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孔子之學
綜觀孔子這一生,其實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但卻以身教和言教開啟了中國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儒家學派,成為兩千年來最偉大的「至聖先師」。孔子的智慧是什麼呢?
孔子,名丘,字仲尼,生於公元前551年,時為春秋時代末期,周史衰亡,禮樂崩壞,文化傳統瀕於斷絕。孔子的祖先為宋國人(殷朝後代),後遷於魯國定居。他生於魯國鄹邑(今山東曲阜市附近的尼山),三歲時,父親叔梁紇去世;他由母親顏征在撫養長大,接受一般鄉村孩子的教育,至十五歲告一段落,再自己立志學習,終於以博學知禮而聞名。
孔子十七歲時,母親去世。二十歲時娶丌官氏(宋國人)為妻,翌年生子孔鯉。孔子做過的職業包括委吏(管理倉庫)、乘田(管理牧場)與助喪(承辦喪事)等。三十歲前後就有學生求教並追隨他,形成一個獨特的師生團體,以講學修德與治國利民為其目標。孔子學不厭而教不倦,學問與見識漸成系統,四十歲已可「不惑」,五十歲達到「知天命」,明白自己的天賦使命乃承啟文化道統。五十一歲至五十五歲,孔子在魯國從政,先後當過中都宰(縣長)、小司空(工程部門副長官)、司寇(司法部門長官)等職,位列大夫,政績卓越。但由於與當權者政見不合,且不滿魯定公沉溺美色等,終於去職離鄉,開始周遊列國。這一去,便是十四年,遍歷衛、曹、宋、鄭、陳、蔡各國,推行教化,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甚至兩度面臨生命危險。六十八歲時,魯國新的執政者正式召請他回國。七十歲,獨子孔鯉去世。七十一歲,他最喜愛的弟子顏淵去世。七十二歲,忠心耿耿的學生子路去世。七十三歲,孔子辭世。
綜觀孔子這一生,其實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但卻以身教和言教開啟了中國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儒家學派,成為兩千年來最偉大的「至聖先師」。孔子的智慧是什麼呢?首先即是「真誠」。人若真誠,將能體察內心有一股自我要求的力量,期待自己去行善。所謂「行善」,是指努力實現「人與人之間的適當關係」,亦即包含古代所說的五倫以及今日複雜多樣的人際關係。由真誠引發的社會關懷,將會隨著個人角色的變動而由近及遠,其最高目標則是孔子親口敘述的志向:「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這個看似不可能的任務,正好反映了人類生命的最高價值。只要肯定自己正在朝著這個目標前進,自然可以心安理得。
其次,孔子重視知識和教育,給予理性思維極高的評價。他立志之後就非常好學,而且堅持了一輩子。他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論語·公孫長》)有十家人的地方,必定有忠信如我的人,但卻不像我這麼好學。事實上,他憑什麼斷定呢?就是因為他無時無刻不在讀書、學習。他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一個人在世上生活,只要耳聰目明,能夠開放心靈,那麼整個宇宙、人類都可以當他的老師。到了最後,這樣的人往往是最傑出的,因為他得到了眾善之所長,就像所有的河流彙集到江海一樣,這就是孔子立志向學的情形。
孔子的學問有三個特點:一、學習傳統。傳統包括「詩、書、易、禮、樂」五經。詩指文學,書指歷史,易指哲學,禮是社會規範,樂則是藝術修養,此外,還有六藝,即「禮、樂、射、御、書、數」;禮是禮儀,樂是音樂,射是射箭,御是駕車,而書、數則是書寫、計算等技能。當時的人只要具備這六項條件,就可以在社會上立足了。孔子不僅學習傳統的智慧結晶,也習得傳統的技能,到他三十歲的時候,已經展現為一個人才的典範了。
二、學思並重。孔子知道光靠學習是不夠的,還必須思考,否則一味接受外來的資料與信息,沒有一個中心思想予以統合,難免導致混亂。他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論語·為政》)光學習而不思考,到最後毫無心得,白學了;反過來,如果只就自己的生活經驗去思考而不唸書學習,就會陷於迷惑;別的不講,光是善惡報應,你就搞不清楚。
