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但朱琨還沒有找到,不良少年那邊也沒有音信。轉眼已經過了三四天,白小舟有些焦急,再這樣下去,就算找到了,恐怕也是屍首一具了。
她看著玻璃罩裡的加蘭,不知是不是符咒的緣故,雖然看門老頭的屍體已經化成了黑凶,一身黑毛,指甲長得老長,黑漆漆的,已不像人類,不過卻沒有起來行兇。
她依稀記得,加蘭曾經說過,她有個男朋友,被她最好的朋友搶走了,等等。她好像說過一句什麼話,很重要的話,她給忘記了。
是哪句呢?
「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有人幽幽地在她身後說了一句,她茅塞頓開:「沒錯,就是這句,謝謝……」白小舟轉過身去,身後什麼人都沒有。
這個時候,她才想起,這裡是051研究所,門上有鎖就不必說了,還施了術法,普通人和普通非人都無法打開。
那麼,剛才說話的人是誰?
她覺得汗毛都豎了起來,斜著眼睛往旁邊的玻璃罩看去。
原本全身腐爛的加蘭忽然一躍而起,「啪」的一聲貼在玻璃罩上,臉上的皮膚和肌肉都已經腐爛殆盡,那雙白多黑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她,喉嚨裡嘶吼著什麼,似乎想對她說什麼,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這是當然的,因為她的聲帶已經爛掉了。
白小舟剛開始被嚇得夠嗆,看她出不來才敢往前走了兩步:「你想說什麼?」
加蘭用顫抖的手在解剖台上寫了一個字,然後軟軟地倒下去,呼出最後一口氣,不再動彈。白小舟知道,這個時候她是徹徹底底地死了,再無詐屍的可能。她湊過去看那個字,是個『王』字。
王?難道刺死她的那個人姓王?
她連忙撥通朱翊凱的號碼,告訴他尋找一個姓王的人,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殺加蘭的兇手。朱翊凱愣住:「你說姓什麼?」
「王。」
「加蘭的室友就姓王,叫王雅清。」
白小舟趕往王雅清的寢室,敲了半天沒人開門,正在想是不是逃了,隔壁寢室忽然伸出一個腦袋:「你找誰?」
「王雅清,她出去了?」
「死了。」那人說,「這寢室真是邪門了,頭一天加蘭才被刺死,第二天王雅清就死了,也不知道作了什麼孽。」還自言自語道,「我看我還是搬出去住好了,晦氣。」
白小舟頓時石化,她清楚地記得朱翊凱向王雅清打聽消息是在加蘭死後的好幾天,如果她是第二天死的,那麼當時和朱翊凱說話的,不就是個死人嗎?
冷汗涔涔,雖然已經初春,她卻覺得比嚴冬還要寒冷。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她以為是朱翊凱打來的,拿起一看,臉色驀然大變。
是朱琨!
「朱琨,你這個臭小子,你死哪裡去了?」她對著話筒吼。那邊奇怪地說:「我家裡出了點兒事,回家去了。我家在外省,所以換了個手機。怎麼,你找我有急事?」
原來,他沒事嗎?難道之前是她杞人憂天了?
