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伐倫特尼瑪打雷般的問題，讓六名處於極度弱勢的乘客驚嚇得屏住呼吸。
“我們是朋友。”凱德立虛弱地回答道，此刻這只巨龍正開始一連串的俯沖跟上騰，做出以如此龐大的身軀所能達到幾近徘徊的動作。
伐倫特尼瑪那蛇狀的脖子一個扭轉，令它的頭形成一個半往旁傾的樣子，幾乎像只好奇的狗。
“他們是敵人嗎？”巨龍再次吼道。
他們？凱德立好奇而且抱著希望地注意到。“誰？”
伐倫特尼瑪晃著頭，爆出大笑。“當然，當然了！”它叫道，聲音中不再帶著龍族特有情緒激動的味道。“你們的眼睛不如龍銳利！我必須記得這點。”
“你所指的潛在敵人是誰？”凱德立著急地問道，明白伐倫特尼瑪的談笑風生可能會持續一會兒，而他的法術可能無法再持續多久。
“在山徑上。”巨龍解釋道，“一隊哥布林跟巨人。”
凱德立回頭看丹妮卡跟雪琳。“我們應該繼續前進。”他表示，“我可以要伐倫特尼瑪在遠離怪獸隊伍的地方放我們下來。”
“數目有多少？”雪琳沉著臉回答道，一只手緊握住弓箭，而紫羅蘭色眼中則閃著渴切的光。凱德立跟丹妮卡看這個表情就知道，這名精靈少女並不想就這麼經過那些怪物。
凱德立看著丹妮卡尋求支持。當她沒有立刻回答，他繼續說，“我不知道巨龍能保持鎮定多久。風險……”
“這趟飛行本身就是個風險。”丹妮卡冷靜地回答道，而雪琳似乎相當同意。
“如果西米斯塔是你的家，你就不會這麼輕易讓巨人跟哥布林回到它們的山洞裡。”這名精靈少女對凱德立說，“我們身為森林的子民，知道當春天來時會有什麼事降臨。”
“如果我們摧毀三一城寨，這些怪物也許就不會回來了。”凱德立推論道。
“如果你是西米斯塔的人，你會想賭賭看嗎？”
丹妮卡點頭同意雪琳的邏輯，但當她看見凱德立沉重的表情時，臉上的微笑消失了。“讓我們的朋友一起決定吧。”這名武僧提議道。
還不知道那位粗魯的依文已變得相當享受這趟乘龍飛行的凱德立，欣然地同意。
而直到現在，依文、皮凱爾跟范德，都在享受巨大紅龍這短距離而角度劇烈的空中飛躍，根本不知道有這陣討論。
“依文！”丹妮卡回頭叫這名矮人，“你想不想要砸掉幾個哥布林腦袋的機會？”
這名黃胡子矮人大吼，皮凱爾則歡欣地吱吱叫，於是丹妮卡回頭朝凱德立得意地一笑。這名年輕教士皺著眉，覺得丹妮卡詢問依文問題的方式實在太不公平了——哪個矮人會對這個問題說不？
“讓我們善加利用我們的新幫手。”雪琳對這名挫敗的年輕教士說。
凱德立放松下來靠在巨龍布滿鱗片的脖子上，試著弄清楚目前狀況。他知道他們應該直接去三一城寨，現在發生任何戰斗，都可能危及他們後來的成功機會，特別是若再加上巨龍擺脫了他的魔法影響之後。
但他准備好面對三一城寨了嗎？在他掙扎摧毀器虜伏，以及跟鬼魂做了巨型化身戰斗之後，凱德立不是十分確定。一直到現在，他主要心思都放在器虜伏上，但這個任務完成後，他開始往前看——看到一名強大魔法師跟一個訓練精良的軍隊，固守在一座隱蔽的山中堡壘。
凱德立需要時間喘口氣，並好好思考在他想走的路途最後將會出現的危險。他決定，攻擊一隊哥布林——同時還有一只龍站在他這一方——也許實際上是個暫時的解放。
