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於迄今為止的戰況和淺水鎮的抵抗深感失望以及憤怒,奧伯德仍率領了幾百名獸人來此。在他遊說世界之脊的各處洞窟,散佈秘銀廳的矮人王受困的消息時,許許多多的部落顯得十分飢渴於加入這趟榮耀的屠殺活動。
「鎮子已經疲弊不堪,他們的損失比我們還慘重。」阿爾根出聲說道。
奧伯德用凌厲的目光瞪視阿爾根,接著用眼神示意他的兒子站在一邊的三名分管三個獸人部落的身高體壯的領袖。
「巫師應該已經死了。」阿爾根繼續說道,「一塊石頭擊中了塔頂,而他在戰鬥的末尾什麼舉動也沒有。」
「那你們為什麼逃跑?」
「傷亡太多。」阿爾根的回答恰是對自己的反諷。
奧伯德的眼睛驟然緊瞇,這對他附近的人來講是一個尋找掩體的信號。即便如此,阿爾根似乎依然毫無反應,但是這個年輕不可一世獸人的確感覺氣息不暢。
「鎮子絕挨不過下一次攻擊。」阿爾根堅持他的看法,「而現在我們的戰士人數增加了,因此可以輕易掃平那裡。」
奧伯德聽著這些聽上去顯然成立的估計,阿爾根每說出一個字他都有點一下頭,然後他卻說:「現在還不成。」
「可時機已經成熟了!」
「傷亡慘重!」奧伯德說,「先讓巨人們拿石頭砸開圍牆,利用他們砸倒那座塔。我們緊追著他們,或者讓他們暴露在火力下。然後我們殺死他們,都殺光。」
「有一半的巨人擅離職守。」阿爾根算是正式通知他的父親。
奧伯德血紅的眼睛幾乎爆裂,他的獸吻因為狂怒而顫抖。
「追蹤鎮子的斥候去了。」阿爾根馬上附上一句。
「一半!」
「那是一名危險的斥候。」阿爾根說,「一個掌握有黑豹同伴的傢伙。」
阿爾根的面容幾乎是立刻平靜下來。阿德農警告過它們崔斯特·杜堊登的事,就像唐尼婭向巨人們打過預防針一樣。鑒於那名卓爾告知獸人王有關這個黑暗精靈的一切,半數的巨人追擊他好似也不會太划不來。
「告訴留下來繼續扔石頭的巨人們,」奧伯德指示他,「挑大塊的扔。再朝鎮裡射火箭。把它燒成灰燼、搗成齏粉!把那裡給我踏平!把他們給我圍嚴實了,一隻蒼蠅都不能放跑!」
阿爾根狡詐的笑臉顯示出他絕對的服從。兩名獸人懷著凌駕於一切的信心互視一眼,他們認為淺水鎮必然會被摧毀,其中的活物沒多少活頭了。
一塊巨石擊中了崔斯特頭頂的遮蔽,飛快地彈到一邊,迸濺的碎石屑撒了崔斯特一身。
崔斯特在碎石的敲打下縮頭忍受著,接下來束緊綁在扭傷腳踝的布帶,又近乎執拗地投入到他的任務中。處理完後,他謹小慎微地用受傷的腳支撐起身體的重量,在覺得它可以支持得住時微微頷首。
究竟去哪裡呢,這仍舊是個問題。
他仍被緊追不放,五名巨人已經追了他一整夜。他把自己所有擺脫的招數都祭出來了:利用黑暗結界作行進方向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爬上大樹並在樹枝間反覆跳躍、高速奔跑中毫無預兆的大幅度改變路線。不過這些都沒能甩掉後面的巨人們。
崔斯特感到似乎有人在指引他們。考慮到上次自己在巨人營地的第一次行騙——當時他們使他認為巨人們有卓爾盟友——他至少對指引者是什麼人或是什麼生物,能做出一個大概齊的猜測。
黎明穿透了東方的地平線,在頑強的追蹤者步步逼近的情形下,崔斯特意識到屬於他的優勢正迅速喪失。他還意識到,他的夥伴需要被送返休息。
「關。」他柔聲喚道。
不多時威武的黑豹就越過他上方的狹道,落在數尺之外與她齊肩高的板岩之上。
「放心地回去休息吧,但要快些。」崔斯特真摯地對黑豹說,「我還會需要你的幫助,恐怕過不多久就會。」
