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點半,宋靜慈準時在街心花園和聶明碰頭。
「我們現在就去於家。希望於傑沒有出門。」聶明看了看表說。
「沒有特殊情況的話,他這種豪門大少是不會這麼早起床的。我看我們不必擔心見不到他。」
「那走吧。」聶明抬手招了一輛出租車。
半個小時後,他們順利地坐在於家那套大房子的會客廳中。
女傭泡來兩杯茶放在聶明和宋靜慈面前,問道:「你們是要見司馬太太還是於傑先生?司馬太太還沒起床,於傑先生在後花園鍛煉。」
「不用吵醒司馬太太了。我們找於傑先生,麻煩你通報一聲。」宋靜慈面帶微笑地說。
「好的,兩位請稍等。」女傭人轉身離開。
幾分鐘後,穿著一身運動服的於傑來到客廳,他一身大汗淋漓,顯然才做過劇烈運動。
「靜慈……還有聶明,你們怎麼來了?」於傑坐了下來,同時接過女傭遞過來的熱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
「真不好意思,這麼早就來打擾你。」宋靜慈說。
「沒關係,」於傑聳了聳肩,「你們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我父親在你們家有一間專用辦公室吧?現在他走了,我想把他的東西拿回家,留作紀念。」
「哦……那是應該的,」於傑說,「對於宋老律師的死,我們全家都感到非常遺憾。」
「謝謝。那麼,那間辦公室在哪兒?」
「我讓傭人帶你們去。」於傑把剛才的女傭人叫過來,「你帶宋小姐他們去宋老律師的辦公室。」
「宋律師的辦公室在這邊,請跟我來。」女傭人示意聶明和宋靜慈跟著自己走。
在走出這間客廳之前,於傑忽然問了一句:「對不起,我真的是很好奇,你們倆怎麼會在一起?」
聶明和宋靜慈對視了一眼,聶明轉過身說:「老律師出事那一天下午,把我叫到花園裡,並告訴我一些事情——宋小姐覺得,這有助於揭開她父親遇害的真相,所以請我幫她的忙。」
於傑的嘴唇微微地張開了一下。幾秒鐘後,他問:「老律師……告訴了你一些事?是什麼事?」
聶明顯出為難的神情:「對不起,我恐怕不能說。」說完,準備離開這間房子。
「等等,聶明。你果然……知道了一些秘密,對嗎?」
這句話一說出口,於傑的手不自然地抖動了一下,彷彿意識到了失言。
聶明走近於傑一步,問:「我只是說,老律師告訴我一些事情,你怎麼知道他是要告訴我一個秘密?」
「因為宋律師是在看了那個黑本子後找你談話的,他必然是將那個本子的秘密告訴了你一些……」
「可是,你是怎麼知道那個黑本子裡寫的是一個秘密?」
「我……」
「你看過那個黑本子!」聶明大聲說。
於傑慢慢坐到沙發上,臉色極其難看。那個女傭人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你先下去。」於傑朝女傭人揮了揮手,再對聶明和宋靜慈說,「請你們坐下來聽我說。」
這當然是聶明最盼望的局面,他沖宋靜慈使了個眼色,兩人又坐回原來的地方。
「聶明,你能告訴我,老律師對你講了些什麼?那個本子裡到底寫了些什麼?」於傑突然用一種期盼的眼神望向聶明,語氣中竟帶著一份懇求。
聶明愣了一下,說:「你不是知道那個本子裡記載的是一個秘密嗎?我以為你看過。」
於傑搖了搖頭:「我要是看過,還用得著在這裡問你嗎?」
聶明和宋靜慈再次對視了一眼,他們倆已經完全被弄糊塗了。
於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其實,這個本子我還真的看過一回。只是……」
他停了下來,眼睛望著天花板,陷入到一片回憶之中。過了半晌,他繼續說:「在我八歲那年,發生了一件至今都讓我害怕的事。有一天,我父親在這所房子的書房裡辦公,我在客廳裡玩……母親走了過來,叫我去叫一聲父親,她要跟他商量一件事。於是,我去敲書房的門,我父親很快過來打開了門。我告訴他媽媽找他有事,他點頭答應,然後將書桌上的一個黑色本子塞到書櫥的第五層——那是一個以我當時的身高完全無法夠到的高度。之後,他就出去了……」
「我留在他的書房內,感到好奇——那是個什麼本子?為什麼父親離開這麼一小會兒都要把它藏在這麼高的地方?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找來一把椅子,然後站在上面,踮起腳,終於拿到了剛才那個黑本子,我將它拿了下來。」
「拿到這個本子,我翻開了它,剛準備看——突然,父親闖了進來。他看到我正翻開著這個本子,大叫一聲,衝過來一把搶過本子,將它關上,然後……」