三、學行並重。孔子的學並非一種理論而已,同時也是一種道德實踐。孔子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論語·學而》)也就是說,「好學」首先要降低物質享受的慾望,其次要在言行上磨煉自己,然後再虛心向良師請益,使自己走上正途。此外,孔子還說:「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論語·學而》)把該做的事認真做好,行有餘力,再去努力學習書本上的知識。有一次魯哀公問他,你這麼多學生裡面,誰最「好學」?孔子說只有一個學生顏淵好學,很可惜已經過世了。為什麼只有顏淵好學?因為顏淵「不遷怒,不貳過」。這乃是道德實踐的表現,也說明了好學和具體的行動有關。
孔子立志於學,不是為了獨善其身,而是為了「己立立人、己達達人」,因此他在「學不厭」之後,還要「誨不倦」,由學而教,為人師表,開啟了平民教育的先河。他有教無類,有弟子三千,賢者七十二人。這些人各在德行、言語、政事、文學方面有所成就,成為當時知識階層的中堅力量,並且匯聚為儒家學派,影響中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直至今日。
2、珍惜時間
孔子非常瞭解時間在生命發展上所具有的意義,人都有一種潛能,只要活著就可能登上更高的境界。所以,走上人生正路的第一步,就是要懂得珍惜時間。
走在人生路上,很多人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過去的一切想留也留不住,未來呢,又很難去把握。孔子有一次站在河邊說:「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論語·子罕》)消失的一切就像這樣啊,白天黑夜都不停息。「逝者」指時光,也是時光中的事件,人的生命當然也在其中。人的生命是在時間裡展開的,你只有把握住時間,才能讓你的人生不至於虛度。而人生不虛度又是為了什麼呢?如果你把目標都放在外在的事業成就上面,那也是一種選擇;但在孔子看來,人把握時間的目的是要「造就自己」。
孔子在年輕的時候,對於時間就有特殊的體認。別人恭維他是「天縱之聖」,孔子說,不是這樣的,一方面「我非生而知之者也,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論語·述而》),是靠著努力向古代的聖賢學習,逐漸溫故知新、融會貫通,才取得眼前的成績;另一方面是因為「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年輕時家裡貧困,沒什麼社會地位,為了養家餬口,不得不學會了一些瑣碎的技藝。據孟子的記載,孔子曾替人看管倉庫,把帳目寫得清清楚楚;後來被派去管理牧場,一年下來,牛羊健壯,繁殖很多,因此受到別人的信賴。
儘管做了這麼多零碎、卑微的工作,但孔子從來沒有忘記一件事:學習。他利用一切時間學習知識,提高自己的文化修養。在他生活的時代,普通人家的子弟到十五歲就不能再唸書了,大學是專門為貴族子弟開設的。孔子不僅自學了所有大學的內容,而且比一般貴族子弟還學得好,以至於魯國的貴族孟氏請孔子當家教,教他的孩子禮儀。到了「三十而立」之後,孔子仍不放棄自我成長的機會。他說:「吾不試,故藝。」我不曾被國家所用,所以學得一些技藝。學習技藝的目的是謀得一官半職,可以發揮所長,貢獻社會人群;現在所謀未遂,所以只好繼續培養各種專長,等待時機成熟。這種態度對我們現代人深具啟發。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必須瞭解生命是有階段的,你要先充實自己;如果沒有機會,要先自己培養好條件,等機會一出現,自然可以把握。孔子說,富與貴是每個人都要的。但問題是,你夠這個條件嗎?如果條件不夠,時機不成熟,那你就要安分,把自己的事情先做好。怎麼做呢?珍惜時間,修煉自己,「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孔子提到兩種浪費時間的情況是「難矣哉」,很難走上人生的正路。第一種是: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論語·陽貨》)
整天吃飽了飯,對什麼事都不花心思,這樣很難走上人生正途啊!不是有擲骰子下棋的遊戲嗎?去玩玩也比這樣無聊要好些!
