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致電流年瞭解盧老師的屍檢情況,並把傅斌的酒精子彈假設告訴他。他沉默片刻後,如釋重負地說:「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惹上一身風流病,還把蓁蓁也給傳染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可是玉潔冰清,怎會惹上風流病呢!還有,我跟蓁蓁只是同事,還沒到會互相傳染風流病的程度。」如果他就在我面前,我肯定會踹他一腳。
「聽說接吻也會懷孕……」他故作認真地說著,隨即放聲大笑。
我真後悔給他打電話,如果直接到法醫處找他,他肯定不敢這麼放肆。如今隔空對話,只能任由他取笑。
玩笑開過後,也該談正事了,他嚴肅地說:「傅斌的假設正好能解釋我們之前的疑惑,你跟蓁蓁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我已經為盧老師進行詳細屍檢,並且化驗過他的血液樣本,現在已能肯定他死於百草枯中毒。」
「百草枯?聽起來應該是除草劑吧。」我說。
他答道:「嗯,的確是一種農藥,毒性很強,而且獲取途徑廣泛。」
「那麼說,想從毒藥來源追查兇手,就非常困難了。」我無奈地說。
「這可不是我的工作。」他說罷便掛掉電話。
雖然屍檢結果並未能提供相關線索,不過也沒關係,反正老大已給我指引了一條明路——梁彩霞!
梁彩霞既然為藏鏡鬼撒謊,甚至不惜為此承受酒精子彈的射擊,足以證明兩者之間的莫大關聯。因此,只要把她抓回來嚴加盤問,揭開藏鏡鬼的身份之迷,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藏鏡鬼可能持有射程超過二百米的「氣槍之王」,以及片刻便能置人於死地的毒子彈。因此,我請求老大安排幾名武警,跟我們一起到王村。然而,老大給我回復卻是放聲大吼:「安排一輛坦克車護送你去調查好不?」
雖然我挺想說好,但老大那張賤肉橫生的臉,猶如盛怒中的獅子狗般猙獰,硬是讓我把話嚥回肚子裡。
老大不願意安排武警協助,我只好自己想辦法保命。蓁蓁之前跟藏鏡鬼交手時受傷,雖然並不嚴重,但她身體完好時,跟對方交手尚且處於下風,現在就更好不說。所以,我讓她去處理其它案子,而我則跟雪晴到王村找梁彩霞。
離開辦公室之前,我讓偉哥仔細檢查盧老師的手機,因為我實在想不通藏鏡鬼為何會跑到警局襲擊我們。按理說,她就算知道我們在警局大樓裡辦公,也不可能知道辦公室的正確位置。畢竟詭案組是個較為隱秘的部門,就算在民警當中,知道的同僚也不多,更別說外人。所以,我懷疑在盧老師的手機裡,還隱藏著某些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我跟雪晴沒有直接到王村找梁彩霞,而是先去縣派出所「借兵」。雖然我對縣派出所裡那些好吃懶做的傢伙,並不抱太大的寄望,但多幾個人好歹也能撐門面。
我們來到縣派出所時,發現王達正在值班,於是便叫他多找幾個夥計,跟我們一起去找梁彩霞。可是,這小子一會說值班室人手不足,一會又說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反正就是不肯走,非要我們先去跟所長打個招呼。
我想這小子大概經常摸魚,怕擅自跟我們外出辦事,會被所長誤以為偷懶。我沒他辦法,只好公事公辦,跟雪晴往所長的辦公室走一趟。咋說我們也是城裡過來的刑警,所長對我們相當客氣,客套幾句後,便同意派民警協助我們辦案。
雖然所長十分合作,不過他們轄區剛出了宗案子,所裡大部分警員都去了案發現場,只有王達等幾人留守值班室。因為人手不足,只能給我們提供有限的支援。我明白對方的難處,所以只要求派王達協助我們。
雖然我對王達這傢伙沒多少好感,但他好歹也是土生土長的王村人,對村裡的情況要比其它夥計熟識。跟他同行,辦事會方便很多。
所長親自往值班室打電話,吩咐王達隨同我們到王村辦案。得到所長親批後,這小子便沒剛才那麼彆扭,二話不說就跟我們上車往王村出發。
我們來到梁彩霞家門前的時候,是陽光充沛的午後。
之前與藏鏡鬼數次交手,要不就在夜晚,要不就在漆黑的空防洞裡面。像現在這種光亮而開豁的環境,她現身的機率應該不大。因為她要是現在跳出來,無異於揭開自己的假面具,所以我便大模大樣敲響她的家門。
然而,我連手也敲疼了,門內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房子裡似乎沒有人在。按理說,梁彩霞為了完謊,應該整天呆在家裡,不踏出家門半步才對,怎麼會沒有人在家呢?
