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察者·螳螂 四、為什麼我是螳螂?(還好不是蟑螂)
    在西方,一些心理學發達的國家,對於心理從業人員,是存在一些保護措施的。

    某種角度來說,心理醫生和收垃圾的,做著相似工作。只不過,清潔人員收的是生活垃圾或者工業垃圾,而我們則處理心靈垃圾。不管病人出現何種心理及精神疾病、除去外傷和遺傳因素外,不外乎都是一些心靈創傷造成的。而這些心靈創傷,都是由誤會、失敗、壓力、乃至仇恨等等負面原因引起的。病人慢慢將這些創傷和盤托出,得到一種宣洩,但是相應的,這種創傷被轉移到了心理工作者身上。他不但要去理解它們、研究它們,最重要的,還要根據這些負面情緒,找到解決問題的對策。久而久之,這些心靈垃圾,對從業者所產生的影響,也就不言而喻了。

    所以,國外一般規定,大約三個月,最多半年,心理醫生要找到另外一位同行,來分析並治療自己身上出現的問題。

    我會去找你幫忙,而你則會去找他……大家永遠是單線聯繫,不存在你治療我,反過來我也治療你的概念。

    然而,在心理事業還不發達的我國,由於監督制度缺乏,從業人也說平參差不齊等原因,想做到這一點,實在是難上加難。

    絕大多數我國的心理醫生,直到自己發病之前,都不會尋求他人的幫助。

    於是,像我這樣的人,直到出現了嚴重的幻覺,才不免憂心忡忡地問詢我的咨詢師,「依你看,我能控制自己神智的時間,還剩下幾年。」這種感情,與癌症病人,問醫生『我還能活多久』的意思差不太多。

    我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即使現在我還能控制,又即使我還能很好地分辨幻覺和現實,可是幻覺最致命的地方,就是說不定哪一天,真實和虛幻就會糾結成一團,彼此交織難解難分。等到這一天真的到來,我的生活,就跟《黑客帝國》所描述的差不多了。

    美女心理醫生簡心藍,明顯對我的問題感到無所適從。她有心安慰我,可因為我們是同行,我也能輕易看穿那種沒有任何專業價值的安慰,所以她選擇了沉默不語。

    耽擱了一會兒,她似乎略帶著希望地告訴我:「我不敢說一定能找到治療方法,不過有件事是值得注意的,我懷疑是你的焦慮情緒,導致了你的幻覺。」

    「焦慮?我並不焦慮啊!」

    「那只是你沒有意識到罷了。我們換個說法,你看,這是你第四次出現幻覺,對吧?前面的三次,你也曾有過,關於你的病人會去死的幻覺。」

    「是的。」

    「然而,他們都沒有死。」

    「對,這也是事實,然後呢?」

    「可是他們是有可能走進死路的。你想想看,就以小傑為例,小傑的父母,把他哥哥拿來自殺用的小刀,送給他做了生日禮物。這種家長,對孩子逼迫到何種程度,你我都心知肚明,如果任由這樣下去,他的結局可想而知,早晚有一天追隨哥哥,走上不歸路。所以,你能預見到他眼前一片深淵,因此產生了關於他自殺的幻覺。這也是情有可原的。也可以這樣想,正是因為你的介入,實際上阻止了他的惡化,也可以當作是你改變了他可能死亡的那種未來。」

    我怎麼聽著那麼像平行世界的理論啊……這讓我汗顏,不過她沒有留給我反駁的機會,繼續說道,「對於一般的心理醫生來說,預見到小傑的未來一片黑暗,這就夠了。只不過你的情緒更加強烈,你的大腦給你呈現了一種更刺激的方式,讓你幻想到小傑的死,這種刺激,加劇了你在他身上投入的精力和花費的時間。所以,這可以看作是一種變相的焦慮。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能,我想我是理解的,不過……」不過我想到了一種帶有自我厭惡的東西,「你是說,我的潛意識,在誇大病人病情本身。就好像我的潛意識裡,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可以改變病人命運的先知。」這讓我不禁作嘔,我常常與那些自以為是的人也能和平相處,可假如這個毛病放在自己身上,實在是不能接受。

    「也許就是這樣,也許不是。不過你也沒什麼可自責的,哪有人被人誇獎,還沉著臉的,我們都會開心,只不過是不是寫在臉上罷了。做了重要的事,誰都會得意洋洋,在這一點上,沒有人能和本性做鬥爭。」

    「好吧,就算是如此,可我還是不明白。之前的三次幻覺,可能大同小異,但是李詠霖的這一次,就有點離譜了。我並不覺得他會死。」

    「那只不過是你還沒有意識到罷了。也許你的潛意識裡,認為他也處於麻煩之中。你能不能把這件事情原本始末給我講一遍,我也幫你分析一下。」

    「好吧,不過在此之前,我有個疑問。」

    「說。」

    「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呃,這麼說吧,」我注視著簡心藍的雙眼,她是那麼的自信,或許她已經猜到了我的問題,「你看,你是我的心理醫生,可你從來不收費,而且像這樣半夜約你出來,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對此有點困惑。」

    「這有什麼可困惑的。你在乎錢嗎?」

    「對!很在乎!」我認真地點點頭。

    「你在乎錢,超過你的病人?」

    「當然!我是沒有信仰,不然可以發誓。」

    「你可真能裝!」

    「你可真能把話題扯遠。」我不客氣地回敬她。

    「好吧,」她說,「那我就回答你的問題。我不收費,是因為我掙得應該比你多,這當然是個次要原因,最主要的是,你就是個黑洞,你就是片深淵,我被你吸引了,治療你給我帶來*。」

    帶來*……這分明是很爽的表達,在我聽來卻特比不爽……

    假如她說「我對你有興趣」或者「我挺喜歡你」這樣的話,那麼不管我是不是喜歡她,都會感到開心。畢竟被人喜歡,被人關注,對誰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可是,什麼叫做「帶來*」呢!

    不等我作出反應,簡心藍伸手輕撫我的手指,「雖然你就像個江湖游醫那樣的接活、出診,有時候把自己裝得像個高級應召女郎。不過我還是能看穿你的本質,你很有技巧,並且很有良心。你以治療普通病人來滿足自己的成就感,那麼我就以治療你,當作樂趣。不是有這麼一句俗語嗎,叫做螳螂捕蟬還有黃雀在後。如果一般病人是蟬,那麼,你就是我的螳螂!」

    她用那種盯著獵物的蜘蛛一般的眼神看著我——假如蜘蛛那花裡胡哨的複眼真有眼神的話,我估計就是這個模樣;不過,卻並沒有引起我的不安,很好,只要你覺得這是等價交換,我心裡就沒什麼可不安的。

    為了讓簡心藍幫我弄清這一次幻覺出現的原因,我不得不花些工夫,把7月30日這漫長的一天裡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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