掏出一瓶墨汁,朝前方猛地噴出去。一個人影在墨汁下顯出形狀,那人足足高三米,身體異常寬大,白小舟能夠感覺到它身上瀰漫出來的恐怖寒氣。
「思齊,快跑!快!」
「我是臨陣脫逃的人嗎?」瞿思齊一劍刺過去,那高大的怪物朝他吐出一口寒氣,從劍尖開始結冰,一直蔓延到他的胳膊。白小舟大驚,朝他跑過去,他大喊:「別過來!別把我看扁了!」
「可是……可是他拿著斧頭啊!」
「他就算拿著火箭筒我也能打敗他!」刺骨的冰冷從手臂傳來,他咬著牙,大吼一聲,竟然將冰晶震碎了。那把劍朝怪物的肚子刺過去,直直地刺進它的身體,怪人的巨斧也砍了下來。
骨碌碌,有什麼東西落在怪物的腳下,瞿思齊低下頭,看見一顆拔掉了環的手榴彈。
「不是吧,這裡怎麼會有……」話還沒有說完,炸彈轟然炸開,白小舟覺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捲了起來,朝後拋去,撞破了窗玻璃,急速下落。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片漆黑之中,有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在耳邊輕聲地呼喚。
「誰?誰在叫我?這是哪兒,為什麼我什麼都看不見?」
「因為你還沒有習慣黑暗。」那聲音低聲說。
白小舟睜著眼睛看了半天,眼睛總算是適應了。身邊依稀有個人影,看起來像個男孩,比自己要稍微矮一點,大概十三四歲。
「我這是在哪兒?」
「精神病院。」
「不對啊,我不是從窗戶跌出去了嗎?」
「只要進入這家醫院的人,都不可能出去了,哪怕是跳樓,摔也是摔死在病院裡。」
白小舟努力想看清那少年的面容,但光線太暗淡,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你又是誰?」
「我是這所醫院的病人。」
白小舟心頭一冷,糟了,是個精神病人,上天保佑他可千萬不能是有暴力傾向的。
「你叫什麼啊?」白小舟壯著膽子問。
「我叫夏兮。」
「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噓——」夏兮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點兒聲,別把那些東西引來。」
「那些東西?什麼東西?」
「你不會沒看到吧,就是外面的那些怪物啊。」夏兮壓低聲音說,「大概是五六天前吧,我在自己的病房,聽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就趴在窗戶那裡看。我看到一輛全副武裝的裝甲車開到了醫院門口,幾個特警從車裡押了一個人下來,那人頭上蒙著黑色的面罩,當時我就覺得很奇怪,他的頭好像特別大。他們把那個人押進病院,關進後面那棟重症樓,當天晚上就出事了,到處都是慘叫聲。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敢出去,一直躲在這裡。」
夏兮所說的那個人,就是007口中那個拿刀在街上亂砍的精神病人吧。不過真是奇怪,一個普通的精神病人,需要用裝甲車護送嗎?
「我又是怎麼到這間屋子來的?」她問。
「我聽到外面有響動,剛開始還以為是怪物來了,嚇得不敢做聲。後來聽見外面沒動靜,一時沒忍住,從門縫往外偷看,就看見你趴在那裡,一動不動。」
白小舟這才想起自己跌出窗戶之前發生的事,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激動地抓住夏兮的肩膀:「你,你告訴我,我出現之前,是不是聽到了爆炸聲?」
「沒有啊。」夏兮搖頭,白小舟不放心,又問:「你仔細想想。」
「真的沒有,如果有爆炸聲,我不可能聽不到。」夏兮說得斬釘截鐵,一時間白小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擔心,她明明記得炸彈爆炸了,自己就是被爆炸時產生的氣浪掀出去的,不過奇怪的是她身上並沒有傷口,只有一些很輕微的擦傷。
或許,根本就沒有炸彈爆炸,將她掀出去的是別的什麼東西?
思齊,或許還活著?
胸口像被什麼東西堵著了,鼻子一酸,眼淚流了下來,她抱著自己的膝蓋,將臉埋在膝蓋裡抽泣,思齊、凱子,你們千萬不要有事啊。
「別哭啦。」夏兮說,「你能活著已經很不錯了。」
白小舟擦去腮邊的淚水,側過頭來看他:「對了,夏兮,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啊。」夏兮很認真很認真地想,「我記不起來了。」
他果然有精神疾病啊,是不是健忘症呢?白小舟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係,你只需要記得將來如何出去就行了。」
「出去?我還能出去嗎?」夏兮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趾。
「能的,我會想辦法治好你。」白小舟安慰他,「然後通知你家人來接你。」
「家人?我……我想不起我的家人是誰,他們也從來都沒來看過我。」夏兮的聲音說不出的落寞。他一個人在這個瘋子聚居地生活,一定很孤獨吧。
「沒關係,我有個朋友,他是警察,他能幫你找到你的家人。」
「找到了又怎麼樣?他們都不要我了。」
白小舟的心隱隱作痛,夏兮只是個迷失了自我的可憐孩子,她想不通,為什麼他的家人不要他了,失憶症雖然不好治癒,至少不會發瘋啊。
