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秘的笑聲於夜空中迴盪,藏鏡鬼猙獰的臉孔亦於樟樹後方約二十米,一棟平房的窗戶中顯現。雖然明知她只不過是裝神弄鬼,但仍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藏鏡鬼,我們已經把你的伎倆看個透徹,你識趣的話就乖乖地束手就擒。要不然待會大部隊來了,你就等著變蜜蜂窩吧!」我背貼樟樹仰頭叫道,並示意雪晴留意周圍的動靜,以便肯定對方的藏匿位置。
雪晴謹慎地審視周圍的環境,緩緩拔出配槍戒備。與此同時,窗戶裡藏鏡鬼舉起蒼白而纖細的右手,鋒利的鬼爪從指尖緩緩伸出,空洞而飄渺的聲音隨著她的嘴巴張合,於夜空中迴盪:「嘻嘻嘻……死到臨頭還大言不慚!這裡可是窮鄉僻壤,別說不通高速公路,就連像樣的馬路也不多。你的大部隊恐怕在你的屍體僵硬之前,也趕不過來。」
我仔細聆聽她的聲音,想借此確定她的位置。雖然她的影像出現在樟樹後方,但聲音明顯來自樟樹前方。而且從王達中彈的角度判斷,槍手的藏身點應該也在樟樹前方。
為了進一步確定她的位置,我躡手躡腳地把頭探出樹外,以查看周圍的動靜。前方除約七十餘米外有另一棵樟樹之外,便只有一棟建築物可供藏身。而這棟建築物就是梁彩霞的房子。
可是,倘若梁彩霞把藏身點設於家中,無異於承認自己與藏鏡鬼有直接關係,這是非常愚蠢的行為。然而,就在我以為自己的判斷有誤時,令人畏懼的破風聲又再響起。
我猛然把頭縮回來,藏身於暫時能保命的樟樹後面。一道勁風隨即於身旁掠過,我彷彿聽見能致人於死地的劇毒酒精子彈,擦過樹皮的聲音。
「你的王八功練得還不錯,不過好運不會伴隨你一輩子。下一次,我的將會刺穿你的心臟,嘻嘻嘻……」藏鏡鬼輕輕晃動帶有利爪的手指,發出令人畏懼的陰冷笑聲。
被譏諷為王八,是一件很窩囊的事,還好我臉皮厚並不在乎。正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能把命保住比什麼都強。而且在剛才那電光石火之間,我發現房子二樓的陽台上有一個光點。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剎那,但我已能確定那是槍管在月光下的反光。也就是說,槍手的藏身點就在二樓陽台!
雪晴亦注意到這一點,無奈對方借助陽台上的欄杆作掩護,於現時這種陰暗的環境下,就算再優秀的神槍手也難以準確命中目標。但我們只要離開樟樹的掩護範圍,就會立刻暴露於對方的槍口之下。
當前的形勢讓我感到進退維谷,既難以發動攻勢,亦無法全身而退,只能繼續呆在樟樹後面耗時間。或許在此呆上一晚,待天亮後再作打算,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是我們能等,但王達卻等不了,對峙時間越長,他的情況就越糟糕。而且,藏鏡鬼也不見得會跟我們耗到天亮。
單憑我跟雪晴兩人之力,要對付藏鏡鬼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能得到支援,情況就不一樣。可是,雖然我能讓老大派人來幫忙,但遠水難救近火。等他向廳長匯報,再由廳長調遣人員,再等大部隊浩浩蕩蕩地通過那條我們步行了近十分鐘的小路……等那時候,說不定我們都早已死翹翹。
要盡快得到支援,最直接的辦法就向傅斌這個武警隊長求救。只要他帶上三五個武警前來支援,在衝鋒鎗強悍的火力下,藏鏡鬼那支改裝氣搶算個屁。
