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美」當然是我們的艾顏妹妹了,本來是叫她「小臭美」的,但最近一段時間,她好像被溫家寶總理的名言給點醒了,突然追求起「活得有尊嚴」來,一聽到有人說她「臭美」,她就不依不饒跟人吵。
太奶奶是個不信邪的人,故意摸摸老虎的屁股:「妹妹,你又在臭美呀?」
如果是以前,妹妹會笑瞇瞇地回答「細(是)」,但現在不同了,一聽到「臭」字就發毛:「不糗!(她不會發「臭」的音,發出來是「糗」,哪知道歪打正著,趕上了網絡的時髦)「
太奶奶繼續逗:「就臭!」
「不糗!」
「就臭!」
「不糗————!」妹妹一聲大喊,拖得老長,小臉都掙紅了,看來這人不知道「有理不在聲高」的說法。
太奶奶把臉一「馬」(拉長),嚇唬她說:「嗨,你屁大個人兒(屁大:很小的意思),還敢跟太奶奶吵架?我告訴你媽媽,叫她打你的小屁屁!」
媽媽從來沒打過妹妹的小屁屁,但妹妹看到太奶奶的臉「馬」了下來,就不敢吵了,只無限委屈地癟起小嘴,眼淚也適時地湧進眼眶。
奶奶趕快出來主持公道:「太奶奶,你莫說我們妹妹臭撒,我們妹妹哪裡臭呢?每天都洗澡洗頭換衣服,每次pee了都擦屁屁,每次poop了都洗屁屁,怎麼會臭?不信你可以聞聞。」
太奶奶說:「哦,真的呀?那妹妹快過來讓太奶奶聞一下,如果不臭,太奶奶給你平反。」
我們太奶奶在這一點上深得他黨真傳,從來不說「如果我搞錯了,那我做檢討」,只居高臨下恩威並重地說「我給你平反」,既糾正了錯誤,也保住了面子。
太奶奶經常用「平反」這個詞,所以妹妹知道「平反」是個啥玩意,馬上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跟前去讓太奶奶給她平反。
太奶奶先聞聞妹妹的頭,說:「嗯,腦腦不臭。」
又聞聞妹妹的脖子,說:「嗯,頸頸不臭。」
太奶奶在妹妹脖子那裡拱,妹妹已經癢得想笑了,但剛跟太奶奶「吵」過架,不好意思笑,忍住。
如果夠得著,太奶奶會在妹妹肚肚上拱兩下:「嗯,肚肚也不臭。」
妹妹終於忍不住笑起來了:「格格格格,好癢啊!」
太奶奶把妹妹逗笑了,就大功告成地宣佈:「好了,太奶奶聞過了,妹妹不臭,給妹妹平反了!」
妹妹還意猶未盡,趴在太奶奶膝蓋上,把小屁屁撅起來:「聞!」
太奶奶的鼻子夠不到妹妹屁屁那裡,就做深呼吸狀,還是帶音響的,表示聞過了,然後用手在妹妹的肥屁屁上拍兩拍,宣告說:「好了,屁屁也聞過了,都不臭,徹底平反了!」
妹妹開心了,覺得平反這事挺好玩的,於是跑到各級領導那裡去要求平反:
「媽媽,聞!」
「爸爸,聞!」
「爺爺,聞!」
「哥哥,聞!」
幾個大人都很配合地聞了,且平了反。但哥哥不買賬,堅決不聞。
我們家黃米哥哥雖然還不到四歲,但一直都當自己是另一代人,跟妹妹之間有代溝,看妹妹的時候臉上一貫是「哼,小屁孩,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的表情,現在看到妹妹又在搞這麼低俗的把戲,十分鄙夷,懶得搭理。
妹妹是很崇拜哥哥的,有點像小粉絲看「四大天王」的樣子,怯怯地,但很堅決地要求哥哥「聞」。
哥哥總是不理,臉轉來轉去地躲避,實在躲不掉了,就大聲告狀:「媽媽,你看妹妹喲!」
媽媽便出來維穩:「妹妹,哥哥他不想聞,就不要他聞了吧。」
妹妹很固執:「要!」
「但是哥哥他不願意聞,怎麼辦呢?」
「要!」
媽媽又勸說哥哥:「哥哥,你就聞一下妹妹嘛,聞一下,說個『不臭』就行了。」
哥哥也是個固執的人:「我不想聞麼!」
於是爸爸出來打圓場:「妹妹,我們去塗指甲吧!好久沒塗了哦,指甲上的紅紅都掉光了吧?」
一句話提醒了妹妹,這可是妹妹非常喜歡的一件事,跟媽媽學來的,妹妹也很粉媽媽,像青春少女粉流行時尚大拿一樣虔誠。
媽媽到了夏天,就愛穿露腳趾的鞋,因為媽媽的腳很漂亮,瘦瘦的,但不是瘦骨嶙峋,造型好,細皮嫩肉的,十分養眼。媽媽的腳趾尤其漂亮,一個個端莊秀麗,玲瓏剔透,真是美不勝收。
媽媽的腳好看,在咱們家是出了名的。太奶奶她們每次看到八卦雜誌上那些女明星,都要發表一點議論:「光看臉呢,還行,但你要是看看她們那雙腳呀,簡直嚇死你!一雙好大腳,像兩條船一樣!還這麼大的骨節,這個還是個拐子腳。嗯,這上面沒有一個人的腳有我們媽媽的腳好看。」
媽媽的口號就是「哪裡美就該把哪裡露出來」,所以爸爸從來不敢說媽媽屁屁美,只強調媽媽腳腳美。媽媽也知道自己腳好看,所以只要氣候允許,就要穿露腳趾的鞋,不想讓一碗肉埋在飯底下吃了。
但媽媽懶得上指甲店去做趾甲,嫌人家髒,怕感染了,以前都是自己塗點指甲油,後來因為懷孕,自己夠不著,就把爸爸培養成了她的私人指甲師傅。由於美國做指甲的大多是越南人,所以每次媽媽要塗指甲了,就吆喝一聲:「越南人,快來給媽媽塗腳趾甲啊!」
媽媽一喊,妹妹第一個響應,顛顛地跑來,坐在自己那五寸高的小凳子上,把兩條胖腿往前一伸:「越南銀,急甲!(指甲)」
「越南人」一看,差點笑暈:那麼矮的小凳子,兩隻小腳又放在地上,叫「越南人」怎麼個塗法呀?