此外，他良心上也無法否認雪琳對西米斯塔的擔憂，以及她精靈族美麗臉龐上憂傷而堅決的表情。這名年輕教士至少得對自己承認，想到能從這麼安全而優越的位置，體驗一只龍展現無匹的力量，的確有些吸引人。
“我想它們是敵人，偉大的伐倫特尼瑪。”凱德立對這名不尋常地有耐心的巨龍叫道。“我們有什麼辦法對付它們嗎？”
回應這句話，巨龍降低一邊翅膀，陡降俯沖，以會摔斷所有人脖子般的速度垂直落下，接著回到水平並利用沖力以極快速度繞過山。從這個較低位置，這群朋友們能輕易看見怪獸隊伍，數量多達好幾百名，由摻雜著許多巨人、彎著腰移動的哥布林族組成。它們正在一座狹窄山谷中的山徑上跋涉著，兩邊都是陡峭巖壁。
伐倫特尼瑪靠著山脊飛，繞離這些怪物。幾秒後，山谷跟怪獸洞穴就不見蹤影。
“告訴我吧，謙卑的教士。”這名顯然相當急切的巨龍懇求凱德立。凱德立回頭再次看著他的朋友們，確認這個決定，然後發現五個不斷點著的頭回瞪著他。
“它們是敵人。”凱德立確認道。“我們在這場戰斗中該做些什麼？”
“做些什麼？”這名龐然巨獸不可置信地復述道，“用你們可憐的力量，抓緊我的尖銳背脊吧！”
巨龍在空中轉彎，雙翼幾乎跟地面成直角（令依文跟皮凱爾又發出一聲歡欣的大叫），然後朝目標山峰全速飛去。這群朋友感到上古龍體內開始變熱，那是老伐倫憤怒的熾熱烈焰。爬蟲類的雙眼邪惡地瞇起，而當凱德立了解到這名上古龍累積的強烈能量時，他不太確定自己喜歡這整個事態發展。
他們繞行山峰基部，進入狹窄山谷的入口，巨龍仍以大角度側飛著，對驚愕的六人而言，巖壁變成一團令人眼花的模糊影子。巨龍恢復平飛並降得更低，寬闊雙翼的尖端距離陡峭的巖壁只有十幾尺。位於隊伍後方的哥布林跟巨人回過頭，並發出恐懼的尖叫，但龍飛行的速度如此之快，它們甚至根本還來不及潰散開來，伐倫特尼瑪就已經來到它們上方
一道灼熱無比的烈焰猛烈轟擊綿延的怪物群。哥布林們彎曲成焦黑的球；強大的巨人絆倒在地，徒勞無功地拍打延燒在身上的致命火焰。
巨龍經過的地方升起刺鼻濃煙。它的火焰在進入長列隊伍不久後就噴完，但伐倫特尼瑪驕傲地持續低飛，讓它的敵人們看見它，畏懼它。
整個山谷內的怪獸陷入失去控制的恐慌狀態。巨人們踩扁哥布林，然後跟其他巨人相撞；哥布林們則抓扯著跟自己的同類打起來，在不顧一切的逃命渴望下甚至拔劍相向。
“噢，親愛的德尼爾神哪。”凱德立低聲說著，對巨龍強大力量的全力釋放，以及伐倫特尼瑪在地上那些可憐生物中引發的全然恐懼，再次感到震驚不已。
不，凱德立告訴自己，它們不可憐。它們是西米斯塔的侵略者，是在精靈森林中留下創傷的災禍，還殺死了精靈王艾貝雷斯的許多子民。這些災禍無疑地將會在春天再度回來，完成已經起了頭的侵略行動。
雪琳紫羅蘭色的眼睛瞇起而冷硬，射出好幾枝目標精准的箭。她看見一只哥布林用一把粗陋的弓瞄准巨龍，但這名愚蠢的生物計算不了龍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於是所射出的箭遠遠落在後面。雪琳的弓箭技術好得多，一箭射進這只還在詛咒著的哥布林嘴中。
另一枝箭隨後射出，這次刺入一名哥布林背部，令這只丑惡的生物死去倒在地上。
這次射殺令凱德立一縮，因為他明白到這名生物只是想逃跑，對他們並沒有威脅。這個念頭襲擊著這名年輕教士隱匿起來的感性部分。
