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往事 第三十五章
    水英英也不搖頭也不點頭,藥師劉喜財比前比後跟她說了一大堆,她就聽到幾個字,要她嫁給拾糧。

    拾糧。

    老天爺這個玩笑真是開得大,她水家三小姐要嫁給一個下人,還是西溝來路家的拾糧。呵呵,呵,水英英想哭,卻哭不出來。淚,早流乾了,流盡了。

    她抬起頭,茫然地盯住劉喜財,盯了半天,苦苦地閉上了眼。

    藥師劉喜財無言地走了出來。

    等在另間屋裡的水二爺早已耐不住:「咋個下了,她咋說?」

    藥師劉喜財沒說話,很是沉重地蹲下了。水二爺忽然僵住臉:「咋個,她不從?」

    水二爺主意已定,藥師劉喜財剛把想法說出來,他便馬上點頭答應。水二爺自然有水二爺的想法,且不說水家如今正在災難中,單就藥師劉喜財說出的拾糧,他就興奮得不得了。天呀,拾糧,拾糧,水二爺連叫幾遍,就把一肚子的苦水叫跑了。拾糧是誰?他早已不是當初老五糊領來的那個見了他雙腿打戰的西溝討吃,他也早已不是睡在草棚裡替他餵馬的水家長工,他是藥師啊。某一天起,青石嶺大財主水二爺便認定,西溝來路家這個老實巴交的苦命孩子,將來定是赫赫有名的大藥師。這是天意,誰也改變不了的。站在狼老鴉台那塊肥沃的地邊,水二爺的內心曾一次次被這個想法鼓蕩,那時候他就想,要是把拾糧招進門,那該是件多麼美妙多麼愜意的事啊。

    沒想,一場大災難,竟把這個幻想變成了真!

    「抓緊辦!」這是他扔給藥師劉喜財的一句話。好像辦得慢一點,拾糧那邊就要反悔似的。

    哪知,他女兒卻又犯起了猶豫。水二爺猛就叫喊開了:「這都啥時候了,她還挑,有她挑的工夫麼?沒喂到狼嘴裡就是天大的萬幸,她,她還想嫁到皇宮裡啊……」蹲著嚷不過癮,他站了起來,聲音扯得更高:「不行,我得跟她把話說明,不知好歹的東西,跳過肉夾子,想吃冷豆腐啊!」

    藥師劉喜財一把拉住水二爺,哽著嗓子說:「給娃,留點時間,甭逼她。」

    又過了兩天,水二爺再去看女兒時,水英英就點了頭。水二爺剛要高興,水英英突然拿過一把剪刀,嚓嚓幾下,就把自個一頭漂亮的長髮剪了下來。爾後,她衝自己的老子說:「你欠來路家的,我替你還了。這把頭髮你留著,將來哪一天我要是走了,你也好有個念想。」

    水二爺起先沒明白,等明白過來,一雙昏潰的老眼裡,就不只是淚了。

    日子最終定在了臘月初九,這次沒找蠻婆子,水二爺自己定的。專員曾子航要說也是個講義氣的人,既然不能跟藥師劉喜財的義子搶,那就莫不如再次做個順水人情,成全他們算了。臨走時他沖馮傳五說:「這兩個的婚事是我做的媒,你要敢弄出點岔兒,看我咋收拾你。」馮傳五哪還敢,真是偷雞不著反蝕把米,他的局長差點讓撤了。

    日子剛定下,拾糧便回到了西溝,這次不是他娶人家,是水家娶他,倒插門,當養老女婿。

    養老女婿,他拾糧要給水家做養老女婿!