人最怕兩個字:無聊。有一次一位母親跟我聊天,談起她怎麼教育孩子。她對念小學五年級的孩子說,假設你是媽媽,會怎麼教導像你這樣的孩子?結果小孩說,你不讓我無聊就好了。換句話說,從小到大,每個人都怕無聊。無聊之後怎麼辦呢?說不定就會「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孔子建議說,那你還不如去博弈吧。「博弈」兩個字要特別小心不要被當成「賭博」。孔子勸我們賭博,那還得了?博弈是指遊戲。人類為什麼需要遊戲?因為人活在世界上,受到各種條件的限制,大部分的成與敗都定了,很少有人可以改變。這時候通過遊戲制定一個規則,老闆也好,員工也好,大家機會均等,按規矩來玩,每一個人都有獲勝的機會,人生的壓力也許就能在遊戲中化解一點。所以孔子說,你無聊的時候就算去玩遊戲,下棋也好,打籃球也好,打高爾夫球也好,不管玩什麼,都比純粹浪費時間要好。
第二種浪費時間的情況是:
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論語·衛靈公》)
一群人整天相處在一起,說的是無關道義的話,又喜歡賣弄小聰明,實在很難走上人生正途。
我有一個朋友在中學教書,一天中午休息時間,他坐在校園的一棵大樹下面,樹的另一邊有三四個同學,不知道那一邊有老師在聽,他們就聊天。我朋友說,他聽學生聊天聊了半個小時,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他們講的話沒有一句話是有意義的。我聽了跟他說,學生上課已經很辛苦了,你叫他們下課聊天還要講有意義的話,不是太嚴苛了嘛;而且到底有沒有意義,也不能以老師的標準來判斷。但是,不管怎麼樣,我們要提醒自己,講話最好言之有物,你說什麼事情,表達什麼思想或情感,要說出來很具體、明確;不要整天言不及義,扯一些八卦新聞,或者賣弄自己的小聰明,這樣是很難走上人生正路的。
孔子非常瞭解時間在生命發展上所具有的意義,人都有一種潛能,只要活著就可能登上更高的境界。所以,走上人生正路的第一步,就是要懂得珍惜時間。一個人如果在年輕的時候,懂得把握時間,很可能有不凡的未來。孔子說「後生可畏」,年輕人值得敬重,因為你不知道他們將來的表現怎麼樣。我們有時候看到年輕人好像一代不如一代,又不用功又不長進;但是先不要這麼快下結論,年輕人是說覺悟就覺悟,說奮鬥就奮鬥,經常因為聽到一句話或看到一句話,就突然想通了,所以「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不過,孔子在這句話後面加了一句,「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一個人如果到了四五十歲還沒什麼好名聲的話,那就沒有什麼好值得尊重了。為什麼?因為名聲是慢慢培養起來的,等到四五十歲的時候,人生已經過去了一大半,這時候還沒有培養起好名聲,就說明他不用心,沒有在成長的過程中努力奮鬥,這是很可惜的。
3、用心專注
不管任何國家,所有偉大的人物在年輕的時候沒有不喜歡專心學習的,要勝過同時代的人,要找到自己生命的方向,就一定要去用功讀書。
懂得了珍惜時間,就要好好利用時間進行學習。學習的秘訣是什麼?用心專注。
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論語·泰伯》)
孔子說:「學習時要像趕不上什麼一樣,趕上了還擔心會失去啊。」
在孔子看來,學習好像趕火車一樣,很怕趕不上,趕上了還怕會失去。火車趕上之後,就不用擔心了,自然可以抵達目的地;但學習不同,學習最怕考試的時候忘記,念了半天,睡一覺起來要考試了,忘了,怎麼辦?再念。很多知識熟能生巧,多念幾遍慢慢熟悉了,然後加以實踐,久而久之變成你的一種能力。我們常常講,知識與能力兩者要配合起來,能「知」也能「行」,才是真正的學習心得。
