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字付費之後,李詠霖又坐了一會兒,便提前離開了。他的父母年紀大了,要早點兒送他們回自己家休息。剩下的時間,由楊潔的姐姐向我提供有利於治療的信息。
不得不說,和楊穎的獨處是令人愉快的,我能在她身上找到一種熟悉的親切感覺,又說不清道不明。
我是個人,是人就意味著,我不可能對誘惑無動於衷。這倒不是說楊穎在有意誘惑我,而是我會不自覺地對她產生一些好感。
記得列夫·托爾斯泰曾經說過這樣的話:「人有三種慾望,貪慾、*和虛榮欲。對於貪慾,我已經完全克服了;可我還會在*之中掙扎;至於虛榮欲,天那,我總是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托爾斯泰大俠尚且如此,何況我?
不過我總算還能有些把持,連忙把思維轉向楊潔自殺的問題上:「姐姐,對你妹妹的自殺,你有什麼看法呢?」瞧我這賤拉吧唧的稱呼!
「啊?你問我?」她有點慌亂,擺了擺手,「我,我跟你們一樣,也嚇了一跳。」
「嗯,我還記得大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然後你闖進來,驚慌失措。不過,那是昨天的事兒了,冷靜下來,你今天有什麼想法嗎?」
「我……」她支支吾吾,卻語出驚人,「我倒是認為,妹妹的自殺和李詠霖沒什麼關係。」
「哦?為什麼呢?」我不禁慶幸,留下來與她再談一會兒,真是很有必要。
「我妹妹,唉,」她垂下眼瞼,不得不承認,我很喜歡她那青色的眼影——呃,也許不是青色吧,我說不準。反正她有些難以面對別人提出妹妹的缺點,垂著頭,「我妹妹她是個不太成熟的孩子。」
最近有一部紅得發紫的美劇,叫做《lietome》。那上面有關於分辨人是否說謊的觀點。其中關於視線的這一條,是比較準確的。撒謊的人,與人們想像中的不同,往往是直視你的眼睛,因為她需要確定你是否相信她的說辭;而說實話的人,則不必這樣做。
這個觀點的準確率,從臨床角度來看,大概有百分之八十。以此推斷,楊穎所說的屬實。
她接著說:「從小,妹妹就爭強好勝。爸媽比較偏愛她,我這個做姐姐的,也總是讓著她。呵呵,說這話有點兒不公平呢,其實那個年代,家家都比較困難,她老是要穿我剩下的衣服,所以可能她更鬱悶吧。」
我也是那個年代過來的人,點點頭表示理解。
「不過呢,就算她不高興,家裡也沒錢買新衣服,所以她還要接著穿。也許是因為這個不滿吧,我倆老鬧彆扭。小學稀里糊塗地結束了,等到中學,我倆不鬧了,關係就特別好,她總是有什麼話都告訴我。可是呢,她爭強的性格沒什麼變化,學習總要考第一名,考了第二,就一定要哭鼻子。高中之後,她不怎麼鬧了,那時候我也上了大學,她就以我為榜樣。當然她的成績比我好,可臨考之前,突然大病了一場,成績不太理想。她不肯去上,想要第二年再來。那時候又不流行復讀,我爸媽不同意,她大吵一架,就跑出去了。」
「跑出去了,去哪兒?」
「哦,據說是去了一個女同學家,後來自作主張去上了班。沒學歷,能做什麼呀,她就找了個尋呼台,一幹就是兩年,哦,對了,她就是在那兒認識小星星的。」
小星星,就是小姐姐。我真不知道,她還有這麼段歷史……
「怎麼說呢?她倆人很相像,都很要強。」楊穎對此特別堅信,還很用力地點了下頭,「她倆於是就商量,再去學些什麼。後來小星星上了自考,我妹妹認識了李詠霖。」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說,從那以後,楊潔就一直沒有工作過?」
「對。」
「到現在有七年了吧?」
「差不多。」
我一時語塞,7年的時間不去工作,她的社會網絡可想而知。每個人都需要多方面的支持,當然有一顆堅強的內心,這很好;不過還有一大部分,來自於家庭和社會。離婚後的楊潔,家庭和社會支持全面崩塌,心境可想而知。
「李詠霖不打算讓她去上班,對此我還有些不滿,可說服不了他倆,想想也是,他比我妹妹大了十歲,如果楊潔總是外出,他大概不放心吧?可是我妹妹她很要強啊,整天待在家裡,又不可能有什麼發展的空間,這也造成了她的困擾吧。」