    來路喜的,抓了家裡惟一的老母雞,要宰。「喜事呀,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拾糧悶悶的,臉上沒一點表情。從喜財叔跟水二爺找他攤牌的那一刻,他就成了這樣子。說不上喜,也說不上悲。好像,這事跟他無關。來路顯然是被這天大的喜悅弄驚了,抱著雞,喜得不知咋個下手。過了半天,他道:「娃,爹給你殺雞兒,爹給你殺雞兒呀--」

    等把雞兒殺了,炒了,父子倆卻都不吃。

    拾糧是困惑得吃不下,他腦子裡反反覆覆閃出水英英那張臉,那是一張曾經高高懸在雲端裡的臉啊,望一眼都那麼奢侈。一個陌生的聲音從遙遠處飛來:「她真的要嫁給我,水家三小姐真的願意嫁給我?」

    斬穴人來路是激動得吃不下,他的心思總算沒白費,能嫁到水家,娃的後半生,算是有靠了。他竟然感謝起馮傳五來,若要不是這場突然而至的驚變,他家能有這等的大好事?

    婚禮辦得溫吐吐的,一點兒不熱鬧,比起前兩個女子的出嫁,這次,簡直看不出水家是在辦事兒。甚至,還不及寶兒的亡婚熱鬧。拾糧是自己走來的,按鄉俗,水家應該派大紅轎子,吹吹打打將他娶進來。斬穴人來路說:「算了吧,眼下這景兒,能吹打?」來路說這話的時候,腦子已清醒很多,再也不像剛聽到時那麼天上地下的亂飄了。坡下的二嬸連夜拿粗布縫了一套新衣裳,套到拾糧身上一看,大了,簡直跟袍子一樣。二嬸臊紅著臉說:「日子長了不動針線,手底下沒把握了。」來路左端詳又瞅瞅,說:「大點好,娃的身子還長哩,過個三五年,也不嫌小。」二嬸又將自個的衣裳洗了,還翻騰出男人死時留下的一套衣裳,套給來路,兩個人很是彆扭地跟在拾糧後頭,算是娘家送親的。

    本來要請老五糊的,可老五糊自打把拾草嫁到水家,就再也不做媒人了。這陣子,他的腳步穿梭在各溝各岔間,做另一種生意,打聽誰家有草藥,然後把信兒賣給住在何家的查滿兒,討點碎銀花。來路想了想,最後還是放棄了。

    管家老橛頭站在院門口,迎接了他們三個。這一天院裡的人們沒去幹活,本來他們要把曬場上的雪掃掉,騰出地方來曬藥。白會長不知從哪又弄來幾車藥,但因天連著下雪,皚皚積雪讓青石嶺徹底寒冷,曬藥就成了非常惱人的事。馮傳五無精打采地蹲在上院門口,這些日子他顯得比誰都沒精神。拴五子抱著個槍,不甘心地瞅著走進院裡的三個人,看見比他矮半個頭的拾糧縮在新衣裡,鼻孔裡很是嘲笑地哼了一聲。

    吳嫂和劉喜財跑前跑後的張羅著,儘管事情辦得簡單,但禮數不能亂。水二爺穿著一襲青袍,端坐在南院的椅子上,收了一對新人的頭。跟寶兒娶拾草時相比,水二爺簡直成了半個人,那身青袍套在身上,簡直就像拿麻袋裹了他。不過他的臉是晴朗的,出乎意料的晴朗。

    婚禮沒敢驚動任何人,水二爺倒是想驚動,一開始他還不死心地要給四下下帖子,被管家老橛頭和藥師劉喜財攔擋住了。管家老橛頭說:「眼下四鄉八鄰,哪一處不被鬧得雞飛狗上牆,誰還敢大老遠地跑來吃席?」藥師劉喜財也說:「二爺,不比以前了,你就忍著點吧。」水二爺很不甘心地哼了一聲,不過他還是最終採納了二人的建議,沒有再張揚。

    東溝何家是請了的,管家老橛頭親自去請,可惜他的步子沒進到何家,被查滿兒的兩條槍擋在了院外。扛槍的兵娃一臉不屑:「吃席?要不要我跟查隊長通報一聲,把涼州城的兵全請到你家?」一句話嚇得老橛頭掉頭就走,回到青石嶺後心還直跳。不過,大梅兩口子是聽到了,畢竟東溝近,就算不出門,也能聽得到。大梅哭了一宿,硬要來,說爹是把妹妹往火坑裡推,那麼好的一個人兒,怎麼就捨得……話沒說完,就讓男人惡了一聲:「落架鳳凰不如雞,這道理你也不懂?」大梅氣不過,罵:「你們何家才落了架呢。」罵完,又想何家是誰,水家又是誰?眼下兩家不都是一條河裡的螞蚱,誰也撲騰不動了嗎?

