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34年深冬,青海馬家兵宣佈正式接管涼州。這是一項重大決定,它標誌著國民黨在西北的重新佈防已全面拉開。就在專員曾子航接受新的任命舉家離開涼州的第二天,形單影隻的司徒雪兒迎來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仇家遠這趟來,肩負著兩項使命,明著,是為馬家兵進駐涼州做前奏。暗,他將在涼州點燃另一場烈火。
涼州城東門文廟旁邊的學誠書院裡,兩個久別的人見面了。為這次見面,司徒雪兒真是費了一番心思,單是在地點的選擇上,前後就變換了四五處。最終選擇在學誠書院,一是想勾起兩人對讀書時光的回憶,另則,這學誠書院,是清朝涼州大詩人吳煥子為自己的紅塵之愛鍾夏兒所修,晚年,吳煥子跟風華絕代一生孤寂的鍾夏兒相守相廝,吟詩作賦,夜夜與笙相伴,與酒相伴,將一曲人間晚情抒寫得感天動地。
屋子裡的氣氛略略有些緊張,儘管司徒雪兒內心深處已為這次久別重逢做足了鋪墊,真的面對一身風霜的仇家遠,她還是有點心猝得緩不過氣。面前這張臉,已不再是當年那張容光煥發華氣畢顯的生機勃勃的臉,目光,也不再是那張揚自負放浪不羈,令任何女人都甘願沉醉其中一生不肯醒來的迷空般的目光。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刀刀印痕,也讓他的目光變得沉穩堅定卻又不再帶有一絲兒的風花雪月。凝視著這張臉,司徒雪兒感慨許多,她自己又何嘗不是飽經風霜呢?難道今日呈現給他的,還是那張閉月羞花風情萬種的臉?
「遠,你老了。」司徒雪兒帶著複雜的心情,率先開了口。
仇家遠愴然一笑,卻又帶著輕描淡寫的口氣說:「這年月,誰還有工夫管自己老不老。」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司徒雪兒帶著濃濃的傷感道。
「日子麼,總得往前走。」仇家遠回答得越發漫不經心。
接連說了幾句,司徒雪兒的心,慢慢暗下來。他是在故意迴避,還是歲月已經把他變得如此不諳風情?不管咋,這樣的開場白是很傷害司徒雪兒小姐的,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心機有點白費,焦灼的等待與渴望也冷卻下來。難道他一點也覺不出這場景這氣氛是一個女人刻意為自己的心上人營造的麼?
「遠,這麼些年,你過的……好麼?」
「司徒處長,過去的事,我看就不提了。這趟來,任務緊迫,你我還得齊心協力,共度難關啊。」仇家遠喝口水,目光輕輕從司徒雪兒臉上掃過,視住了窗外。
深冬的涼州,一派蕭瑟,雪打落了所有風景,把冷漠和陰寒呈現出來。仇家遠心裡,急著想把該說的事說完,他還惦著青石嶺啊。
司徒雪兒帶點絕望的收回目光,想不到,她苦苦盼來的,竟是這樣一個絕情的人。她捋了捋頭髮:「仇副官,看來你對黨國的事業真是忠誠,我司徒雪兒自愧弗如。」說完,扔下仇家遠,離開了學誠書院。一回到住所,司徒雪兒立刻命令手下,嚴密監視仇家遠的一舉一動,同時,加緊搜捕黃羊和尕大,她倒要看看,到底誰能耐得過誰?