大貓低吼一聲,這聲響很快消失在呼嘯的風中,然後關海法的身影在空氣裡離散,逐漸非實體化,最後成為微帶灰色的煙霧,徹底化為虛無。
不遠處的巨大響動告訴崔斯特他最好離開那裡。他從淺水鎮戰場調離了這些巨人的事實讓他稍感慰藉,也確實,他將他們引到了偏遠的西北方,這個頑石尖巖遍佈的所在。卓爾偶爾會找一塊能讓他看見那座遠方遭受戰亂小鎮的小丘,每當這麼做時,他只能努力令自己相信朋友們均安然無恙,他們堅守住了城鎮;或者,至少找到逃往南方的方法。
就在這時一塊巨石滾進了狹道,緊接著到來的便是巨人們的吼聲,而崔斯特沒有多餘的時間制訂計劃。他用不會致使腳傷加重的最快速度,向陡坡的頂端攀爬,有時不得不手腳並用。
雖然他累極了,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但他同樣知道,巨人們不像身材較矮的種族累得那麼快。他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再跑很久;如果雙方距離縮得過短,他也沒有應付追蹤他的那些巨人的能力。要是只有一個,或是兩個,他還大可一試,但是對方有這麼多人就不行了。面對五名強大的霜巨人,即使他拼盡全力也撐不了多久。
他需要別的應對措施,一套與此相異的逃跑方案,他在有石塊滾下來的峭壁上找到了,那是一道深邃幽暗的裂口。他最初以為這個被岩石包圍的黑咕隆咚的小洞穴只不過給他提供了一時的隱蔽,可是洞穴內壁貼地的一道罅隙呈現在他的眼前,它的寬度僅能允許他通過。於是崔斯特匍匐在地,蹭了進去。在幽暗地域訓練出的感官告訴他這不是地上的一個小孔,而是個大傢伙。
崔斯特退了出來,重新審視這一帶。他就這樣讓追逐在此處終止?這些龐大的巨人定會因此返回崗位投擲巨石,他的朋友們能夠承擔他把巨人從追蹤中解脫的後果嗎?
不過他又有什麼選擇?不這樣的話,他明白,追逐也遲早要結束。
伴隨著一聲無奈的歎息,卓爾爬進了小洞,更加靠近黑暗,隨後他坐下傾聽外面的動靜,也給雙眼足夠的時間適應光線強度的突然減弱。
數分鐘後,他聽到巨人在外面不停地繞圈子的響聲,他們的抱怨說明他們很清楚他到哪裡去了。洞口砌上的石塊被搬開後洞裡稍稍亮了一些。在更氣憤的一通抱怨中,有巨人建議去找來一些獸人或是唐尼婭——崔斯特辨別出那是一個卓爾名——追趕洞裡的卓爾,然後洞口就被巨人窺視的臉遮住了。崔斯特多希望手裡有凱蒂布莉兒的弓啊!
更多的不滿和抱怨此起彼伏,不過只持續了一小會兒,洞穴裡旋即變得漆黑。巨人堆起巨石把他封起來時,崔斯特腳下的地面都在顫抖。
「幹得漂亮。」崔斯特輕聲說道。
儘管如此,他也沒太在意自己的安危,因為從空氣的感覺他就能分析出來還有另外一條離開的通道。不過要花多長時間才出得去可就說不准了。
他所害怕的是,等他爬出這裡繞回淺水鎮的時候,那裡連鎮子都不復存在。
他的左臂幾乎完全報廢,他知道經歷座狼鋒銳獸齒的撕咬後,自己的骨頭業已碎裂,被撕開的皮膚也呈現出嚴重病理感染的顏色,但是他不在乎。
雖然明明白白想到如此催促激怒中的座狼是以身涉險,瑞吉斯令被魅惑的獸人敦促坐騎快快前進。僅用他所掌握的極其有限的獸人語,瑞吉斯竟然成功說服獸人,讓它相信它們能找到一處寶藏,那裡有足夠武裝一支獸人小分隊的兵器,故而昏聵的獸人用拳頭整治了坐騎的不順從態度,使得它鬆開了瑞吉斯的胳膊,並且強迫這狂號亂叫的生物用寬闊的背載上了第二名騎手。