    平陽川仇家是小伍子去請的,水二爺一開始說算了,路這麼遠,連個送帖子的人都沒。小伍子站出來說:「我去。」於是就去了,可結果一樣,仇家也沒來人,來不了。小伍子說,仇家在古浪縣城的生意出了問題,跟上次一樣,也是被別人瞅上了,上次還有孔傑璽等人周旋,這次,連個周旋的人也沒。司徒雪兒一句話,仇家幾個店舖都就讓當兵的佔了。

    不過小伍子替水英英捎來二姐一句話:「拾糧好,這個上門女婿算是招對了。」

    沒有大梅跟二梅,熱鬧就無從談起。後晌特意做了一頓麵條飯,這在水家來說,已是盡最大力了。水二爺挨箱挨櫃看了看,能做的,也就一頓麵條。他歎了一聲道:「面擀精點,拿油熗熗蘑菇,多放點蔥花,讓香味兒溢出來。」可飯剛端桌上,水二爺的叫喊聲就出來了。

    「你是跟鹽過不去啊還是跟人過不去,你嘗嘗,這是飯麼?」

    吳嫂驚慌失措跑來,拿筷子蘸了蘸,放嘴裡一嘗,登時,凝起眉頭撲向躲在廚房角里耍性子的狗狗:「你是不是背著我又放了鹽?」

    狗狗僵著個臉,吳嫂問啥她也不作答。自打日子一定下,她就變著法兒跟一院人作對,尤其對吳嫂跟劉喜財,恨不得給他們的碗裡下毒藥。這陣兒,聽一院的人喊著鹹死了,吃不成,狗狗紅腫的眼角露出了一絲不為人察的惡笑。水二爺罵了幾聲,狠著心子端起碗,硬是把一碗鹹得發苦的麵條吃下了。

    這夜,水家大院的水缸成了眾人爭搶的目標,吳嫂守著爐子燒水,哪能來得及,中間火又讓狗狗故意拿水給澆滅了,害得藥師劉喜財半夜裡又幫吳嫂劈柴。眾人的喧鬧裡,狗狗蹲南院牆下,哭,哭不出,笑,嘴一張比哭還難看。

    新房裡,一對新人兒隔著很遠的距離坐著,眾人退去後,新房便被沉默籠罩著。兩個人都覺這是一場夢,卻又不像是夢。但怎麼,也把對方聯繫不到自個身上。直到天快亮,水英英才說:「人是嫁給你了,可身子由不得你,懂我的話不?」

    拾糧沒懂,但還是沖水英英點了點頭。

    就在同一天夜裡,青風峽出事了。

    暗殺團襲擊了何家大院。是在後半夜,暗殺團越入何家大院時,整個何府陷入在一片鼾聲中,就連漫長的冬季裡被失眠困擾著的何大,這一夜也給糊里糊塗地迷糊了過去。暗殺團的人分了兩路,一路,逕直撲向查滿兒們住的後院,一路,摸向何家父子住的上院。若不是大梅,怕是整個何府要讓暗殺團弄個乾淨。

    大梅還是想不通,多好的妹妹呀,竟然,竟然……大梅一個心裡恨爹,他咋就真的狠下心來給妹妹招個上門女婿,就算招,拴五子也比拾糧強啊。恨憾中,她就想起拴五子曾跟她說過的話,這娃,心裡是有妹妹的,可惜讓來路家的沾了便宜。另一個心裡,又為爹和妹妹的遭遇唏噓。

