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到,又大又圓的月亮照著奔流不息的黃浦江。
梅玄子最近的一系列動作已攪得江淮大地一片混亂,祖爺堂口的生意越發冷清。當晚,「天聖道」的左詠禪又來了。
「怎麼樣?內鬼查出沒?」左詠禪問。
祖爺微微點點頭。
左詠禪呵呵一笑:「祖爺這次相信小弟了吧。」
祖爺不露聲色。
左詠禪又說:「上次我說的義結金蘭之事,祖爺考慮得如何了?小弟一直等著和祖爺八拜之交呢,祖爺一直沒有音信,小弟不知祖爺何意?」
這正是祖爺一直在思考的問題,上次左詠禪深夜到訪,要求「天聖道」和「木子蓮」合二為一,共同對付「梅花會」,並說此舉得到了背後大人物的支持,祖爺問他什麼大人物,左詠禪說:「你想多大就有多大!不出三年,全國的『會道門』必會有一次大洗牌!」說完,對著祖爺神秘一笑。
「如今,我已幫祖爺查出內奸,祖爺英明一世,不會不知梅玄子背後有高人吧,這麼大的風浪,連政府都捲進來了,祖爺要再遲疑,恐怕『木子蓮』會全軍覆沒!」左詠禪看著祖爺說。
祖爺歎了口氣說:「左掌門一直不說背後的大人物是誰,在下不敢貿然行事!」
左詠禪急了:「就是……」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隨後笑了笑,說,「祖爺還是靜待時局演變吧,過不了多久,祖爺如果感到無計可施了,可到舍下找我。」說罷,拂袖而去。
祖爺望著左詠禪的背影,心情越發沉重。自從梅玄子大張旗鼓地造勢後,祖爺就隱約地感覺到江淮有一股暗流在湧動,就像一條巨蟒,穿梭在各個勢力之間,一帶而出的將是整個江淮的山呼海嘯!
祖爺暗暗思索接下來的對策,左詠禪所說的全國「會道門」大洗牌究竟是怎麼回事?辛亥革命後,國民黨統治下的中國,名義上一片統一,實則軍閥割據,要操縱全國會道門大洗牌這不是一兩股勢力所能做到的,是國民黨高層要大洗牌,還是各路軍閥欲聯手再舉大事?辛亥以來,風雲突變,苦難的中國在歷史的滄桑巨變中殘喘呻吟,難道中國又要大亂?祖爺苦苦思索。
「祖爺,二爺、張自沾、黃法蓉等人求見!」管家通稟。祖爺點頭宣進。
二壩頭、張自沾、黃法蓉眉開眼笑地走了進來。祖爺一看,這三人什麼情況?樂成這樣!
二壩頭落座後,一仰頭,咧著嘴說:「祖爺,局破了!」
祖爺一愣:「什麼局破了?」
「梅玄子的三聚大仙、神仙食麵一局!」
祖爺眼睛頓時亮了。二壩頭一揮手,黃法蓉和張自沾走上前,祖爺這才發現他們手裡都拿著東西,張自沾端著一碗麵條,黃法蓉拎著一個玻璃罐。
二壩頭看了看祖爺,又看了看黃法蓉、張自沾,然後說:「演示給祖爺看!」
張自沾將麵碗放在茶桌上,黃法蓉拎起玻璃罐,將裡面黃乎乎黏稠的東西倒入麵條裡,祖爺眼睛盯著麵條,時鐘卡卡地響,屋子裡一片寂靜,不多時,奇跡出現了,碗裡的麵條開始溶化,約一炷香工夫,溶化殆盡。
祖爺大驚:「罐子裡是什麼東西?」
黃法蓉微笑,眨了眨大眼睛:「蜂蜜!」
「蜂蜜?」
「對!」張自沾激動地說,「我查了西方生物學書籍,蜂蜜中有澱粉酶,可以水解澱粉,梅玄子當街作法時,肯定事先在鍋裡下了蜂蜜,剛下入時,麵條變化不大,梅玄子可以將麵條挑入碗中,待他吃完,正好一刻鐘時間,其他碗中的麵條也就溶化了!」
祖爺點頭微笑,雖然他並不知道什麼叫「澱粉酶」,又對張自沾說:「你詳細說說。」