當然,這趟旅程既沒有讓瑞吉斯感到舒適,也沒有讓他感到欣慰。瑞吉斯坐在惡臭的剽悍獸人身前,他的腳在座狼的脖子兩側晃蕩——它一張嘴就咬得到。
等到過了一天一夜,他們把戰場遠遠甩在身後時,瑞吉斯發現獸人對魔墜的抵抗力增強了。他無間斷地在獸人身上使用催眠魔墜,並不是要命令它,而是去誘惑它,機智的半身人幾年前在卡林港就早已把使用它的技巧磨練的爐火純青。
即使用了魔石,瑞吉斯也預感到他大禍臨頭。座狼可不會就這麼被誘惑——對這頭殘忍的畜生來講魔墜的誘惑力沒有半身人甘美的血肉來得強——獸人也不是以耐心著稱的生物。更糟的還在後面,有幾次半身人以為自己會暈倒然後摔下狼背,他骨折的胳膊一直傳遞著蟄人的劇痛,一直把痛感傳到全身各處。
他想起自己的夥伴們,接著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倒下,不論為了自救還是為了解救他們,都不能。
瑞吉斯所能想到的一切即是讓他們竭力向南奔跑,並寄希望於發現一個殺死這一獸一狼的時機,或至少是一個逃走的良機。儘管渾身發著抖,瑞吉斯腦袋裡清楚得很,他永遠不可能靠徒步超越座狼的腳程。第二天一早,晨曦照亮大地時,瑞吉斯發現他們穿越橫亙於南部山脈菲爾小徑的路途已經走完了大半。
獸人要睡覺,瑞吉斯受不起這個。半身人確信這頭野獸閉眼的當口,自己就會成為座狼的果腹之物。
「到山裡去。」他用生疏的獸人語說,「在這裡紮營會被矮人發現的。」
獸人唧唧歪歪地驅趕起座狼。
到往丘陵的一路,瑞吉斯都在觀察每一處拐角和山脊,不顧一切地搜尋可供逃跑的地形,也許是一面巖壁,那樣他就能悄悄地滑下去,消失在灌木叢中;或是一條河,它能把他衝到遠離另外兩名兇惡的同行者的地方。
他看見了幾個這樣的地方,不過由於過度害怕逃走未遂的後果他沒有採取任何措施。他試過用一個方法鼓起勇氣,就是不斷提醒自己夥伴們仍然陷身於北方的危難中,但是他始終不能順利地把逃跑的願望轉化成行動。
而且,從獸人抱怨的腔調聽來,瑞吉斯知道必須做點什麼了。
「我們紮營吧。」獸人告知。
瑞吉斯瞪大雙眼,絕望四顧。他的眼睛聚焦在束在腰間的小釘頭錘上。
他當時認為該把它拿出來,在座狼頭頂狠敲一記。但是他沒有動手取,不管出於哪種邏輯,他堅持不能出一點差錯,這一擊必須擊倒座狼,雖然他很是懷疑自己能否做到。就算手臂沒受傷,他跟座狼也不是一個數量級的,他很清楚。他會在對它造成傷害之前就被豁開喉嚨的。
惟一使他得以存活的就是那名獸人,座狼的主人。
獸人突然喝停坐騎時瑞吉斯差點翻下狼背,他們正在山路當中一處平緩地帶。就在嘶吼的野獸回頭猛地咬向他懸掛的腳時瑞吉斯才想起跳下座狼的後背。座狼想立時開攆奔逃的半身人,不過獸人制止了它,還大罵不止。它轉過頭的時候獸人對著它的屁股踹了一腳。
座狼退到路邊,惡毒地等著瑞吉斯,它的眼神告訴他一旦獸人睡著,它馬上會要了他的命。
看到小空地的四周圍都是數目,半身人找到了逃跑的方法。克服疲勞,壓抑恐懼,忍受疼痛,瑞吉斯走過去挑定一刻合適的樹,開始爬。
「你上哪去?」獸人訊問。
「我得找個瞭望場所。」瑞吉斯回答它。
「有大狗就夠了。」獸人指的是座狼,後者盯著瑞吉斯,露出鋒銳的牙齒。
「我自己來!」半身人堅持。
他笨拙地在臂傷允許的情況下盡快爬上樹,馬上離開了獸人觸手可及的範圍。
他找到一個隱蔽的角落坐下,後背靠著樹幹,把腳在樹枝上伸開,想讓自己安全些。他考慮下去指揮獸人繼續前進,不過說實話,他知道他們都需要休息,尤其是那頭狼——儘管它累死半身人也不會掉一滴淚。