於傑渾身一抖,打了一個冷戰。停頓了幾秒,他的聲音也開始顫抖起來:「我父親平時都很溫和,平易近人。但那一刻,他就好像瘋了一樣,瞪大眼睛望著我,然後一隻手緊緊抓住我的肩膀。我被他抓得很痛,拚命掙扎,但他卻按得更緊了,並問我剛才是不是看過這個本子。」
「我很害怕,他從沒有這樣對過我,我只有老實說『不,我沒看,我只是剛剛拿到而已。』但是,我父親似乎並不相信我的話,他一連問了我不下五次『你真的沒看?說實話!到底看沒有?』」
「我被嚇哭了。我當時甚至產生了一種奇怪而恐懼的感覺——我父親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記載在這個黑本子裡,如果我真的看了這個秘密,他甚至有可能會殺了我!」
「我只有拚命爭辯,邊哭邊賭咒發誓,說我絕對沒看過任何一眼。我父親似乎有些相信了,他放開了我,我瘋狂地想跑出這間屋。突然,他又一把抓住我,低聲對我說『這件事情,你不准對任何人講,包括你的母親。』我趕緊點頭,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終於放開手,讓我離開……」
於傑講完這件事情,用右手托住頭,眉頭緊蹙。好像又回到了十幾年前犯錯的那一天。
「那……你到底有沒有看到那個黑本子上寫的是什麼?」聶明問。
「我當然沒看到!我要是看了,剛才還會這麼緊張地問你?」
「等等,這麼說,這個本子根本就不是於成的。而是,你們父親的?」宋靜慈問。
於傑點點頭:「其實,自從這件事後,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本子的下落,也絕對不敢去打聽關於這個本子的事……直到我哥哥死了,聶明來到我們家,說起哥哥的遺囑,我才知道原來父親把這個本子傳給了作為長子的哥哥。現在,因為這個本子,又出了這樣的事……我……」
於傑停了下來,他似乎被恐懼掐住了喉嚨,急促地喘著氣。
宋靜慈突然想起了什麼,問:「你父親,是不是於家的長子?」
「是的。」
「這個本子,是你父親在什麼時候傳給於成的?」
「我不知道,大概是我父親臨死前交給我哥哥的吧!」
聶明皺了皺眉,問:「你父親是怎麼死的!」
於傑抬起頭,望著聶明:「你問這個幹什麼?」
「對不起,我感到有些奇怪。你父親在中年就過世了。你剛才說,他有可能是在臨死前將黑本子交給於成的。難道,他知道自己會在什麼時候死?」
於傑沉默了一會兒,說:「實際上,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不知道你父親是怎麼死的?」聶明感到難以置信。
「你知道,我們家有一個祖傳的家規,長子必須住在西邊的那間白房子裡。」於傑說,「我記得在我十五歲那年,有一天,我哥哥接到一個電話,是我父親從白房子打過來的。於成放下電話後慌忙跑去白房子。大概一個小時後,他抱著我父親出來,那時,我父親已經斷氣了。」
「他死於什麼?」
「於成說,父親是死於心臟病發作,後來法醫檢查過,也認為是這樣。」
宋靜慈突然摀住了嘴:「你父親,是死在那間白房子裡的……那於成,他還敢以後每天都一個人住在那間白房子裡?」
「這是家規,不是我哥哥願不願意的事,他沒有選擇的餘地。況且,我覺得他也不會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
「為什麼?」聶明問。
於傑再次歎了口氣:「我父親和我哥哥……非常相似,他們倆都是十足的怪人。他們經常在一間屋裡談論著什麼,絕不會讓任何其他人參與——哦,對了,除了經常來找我父親的,他的那個朋友以外。在我父親死後,於成簡直就像變成了他一樣,經常一個人呆在那間白房子裡,一呆就是十幾個小時,我覺得正常人是不會喜歡這麼做的。我不明白,那麼恐怖的一個白房子,他們居然會願意呆在裡面。換成是我,就算不當這個於家繼承人,我也不會呆在那裡面!早晚有一天會瘋掉!」
「聽起來,你進去過?」聶明問。
「我沒進去過!」於傑突然漲紅了臉,「我避開那所白房子還來不及呢!我才不會進去!」
「那現在,於成死了,由誰來住那間白房子呢?」
「沒有人住。於成又沒有兒子,按照家規,現在沒有人有資格進這所房子了。」於傑突然停下來,「你們不是來拿老律師的東西嗎?為什麼把我們家的私事問得這麼詳細?」
「哦,對了。我們得去拿東西了。」聶明略帶抱歉地說,「剛才只是一時好奇,多問了點,不好意思。」隨即和宋靜慈一起站起身來。
「好了,現在你能不能說說,老律師到底告訴了你什麼秘密?」
「老律師告訴我的秘密就是——這個黑本子裡隱藏著某個重大秘密。除此之外,我一無所知。」聶明無奈地攤了攤手。
於傑望著他,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