夜色迷濛住大地時,仇家遠仍然站在窗前,內心波瀾起伏,再怎麼抑制,司徒雪兒的面孔還是在眼前跳來跳去……
仇家遠和司徒雪兒是在西安相識的,初次見面是在西安某要員的府上,仇家遠陪著自己的頂頭上司陸軍長去要員家做禮節性拜訪,正趕上查家這一對表兄妹也在。那次,司徒雪兒留給仇家遠的印象接近美好,以至於年輕的他在以後很多個日子裡都會無端地想起那張不施粉黛的臉。後來陸軍長派他去西安陸軍軍官學校學習,又意外地在一個教員家碰到司徒雪兒,那次兩人談的時間長一點,分手時還留了聯繫方式。也許是上蒼注定,以後的一年裡,兩人迅速墜入愛河,甚至到了無法分開的地步。就在這時候,仇家遠奉命去南京,在南京,他遇到了人生最重要也是最值得敬佩的老師李克農。此後,仇家遠的人生開始朝另一個方向發展,並且離原來的軌道越來越遠。就在他最終決定要加入共產組織時,意外地聽到,戀人司徒雪兒已被表哥查建設秘密送往一個地方,接受封閉訓練。那段日子,仇家遠是痛苦的,在理想與愛情之間,他幾乎無法做出抉擇。有一天陸軍長突然問:「你是不是想她了?」仇家遠下意識地點點頭,陸軍長說:「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她決定接受培訓時,也就同時決定要放棄愛情。」
「為什麼?」
「因為那個組織是不允許帶著愛情進去的。」
「什麼組織?」仇家遠這才緊張地問,原來他還不知道司徒雪兒接受的到底是一個什麼性質的訓練。
陸軍長沉默良久,沉沉道:「軍統。」
愛情似乎就中止在那個下午,不,應該說後來他們還有過一次遇面,不過出現在仇家遠面前的,不再是那個笑中藏柔媚中含骨的帶個性的女子,而是一個冰冷著面孔就連頭髮梢都冒著絲絲殺氣的女魔頭。兩人的遇面仍是在要員家門口,正是第一次兩人相遇的那位要員家。仇家遠奉命去執行一項保護任務,一見司徒雪兒,他便明白,自己接到消息的時間遲了,果然,他奔進院裡時,要員一家已倒在血泊中……
往事如夢,往事又不堪回首。多少年來,仇家遠最不願回想起的,就是那一刻。彷彿兩顆流星,匆匆劃過,就再也沒有軌跡能走到一起。愛情在那一刻永遠地劃上了句號,至於司徒雪兒後來怎麼去了美國,又怎麼折騰著回來,他都不得而知,也不可能知道。直到他被派往涼州,在青石嶺秘密開展地下活動時,才從縣長孔傑璽嘴裡得知,司徒雪兒可能要來涼州。
「她來涼州做什麼?」仇家遠當下就吼。
「我也納悶哩,按說她這次回到西安,是有很好的地方去的,南京方面也有人點名要她,可……」
「你還聽說什麼?」
「我聽說她這次來,是想把你弄到美國去。」
「荒唐!」
……
夜色冰涼,仇家遠的雙肩隱隱發痛,這是長期晝伏夜行落下的毛病,每逢冬季,身體四處便跟他較勁兒。仇家遠挪了下腳步,這才發現,站久了,雙腳已近麻木。這次陸軍長冒著很大的風險將他再次派往涼州,一是他熟悉涼州的地下革命鬥爭情況,將地下鬥爭轉入公開的革命運動,非他莫屬。另則,陸軍長也有更深用意,一定要想辦法,做通司徒雪兒的工作,如果她能轉而支持革命,那對馬步青,也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你一定要拋開個人恩怨,以最有效的方式,讓這位受過多種訓練的女高參加入到我們的陣營中來。」
陸軍長第一次用我們這個詞,而且說得那樣真誠。就在不久前,陸軍長才正式加入共產組織,而且很快在西北局擔任要職,這個長期以來以實際行動支持共產主義事業的革命戰士,也是在血淋淋的教訓中,最終放棄中立立場,義無反顧地跟共產組織站在一起,為民族的解放大業做浴血奮戰。
第二天,涼州教育局長查建設設宴,為仇家遠接風。坐陪的自然少不了表妹司徒雪兒。席間,查建設別有意味地說:「仇副官這次來,不只是為了換防的事吧?」仇家遠坦然道:「當然不只這件事,兄弟這次來,更要緊的,是想會會朋友。」「難得啊,仇副官離開涼州這麼久,現在又是西安的紅人,竟然還能念著涼州城這些爹不親娘不愛的朋友,實在難得。」查建設邊發感慨邊往表妹臉上瞅,司徒雪兒無動於衷坐在那,冷漠裡,卻透出一股子不達目的不甘休的執拗勁。查建設當然理解表妹,這個宴,似乎也是專為表妹設的。他原想,經過這些年的人生起落,血雨腥風,表妹心裡那個情結,應該早沒了,熟料,昨晚表妹半夜敲開他的門,痛哭流涕中就將積壓在心底長達十餘年的痛和悔道了出來。做為表兄,查建設怎能袖手旁觀?