每隔幾秒半身人就朝北方掃一眼,看看遠方的淺水鎮,牽掛他的朋友們。
他也只能希望他們還活著。
「有三棟房屋的火勢很凶。」達格納比特通知在布魯諾身邊祈禱的凱蒂布莉兒和沃夫加時如是說。
他們在威瑟格魯之塔下的通道裡建立了戰地醫院,那裡的地道能通到塔基各處的觀察點。這是城鎮最穩固的區域,甚至比起它上方的高塔還堅固,因為被威瑟格魯僱傭來建造他的高塔的矮人們率先修築這些通道,他們經由鞏固地道來熬過嚴酷的天氣和擊退進犯的敵人,所以說它們在建造高塔的數月間給他們提供了掩蔽。
然而低矮狹窄的坑道畢竟不適合用作碉堡。幾個夥伴正待在最大的房間裡——也是唯一一塊能被稱為房間的地方——沃夫加在這兒甚至站不直身子。他匍匐沿地道爬了十尺才進來。
「那些建築可是石頭壘的。」凱蒂布莉兒說。
「它們的框架使用了很多木料。」矮人說,然後他走到布魯諾身邊坐下來。「巨人們扔了些firepot進來,現在投石攻擊仍然很兇猛。」
「他們很有組織性。」沃夫加說道。
「是啊。」達格納比特贊同地說,「他們把南方的道路都封鎖了,我們出不去。」他的眼神落在布魯諾身上,後者臉色蒼白,身體虛弱,寬闊的胸膛在呼吸間幾乎毫無起伏。「除了那個法子。」
布魯諾睜開雙眼,甚至把頭轉向達格納比特,這可把他們都嚇了一跳。
「你們可以騎著發臭的獸人逃出去。」矮人說完又按原樣躺著。
凱蒂布莉兒馬上探出身子查看布魯諾,不過一瞥之下她發現他又一次陷入到半昏迷狀態。
「巖底跑到哪去了?」她問道,那名被提及的矮人是矮人探險隊與大部隊分開時跟隨他們的牧師。
「正在照料威瑟格魯,雖然我認為那個年老的法師快不行了。」達格納比特答。「巖底說他能對布魯諾做的暫時都做完了,他和我想的差不太多,那名法師可能會給我們的脫逃帶來一線希望。」
凱蒂布莉兒把衝著本分的達格納比特大吼的衝動硬生生壓抑住,因為她覺察儘管他對布魯諾有些不近人情,但是話說關心則亂,他同她一般都對布魯諾的狀況手足無措。達格納比特比他人更講求實際,他是秘銀廳的軍事指揮,一貫遵循能帶來最好結果的行動方案,幾乎不被個人感情蒙蔽。凱蒂布莉兒明白,在如此的無助中,無能為力地看著布魯諾的生命力一點點流失,他也感到既沮喪又挫敗。
達格納比特走到布魯諾的床頭,輕輕拾起象徵著秘銀廳之主的獨角盔,把它扣到自己頭頂。
「即使打通出去的路,我也不確定是否能和他一起生還。」矮人輕聲說道。
沃夫加突然站起,儘管伸不直身體,但還算是矗立在達格納比特面前。
「你要丟下他?」他懷疑地大叫。
達格納比特在野蠻人暴怒的瞪視之下毫不畏懼,他瞅瞅布魯諾,又看看沃夫加,然後又掉頭凝視他敬愛的君王。
「如果帶著他意味著放棄活著逃出去的機會的話,那我會棄他於不顧。」達格納比特承認。「布魯諾知道逃跑意味著讓自己在意的人被殺,他寧可死在這裡。這一點你也很清楚的。」
「讓巖底回來照看他。」
「巖底再幫不了他什麼了,他最後一次來時你親耳聽到他說了。」達格納比特說道。「TMD獸人真是給他好看了。他需要一個比巖底更出色的牧師,或者說他需要一大群牧師。」
沃夫加低頭盯著達格納比特,不過凱蒂布莉兒揪住他的胳膊,把他的眼神引到自己這邊。他只見到了應他沮喪而生悲憫,完全的理解,完全的贊同。
「我們看見他們自會作出決定。」女子柔聲說道。
「如果我們要向南邊逃生,我就負責背著布魯諾上路。」沃夫加說著嚴厲地望著達格納比特。
指揮官眼都不眨,半晌,他點點頭。
「如果這麼辦的話,你知道我和我手下的小伙子們會盡一切努力確保獸人不能靠近你。」