直到他再次記起精靈森林，記起西米斯塔中的傷痕。他終於決定，它們是敵人，復仇的滋味從他喉嚨中升起。這名年輕教士沉浸在德尼爾之歌中，然後突然間臉上表情跟他的精靈同伴一樣冷硬。他在腦中聽見大聲而強烈的音符，仿佛德尼爾神同意了他的決定，於是他欣然進入歌曲的流轉中。
當峽谷變窄時伐倫特尼瑪向上騰飛。一等它通過陡峭的巖壁，這名巨龍就再次轉彎，大角度地彎回來對怪獸發動另一波攻擊。
此時位於隊伍前端的怪獸原本可以逃走，可以溜過山谷狹窄的末端進入寬闊的寬廣地帶，然後全部一起四散逃逸。
凱德立出手阻止了它們。
他注意到山谷末端的巖壁，將法術集中在一個高高的拱頂。一名肚子肥大的巨人，最接近該處，正要沖過那道拱頂下方，此時巖石活了起來，像一張巨大的嘴般不斷咬下，把這名驚愕的巨人咀嚼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粥狀物。
隊伍中第二名巨人打滑著停住，茫然地訝異打量著這些巖石。為了要測試這個不可思議的陷阱，這名巨獸從身旁抓出一只無助的哥布林然後把它往前丟。
咂嘴、咀嚼的聲音伴隨著哥布林的慘叫聲，而且在叫聲消逝後許久仍持續著，哥布林的碎片殘塊啪噠掉到巖石嘴的另一邊去。
當龍開始轉向時，這幅可怕景象迅速離開了凱德立的視線。對這名上古龍來說，這已經算是個急轉彎了，但身軀龐大的伐倫特尼瑪還是得飛離山谷一大段距離來完成動作。
“叫它放我下去。”丹妮卡央求凱德立。
“還有我！”范德從後方遠處叫道。這名伏保巨人跟丹妮卡交換著激動的眼神，急切地想並肩作戰。
凱德立對這個瘋狂念頭搖搖頭，閉上眼睛，回到他的歌曲中。
“放我下來，上古龍伐倫！”丹妮卡大叫。凱德立的眼睛倏地睜開，但順從的巨龍在一道山脊旁停下，丹妮卡跟范德都跳下來，在凱德立還來不及反應時就跑走了。
“嘿，我們錯過了所有樂子！”依文這才了解到，而上古龍已經再度起飛，很快就升入高空。這名矮人開始想呼叫巨龍，但皮凱爾抓住他的胡子把他拉近，在他耳邊低語一陣。依文開心地吼著，然後兩名矮人都從龍的背上爬下，各自朝兩邊翅膀前進。
“你們在干什麼？”凱德立質問道。
“告訴那只該死的龍好好抓緊！”依文吼回來，然後就消失在視線中，爬下覆滿鱗片的側面。一會兒之後他的頭又冒出來。“但不要太緊！”他加上這句，然後就不見了。
“什麼？”凱德立無法置信地回答，但他一會兒之後才會意過來。“伐倫特尼瑪！”他絕望地叫著。
丹妮卡跟范德迅速跑向山谷後方較寬的那頭，搜尋任何找到路離開惡臭跟濃煙的怪獸。在伐倫特尼瑪放他們下來的短短幾分鍾後——此刻巨龍雖然已經調整好角度，准備第二次攻擊，仍身在遠處——他們就發現好幾名哥布林和一名腳步沉重的巨人走下一道貧瘠的石坡，直接朝他們而來。
伏保巨人跟武僧互相一點頭，然後散開，各自在這一帶的眾多石塊中找掩護。
哥布林們和巨人大部分時間都在後退而不是往前看，太過害怕龍，而根本沒想到前方可能還有其他危險潛伏。
丹妮卡從側面迅速跑出來，接連射出兩把短劍，擊倒一對哥布林，接著立刻往前沖，貼地一滾翻到驚訝的對手面前，然後撲上去展開一陣颶風般的凶狠猛擊。
許多臉骨被敲得粉碎，而短刀般的手指則擊毀一根氣管。丹妮卡的沖勢還沒停，就已經有四名哥布林死去倒在她腳下。
站在這一群怪物較遠處的邪惡巨人，轉身面對她的沖刺，但卻注意到另一邊有些動靜而迅速旋身，巨大的木棒已經准備好。一名哥布林匆匆跑過，打量著丹妮卡並害怕地尖叫。