不過,我跟傅斌的交情只屬一般,我絕對相信他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去死。無奈之下,我只好出賣雪晴,給傅斌發此短信:我們於王村受到襲擊,雪晴負傷,情況危急,速來支援。位置在王村小學以北約一公里。
他平時像只蒼蠅似的,整天圍著雪晴轉,我就不信在這個危急關頭,他會不跳出來充英雄。果然,短信發出不久,便收到他的回復:撐住,二十分鐘內趕到。
雖然他已答應前來支援,但並不代表我們危機就此解除。畢竟世事難料,誰知道他是二十分鐘內趕到,還是兩小時後才姍姍而來。他會帶來多少人員,多少裝備,也是個未知之數。而最讓人擔憂的是,我們能否撐到那個時候。說到底這裡也是藏鏡鬼的地盤,誰知道她是否會不聲不響地換個地方,給我們放冷槍。
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冒險採取主動,打亂對方的進攻節奏,以求為等待支援贏取更多時間。
我小聲地向雪晴講解接下來的行動,然後把外套脫下來,仰頭叫道:「藏鏡鬼,你殺不了我,因為你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那就是……」我刻意壓低聲線。
「是什麼?」她冷聲問道。
「那就是低估了老子的能耐!」我仰天叫道,並把外套拋向正在窗戶裡張牙舞爪的藏鏡鬼。
意料中的破風聲隨之響起,外套瞬即被擊中。子彈射穿外套後,打破平房的窗戶。
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我趕在外套落地之前跳到樟樹外,並立刻拔腳衝向前方。
對方的氣搶不能做到連射效果,這一點能從昨晚遇襲時的情況得到肯定。而且根據昨晚的經驗,對方兩次射擊的間隔時間,大概是十來秒。以我的體能,十秒之內充其量只能跑五十米左右,要在對方再次射擊之前,跑到二百米外的房子前,幾乎沒有可能。所以,我的目的並非槍手藏身的房子,而是中途的另一棵樟樹。
雖然另一棵樟樹只在七十餘米外,但能否趕在槍手再度開槍之前跑過去,對我來說也挺懸的。不過我好歹也是七尺男兒,咬緊牙關使勁地跑,應該能挺過去。然而,在這個危急關頭,我那該死的右腿竟然突然抽筋。
右腿突然抽筋,使正處於奔跑姿態的我失去平衡,不但立刻摔倒,還因為慣性而滾了兩圈。我強忍腿部的痛楚,抬頭望向陽台。於月色下綻放攝魄寒光的漆黑槍管,已從欄杆的間隙中伸出,準備好奪取我的性命。
樟樹就在約十米之外,但這短短的十米路程,對右腳還在抽筋的我來說,卻是一段漫長的黃泉路。在我走完這十米之前,恐怕就得像盧老師及王達那樣倒下。此刻,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雪晴身上。
接連三下槍響從身後傳來,雪晴看準時機,在對方取我性命之前向陽台連接射擊。在她的掩護下,我立刻連滾帶爬地衝向樟樹,終於能保住性命。
我背貼樟樹坐下來,揉著右腿喘氣,心想這條該死的抽筋腿早晚會讓我掉命。還好,稍事休息之後,右腿就沒再抽筋。我站起來稍微壓低聲線,仰頭道:「算命先生說我能活到九十歲,想要我的命可沒這麼容易!」
「能躲過一次是偶然,兩次是幸運,但算命先生能保證你躲過第三次嗎?嘻嘻嘻……」藏鏡鬼陰險的笑聲於我頭頂迴盪。
「沒有第三次啦!」我仰天叫道,隨即又再壓低聲線:「因為我已經知道你躲藏的位置!」