那句話讓沃夫加冷靜不少,他、凱蒂布莉兒和達格納比特都心知肚明,這句話發自肺腑,而不是敷衍搪塞。事實上,對三人來說,面對此事它們都顯得無所適從。第二場戰鬥過後的幾小時後一小隊斥候冒險溜出了淺水鎮,回來報告說從獸人眼下的包圍中脫逃是不可能的。
他們被困住了,布魯諾奄奄一息,崔斯特和沃夫加不見蹤影,他們拿這些一點辦法都沒有。
為了進一步確證那令人困擾的邏輯,另一塊投石擊中了高處塔身,「救火」的喊聲在地道從各個角落匯聚到這個冒煙的小房間。
「鎮子死了三十個人。」達格納比特告知他們,「第一次攻擊後死的十二個也算在內。」
「傷亡近乎三分之一。」凱蒂布莉兒說。
「那幾乎是所有的男子——其中有些是傑出的戰士。」矮人說道,「我們自己也死了兩個,還有五個傷重,不能繼續參加戰鬥。如果他們再次攻過來,我們很難守住。」
「我們得守住。」沃夫加嚴肅地說。
「看過你在圍牆上的表現我幾乎被你說服了。」矮人回復道。
「幾乎?」凱蒂布莉兒問道。
達格納比特,見到頭上作為地底工事延展的高塔的倒塌之後,只能聳聳肩作為回應。
「守不住就得死。」凱蒂布莉兒說。
「我們得逃。」達格納比特說。
「或者獲得支援。」凱蒂布莉兒說,「瑞吉斯已經脫出鎮子,雖然我並不知道他是死在外面的荒野還是去求救了。」她在解釋的時候看了一眼沃夫加,「就在瑞吉斯從牆上跳下去後,座狼騎手就發動了衝鋒。」
戰鬥過後,夥伴們盡可能地向鎮西搜索,但是沒發現瑞吉斯的絲毫蹤跡。這給他們帶來希望,不過說真的,他們擔憂半身人不是被俘虜就是被殺害了。
「就算他跑掉好了,除了照顧好自己我也沒指望他幹什麼。」達格納比特說,「他到潘特那邊要花多久?我估計要派一支大軍過來,而不單單是開膛手小隊。要召集一支增援大軍又要耗去多少時間?」
「該多少就多少。」沃夫加說,「我們必須堅守到那一時刻。」
達格納比特想說什麼,好像想反駁這個觀點,可是他不過歎了一口氣而已。
「陪著布魯諾王吧。」他對凱蒂布莉兒說,「如果說有人能讓他的心臟保持搏動,那麼那個人就是你本人。別讓他受涼咯。要是他去了另一個世界,代我和我的小伙子們祝他一路走好。」
他的目光落到沃夫加那裡。
「幫我和我的小伙子們鞏固防禦行嗎?」他問沃夫加。
頷首並堅決地望過凱蒂布莉兒後,野蠻人挺起沾染血污的身體,爬出坑道,開始了修復防線的工作。
他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就在要從樹枝墜下去的瞬間他恢復了平衡,當他意識到自己差點跌落和自己所處的地區時,半身人費了好半天勁才把心臟穩定在胸腔裡。單純地墜落本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瑞吉斯料到對於地上等著他掉下去的東西是什麼:一頭齜牙咧嘴的餓狼。
他馬上坐好,俯察這個臨時營地,獸人正愜意地在幾塊石頭的陰影裡打著呼嚕,而那頭座狼就呆在瑞吉斯棲身的樹下。
好極了。瑞吉斯心想。
太陽高掛在天空,這天晴朗又溫暖,瑞吉斯告誡自己這是絕無僅有的機會,他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裡。獸人醒過來後還會把他當成自己人嗎?在這個昏聵獸人的頭腦裡,他利用魔墜承諾過它的尋找武器的念頭依然牢不可破嗎?如果不是,他還能再次利用魔墜嗎?在有一頭等著他填牙縫的飢餓座狼守在一旁的前提下,他又怎麼能接近一個懷有敵意的獸人呢?