張自沾說:「自從看了梅玄子的表演,回家後我就用各種原料試驗,花椒水、陳皮湯、海水、醋,能想到的都用了,後來又去了聖約翰教會大學的圖書館,在一本叫《生化要覽》的圖書上,看到了一則信息,上面記載1883年法國生物化學家發現了『酶』這種物質,酶有多種,而蜂蜜中的澱粉酶是最穩定的,40度以下不會發生任何轉化,可以快速水解澱粉……」
祖爺仔細聽著,不禁感歎西方科技的先進!江相一門在新時代受到了空前的挑戰,能否繼續煥發青春,或許只有天知道。
「什麼時候破解的?」祖爺突然發問。
張自沾說:「其實早……」
黃法蓉馬上打斷了張自沾的話:「其實自沾早就去書院翻閱書籍了,直到今日上午才發現這其中的秘密。」
祖爺看了黃法蓉一眼,點頭說:「嗯,好。」
二壩頭見時機成熟了,忙說:「祖爺,自沾自跟隨祖爺以來,忠心耿耿,屢建奇功,如今四壩頭的職位也倒出來了,不妨將自沾提為『榜眼』,這也是堂口眾兄弟的願望。」
說完,三人都將目光投向祖爺。
祖爺瞇著眼,點點頭,又抬眼看看這三個人,心想這三個傢伙是商量好了才來的。祖爺明白,這一切肯定都是黃法蓉的主意,先讓自己的丈夫表演破解之術,同時把二壩頭拉來提出晉陞一事,這樣既避免了越級報告之嫌,又增添了說話的份量。
第二天,祖爺召集堂會,將張自沾破局之事大肆表揚,隨後提議晉陞張自沾。堂口眾壩頭心裡明白,祖爺早就有意提拔這個技術軍師,大家都紛紛發言,讚歎祖爺英明。
剛從地牢裡放出來的三壩頭大聲說:「自沾兄弟晉級榜眼,乃眾望所歸,祖爺英明栽培,兄弟們才能脫穎而出,『江相派』有祖爺掌舵,眾兄弟齊心協力,必然打敗『梅花會』!」
這話說得溜須而不過分,讚揚而不油膩,祖爺聽後頗為高興。
午時許,堂口烹雞宰鵝,張自沾三叩九拜、焚香發誓,在眾人一片慶賀聲中成了四爺!隨即堂口開宴,壩頭小腳開懷暢飲,堂口出現了少有的喜慶氣氛。
一片喧囂中,祖爺獨步而出,來到後院,站在梔子花前,思緒如潮水般湧來。花開花落幾經歲,人來人去樓成空,他又想起了齊春福和孫業興,作為堂口的老大,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兄弟叛變,殺內奸、斷手足,一代新人換舊人,嗚呼哀哉!
正沉思間,黃法蓉也走來了。「祖爺,今日大喜,您老怎麼還滿臉愁容?」語氣中已透露出微微醉意。
祖爺瞥了她一眼,道:「這個時刻,你等了許久了吧?」
「什麼也逃不過祖爺的眼睛……」黃法蓉明眸翻轉,莞爾一笑。
祖爺冷笑一聲說:「自沾肯定早就找到了破解之法,只不過秘而不發,就等我除掉齊春福,你們再行道破,這樣四壩頭的位置自然而然就是自沾的了。」
黃法蓉手按太陽穴,醉步撲顛,喃喃地說:「伺機而動,相時而發,這是祖爺一直教育小的們的處事法則,法蓉只不過……只不過是學而致用罷了,況且當時內奸不明,破局之事更不便道出。法蓉……法蓉自嫁入『木子蓮』以來,兢兢業業,每逢大局,晝思夜想,殫精竭慮,祖爺自知法蓉是個阿寶,可……法蓉也是個小女子,夫君自沾,脾氣怪異,喜怒無常,法蓉飽受委屈之時,祖爺可曾見?法蓉命苦,背井離鄉,南思燕娘,北思親母,舉目無親,孤苦伶仃……」說著,眼淚簌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