「笑話!」她惡狠狠地罵道:「本大小姐能於鏡子間隨意穿梭,用得著像你這只縮頭烏龜那樣藏頭露尾嗎?」
我笑道:「是嗎?那你現在又躲在哪個鏡子裡呢?」
她冷聲回答:「我正樟樹後的窗戶裡看著你!」
「哈,你說的是裡那些玻璃碎片嗎?」我仰天大笑。
「什麼?」她的聲音於驚訝中變得顫抖。
剛才故意我把外套拋向藏鏡鬼現身的窗戶,因此子彈穿過外套後,便把窗戶的玻璃也給打破。她那張猙獰的臉孔,早已隨著玻璃破碎而消失,但剛才的氣氛緊張,使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我身上,因而忽略了這個關鍵。
我高聲叫道:「你就別再裝神弄鬼了,我已經掌握你所有秘密,包括你的真正身份、殺人的手法,以及現在的藏身地點。除非你真的像傳說中的藏鏡鬼那樣,能在鏡子間穿梭,否則插翼難飛。」
「有趣,有趣!本大小姐倒想聽聽你到底掌握了我什麼秘密。」藏鏡鬼還在強作鎮定。
「我可掌握你不少秘密哦,你想先聽那一個呢?」我笑道。
「誰不會虛張聲勢,別廢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她的語氣略顯焦急。
她注意力顯然已集中在這個話題上,這可正中我下懷。我花這麼多功夫,無非為了拖延時間,等待傅斌前來支援。因此,我便繼續跟她侃大山:「昨晚受到你的襲擊後,我們詳細分析過你的情況,最終得出一個結論——你根本不是傳說中的藏鏡鬼,只不過借此傳說裝神弄鬼罷了!」
「嘻嘻嘻……」陰冷的笑聲再次於夜空中迴盪,但與之前相比,此時笑聲中略帶不安,「這就是你所說的秘密嗎?根本就是你們的胡亂猜測。」
「知道什麼叫『死雞撐飯蓋』嗎?就是雞是被煮熟後,雞腿會伸直,把鍋蓋撐起來。就像你現在這樣,明明被我識破了,卻就是不肯承認!」我隨即指出她那無影無形的「鬼爪功」,不過是用改裝氣搶發射乾冰及酒精混合物製造的子彈,並在酒精混合物中添加農藥百草枯毒殺盧老師。至於她那號稱能於鏡子間隨意穿梭的神奇能力,也不過是類似皮影戲的光影投射。
「我們已經把你的伎倆完全破解,並且知道你不可能一邊以氣搶射擊,一邊耍弄皮影戲。也就是說,藏鏡鬼不只一個人,你們至少有兩個人以上互相配合。」我仰天大叫,換來的卻是對方的沉默。
片刻之後,藏鏡鬼於令人不安的死寂中再度開口:「沒想到你也挺聰明的,不過你就算是孔明再世也沒用,因為你根本沒機會離開這裡!」
「是你沒機會離開吧!」我高聲叫道:「你以為剛才我說話的聲音時大時小,只是為了逗你玩嗎?我其實為了確定你的位置。」
「什麼?」對方的聲音變得顫抖。
我高聲解釋道:「這裡地勢開闊除了兩棵樟樹之外,就只有吳威夫婦家二樓的陽台可以藏身。剛才槍手襲擊我們的時候,已經暴露了自己的藏身點就在陽台,你如果不是跟槍手呆在一塊,就只能躲在兩棵樟樹上。我剛才分別在兩棵樟樹下刻意壓低聲線,目的就是為了確定你躲在那棵樟樹上。現在答案應該很明顯了吧!你最好別再浪費時間,乖乖從樹上爬下來,否則我們只好像打鳥那樣,用槍把你射下來。注意哦,我們用的可不是氣搶。」
當我為自己的推理而自鳴得意,等待藏鏡鬼束手就擒之際,身後傳來一把粗野而憤怒的男性聲音:「竟敢砸我家的窗戶,他媽的想找死啊!」
被藏鏡鬼射破窗戶的房子裡,走出一名粗壯的中年男人,手持木棍向我們怒目而視。他大概以為是我跟雪晴打破他的窗戶,似乎還想上前揍我們一頓。