「小舟?」
「呃……有空嗎?要不出來見個面?」
「好啊,你在哪兒?」
「就在咱們學校節南園的那家五月咖啡館吧。」
白小舟心中有不少疑問,還等著他給她解惑。想來咖啡館在學園內,每天不少人去喝咖啡,不會有什麼事,便只給朱翊凱發了個短信,說自己見朱琨去了。
一隻渾身漆黑的貓從不遠處的一棵松樹下緩緩走出來,一黃一綠兩隻眼睛陰森森地盯著她。
「好可愛的貓。」一個過路的女孩走過去,想要摸她的頭,「是誰養的啊?」
黑貓忽然揚起頭來,惡狠狠地瞪了那女孩一眼,她雙眼發怔,站起身,如行屍走肉一般離開了,彷彿丟了魂魄。
黑貓舔了舔嘴巴,大搖大擺地朝白小舟跟了上去。
五月咖啡館是凝華學園校內最好的咖啡館,不知道是誰開的,聽說是某位校領導的親戚,地理位置佳、咖啡味道好、裝潢風雅,價格雖然貴點兒,但畢竟凝華學園裡多的是不差錢的學生,因此生意向來不差,座位都需要預定的。
這兩天校內學生開始漸漸多起來,好在還有位置,朱琨坐在角落裡,朝她招了招手。
「你那天走得那麼匆忙,這兩天打你電話又怎麼都打不通,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呢。」白小舟責怪道。朱琨笑道:「抱歉抱歉,我也是臨時接到家裡的電話,說我媽病了,病情有點兒嚴重,就急忙趕回去了。最近學生返校,正值高峰期,我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回去的火車票。」
白小舟略微消了氣:「阿姨病情穩定了嗎?」
「什麼病啊,就是點傷風感冒。她是怪我寒假沒回去,跟我賭氣呢。」
白小舟翻了個白眼:「那你把老太太搞定了沒?」
「搞定了。我出馬,哪有搞不定的,哈哈。」朱琨喝了口咖啡,「對了,聽說我不在的時候,學校出了件大事?秦教授的房子塌了?」
「是啊。」白小舟轉移話題,「當時挖掘出的那只煉丹爐現在在哪兒?」
「聽說送去博物館了。對了,你不是在調查那本失蹤的煉丹書麼?查得怎麼樣了?」
「沒什麼進展。」白小舟搖頭,她記得秦教授的確提到過那本書,可是防空洞裡沒有書,他既然在下面煉丹,書不是應該隨身攜帶嗎?難道書並不在他手上?
白小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朱琨,你說你這兩天回家去了?」
「沒錯。」
「你家不是在哈爾濱嗎?」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從C市到哈爾濱,坐火車最快也要兩天,一去一回不得要四天?」他才失蹤了三天半,這半天,難道是用飛的?
朱琨喝咖啡的手微微一頓,抬起眼瞼,笑容有些詭異:「小舟,聰明不是件好事啊。」
白小舟腦袋裡「轟」的一下炸了,說起來,朱琨正是歷史系的學生,難道……
「凱子哥。」老七將幾張像素不高的照片遞給朱翊凱,照片裡是一輛普通的夏利,朱琨正和一個中年男人一起走下來,「這是我的兄弟拍的,有人在三四天前看見這個叫朱琨的人和這個陌生男人上了車,半個小時前又回來了。」
朱翊凱臉色陰沉:「他現在在哪裡?」
「進了你們凝華學園。我有個兄弟是你們那兒的學生,我叫他盯著他了,很快就能有消息。」
小舟說當時跟著他出去的人也是個中年人,難不成就是照片裡的這個?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很熟稔,不像綁架。朱翊凱驀然一驚,抓起老七的衣襟,幾乎將他提起來:「老七,快,快給你那個兄弟打電話。」
當朱翊凱趕到五月咖啡館的時候,一個正在路旁看書的少年忽然站了起來:「您就是七哥提到的那位朱同學嗎?」
「她在哪兒?」朱翊凱不喜歡廢話。
「我看到她跟著那個男人上了車。」
朱翊凱皺眉:「她是自願的?」
「看起來像,不過我覺得她有些奇怪。」少年說,「她目光呆滯,走路的步伐也有些僵硬,就像被人催眠了一樣。」
朱翊凱臉色陰沉:「他們往什麼方向去了?」
少年狡黠一笑,從衣服裡掏出一個手機樣的儀器:「我偷偷在他們車上安裝了接收器,現在他們被全球定位了。」
白小舟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奇怪的山洞之中,與之前的防空洞不同,這個山洞完全天然,頭頂還有白色的鐘乳石。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郁的潮濕味和泥土味,偶爾還會有幾棵喜陰植物從岩石縫隙裡鑽出來。
「小舟。」
白小舟毫不猶豫一耳光扇過去,正好打在那人的頭上,那人「哎喲」一聲,捂著自己的臉頰大叫:「小舟,你還真是毫不留情啊。」
「朱琨,你個混蛋!」白小舟撲上來,抓住他的衣襟,「你想怎麼樣?為什麼綁架我?」