范德把它劈成兩半。
“巨人同類。”那名拿棒子的怪獸以山丘巨人的轟隆、打雷般的語言對范德說道。
范德咆哮一聲然後往前沖，巨大的劍劃出一道閃動的圓弧。山丘巨人往後退，揮起棒子狂亂地防御。純粹運氣，木棒正好對准揮來的劍，范德的劍刃砍進木頭中數寸深。
范德努力把劍往後扯，想抽回來重新再砍，但木棒上的堅硬木質把劍緊緊卡住。
體型比范德大許多、體重比范德的八百磅重多好幾倍的山丘巨人向前沖，放開手中木棒並將巨大的雙臂張開以包圍它的敵人。
范德扭身揮拳出去，結實擊中，但卻對妨礙敵人的沖勢沒有產生多少作用。伏保巨人重重摔倒在地，身上壓著兩噸重的山丘巨人身體。
四名剩下的哥布林，盯著丹妮卡之外也盯著彼此，都在等待其他同伴先采取行動。哥布林聰明地散開在她四周，但她仍相當自信，慢慢轉動身體，使任何一名怪物都無法一直待在她身後。
拿長矛的哥布林抽動手臂，於是丹妮卡開始低身往右。但她又立刻停下，發現那名哥布林是在做假動作，她利用這段空檔迅速回到左邊，低身回旋之後，朝另一名哥布林的膝蓋發出一記直踢。
這名生物突兀地直起身，接著往後退，抓著自己斷掉的膝蓋。
丹妮卡已經繼續慢慢轉動身體，如今直接看著那名拿長矛的哥布林，看透它的行為模式，以它的身體語言來解析它的每個想法。
凱德立看見旁邊的戰斗，注意到范德被壓在山丘巨人松軟層迭的軀體下。他試著想出能幫忙的辦法，但山谷峭壁突然間再度包圍他，因為伐倫特尼瑪開始發動另一次驚心動魄的攻勢。
雪琳敏捷地在巨龍背上移動，決心參與戰斗，不斷地發射弓箭。起初，她的射擊並沒有特定順序，幾乎每次各擊中一名怪物，但接著她將攻擊集中在一名山丘巨人身上。等伐倫特尼瑪載著她飛到無法再攻擊這名巨人的地方時，它寬闊的胸口上已經插了六枝箭。
“飛低點，你這偷走樂子的臭龍！”底下傳來一聲大叫，這個叫聲讓凱德立知道，依文跟皮凱爾已經就位了。這名年輕教士俯身趴下，從巨龍翅膀前端往下看。
石肩兄弟就掛在他下方，一人各待在伐倫特尼瑪的一只抓握的爪子中。這名巨龍確實飛低了一點，於是皮凱爾高興地嗥叫著將樹干般的木棒對准，利用龍的沖勢打爛一名動作太慢，來不及躲低的巨人頭顱。
當他們經過時，依文在另一邊揮出斧頭，但他算錯時間出手，結果大大揮了個空。
“石頭腦袋！”這名挫敗的矮人怒吼道。
凱德立平和有序的感性部分無法接受他四周的瘋狂。他無奈地搖搖頭，勉力重新坐直，探手到一個塞滿莓果的口袋中。他以放棄的口吻說出咒文的最後一個字，然後拿出一把莓果將它們灑到空中。當這些果實撞上東西時炸開成數道小火焰，驚嚇、刺痛了巨人，此外則重創甚至殺死好幾名哥布林。
隨著山谷開始變窄，伐倫特尼瑪再度往上急彎，不過這群朋友知道它不會飛走，知道它的攻擊還沒結束。
一大群怪獸在山谷末端擠成一團，被陡峭的山壁和凱德立施了魔法的大嘴牢牢包圍。當龍朝它們接近時，它們的驚惶失措暴增數倍。巨人將哥布林塞過拱頂（一名真的沒被咬到而穿過去，尖叫著跑下另一邊的石坡），而許多巨人則在對龍的極度恐懼之下，往彼此身上撲。
巨龍那蛇般的脖子迅速前探，接著火焰就來了。伐倫特尼瑪的嘴巴從一邊擺到另一邊，轉變著火焰角度，把整群怪物通通殺死。
烈焰一燒再燒，對驚呆了的凱德立來說仿佛永無止境。