本以為在傅斌到來之前,就能讓躲在樹上藏鏡鬼束手就擒,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有人跳出來搞局。他要是衝過來,進入槍手的射擊範圍,勢必成為藏鏡鬼要挾我們的籌碼,那樣麻煩可就大了。
然而,就在我準備喝止這名漢子時,卻發現附近幾棟房子的村民,似乎都被剛才的槍聲驚動,紛紛探頭出來看熱鬧。有三兩個膽大的村民,看見漢子拿著棍子上前,更走出門外,似乎想過來跟我理論。
就在我不知道該如何把這幫村民轟回去的時候,一下槍聲響起,隨即聽見雪晴如風雪般的冷酷聲音:「子彈不長眼,不想死就立刻滾回家裡把門窗鎖上。」
雪晴這響槍聲比任何解釋更有效,漢子驚愕片刻,隨即連滾帶爬地逃回家中,重重地把門關上。其他村民見狀亦慌忙地返回屋內,緊鎖門窗。
我環視周圍的情況,確定再沒村民跑出來溜躂後,便高聲對藏鏡鬼喊話:「要是村民都打電話報警,恐怕馬上就有大批**把這裡圍個水洩不通。你們不想被打成馬蜂窩,就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對方沒有立刻作出回應,似乎在思考如何應對。經過良久的沉默後,空洞而飄渺的聲音再度響起:「暫且放過他們,趕緊到聖壇**,別耽誤祭祀儀式。」
她這句話顯然不是跟我說,難道是給槍手下達的指令?
槍手藏身於二樓陽台,不但逃走路線眾多,而且持有武器,若要逃走並不困難。但躲藏在樟樹上的藏鏡鬼卻不一樣,除非她長著翅膀,否則必須先爬下來才能逃離此地。只要我在樹下蹲著,就不愁她能逃出我的五指山。
把他們其中一個抓住,另一個也跑不到哪裡去。因此,我便安心地蹲在樟樹下,仰頭叫道:「藏鏡鬼,你是跑不了的。我不但知道你的位置,還知道你的身份。就算今天讓你們跑掉,只要通緝令一出,早晚也能把你們抓捕歸案。」
「嘻嘻嘻……你以為自己的本領真的有這麼大嗎?還是只不過虛張聲勢而已。」她還在嘴硬。
「看來我不把你的身份說出來,就算等天亮你也不會下來。好吧,仔細地給我聽著……」我背貼著樟樹朗聲道:「我們今天仔細地分析過梁彩霞的遇襲經歷,發現當中存在嚴重漏洞。那就是身穿民國旗袍的蔡家大小姐,因為旗袍的下擺較為狹窄,不可能把腳抬起,更不可能一腳把梁彩霞踹倒。其後,我們在梁婆婆口中得知道,她女兒自小就非常好學。據梁婆婆說,她女兒學過戲曲、攝影、畫畫、剪紙、縫紉等多門手藝,雖然全都是半吊子,但倘若能靈活變通地運用這些手藝,要讓傳說中的藏鏡鬼顯現於人前並不困難。」
「嘻嘻嘻……如果真的這麼容易,那不就漫山遍野都是我的分身?」她的語氣漸漸變得急促,不知道是因為慌亂,還是其它原因。
「你雖然沒學好戲曲,但學會如何運用聲線,能說出藏鏡鬼那種空洞而飄渺的聲音;你雖然沒學好照相,但學會光影投射的原理,能把藏鏡鬼可怕的形像投射於鏡子及窗戶上;至於畫畫、剪紙、縫紉等手藝,雖然你也沒學好,但至少能夠用於造作藏鏡鬼的原形!」我義正辭嚴地仰天叫道:「我說的沒錯吧,梁彩霞!」
「嘻嘻嘻……沒想到你還真有點本事呢!不過現在才發現,已經太晚了,嘻嘻嘻……」
藏鏡鬼……或者該說是梁彩霞,她的聲音雖然比剛才更為急促,但卻給人一種勝券在握的感覺。
不斷迴盪於夜空之中的陰冷笑聲,時大時小,若隱若現,宛若虛無飄渺的鬼魅,令人感到不安。我不明白她在身份被識破後,為何仍能發出如此自信的笑聲,難道她另有對策?
就在我為此而感到疑惑時,手機突然振動,是雪晴發來的信息——王達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