    大梅在寒冷的夜裡獨自落著淚,直等院裡的人全睡定,公公那邊也沒了聲響,才寡落落的回了屋。男人何樹槐自從家裡出了叛徒,人就成了個呆子,除了一天到晚背個背簍往家裡拾牛糞,再找不到別的法兒拯救自己。叛徒一詞讓何家威信掃地,走在村巷,冷不丁就有人衝你吐唾沫,這還不算,早晨一起來,院門上便粘滿牛糞,東溝人用這種惡毒的方式回敬著他們,何樹槐發誓要把全溝的牛糞都拾盡,拾盡就沒人再衝他家院門上塗抹了。

    大梅用胳膊肘搗了搗男人,想讓他陪自個說會話,儘管男人臭了她,說了落架鳳凰不如雞那樣的刻薄話,她還是想讓男人陪她說會話。不料,何樹槐悶騰騰甩出一句:「心又癢癢了是不,癢癢了就去,你水家乾淨,不像我何家這般髒。」一句話說的,大梅又抱著膀子落了半晚的淚。頭剛放到枕頭上,迷迷糊糊中就聽院裡有響動,雖是很輕,卻分明是異樣的腳步聲。大梅一個蹦子跳炕下,鞋都沒顧上穿,就往外撲,誰知門打外面弄死了,拉了半天沒拉開,大梅放開嗓子,沒命似地叫喊起來。

    後院裡睡的五個兵娃全死了,拿草繩勒死的,因為氣落的艱難,五條長長的舌頭吐出來,血紅血紅,能駭死個人。每人的胸口上,貼了一張紙,上寫,鎮壓革命者不得好下場。落款是尕大。

    公公何大這邊,更是一場子驚。暗殺團的人將他弄出了屋,扒光衣服,捆在院內一棵楊樹上,脖子裡,居然掛了一串干牛糞,臉上貼了一張紙,上寫,叛徒一日不除,暗殺一日不會結束。

    讓暗殺團失望的是,他們一心要除的查滿兒這次居然逃過了,查滿兒昨天後晌讓涼州城的表姐司徒雪兒召了回去,這消息,暗殺團的人居然沒得到。

    第一個跑進何家大院的居然是老五糊,一看場面,他驚乍乍叫:「不好了呀,何家遭天殺了呀,快來看呀,何家讓天滅了呀。」他的叫,直讓凍個半死的何大翻白眼。跟著,何家大院就讓看熱鬧的人圍滿了,裡三層外三層,人們全都一個神色,看景兒。大梅喊破了嗓子,還是沒一個人肯站出來幫幫她。

    查滿兒聞訊趕來,已是又一個後晌,一看後院裡破布單裹著的五具屍體,查滿兒的槍聲便震響了青風峽。

    斬穴人來路也失了蹤,怎麼也找不到,五具屍體在院裡又躺了兩天,還是找不到人斬穴。最後,查滿兒指著何家父子說:「你們不是人啊,去斬!」何大剛要梗起脖子反駁,查滿兒就說:「不斬也行,那就讓屍首停著,我倒要看看,到底誰能熬得過誰!」

    東溝裡,雪地上,何家父子拿著掀和鎬,背著兩背簍取暖用的干牛糞,一步一哭地往墳灘上去。

    又一場雪無聲地落了下來。漫天漫野。

    早已結冰的姊妹河在雪中呈現出另一番景色,宛若一條不服輸的狂龍,耀眼地伸向天盡頭。

    水家大院,拾糧早早地起來了,默默地走進後院,提起掃帚,清掃院裡的積雪。拴五子聽見響動,從屋子裡探出頭,見是拾糧,原又將頭縮回去,縮回熱被窩裡。拾糧跟英英成婚,除下人狗狗一肚子怨氣外,拴五子也是一肚子怨氣。拴五子原以為,拾糧跟水英英過不上三天,就會被水英英趕出洞房,沒想,婚後的水英英突然像個乖巧聽話的小媳婦,不但對拾糧好,對院裡下人,也更好了,昨兒個他還見,水英英從南院端出一盆紅棗,挨個兒讓下人吃,一張嘴甜甜的,叫誰都親熱,真讓人看不出,她是以前那個水家三小姐。拴五子也想討一把,剛走過去,水英英就把臉上的笑收起,換了一張冷臉,沖邊上的小伍子道:「小伍子,把剩下的這幾個拿去給狗吃,我水家養啥都養不好,就老黃狗還知道主人的好。」

    小伍子這狗日也狠,真就把紅棗端去,倒給了大黃狗。拴五子羞臊的,真想抬起槍,衝他們臉上挨個兒打一槍!