正為此感到疑惑時,隔壁一名婦女似乎被敲門聲驚動,從窗戶探頭出來。「嗨,褔嬸!你知道威嫂到哪裡去嗎?」王達揚手跟對方打招呼,並上前詢問,隨後回來跟我說:「福嬸說威嫂回娘家去了,剛剛才走,要是我們早二十分鐘過來,應該能碰到她。」
奇怪了,梁彩霞自「遇襲」事件後,一直沒有踏出家門,為何恰巧我們來找她,她卻回娘家呢?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也許只是巧合而已,畢竟她不可能預先知道我們會過來。反正她娘家就在梁村,跑一趟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
我問王達是否知道梁彩霞娘家在梁村哪裡?他撓著頭答道:「只知道大概位置,反正梁村也不大,過去後再問人吧!」
雖然不知道準確位置,但正如王達所說,梁村並不大,要找一個人應該不難。而且,我們不知道梁彩霞是否會在娘家過夜,繼續在這裡呆下去,也許只會浪費時間。
雖說梁村只是個巴掌大的地方,但王達平時很少過來,對這裡的情況不是太清楚。向好幾個村民問路,並在雜亂無章的巷子裡繞了三五圈後,我們終於找到梁彩霞的娘家。然而,我們費了這麼大勁,卻還是沒能見到梁彩霞本人。
「你們來得真不是時候,阿霞剛走嘍。」聽見梁彩霞母親這話時,我真想把王達按在地上打。他丫在這裡生活了二、三十年,竟然還會迷路!
雖然目標已經離開,但費了這麼大勁才找到這裡來,我可不想就此空手而回。於是便向梁婆婆瞭解其女兒過往的生活點滴,而我最關心的問題是:「彩霞會演皮影戲嗎?」
「皮影戲她倒沒學過。不過她啊,自小就對什麼都感到好奇,學過的東西可多著。」梁婆婆以為我們是為其女兒遇襲一事而來,不但對我們毫無戒心,而且還相當熱情,奉上清茶招呼我們坐下。
我喝了口清茶後便問道:「她很好學嗎?」
「也能這麼說吧,不過她啊,雖然週身刀,可惜冇張利。」梁婆婆笑道。
(「週身刀,冇張利」乃廣東俚語,表意為身上帶有很多刀,但沒有一把鋒利。通常用於形容某人什麼都懂得一些,但沒一樣精通。另外,「冇」乃粵語專用字,意為「沒有」。)
「那她學過些什麼呢?」蓁蓁好奇地問。
「她學過的東西可多嘍,不過不管學什麼都是三分鐘熱度……」梁婆婆閉上雙目,回憶昔日往事,佈滿皺紋的蒼老臉龐泛起淡淡的笑意,徐徐向我們講述梁彩霞孩童時期的生活點滴——
阿霞小時候就像個男孩子,不但非常調皮,而且對什麼都感到好奇。她八歲的時候,有一個戲班到王村唱戲。她看了兩回就跑到後台,纏著一個花旦教她唱戲。那個花旦沒她辦法,就教她一些基本唱功,讓她自己回家練習。
她啊,那段時間每天都一大早起床,天還沒亮就「哦、哦、哦」地鬼叫,把我們跟鄰居全都吵醒。要是偶爾一兩次還說得過去,可她每天都這樣鬼叫,別說鄰居會有意見,家裡人也被她煩死了。後來,被她爹訓了一頓,她才沒有在早上練唱,但還是經常「哦、哦、哦」地鬼叫。
大概練了十來天吧,那花旦說她練得不錯,挺有唱戲的天分。還跟她開玩笑,說想收她做徒弟,帶她到全國各地唱戲。她把人家開的玩笑當真,回家跟我們吵了半天,非要跟人家到外面闖一闖。我跟她爹也不知道是該樂,還是該愁。
還好,她這勁頭來得快,去得也快,戲班離開王村後,她對唱戲的興趣漸漸就消退了。恰巧她二伯父又在縣城開了間照相館,她看著覺得新奇,整天想往縣城跑,唱戲的事就再也沒有提過。