閒侃幾句,查建設突然轉向仇家遠:「我這有個人,不知耿副官想不想見?」說著,手一揮,就有兩個士兵帶進一個人來。仇家遠一看,立時面色全無。
原來帶到他面前的,正是陸軍長動用了好多關係都沒能從司徒雪兒手裡要走的何家二公子何樹楊!
冰天雪地的青石嶺,此刻卻是另番景致。副官仇家遠這次來,暗中帶了一個人。藥師劉喜財回到嶺上,第一個見的,並不是義子拾糧,剛進大院,就被墨黑中等著的水二爺一抱子抱住了。「我說你個老鬼,我還當你把我這個窮山旮旯給忘掉了。」劉喜財也給了水二爺親熱的一抱,兩人便在顧九兒的引領下,朝水二爺的上院走去。
喧了一夜,水二爺這才知道,當初那輛神秘的馬車,正是西安城陸軍長派來的。青石嶺被司徒雪兒和馮傳五牢牢控制後,二號線那邊的藥遲遲運不過去,加上姓榮的又在黃河邊增設了幾道子崗,派重兵把守,西邊運往延安的物資及藥品便難上加難。恰在此時,陸軍長在寶雞的朋友找到他,提出要在秦嶺大地種藥。八百里秦川,要是真能把藥種起來,一應事兒都解決了。陸軍長便動用關係,將能找到的藥師一個個弄進了秦嶺。眼下,秦嶺的中藥已成長起來,但,那邊水土比不得青石嶺,種出的藥,也是旱秧子。
「種來種去,還是你這旮旯是個金窩子呀。」劉喜財感歎道。
「那就回來,你這一走,我心裡,還真就寡落落的。再者,好馬得配好鞍,這好的嶺,沒你,糟蹋了。」
「話咋能這麼說,你是信不過拾糧?」
「信過,信過啊,可,單憑娃一個人,咋能種得過來?」
茯茶的熱氣始終瀰漫著屋子,爐火更是旺得能映紅人的臉。兩個人圍著火爐,談興一陣高過一陣。可見,歲月在他們心裡,還是埋下不少東西。談到後來,藥師劉喜財突然問:「對了,這趟來,我能抱著乾孫孫了吧?」
一句話,問得水二爺啞了。
藥師劉喜財是在第二天晌午來到拾糧屋裡的,之前,他跟水英英有過兩個多時辰的長談。藥師劉喜財用父親般的目光端詳住水英英,問:「你跟他,就沒一點緣?」
一句話問得,水英英半天答不上來。藥師劉喜財再問,水英英眼裡,就有了晶瑩的淚。這個心比天高的女子,到這一刻,終於承認,自己是愛著拾糧的,打心底裡愛。沒有這份愛,她跟拾糧到不了今天,沒有這份愛,她自己也活不到今天。想想,從水家大院被馮傳五霸佔的那一天起,她經歷了多少坎坷與不平啊,如果不是拾糧在後面挺直了腰桿給她做支撐,她能活過來?
「叔,你甭問了,啥也甭問,你去跟他說,後半輩子,我好好做他女人。」
水英英終於不再拿自己當水家三小姐,她要當招女婿拾糧的女人了!
