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合理,不管你要什麼都行。」人家是這麼告訴他。弗蘭克·普爾不知道,他新朋友會不會認為回到木星算是合理要求。事實上,連他自己都不大確定,也正在重新考慮這件事。
數星期前,他就已經答應許多約會。其中大部分他不怎麼在乎,但也有些他覺得放棄可惜。尤其是,他很不希望讓自己高中母校學生失望,他們原本計劃下個月要來探望他。(這個學校竟然還存在,多令人驚訝啊!)
無論如何,他還是鬆口氣,而且也有點意外——因為英迪拉和安森教授都覺得這個主意好極。弗蘭克頭一次解,原來他們也同樣關切他精神狀況;或許離開球度個假,就是最好治療。
而且最重要是,錢勒船長高興得不得。「你可以睡我艙房,」他承諾,「我會把大副踢出她房間。」有好幾次,普爾想,不知這位留著鬍子、大搖大擺錢勒,是不是另一個重生動物。他很容易就可以想像他站在破爛三桅船船橋上,上面還飄揚著骷髏頭旗幟。一旦他下定決心,事情便以驚人速度進行。他累積財產不多,需要帶走更少。最重要便是普琳柯小姐:他電子秘書,現在也是他兩世生活點滴,以及隨機附屬兆位信息庫。比起他那個時代個人隨身助理,普琳柯小姐並沒有大多少。通常她就放在方便拔出皮套中,掛在腰上,像老式西部牛仔點四五手槍一樣。他倆能夠直接用語音溝通,也可以透過腦帽。而她最主要任務,就是擔任外面世界與普爾之間信息過濾與緩衝器。像所有好秘書一樣,她知道什麼時候該用什麼語氣回答:
「立即為您接通。」或者,像她最常說:「很抱歉,普爾先生正在忙,請留下您信息,他會盡快與您聯繫。」通常這意思就是:他不會回電話。
他不需要跟多少人道別。雖然由於電波速度遲緩,以致無法實時對談,但他會持續與英迪拉和安森教授聯繫——他們是他惟一真心朋友。
讓他有點意外是,他突然明白自己居然會想念他那神秘但有用「男僕」,因為他現在得自己處理一切日常瑣事。丹尼陪著他一路來到環繞球外環(距離中非洲3.6萬公里高空),分手之際,丹尼微微鞠躬,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蒂姆,我實在不曉得,你會不會喜歡這樣比較。不過,你知道哥力亞號讓我想起什麼嗎?」
他們現在已經是很好朋友,普爾可以叫他小名——不過只有在兩人獨處時候才行。
「我想不會是什麼好事吧。」
「那倒不盡然。不過當我還小時候,無意中發現一疊我舅舅喬治丟掉不要科幻雜誌——通稱『廉價雜誌』,因為印在便宜紙上……裡面好幾本都散開。每本都有俗艷卻不得封面,畫著奇異行星和怪獸,當然,還有宇宙飛船!
「等我長大一點,才知道那些宇宙飛船有多可笑,它們通常都是靠火箭推進,卻沒有燃料槽!有些從船頭到船尾有成排窗子,好像海上客輪。我最喜歡一幅,有巨大玻璃穹頂,好像是船行在太空中溫室……
「那些古代藝術家現在要反過來笑我,可借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比起我們過去從各基發射飛行燃料槽,哥力亞號還比較接近他們夢想。你們慣性引擎好得令人難以置信:沒有可見支撐結構,還有無上限航程及速度……有時我都覺得,我才是那個在做白日夢人!」
錢勒哈哈大笑,指著窗外景色。
「那些看起來像白日夢嗎?」
「確定不改變心意嗎,弗蘭克?」離開船橋時候,錢勒船長開玩笑似問他,「離升空還有10分鐘喔。」
「我若打退堂鼓,會遭人唾棄吧,對嗎?不。過去他們常這樣說——我們約好。不管我準備好沒,我都已經來。」
升空之際,普爾覺得需要獨處,人丁單薄船員們(只有四男三女)也尊重他意願。或許他們能夠體會他心情:再度離開球,卻是在1000年之後——也再一次面對未知命運。
木/太隗在太陽系另外一邊,而哥力亞號近乎直線軌道,會先經過金星,再到達木星。普爾希望能用肉眼看看球姊妹行星,在經過數個世紀改造之後,是否真如同他們所說那般。
從1000公里上方看來,星城就像是條環繞球赤道巨大金屬帶,上面還點綴著高架、穹頂和更多神秘結構。哥力亞號日向航行之際,星城也迅速縮小,現在普爾可以看到它有多麼不完整:有許多僅由蛛網般鷹架相連巨大空隙,可能永遠也不會完整包覆。
目前他們已經降到外環平面以南,北半球正是仲冬時節,所以星城這細細光環以超過20度傾角斜向太陽。普爾已經看得到美洲塔和亞洲塔,兩塔像閃亮絲線往外延伸,遠超出藍色暮靄般大氣層範圍。
哥力亞號加速時,他幾乎沒有注意到時間流逝,它比任何自星際空間日向航行彗星都更加迅速。幾乎圓滿球,仍然盤踞他視野。現在他可以看到非洲塔總長度,他正揮別是今世家,他禁不住想著,或許要永遠離開。
到達5萬公里高空時,他已經可以看到整個星城,它像個窄窄橢圓環著球。雖然較遠那邊幾乎看不到,只見一條細線稱著群星,還是會令人敬畏聯想到,人類到底是把這個建築放到天上去。
然後普爾想起壯麗無數倍土星環,在能與大自然成就相比之前,航天工程還有很長、很長路要走呢。
或說,在與「上蒼」成就相比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