於是「越南人」說:「妹妹呀,你坐這麼矮,爸爸人高馬大的,怎麼給你塗指甲呢?難道在地上挖個洞,爸爸站洞裡給你塗?「
這麼長一串話,不知道妹妹聽懂了幾句,但「挖洞」是肯定聽懂了的,很開心地嚷道:「挖洞!挖洞!」
媽媽笑暈了:「你看這個爸爸喲,你就把妹妹抱到沙發上來坐不就行了?偏要在那裡耍嘴皮子,扯到什麼挖洞上去。這下好了,我們妹妹不管你諷的什麼刺,幽的什麼默,就叫你挖洞,看你怎麼辦。」
爸爸狡辯說:「不是還要先做足療嗎?怎麼能把妹妹抱沙發上去坐呢?」
媽媽立即命令道:「那還囉嗦什麼?趕快給我們上足療!」
爸爸在足療器裡裝上溫熱的水,端到兩位女顧主跟前來,插上電源,足療器裡的水就汩汩地翻騰起來,上面還有兩個橡膠餅子一樣的東西,餅子上有很多小突起,可以抖動,可以轉動,也可以揉動,是按摩用的。
妹妹不敢把腳踩在餅子上,因為她踩過一次,太癢了,笑得尿都出來了,所以她再不踩了,只叫媽媽踩上面,她把腳踩在媽媽腳上,謂之「間接按摩」。
足療了一會,水快冷了,兩位女士就把腳拿出來,翹得高高的,等爸爸拿毛巾來擦。媽媽軟功好,可以把腳翹得老高,妹妹想學,但必須有人在背後扶持,不然就會摔個仰面朝天,洗具搞成杯具。
這種時候,一般都是奶奶在旁邊侍候,扶著妹妹的背,端著妹妹的腿,這樣妹妹才能像媽媽一樣,把腳翹得高高的,嘰嘰嘎嘎地笑。
有時爸爸搞點惡作劇,半天不上毛巾,就讓這娘倆老翹著腳。媽媽堅持不住了,大聲叫喊:「爸爸呀,救命啊,堅持不住了!你再不來我們就要崩潰了!」
妹妹說不了這麼長一串,但她也跟著叫:「爸爸,救命!」
這時爸爸才拿著毛巾走來,先救妹妹,托著妹妹的腳擦乾了,把她扔到沙發上去。
有時媽媽等得太久,腳丫子已經干了,就開始拿大牌:「算了,不要你擦了,我們已經風乾了。」然後跟妹妹詭秘地商量,「妹妹,這個越南人的服務太差了,待會我們不給他小費,好不好?」
妹妹不管聽得懂還是聽不懂,只要是她媽媽詭秘地跟她商量的事,她都像個心腹同謀一樣詭秘地回答說:「好!」
「越南人」威脅說:「好啊,你麼兩個在商量不給我小費,我全都聽見了,我待會把你們的腳趾甲都塗歪!」
媽媽做恐慌狀:「妹妹呀,越南人聽見我們說的話了,要把我們的腳趾甲塗歪,怎麼辦呢?」
妹妹也做恐慌狀,把脖子一縮,跟媽媽兩個嘰嘰地笑。
媽媽說:「我們快向他求情吧,好不好?」
「好!」
於是媽媽帶頭嚷起來:「求求越南人啊,別把我們的腳趾甲塗歪啊——」
妹妹也鸚鵡學舌:「求求銀——」
「越南人」趁機講條件:「好,不塗歪可以,你們一人給我一個Kiss(吻)。」
妹妹好慷慨大方哦,抱著爸爸的頭就是一頓濕吻,搞得爸爸臉上口水唧唧的。媽媽比較淑女,只撮起嘴唇,尖起手指,飛一個吻給爸爸,於是妹妹又開始送飛吻。
就在女士們飛吻濕吻的狂轟濫炸當中,爸爸開始了美甲工程的下一步——修甲,先用指甲剪給兩位女士剪腳趾甲,再用銼刀打磨,形狀要好,塗出來才好看。
但我們妹妹的腳趾甲好難剪啊,真的是「屁大一點」,又都縮在腳趾頭後面,並沒超出腳趾頭上的肉肉部分,那可怎麼剪啊,真怕一不小心剪到妹妹的嫩肉了,有時就裝模作樣剪兩下,走個過場。
腳趾甲修好了,可以開始塗指甲油了,但妹妹還要履行一個程序:往腳丫子裡塞點紙。
太奶奶總是笑妹妹:「你一雙打魚人的腳,幾個腳丫子隔得五丈八尺遠,哪裡需要用紙隔開?」