瑞吉斯低下頭,竭力忍住抽噎,對他來說一切希望都太過渺茫。他真想回到淺水鎮和朋友們待在一塊兒,如果他要死了——他相信他一定會——那也能跟布魯諾以及其他朋友死在一起,跟那些陪伴他一路走來的朋友們死在一起。
而不是就這麼死了,不該在一條小山埂上被殘忍的座狼生吞活剝。
「別再想了!」瑞吉斯斥責自己,他發出的聲音比預想的大得多。
底下的座狼抬起頭,長長地低吼一聲,接著又將頭埋進爪子。
「沒工夫自憐自艾了。」半身人低語,「你的朋友們需要你,瑞吉斯,那麼你該怎麼辦,坐在這裡嚎啕大哭?」
不。他做了決定,隨即坐直身體決絕地搖搖頭。就這樣的一個動作都令他骨折的胳膊抽痛不止。是時候叫醒獸人了,但願它還在紅寶石魔墜的影響之下,如果它擺脫了控制,但願還有別的方法支使它。如果他將被迫和獸人座狼作戰,那麼他就會盡他所能死而後已。衝著他和那些為了他屢次以身涉險的朋友之間的友誼,這麼干也值了。
他感覺自己比以往高大了些,瑞吉斯從樹枝上翻身而起,踩到了低處的支撐點,然後爬到樹幹的一個有利位置,在那裡他可以叫醒獸人並判定它的行為。
聽到有東西躍入營地,他突然停住下滑,把頭猛轉向旁邊。
那是一隻舊靴子。
座狼撲過去用尖牙撕扯它——它的牙齒牢牢地咬住了它,突然之間,靴子裡接連發生了幾次小型爆裂。
座狼一陣慘叫後跳向半空,整整翻了個觔斗。
瑞吉斯見過的最引人注目的生物加入到舞動當中-一名穿著淺綠色布袍、趿拉著拖鞋、頭頂黑鍋的綠鬍子矮人。矮人擺動手指直取座狼,嘴裡還念叨著某些東西。座狼止住了哀嚎,它的跳躍也停在半空,只見它耳朵向後背著,雙眼睜得老大。
隨著一種只能被稱作尖叫的發聲,座狼夾著尾巴逃走了。
「嘻嘻嘻。」矮人笑道。
「蝦米?」被驚醒的獸人嚷道,它憤怒的叫聲戛然而止——被一把戰斧砍破腦袋時就會這樣。
滾倒的獸人身後出現了另一名矮人,這一個蓄了一把亮金色的鬍子,身上也穿著更為常見的矮人服飾——他頭盔上的大鹿角不包括在內。
「你該把那該死的大狗也幹掉。」黃鬍子矮人大叫,「我可餓壞了!」
綠鬍子的傢伙譴責地搖了搖手指,瑞吉斯在手臂傷勢允許的情況下盡快從樹上下來。
「你是什麼人?」他問道。
兩名矮人都轉過身來,黃鬍子的那個險險就一斧子把他撂倒。
「我不是獸人一夥的…不像你!」
「不不不!」瑞吉斯順從地擺著一隻手,另外一隻耷拉在身側。「我是從淺水鎮來的。」
「沒聽說過。」黃鬍子矮人說道。
「布魯諾·戰錘王……」瑞吉斯接著說。
「啊,你終於說到點子上了!」黃鬍子矮人說,「伊萬·石肩聽候差遣,小個子。這是我的兄弟——」
「派克!」瑞吉斯喊道。
他聽崔斯特和凱蒂布莉兒說過他們的許多事跡,儘管事實上,任何言語都無法準確地描述出派克·石肩的怪異。
「對。」伊萬說,「現在告訴我,小個子,你怎麼知道我們的,還有你跟那兩個傢伙在這邊搞什麼鬼?」
「沒時間了。」瑞吉斯說,他的語調裡又充滿了焦慮,「布魯諾有麻煩了——他們都有麻煩,我得到秘銀廳…不對,得到第伯多夫·潘特在秘銀廳北邊修築的營地去。」
「好極,我們也正要去那裡。」伊萬說,「到潘特那邊。我們路上繞了個大腕子,不過一隻鳥兒告訴我的兄弟他們在哪。我們正想過去的時候又一隻鳥兒跟我們說了獸人和它的大狗的事。」
「他跟鳥挺談得來的,是吧?」瑞吉斯乾巴巴地問。
「沒錯,跟樹之類的也有交情。跟我們來,他在你開口之前就把你帶到你想去的地方。」