當時去縣城不像現在這麼方便,去一趟得花上大半天,只好讓她週末在二伯父家裡過夜。後來學校放暑假,她乾脆就在二伯父家裡呆了兩個月。那段時間,她每天都纏著二伯父教她照相,二伯父可被她煩死了。
她這麼喜歡照相,我還以為她長大後會像二伯父那樣,在照相館裡工作。可是,暑假剛過完,她對照相的興趣也就沒了,之後再也沒有吵著要去照相館。
後來她還學過很多東西,像畫畫、剪紙、縫紉、織毛衣……噢,她好像還學過修理電器呢!不過她只會修理收音機之類的小家電,而且小問題還可以,大問題她就沒轍了。
她學過的東西雖然多得數不清,不過沒有一樣能超過三個月,有時候學幾天就已經膩了。她這種三分鐘熱度的性格,什麼都想學,但什麼都沒學好,到頭來只是浪費時間,長大後還是啥本事也沒有……
梁婆婆非常客氣,想留我們吃晚飯,但我可不敢領她這份人情。畢竟我們此行的目的,是調查她的女兒跟藏鏡鬼的關係,說不定哪天她會指著我的鼻子,罵我冤枉她的女兒。
跟梁婆婆道別後,我們再次前往梁彩霞的住處。
梁的房子位於山腳,地處偏僻,必須經由一條小路進入。因為汽車不能通過這條小路,所以我們就像之前那樣,把警車停在小學後便下車步行。跟之前不一樣的是,此刻不再艷陽高照,而是日落西山。
本來想趕在天黑之前,把梁彩霞帶回警局問話,無奈前往梁村期間耽誤了不少時間。我不可想就此白白浪費一天時間,而且我若然空手而回,老大也不會放過我。所以,雖然明知天黑以後,有可能會受到藏鏡鬼襲擊,但我還是硬著頭皮前往目的地。只是一再提醒同行的雪晴及王達,留心將會出現的危險。
還好,一路上並沒遇到奇怪的事情,我們平安無事地通過那段令人感到不安的狹窄小路。然而,當我們來到梁彩霞住所前的空地時,王達突然停下腳步,聲音顫抖地說:「你們有沒有覺得突然冷了很多?」
「有嗎?我倒覺得有點熱呢!」我疑惑問道。
雖說晚風略帶寒意,但我們剛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程,不出汗就已經不錯,怎麼會覺得冷呢?難道……
突如其來的破風聲證實了我的猜測,雪晴機敏地把我拉到一旁,與我肩貼肩地藏身於一棵約兩層樓高的大樟樹後。王達未曾與藏鏡鬼交手,不知道我們正受到襲擊,傻乎乎地呆立於原處。
一聲慘叫劃破夜空,王達徐徐倒下。鮮血從他的肩膀流出,把潔淨的警服染紅了一大片。他倒地後抽搐了幾下便紋絲不動,看樣子馬上就會掛掉。
他的位置跟我們距離不足十米,我很想把他拉過來加以救助。可是,我們一旦離開樟樹的掩護範圍,必定會成為藏鏡鬼的活靶子。而且我們身上沒有任何藥物,就算把他拉過來,也不見得能把他救活。
若不想他就此英勇犧牲,唯一的辦法就是趕快將他送到醫院。因此,我們必定盡快把藏鏡鬼解決。然而,這事說來容易做來難,我們現在連藏鏡鬼的藏身地點還沒弄清楚,不被她做掉就已經算不錯。
這裡是藏鏡鬼的地盤,她對附近的地勢比我們熟識。在這裡跟她硬拚,對我們非常不利。既然打不過,那就只有逃跑。可是此刻要全身而退,也不是一樣容易的事。
就在我為此而絞盡腦汁的時候,空洞而飄渺的陰冷笑聲,於寧靜的夜空中迴盪:「嘻嘻嘻……剛才我還在為昨晚沒能要你們的命而感到可惜,沒想到你們竟然主動來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