怪獸們發出痛苦的哭嚎，接著很快就只剩下爆裂作響的骨頭；整群怪獸似乎滾到一起，成了沸騰的一大團物體。
“喔。”皮凱爾佩服地咕噥道，這名矮人在自己低矮的位置上把這個大災難看得很清楚。依文不可置信地搖著頭，找不出話來回答。
丹妮卡發現哥布林的不安升高，知道它想把長矛扔出然後逃走。她的視線牢牢鎖住它，逼迫它凝視她的眼睛，幾乎迷失在它們的專注中。
她必須讓這名哥布林慢一點出手，直到她右邊那名焦慮的持棒哥布林先一步采取行動。
丹妮卡直起身，似乎放松一下，但她穩穩保持著威嚇性的凝視。她下降之後突然轉身，雙手抓住如預期中揮過來的木棒，接著往下溜，雙腳勾住這名驚訝哥布林的膝蓋，將它扯過來擋在身前。
這名哥布林突然抽搐一下，眼睛突出睜大，於是丹妮卡——雖然她看不見那支突出在哥布林背上的長矛——知道她抓的時機跟對敵人的了解都非常正確。
她旋轉起身，將垂死哥布林緊抓的木棒扯開，往後方直直投出，擊中另一名正沖過來的哥布林胸口。這名生物跟這個出乎意料飛過來的東西掙扎了一會兒，劍也被纏住，終於才把它甩到一旁。當它勉力將注意力放回丹妮卡身上時，她的腳已經猛擊上它的喉嚨。
丹妮卡再度旋身，跳過死去的持棒生物，並拔出它背上的長矛。跑了三大步後她擲出這支粗陋的武器。長矛並沒有准確命中，但纏住原本拿著它的哥布林雙腳，令它臉朝下重重摔倒。
它趴倒在那裡一會兒，搖著頭想甩開暈眩。
接著丹妮卡趕上它，於是它就死了。這名武僧回望剩下的那名哥布林，四名怪物中第一個被她擊中的。它正掙扎逃走，半跳半爬，不斷抓著它碎掉的膝蓋骨。它爬過兩名同伴，它們緊抓著短劍死去。這名掙扎的生物想著可以武裝自己，於是緩緩朝短劍而去，但它驚訝地停下來抬頭，因為丹妮卡已經先一步到了。
范德徒勞無功地揮打著巨人的龐大身軀，用盡全力扭動身體，甚至去咬這名怪獸的頸部。但在山丘巨人龐大無匹的體積下，這名強壯伏保巨人使出的所有凶猛力道都顯得微弱不堪。
范德發現自己呼吸困難，懷疑自己能在兩噸重的巨獸身下撐多久。而這個時限顯然即將大幅縮減，因為這名山丘巨人開始上下彈動；它用龐大的雙臂從地上支起身體，松手讓自己墜落在可憐的范德身上。
范德第一個念頭是蜷縮成球狀。但他隨即明白，無論他怎麼做，他的身體都無法抵擋連續的重擊多久——第一次重壓就擠光了他肺裡的空氣，他只能在之後的每次重壓空檔間，一次吸回一點而已。每次山丘巨人猛力落下來，范德都覺得自己的肋骨將會碎掉。
出於本能，范德利用一瞬間的空檔將雙腿貼著腹部曲起。幸運之神站在伏保巨人這邊，因為當山丘巨人壓回來時，它自身的重量令范德雙腿深陷入它腹部。山丘巨人再次起身，並將身體撐得更高，雙臂打直，決定做出最後一擊。
范德雙腳舉起，向上抵住怪獸的肚子，在這名巨人還來不及開始落下產生沖力之前，把它卡在高處。這名孤注一擲的伏保巨人用盡全身力量撐住；腿肌鼓動、爆凸，如鐵制粗繩般高高隆起。身軀懸在地上數尺高處的巨人空出一只手，一拳打上范德的臉，幾乎把他打暈。
范德接下了這一拳，但仍將精神集中在腿上。他因繃緊的拉力呻吟出聲，奮力將巨大的腿伸直。
巨人又上升幾寸；范德知道自己撐不住這些重量了。他朝上踢最後一次，努力為自己爭取寶貴的幾秒鍾跟空間，然後曲起腳蜷縮著，同時將劍柄牢牢抵在地面，劍尖垂直朝上。