「沒時間了。」瑞吉斯對石肩兄弟,同樣也是對第伯多夫·潘特以及矮人第二駐紮點的領導者說道。這裡離守衛者之谷有二十里,而且還要經過一段崎嶇的路段才能到達作為秘銀廳門戶的深谷。「布魯諾他們沒有可能再等上召集軍隊返回此處的四天。」
「呸,他們只需要三天!」前哨站的一名小頭目說,他是個脾氣火爆的小矮個,叫做兜圈·踢石頭,他毫不動搖地說道:「你難道沒見過矮人瘋跑的樣子嗎?」
「三天也太久了!」潘特嚷嚷,後者從瑞吉斯與伊萬兄弟帶來淺水鎮險情開始就一直眺望北方。
確實如此,第伯多夫·潘特自從布魯諾把他一個人丟在南邊,他就像望夫石一般,從沒把頭扭回來過。
「我們只有百十號人!」兜圈說,「依小個子說的,這百十號人根本成不了氣候!」
「我們可是開膛手小分隊!」潘特大吼著回敬他,「獸人可以認為他們在數量上能夠取勝,但你這麼想就大錯特錯了!」
「你們還有牧師。」瑞吉斯說道,他知道他們必須馬上動身,他的朋友可能迫切需要醫療法術。
兜圈長歎一聲,掐著腰移開了視線。
「要是我們趕得及,還有機會大展身手,」他附和道,「鞏固防線,治療傷員,諸如此類。雖然聽起來進入鎮子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旁的派克蹦到伊萬身上激動地在他耳邊叨咕了幾句,其餘的人都轉過身來望著、聽著,儘管他們連一個清晰的音都分辨不出來。
「我兄弟弄了一些能讓我們節省體力全速前進的漿果,」伊萬解釋道,「這樣就不必停下來吃吃喝喝咯。它可以是我們盡量少做停留,更早到達目的地。」
「說著說著,事情就變得容易起來了嘛,」一直不大相信他的兜圈說,他話音未落,派克跳到伊萬身上,又在他耳邊說開了。
伊萬的表情有些酸溜溜的,滿是不解,而後他開始搖頭,不過架不住派克更加激動的勸說,伊萬慢慢地平均靜下來,更專注地聽派克說話。
最終,派克跳下,而伊萬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問:「你真想讓我說出來?」
「嘻嘻嘻。」
「什麼啊?」第伯多夫·潘特、瑞吉斯、兜圈異口同聲地問。
「啊,我兄弟有個計劃,」伊萬在躊躇中開口說,「瘋狂的計劃。」
「正是!」派克揮舞拳頭叫道。
「但計劃終歸是計劃,」伊萬接著說,此間他瞅了派克一眼「真要我說麼?」
「嘻嘻嘻。」
「呃?」兜圈催促。
「嗯,我們是在這嚼舌頭呢,還是行動起來?」伊萬回嘴,「你有四輪貨車嗎?」
「有。」兜圈答。
「能弄到大批木料嗎?尤其是用來築石牆的木椽?」
兜圈四顧後緩緩地點點頭。
「我覺得在路上告訴你更合適。」伊萬說,「因為我們不能在這置你們的君王於麻煩中而不顧,也因為…」他守住口風,只看著格格笑的派克,然後又說,「因為你聽過後會覺得當初還不如坐等大軍集結。」
「嘻嘻嘻。」派克笑道。
一小時之內,百名矮人與瑞吉斯從前哨站出發了,隊伍後面則是裝載了成噸木料的貨車。派克沒有拉車,甚至沒在走路。相反地,他從一輛貨車蹦到另一輛,在木材上施展德魯伊法術,一邊咯咯笑一邊盤算著怎樣在自己的計劃中利用它們。儘管形勢嚴峻,儘管他們面對的事實是參加一場孤注一擲的作戰,派克還是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