    天真冷,拴五子又往嚴裡掖了掖被窩。

    拾糧將後院的雪掃堆,進了馬廄。真是一個瘋子,一場婚結得腦子有了毛病。這是拴五子沖馮傳五說過的一句話,馮傳五也這麼認為。婚後的拾糧突然迷戀起馬廄來,讓馮傳五等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認為他是結婚結出了毛病。馬廄裡早已沒了馬,連頭驢子也沒了,萬忠台水老大那頭老疙瘩,趕在落雪前原又讓水老大牽了回去,整個馬廄,就顯得空蕩蕩的。可拾糧像是沒長眼,老以為馬廄裡還實騰騰的,從婚後第二個早晨,他的腳步便第一個來到馬廄,先是把馬廄掃兩遍,然後灑水,然後像以前一樣,拿個梳子,挨個兒給馬梳鬃毛,他梳毛的樣子又滑稽又古怪,曾惹得下人們圍住他看,就連婚後不正眼看他的狗狗,也被他逗出一片笑。可拾糧不覺得,他梳得極為認真,像是馬就在他眼前。他梳啊梳啊,把原來的工課重複一遍,然後背起背簍,將槽裡的草背到草棚裡,再背來新草,認真地添上。如此這般,一直重複到了今天。

    這大冷的有雪的早上,招女婿拾糧又開始給馬梳鬃毛了。吳嫂抱著膀子走進後院,見他兩隻手在空中亂舞,擔心地說:「糧,別掃了,回屋去吧。」

    拾糧聽不見,他掃的位置,以前拴著英英的座騎山風。吳嫂站了一會,兀自出去了。不大工夫,水二爺拐著一條瘸腿來到後院,認真地、仔細地盯住拾糧看,看著看著,水二爺臉上露出了笑。

    南院裡,水英英也起來了,她沖滿眼的白雪呀了一聲,這一聲呀的,雪都衝她笑了。婚後的水英英,一改過去那種想穿啥就穿啥的毛病,她把自個的馬裝、藏袍全都鎖進箱子裡,按峽裡的習慣,老老實實穿了一件對襟小紅棉襖,還有一條寬鬆的青布褲子,裡面裹著吳嫂婚前趕做的綢布棉褲,這身小媳婦的裝束,立馬讓她老了許多,也笨拙了許多,看上去,真就像個小媳婦了。她把剪短了頭髮藏在一塊水紅色的頭巾裡,也把女兒家的秀氣和羞澀藏在了頭巾裡。婚後,水英英像個主婦一樣主持起家裡大小事兒來,廚房她要操心,後院她要操心,上院爹的吃喝她也要操心,包括下人們每頓吃啥,也由她說了算。誰要是敢背著她亂來事,她嘴裡,隨時會崩出幾句難聽罵人的話。婚後到現在,狗狗挨的罵最多,吳嫂也挨過幾回。她再三說,以後爹的飯由她來端,吳嫂老是記不住,每每飯一做好,自個就像以前端了碗去上房,結果,就招來一頓惡罵:「你是豬腦子啊,安頓的事記不住?」

    現在,吳嫂把這些話牢牢記下了,沒有新娘古浪英英的允諾,她是不敢往上院去的。

    新娘古浪英英沖一眼望不盡的白雪出了會神,伸伸胳膊,踢踢腿,逕直走過去,拿起掃帚,開始掃雪。白的雪,紅的人,粉嘟嘟的嫩臉兒,映得南院突就妖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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