在落下前的一瞬間，巨人的眼睛恐懼地大睜，雙臂不住拍動，身體翻扭著，但它閃不開來，躲不開去。劍從它肚子跟胸膛連接處進入，往上穿過這名怪獸的橫隔膜。山丘巨人牢牢地用抖動的雙臂撐住，阻擋自己繼續往下落，以免讓劍更深地穿透體內。
如今范德自由了，但他沒有立刻從巨人身下滾出。他用雙手握緊劍，用力往上直直舉起，把它更深地刺進巨人身體中。
抖動的雙臂同時一軟，巨人往劍滑下，發出一聲又長又低的呻吟，此時劍尖抵上它的背骨，暫時止住它的下降之勢。接著劍穿過去，這只巨獸一動也不動地躺著，感覺不到痛苦，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再度被龐大重量壓住的范德，又把劍用力戳動好幾次，以確定這只怪獸已經死了，然後開始展開爬出怪獸身下的艱巨任務。已經把自己戰斗完成的丹妮卡，很快地過來蹲伏在他旁。
巨龍的火焰噴吐終於停歇，在山谷狹窄的那端，一整群怪物堆在一起，形成一個球狀的悶燒團塊。
那些站在巨龍後方的怪獸，本來可以沖上去攻擊低飛著巨龍的背部，但它們沒有這麼做，因為它們害怕到根本不敢接近這只致命的上古龍一步。
依文跟皮凱爾朝它們揮舞著武器，嘲笑它們，想把它們引到近處。
“噯，那就逃吧，這群懦夫！”挫折的依文大叫道。
一會兒之後，巨龍的爪子松開兩名矮人，依文只來得及叫出一個聲音。他跟皮凱爾墜了十五尺才落地，彈了一下後站起，然後跳來跳去，頭都暈了。
他們身後十五尺外，竄逃的巨人跟哥布林們轉身好奇地看著，不知道該往個方向跑。
“謙卑的教士，下來！”伐倫特尼瑪轟隆地吼道，把凱德立從暈眩中驚醒。這名年輕教士回頭看著上古龍伐倫，懷疑倒轉法術是否已經失效，懷疑自己是否已經死期將至。
“下來！”伐倫特尼瑪再次大叫道，足以劈裂石頭般的聲音力道，大得幾乎把凱德立從所在之處震落。他跟雪琳立刻開始動，爬下長著尖刺的背脊和尾巴，接著跳下最後幾尺來到地上，站在依文跟皮凱爾旁邊。
“跟龍玩哪。”依文憋著氣諷刺地評論道。
雪琳舉起弓，但立刻得把眼睛閉上別開臉，因為伐倫特尼瑪猛拍翅膀，朝空中盤旋直上，令地上煙塵一陣狂吹。
巨龍低身一個短俯沖，再度直立而起，接著降落到剩下那群怪獸上方。它用尾巴甩擊，用長著尖刺的前爪撕抓，用巨大的後腳踢，並拍動翅膀形成颶風般的烈風。巨龍尾巴一記猛甩，令四名哥布林飛過空中摔扁在山壁牆上，力道大到它們身上的骨頭全部斷裂，尾巴接著碰撞到山壁，在石頭上鑿開一個巨大缺口，而原本哥布林屍體所在之處，則只剩下幾道暗紅血漬。一名驚恐到失去理智的巨人高舉木棒往前沖。
伐倫特尼瑪的大嘴像鉗子般咬住它，輕易地將它舉上空中。這名巨人像屠宰場中的家禽一樣尖叫著，從上古巨龍嘴巴側面掙脫出一只手臂，用它可悲的木棒揮打著覆滿堅硬鱗片的頭。
伐倫特尼瑪把巨人咬成兩半，它的腿脫落掉在石頭上。
即使剛強如依文，也被巨龍肆無忌憚的殺戮景象所動搖，震驚於那一堆沸騰的屍體，以及因為接近那只狂怒巨龍而成了四散破碎肢體的敵人們。
“還好它是我們這邊的。”依文說道，喘不過氣的聲音幾乎不比低語大。
凱德立聽了臉上一皺，再度記起伐倫特尼瑪命令他下去時的語氣。他研究著陶醉在血腥跟大屠殺中的上古龍伐倫，那精力旺盛、饑渴的動作。
“它是嗎？”年輕教士低聲吐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