孔子有一個學生叫子夏,說了一句很好的話。他說什麼叫好學?「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矣」,每天學習一點新東西,每個月再複習自己學過的,希望所學的沒有忘記,這就是好學了。孔子的另一位學生子貢,特別聰明,口才好,喜歡評論比較,說誰比誰傑出,誰哪一方面更好。孔子就勸他,「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子貢,你已經很傑出了嗎?要是我,是沒有空閒的。換句話說,你沒有時間去管別人的閒事,要管是管不完的,每天多少八卦新聞,多少莫名其妙的事情,你如果去關心這些事情,還剩下多少時間專心讀書呢?就像現在很多人喜歡看電視、上網,每天去追逐很多新的訊息,說不定過幾天又會發現這些信息是錯的、假的,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花那麼多時間去關心呢?所以孔子說,你去管別人的閒事,去比較誰好誰壞,去追逐新的信息,還不如安靜下來,修養自己,把所有時間用來專心學習。
據我所知,不管任何國家,所有偉大的人物在年輕的時候沒有不喜歡專心學習的。也許後來有了成就,事情多了,心思不在能專注在學習上了,但在他年輕的時候,要勝過同時代的人,要找到自己生命的方向,就一定要去用功讀書。譬如拿破侖,他說自己年輕的時候,抓到任何書都好像海綿吸水一樣,拚命念;因為他出身背景不好,沒有什麼學習機會,所以抓到書就念,而且學了之後還能夠消化吸收,成為自己的心得,所以後來才能建立很大的功業。再譬如希臘的亞歷山大大帝,他雖然是只活了三十幾歲,但在小時候有幸遇到一位好老師:亞里士多德。亞里士多德是希臘大哲學家,他到馬其頓宮廷去教十三歲的王子,這個王子後來變成亞歷山大大帝。亞歷山大大帝之所以會在那麼早的時代就能有一種全球化的觀念,要把他的功業推廣到世界各洲,就跟他從小跟著偉大的老師專心學習有關。知識開闊了他的心胸,開闊了他的視野,使他的眼界超出了同時代的人。可惜他後來走偏了,只知道用武力去征伐其他國家。所以,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不要管別人的閒事,養成專心學習的習慣非常重要。因為年輕人心思比較單純,記憶力又好,這時候不學習就可惜了。而年輕時候的學習,等於累積了資源,為將來的工作生活中打下了基礎,一旦有機會學以致用,就會爆發出潛力,使人刮目相看。
《孟子》裡提到一個故事,說有兩個智商差不多的人,同時拜在圍棋國手弈秋的門下學習,結果學習成績大不相同,原因何在?因為第一位同學專心致志,認真聽講;第二位同學胡思亂想,以為會有天鵝飛來,準備要拿弓箭射它,最後當然學習效果不同。《莊子》裡也講了一個故事,說孔子看到一位老人家黏蟬,技術出神入化,像在地上撿樹葉一樣,很快把一麻袋裝滿了。孔子請教他,老人家你怎麼有這樣的本事?老人講的很簡單:我用心專注,天地那麼大,都不能拿來跟我交換蟬的翅膀。為什麼?因為各種誘惑我通通不看,只看蟬的翅膀。換句話說,你做什麼就要像什麼,今天做這件事就把它做好,現在念這本書就不要去想別的書。如果學開車,心中想到是游泳;學游泳,又想到打字;學打字,又念念不忘下棋;那麼到頭來注定什麼都學不成。我記得我們以前唸書的時候,上數學課看英文,上英文課看數學,為什麼?因為下節課要考那一科。結果該上的課沒上好,拚命準備下次要考的試,到最後每一科上課都不專心,只是應付考試而已。所以,不管當你是正在學習還是做一件事情時,你不妨問問自己,我能用心專注嗎?能像孔子那樣,把學習當成是趕火車嗎?能趕上了,還怕失去嗎?如果能做到這一點,那麼,什麼都可能學會。