「妹妹很勤快,屋子收拾得很乾淨,又會做飯,不過還是有很多空餘時間,她就看電視。實話說,李詠霖對她很好,凡是她要吃的,要玩的,都盡量滿足……嗯,我明白你為啥那麼看我,我也知道人不是小動物,不是吃吃玩玩就行的。不過我可以很確定地告訴你,妹妹決沒有紅杏出牆。婚後沒幾年,她生了孩子,就是瑤瑤。這孩子的出生給了他們兩口子很大打擊,可他們挺過來了,認清了現實,也沒什麼怨言,用心照料孩子。直到,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大概就像李詠霖剛才說的,我妹妹與他的家庭不和,矛盾日益深化,離婚前兩年,他們總是吵架。李詠霖不打人,他是煩了之後就不理你的那種人。我妹妹不甘示弱,經常半夜裡把他揪醒,不讓他睡覺。」
都不是省油的燈啊,我不禁感慨。
「後來李詠霖也受不了了,分居了一段時間,可能有兩個月吧,就提出分手。」
「誰提出的,李詠霖?」
「對!」她斬釘截鐵地說。
「然後呢?」
「我妹妹不幹,折騰了半年,最後大家都厭倦了,很快達成一致。說到離婚,李詠霖表現得很大方,凡是我妹妹要的,他能給的都給。公司和房產那部分怎麼分的,我不知道,不過我妹妹大致得到了一百萬左右的財產,她也沒覺得不滿。」楊穎說到這裡,眉頭不自覺地挑了一下,我倒覺得她有些不滿,也對,妹妹長時間不去上班,基本喪失了工作能力,性格也變得很孤僻,100萬作為賠償,說少不少,說多可也不多。
財產的事兒與我無關,我靜靜地等著她繼續說。
「離婚後,他倆的關係反倒好了起來。每週兩三次見面,還經常一起出去吃飯。直到我妹妹突然把瑤瑤扔下不管的那次,李詠霖急了,兩人關係迅速惡化,在這次自殺前,大概一個月,誰也沒理誰。」
「楊潔為什麼會那樣做呢?」
「我哪兒知道啊?」楊穎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半度,「想想看,我真應該好好勸勸她。」
「是啊,」我不以為然搭了個腔,「那為什麼你覺得妹妹的自殺和李詠霖沒關係呢?」
「哎呀,我不知道對不對啊,反正我是這麼覺得,」楊穎突然不好意思起來,「我妹妹她特要強,可跟李詠霖在一起,她也不能上班,也不能隨心所欲。再加上婚姻最後幾年裡除了吵就是鬧。分了手,她其實挺解脫的,挺高興的。可是,忽然間要自殺,我是覺得吧,她並不一定真想和李詠霖復婚,就算復婚了,勉強扭在一處,日子只怕還是過得一塌糊塗,她是不適應失去了照顧的感覺,因為她已經和家庭社會脫節了,不和李詠霖復婚,以後怎麼辦呢?她再要強,可自己也沒幹過什麼,守著這點錢,慢慢地生活就沒著落了……」
「哦,對了,還有一種可能,唉……我還是不說了。」她忽然欲言又止。
我沒言聲,微笑地看著她。
沉默,果然是促使別人開口的好辦法。你緊催,人家不想說,你還是沒辦法;欲擒故縱,沉默的壓力反倒驅使她說了出來:「到這個時候,我不該說妹妹的壞話,可是,有這麼一點意思,她大概是想著,你不要我了,我也不能讓你好受……唉,我這是瞎說,您別當真,我妹妹她有點記仇。」
怎麼會不往心裡去呢?我笑呵呵地說,「沒事,你說你的,我就是那麼一聽。」
越是放得開,她不經意間所說出的話就越多。可越是放得開,她反而越難過,看得出來,她對妹妹很有感情,也正因為這份感情,多少帶出點愛之深恨之切的意味來。
談到10點,不早了。「走吧,」我說,「協議你我一人一份。」
「好。」她站起身,婷婷裊裊地把協議疊好,放進一個挺好看的女包裡。
賬,是李詠霖走的時候已經結好的。我倆下了樓,站在街邊。
「你怎麼走?」我問,「不打電話讓先生來接嗎?」
哦,您怎麼理解我這句話,那就隨便您了……如果您覺得我這是套話,好打聽一下這位白領美女是不是有家室,然後琢磨點艷遇的話,那我無言以對;如果您不那麼想,就當作是紳士觀念的一種額外表現吧。
「哦,我離婚了。」她很自然地甩了一下頭髮。
「真對不起,我不該問。」
「沒事,我打個車回去就行,您怎麼走呢?」
「我遛彎兒。」
我們倆就此告別,各回各家。
姐妹二人都離了婚?這個念頭在我腦海裡縈繞不斷。呵呵,有意思,我不得不對她們姐倆的父母,產生了強烈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