「不管怎樣,我們要想辦法出去。」白小舟拍了拍他的手,「你在這裡等我,我先去找我的朋友。」
夏兮抓住她的手,祈求道:「不要,不要丟下我,我一個人在這裡好難過,我不想死在這裡。」
「你聽我說,」白小舟抓住他的雙肩,「外面很危險,我連自己的安危都不能保證,又怎麼能保護你?」
「我能保護你。」夏兮認真地說,黑暗中只有他的眼睛又大又亮,「我,我雖然記性不好,可是我對這家病院很熟悉,我能帶你走出去。」
「很危險的。」
「我不怕危險,我只怕一個人,你不知道一個人的感覺有多可怕。他們總是把我關在房間裡,一整天都沒人來,我只能自己跟自己說話,求求你,別丟下我。」說到後來夏兮的嗓音裡都帶了哭腔,他的手在微微顫抖,白小舟握著那雙手,實在不忍心就此放開,咬了咬牙:「好吧,我帶你走,拼了我這條命不要,我也要保全你。」
「我相信你,姐姐。」
這聲姐姐喊得白小舟十分受用,她牽起他的手,小心地將門推開一條縫兒,四下裡看了看,走廊上安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小兮,我們現在在哪兒?」
「這是精神病院主樓三樓,重症病房。」
「重症?」白小舟壓低聲音,「重症患者不是都在後面那棟樓嗎?」
「有暴力傾向的才關在那裡。」
白小舟點了點頭,握緊他的手說:「我記得之前我和思齊在四樓,我們到四樓去看看。」
夏兮點了點頭,兩人小心翼翼地走過樓道,兩旁的房間都安安靜靜,聽不到任何響動。
「卡嗒。」
兩人的步子一頓,齊齊回頭,望向聲音傳來的那間病房。
「姐……」話還沒說出口,已經被白小舟死死摀住,他抬起眼瞼看她,她朝他搖了搖頭,將他護在身後,踮著腳尖來到那間病房門口,從門上的小窗往裡看。
「啊!」一個人猛地撲在門上,發出淒厲的慘叫,白小舟大受驚嚇,往後退了幾步,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啊啊!」屋子裡的人還在慘叫,不停地拍打著門板,門上的小窗只露出他一雙血紅的眼睛。
白小舟爬起來,拉著夏兮就跑,樓道裡到處都是血跡,地上的血一團團,踩上去像踩在了泥地裡,黏黏的,混合著破碎的肉片,令人作嘔。越往前走血跡越多,死屍也多起來,好在他們都靜靜地躺著,死狀雖然恐怖,卻沒有爬起來。
夏兮緊緊拉著她的衣擺,直往她身後躲。白小舟摟住他的肩膀:「別看,越看就越害怕。」夏兮點了點頭,卻更害怕了,她能夠感覺到他的小手冰涼。
一路走來,雖然遍地血腥,卻沒有遇到之前的怪物。爬上四樓,樓道裡的情形和三樓差不多,她看了一圈,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一個東西來。
「這是什麼?」夏兮問。
「是思齊的墨水瓶。」她環顧四周,在牆上發現了潑出去的墨水,這些墨水是思齊的必備之物,專門用來對付隱形人。
不過,這裡並沒有爆炸的痕跡,之前她所看到的手榴彈難道是幻覺嗎?
「姐姐,你看。」夏兮忽然指向窗外,白小舟回頭,看見對面那棟樓的窗戶裡有人緩緩走過。
「是思齊!」她驚呼。
「是姐姐的朋友嗎?」夏兮擔憂地說,「那得趕快過去救他,對面那棟樓就是重症病房啊。」
白小舟深吸了口氣,思齊怎麼會在重症樓裡?他去那裡做什麼?
身後忽然響起嗡嗡聲,像蜜蜂飛舞。等等,這裡怎麼會有蜜蜂?
「姐姐,小心!」夏兮大叫,白小舟將他一推,自己也因慣性後退兩步。一隻電鋸在他們面前快速劃過,她甚至能夠感覺到銳利凶器所帶起的勁風。
她以為又是一個怪物,但她錯了,那是一個人,一個貨真價實的人,身上穿著醫生的白大褂,手中拿著手術用的大電鋸。他似乎很累,胸口快速地起伏,哼哧哼哧地喘氣,至少這說明他活著,但他眼神迷亂,泛著瘋狂的光。小舟認得那個眼神,小時候她被一條瘋狗追,那瘋狗就是這樣的眼神。
「殺,殺光你們。」他喃喃自語,將電鑽舉了起來,刺向白小舟。白小舟躲閃不及,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他的手腕,拚力制止那嗚嗚轉動的凶器。
這個時候,她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她的右手並沒有戴手套,若換了平時,這個瘋子應該早就中毒倒地了啊。
「放開姐姐!」夏兮不知道從哪裡撿來一把手術刀,一刀刺進他的腰際。他痛得大吼,白小舟乘機一腳踢在他的要害處,翻身一滾,從他身下滾了出來。他站立不穩,身子往前撲,正好撲在電鑽上,血肉模糊的聲音響起,那是電鑽切割皮肉和胸骨的悶響。樓道裡迴盪著那人的慘叫,白小舟一把抱住夏兮,摀住他的眼睛:「別看,快跟我走!」
她拉著夏兮飛奔,一路上遇到不少人,有的穿著白大褂,有的穿著病號服,渾身是血,渾身是傷,目光混濁,像極了電影裡的喪屍。但白小舟知道他們還活著,他們呼出的腐朽氣息熏得她幾欲嘔吐。
「他們都瘋了。」夏兮緊緊攥著她的手,「都瘋了。」
白小舟一腳踢開一個朝她撲過來的瘋女人,衝進了後面的花園。花圃中一個男病人正掐著一個女病人的脖子,眼中全是瘋狂,一邊掐一邊喊:「我殺了你,殺了你這個妖怪!妖怪!」
這個時候,白小舟才想起,這一路過來,遇到的人不少,偏偏就是沒遇到妖怪。
真是奇怪了,之前所遇到的那些怪物,都到哪裡去了?
「姐姐,有,有人抓住了我的腳!」夏兮忽然叫起來,白小舟低下頭,果然看到一隻慘白的手從草叢中伸出來,抓著他的腳踝。她一腳踩上去,聽到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