4、把握時機
人生其實沒有秘訣,就看你如何把握時機,「學而時習之」,用心專注,不斷提高能力,讓自己不斷成長。這樣的人生,肯定愈來愈豐富。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兩千多年來,所有中國的讀書人從小就對這句話都朗朗上口。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我曾經跟學生說:「請你們用白話翻譯一遍。」學生一聽,沒反應了。為什麼?這麼簡單的問題,恐怕有詐。經我再三鼓勵,有個學生站起來說:「這句話的意思是,學了以後時常去複習,不也覺得高興嗎?」他講完以後。我說,反對的請舉手。沒人舉手。我說:「那好,再問第二個問題,從小學念到大學,哪一個人是學了以後時常複習而高興的,請舉手。」沒人舉手。怎麼回事?是孔子講得不對?還是我們沒念懂?我想是我們念錯了。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論語·學而》)
孔子說:「學了做人處事的道理,並在適當的時候印證練習,不也覺得高興嗎?」
這裡的「時」不是「時常」的意思,是「適當的時候」。譬如你孝順父母,要父母在場,才能夠孝順;你學習游泳,要在游泳池裡或者江河湖水裡,才能夠練習。一個人無論是學習任何東西,還是做人做事,都要在適當的時候把自己的所學加以印證練習,這樣就會感覺到高興。為什麼呢?因為你通過實踐,有了體會,有了心得,覺得以前不懂的現在懂了,以前不會的現在會了,覺得自己的生命成長了,當然高興。其實,不光學習是這樣,治理國家也一樣。孔子說管理一個國家要「使民以時」,選擇適當的時候徵用老百姓服勞役。古代是農業社會,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讓老百姓在春天蓋長城、築水壩,那農田怎麼辦?到了秋天,沒有收成,明年怎麼辦?所以孔子說,讓老百姓去服勞役,也要找適當的時機,不要違背農業社會的基本原則。
孔子教導學生,能夠做到隨時點撥,因材施教。有一次他帶著弟子經過一座山上的橋樑,看到幾隻山雞「色斯舉矣,翔而後集」(《論語·鄉黨》),人的臉色稍有變化,山雞就飛起來了,在天空盤旋了一陣之後,再聚到一起。為什麼人的臉色一變,山雞就飛走了呢?在旅遊景點或廣場之類的地方餵過鴿子的朋友大概會有類似體會。這些觀賞鴿有時候趕都趕不走,在你身邊跳來跳去,希望你給它一點食物吃,但是如果你起了念頭,心想我抓一隻來吃烤鴿,它立刻就飛走了。為什麼?因為鴿子會看人的臉色。人一有意念之後,就有一種力量表現出來。譬如我們看武俠小說,常常看到一個人還沒出現,殺氣就來了,因為這個人動了殺人念頭;念頭也是一種力量,亦即所謂的「念力」,動物很敏感,看到人的臉色一變,就知道這個人恐怕要對我不利了,所以立刻飛走。飛走之後,看看沒事,再飛回來。孔子看到這種情況,就稱讚這些會看臉色的母山雞,「山梁雌雉,時哉時哉」,說它們懂得時宜,該飛就飛,該停就停,能夠判斷時機。子路聽見老師稱讚山雞後,就向這些山雞拱拱手。結果他一拱手,山雞又飛走了。