但妹妹不聽,因為她看見媽媽的腳丫子裡是塞了紙的,那她就一定要塞,因為媽媽是她的偶像,媽媽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一步都不能少。
太奶奶就來借古諷今:「妹妹,我講個笑話你聽哈,從前哪,有部電影,叫《大李小李和老李》,這三個李呢,就跟著一個年輕女孩學做操,做操懂不懂?就是這樣,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妹妹很愛聽人講古,聽得懂聽不懂都張著個嘴巴聽。
太奶奶接著講:「結果那個女孩子呢,梳著一對長辮子,她做操的時候,一彎腰,辮子就拖到胸前來了,她就這樣把辮子往後一甩——」
太奶奶翻著蘭花指做個從胸前往背後甩辮子的動作,迷住了妹妹,也跟著一甩一甩的。
太奶奶說:「但那幾個姓李的沒看懂,以為甩辮子也是做操的動作,就照著學來了,還教給全廠的人,結果大家每次做到彎腰那個動作時,就接著做個甩辮子的動作——」
太奶奶講到這裡,忍不住笑起來,幾個大人都聽懂了,也跟著笑。但我們的妹妹沒聽懂,還沉浸在辮子裡,在那裡一甩一甩的。
爸爸說:「您這個典故太深奧了,妹妹聽不懂。」
太奶奶說:「好,深奧了聽不懂,那我這樣跟你說哈,妹妹,你這麼崇拜你媽,什麼都要跟她一樣,那如果你媽媽塗指甲的時候打個屁,你打不打呢?」
妹妹聽不出太奶奶是在「足」(諷刺,譏笑)她,很乾脆地說:「打!」,然後對媽媽說:「媽媽,打屁!」
媽媽拿出市場分析的派頭對妹妹侃道:「妹妹,屁這種產品可不是單子一到就能發貨的喲,得有庫存才行啊。媽媽現在沒有庫存,到哪裡調一個屁來應急呢?只好假冒偽劣了。」
媽媽把一隻手撮成個瓢狀,放在另一邊的腋窩下,再將那一邊的胳膊往下一夾一夾的,運氣好的話,可以弄出一個打屁的聲音來。
妹妹一看,神往啊,也如法炮製,小胖手放在另一邊的胸上,小胖胳膊一夾一夾的,嘴裡模仿著打屁的聲音,「噗,噗」,把一家人都笑滾了。
奶奶邊笑邊說:「太奶奶,你什麼例子不好舉,偏要舉個打屁的例子?這下搞得好,妹妹迷上打屁了。」
太奶奶咕嚕說:「我剛才不是舉了甩辮子的例子嗎,某些人哪裡聽得懂?我舉一個低俗的例子,人家一下就聽懂了。」
妹妹不僅只聽得懂低俗的東西,還很教條主義,生搬硬套,自從太奶奶舉了打屁的例子之後,她一到塗指甲的時候就會想到打屁上去,爸爸在那裡辛勤地為她塗指甲,她就把小胳膊一夾一夾的,嘴裡發出「噗噗」聲,逗得一屋子的人大笑不止。
妹妹除了愛塗指甲以外,對珠寶首飾手袋高跟鞋也很傾情,一有機會就要拿出來裝扮自己。家裡人都是寵小孩寵上天的人,既然妹妹要玩,那就拿出來玩唄,結果經常把媽媽的首飾玩不見了,大家知道肯定是丟在家裡,所以也不急,等哪天搬家的時候,肯定能找出來。
如果你到我們家來,看到一個珠光寶氣渾身名牌的小不點,不要驚訝,那就是我們家的艾顏妹妹,正在過流行時尚癮呢,耳朵上用線拴著耳環,脖子上戴著一串乃至數串項鏈,有垮到胸前的,也有垮到腰間的,指頭太細不能戴戒指,就用線穿了掛在脖子上,身上背的是比人還寬的名牌手袋,腳下穿著媽媽的高跟鞋,像踩著兩隻小貨輪。
看到這樣的場景,你千萬不要說「妹妹,你又在臭美呀?」,不然很可能會爆發一場尊嚴大戰,你要改說「妹妹,你又在香美呀?」,那麼妹妹會把戴著巨大太陽鏡的臉轉向你,仰著臉(怕眼鏡掉下來)對你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