藥師劉喜財把這話說給了拾糧。拾糧先是紅了半天臉,接著,長歎一聲:「叔,這麼些年,也難為她了。有時候心裡想一想,我還真配不上她。」
「娃,這不是配不配的事,你跟她,名正言順是夫妻。夫妻就得有個夫妻的樣,有些話叔不好講,叔又不得不講。你們倆個,得把日子過熱鬧啊,光有藥還不能叫日子,還得有……有娃!」藥師劉喜財一咬牙,就把最難啟齒的話說了出來。
拾糧的臉紅到了脖根裡,心也跟著紅成一片。
這夜,水家大院早早黑了燈,不但南院黑得早,就連水二爺的上院,還有狗狗她們住的後院,也都黑得早。拾糧先是進了自個那間屋,他在地下站了很久,站得腿困了,心也困了,上炕,沒脫衣裳,囫圇身子躺炕上。躺著躺著,眼前就閃出媳婦水英英的身影。從他進水家大院那天,大草灘上驚魂的那一幕,一直往後閃,閃到了妹妹拾草出嫁,閃到了自己倒插門,新婚之夜那水紅水紅的影子,還有……
拾糧終於躺不住了,躺住才怪!他起身,穿鞋,走出來,先是在院裡瞎轉了一會,轉著轉著,步子就停在了那扇窗下。外面月兒高昇,光線柔柔的,柔和的光兒灑在他身上,也灑在他心上,灑得他心癢癢的,像有千萬隻螞蟻在爬,再後來,這些螞蟻,全都變成了一張臉,那是媳婦兒粉嘟嘟羞答答的臉。
我有媳婦兒啊。拾糧這麼叫喚了一聲,就大著膽子去推門,門是虛掩著的,其實自打房子翻修過後,這門,就一直是虛掩著的,從沒鎖實過。偏是,這門鎖住了一個人,最不該鎖的人,反倒讓它鎖住了。
隨著吱呀一聲,炕上也發出一片子。水英英壓根就沒睡,哪能睡著,她是在等,焦急地等,熱切地等,心裡含著怨和恨等。這恨,一半為荒失了的歲月,那是多好的歲月啊,偏是讓一顆不開竅的心,給耽擱了。一半,為推門進來的這人,他咋就這麼木頭呢,我開不口,難道,你也開不了?我賭氣,難道你也賭氣?
人是進來了,心卻撲騰得沒地方放,腿,更加抖得站不住。差一點,拾糧就要逃了。就在這時候,炕上發出軟軟的聲音:「你個死人,還知道來呀。」
就這麼一聲,就把拾糧所有的恐懼和不安都給攆跑了,接下來,他就像得到召喚似的,以不可阻擋的勢頭,躍上炕,躍進被窩……
水紅水紅的被窩,還是新婚之夜蓋過的,蓋過一次後,就又放進了箱子,一直壓到現在。今夜他要是再不來,這被窩,怕又要在箱子裡鎖幾年。
顫顫的,抖抖的,兩雙年輕的手,終於碰到了一起,旋即又分開。接著又碰到一起,又分開。就這麼著,反反覆覆多次,終於,一隻手把另一隻手握住了,握了好久,又緩緩的,牽引著,朝某個地方伸去。
伸去。
姊妹河在這一夜流得格外歡,也格外有力量。大草灘上,忽兒風聲大作,忽兒,又靜若處子。
遠處的嶺,近處的山,似乎都在這一夜,發出了久長壓抑後的興奮聲。
院裡,院裡,早已是另一派景致,水二爺沒睡,兩隻耳朵豎得長長的,聽。藥師劉喜財也沒睡,兩隻耳朵也豎得長長的,聽。斬穴人來路更沒睡!
吳嫂沒睡,狗狗更沒睡!
炕上的兩個人,說是在睡,其實哪裡叫睡。他們把天折騰翻了,把地也折騰翻了,把姊妹河一河的水,也給折騰翻了。
「你個死人,狠心的,沒心沒肺的,就知道種藥,就……」
「你個親親,你個乖乖,你個……」
「你個你個你個你個……」
這一夜,南院發出了翻江倒海般的聲音。
這一夜,雖說晚了這麼多年,但它終還是來了,而且,轟轟烈烈!