背後一痛,她的半個身子又痛又麻,歪倒在地上,動彈不得。那個一臉嚴肅的中年男人從她身後走出來,遞給他一個紙袋:「這是餘款,你可以離開了。」
朱琨接過紙袋,朝裡面看了看,笑道:「史密斯先生果然很守約。」
「希望你也能守約。」
朱琨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嘴巴最嚴了。」
「朱琨!是你殺了加蘭和王雅清!」白小舟恨恨地瞪著他,「我不敢相信,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朱琨眉毛跳動了兩下:「你很瞭解我嗎?我們認識還不到兩個月。」
白小舟咬著下唇,他說得的確沒錯,他們認識不久,但她一直將他當做無話不談的朋友。她難以想像,自己的朋友竟然是這樣的人。
「也是你把煉丹書賣給那位所謂的『國際友人』?」
「秦教授需要錢,正好我認識不少人,就幫他聯繫買家。」朱琨聳了聳肩,「能夠大賺一筆,還能成人之美,何樂而不為。」
「加蘭發現你的惡行,所以你殺了她滅口?」白小舟瞪了中年男人一眼,「為什麼你要殺王雅清?難道也是殺人滅口?還讓這些混蛋在他們身上試藥?」她憤怒地質問,「朱琨,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記者嗎?你說過,你會為了正義挖掘表象背後的故事,不顧生命危險,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正義?」
朱琨看著她沒說話,山洞裡很陰暗,可是白小舟還是看到了那一抹在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意,但他立刻笑起來:「正義?我說過那樣的話嗎?就算有,人也是善變的,正義哪裡比得上真金白銀重要?」他側過臉去對中年男人說:「人我交給你了,要殺要剮隨便你,做乾淨點兒,別給我留後患,告辭。」
白小舟望著他的背影,只差沒將牙齒咬碎。算她看錯了人,交錯了朋友,瞎了狗眼。
中年男人朝朱琨的背影露出一絲冷笑,轉身將白小舟拉起來:「走。」
「去哪裡?」
「煉丹。」他言簡意賅,但總能令白小舟毛骨悚然。腳還有些發麻,每走一步都像走在針叢裡,她就這麼被他一直拖著走了近千米的路。山洞彎彎曲曲,就像迷宮。C市一帶是有名的喀斯特地貌,這種溶洞隨處可見,四通八達。
鑽過一個窄小的洞,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處極大的洞穴,足有一個籃球場大。一塊岩石上立著一隻青銅煉丹爐,爐內通紅,發出汩汩的悶響,像在燉湯。
「這,這是那只出土的煉丹爐!」她叫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竟然連真品都能找來?」
中年男人嘴角勾了勾:「這世上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他拖著她繞過煉丹爐,那裡坐了一個老人,坐在輪椅上,皮膚如同枯死的老樹皮,花白的頭髮稀稀拉拉搭在頭頂,鼻子上還插著呼吸器,如同死魚一般的眼睛正盯著煉丹爐,如同盯著人生最後的希望。
「史密斯先生,我把她帶來了。」
史密斯慢悠悠地說:「那個引起地震的少年呢?」
「您放心,只要有這個女孩在我們手上,他就會自投羅網。」
白小舟大驚,難道他們說的是朱翊凱?煉丹不是只需要處女的心尖血嗎,朱翊凱可是個大男人。
「你,你們到底要幹什麼?」她問。
「你不是一直在查嗎?能不知道我們要做什麼?」中年男人嘲笑道。
「你想要長生不老?」她盯著老人,「這世上沒有人能夠長生不老,連秦始皇都不能,你以為你能超過秦始皇嗎?」
老人移動自己的脖子,哪怕只是移動了三十度,都是用盡了全部力氣:「我是個快死的人了,活了七十多年,該享的福我都享盡了,我不怕死。我煉丹,是為了我的孫女。」
「你的孫女?」
老人朝中年男人點了點頭,中年男人遞了一張照片給她,照片上的金髮少女天真純潔,笑容宛如初春的暖風。
「這是我的孫女碧茜,她才十四歲,但得了肝癌,晚期,已經擴散了,醫生說她只有半個月的壽命。但我不能失去她。」老人從懷裡取出一本線裝書,書皮是青色,書頁發黃。他翻了翻,中年男人連忙遞了一隻老花鏡過去。
「我試過很多方法,巫毒教、藏傳佛教,能試的我都試過了,沒有任何效果。我讀過中國古代煉丹家的故事,這是我唯一的希望。能治百病除百毒的仙丹,各色藥材已經準備好了,只差兩味藥引子。」
白小舟頭皮一陣發麻,不好的預感在她心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