藥師劉喜財沒想到,這趟來,能幹成這麼大的一件事。第二天,望著一院子人的笑臉,劉喜財簡直高興得不知說啥。還是水二爺替他想得周到:「啥也不說了,殺羊,快殺羊!」
藥師劉喜財這趟來,並不僅僅是敘舊,他帶著重要任務。儘管秦嶺那邊也種出了藥,但跟青石嶺比起來,差得沒法提。再者,國共之戰已徹底打響,戰事很可能要拖上三五年,這藥,怕是要比黃金還貴。陸軍長再三請他,一定要當面做做拾糧跟水二爺的工作。
「叔,你難道?」拾糧有點吃不準,怎麼幾年不見,喜財叔說的話變了。藥師劉喜財搖頭,他知道拾糧想問什麼。「娃,你別多猜,叔老了,對時事,也越來越沒了興趣。叔還是那句話,百姓是一群羊,誰有本事誰趕上。不過,陸軍長這人,不一樣,叔敬重他。他交待的事,叔不能不提,你的主意你拿,叔不強迫你。」
兩個人踩在厚厚的積雪上,咯吱咯吱往前走,青石嶺把一眼的白雪鋪過來,就像為叔侄二人鋪出一條通往天堂的路。踩在這樣的雪上,人的心會慢慢純潔,再也藏不得啥污啥垢。走不多遠,藥師劉喜財停下,掉頭往回看。兩行歪歪扭扭的腳印深處,立著一個人,是被白雪耀得模糊的顧九兒。顧九兒就像一個忠實的保鏢,一刻也不敢離開劉喜財。劉喜財笑笑,因為他看見,就在離顧九兒不遠處,還藏著一個影子,那是張營長。
「張營長這個人,對你咋樣?」他突然問拾糧。
「好著哩,這人比馮傳五要好,好多了。」拾糧不明白叔為啥突然問這個,一時有些結舌。
藥師劉喜財道:「說來你興許不信,張營長也是陸軍長的人哩。」
「啥?」
「看你,驚個啥。眼下世道亂,這種事兒,多。按他們的話說,這叫敵中有我,我中有敵。拾糧啊,往後,你可得活泛點,甭老拿死眼光看世道。叔是老了,活泛不起來了,你的路還長,千萬要記住,遇上事兒,多用個腦子。」
拾糧還怔在那,腦子裡一時半會轉不過彎來。當初張營長帶著兵來,他還偷偷罵:「摔死一個馮傳五,原指望能太平,哪知又來一個姓張的。」這麼罵著不過癮,又咒:「我看遲早也得摔死!」劉喜財踅轉身,暗含著擔憂的目光凝他身上,半天,見拾糧還迷怔著,輕歎一聲道:「你聽過一個叫大嗓門的女人麼?」
拾糧忙說聽過:「她不就是黑三的女人嘛?」
「你知道黑三是誰,說出來怕嚇壞你。」藥師劉喜財索性不再隱瞞,拾糧這樣兒,真是讓他不放心,他決計將知道的一切都講出來。
黑三是涼州城的地下書記,按官職論,跟涼州府的曾子航一般大。
「啥?」拾糧果然驚得,眼珠子都快要出來了。
「看,我說你不要驚麼,這麼驚下去,遲早要驚出事。」埋怨完拾糧,又道:「這個張營長,正是大嗓門的娘家兄弟。這事兒,怕是借你十個腦子,也想不明白。」藥師劉喜財絕無半點取笑拾糧的意思,他是真心裡不贊成拾糧參加啥黨派,但他也怕,這個藥呆子,夾在兩派中間,會不會把命夾沒了?「娃啊,我走後,你一定得多長個心眼,實在犯惑時,就問問吳嫂。她雖是個女人,看事兒,不在你我之下。」
「叔,你能不走麼?」拾糧真是越聽越怕,越怕越不敢往下想。
「不走?你說不說就不走?你我雖是藥師,可國難當頭,該出的力還得出。藥師不但要救人,還要救國,這個理,叔也是才明白。」
救國?拾糧的腳步,再一次困在了雪地裡。我拾糧也能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