從這段故事中可以看出,孔子隨時隨地觀察自然界的現象,加工之後作為教材來教導學生。孔子通過這個故事提醒我們,人也應該依時機而行動,懂得判斷「時」的重要性。孟子就曾推舉孔子為「聖之時者」,能夠隨著「時機」改變而調整觀念與行為,當進則進,該退則退,做任何事都能夠恰如其分,這非有高度的智慧和修養不可。我們學習儒家,也要注意「時機」的重要,隨時隨地去尋找啟發自己的機會。因為老師不見得常常在你身邊,你自己要培養出比較敏感的心靈,看問題看事物時,要想想自己能從中得到什麼樣的啟發,學到什麼樣的教訓。只要有任何一點可以讓你學習的,就要珍惜它,然後在生活裡加以實踐印證。人生其實沒有秘訣,就看你如何把握時機,「學而時習之」,用心專注,不斷提高能力,讓自己不斷成長。這樣的人生,肯定愈來愈豐富。
5、不厭不倦
譬如唸書念得不錯但還不夠,代表你可以念得更好;做事做得不錯但還不夠,代表你可以做得更好。只要想到還不夠,人就有了奮發向上的動力。
「學不厭,教不倦」這句話我們從小都知道。我自己在大學教書快三十年,很慚愧我是學就厭、教就倦。為什麼?因為書是看不完的,念到最後發現能夠既有心得又有創見真是太難了。學習要有真正的心得,必須配合實踐;沒有實踐,只是書獃子而已。至於「教就倦」,是因為老師在學校教書,「學生是過客,老師是歸人」,學生來來去去,老師每年面對不同的學生,教同樣的教材,真的需要很大的耐心。但孔子不一樣,他能夠學不厭、教不倦,所以令人佩服。
子曰:「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論語·述而》)
孔子說:「默默存思所見所聞,認真學習而不厭煩,教導別人而不倦怠,這些事情我做到了多少?」
孔子的特色是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就默默地把它記下來,學習而不厭煩,教人而不倦怠。接著他說:「何有於我哉?」這句話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有點誇張,解釋為:這些事太容易了,「對我有何困難」,但這不太像孔子說話的口氣,孔子是很謙虛的人,不會這麼驕傲;第二種解釋是「何者能有於我」,好像這些事情我都沒有做到,這又太謙虛了,也不符合孔子的風格。孔子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很真誠,對於自己知道或做到的事,不會故意謙虛。所以,我的理解是「何有於我哉」,這些事我做到了多少?在此,「多少」是側重「程度」而言,表示已經做得不錯了,但還要提醒自己繼續努力,求其更為完美。人生要常常記得「不錯但是不夠」這句話,這也是我的座右銘之一。譬如唸書念得不錯但還不夠,代表你可以念得更好;做事做得不錯但還不夠,代表你可以做得更好。只要想到還不夠,人就有了奮發向上的動力。
《論語》另一個地方也提到「誨人不倦」。
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雲而已矣。」《論語·述而》孔子說:「像聖與仁的境界,我怎麼敢當?如果說是以此為目標,努力實踐而不厭煩,教導別人而不厭倦,那麼或許我還可以做到。」
孔子說這話代表有人稱讚他。因為他在魯國教的很多學生,後來都有傑出的表現,有人就說,孔老先生您應該也算是聖人和仁者了吧。孔子聽到之後,說「則吾豈敢」,不敢當。這倒不是客套話,孔子既不會驕傲自大,也不至故意謙虛。他說,有十家人住的地方,一定有人跟我一樣忠信,但是比不上我這麼好學的。可見,他對自己比別人好學這一點是很有自信的。但是聖人和仁者這兩種境界就太高了,他說我不敢當,我能做的只是把聖與仁作為目標,不斷的實踐而不厭煩,不斷的教導學生而不倦怠罷了。「學而不厭」「為之不厭」,知行配合,學習和實踐都不厭煩;光學習不厭煩,只是書念得好,配合實踐而不厭煩,那就不簡單了;這就是「不錯但是不夠」,好了還要更好,永遠向上去奮鬥。
但「誨人不倦」只是老師的工作嗎?不是的,至少有三種情況與此有關。第一種是老師教學生,第二種是父母教子女,第三種是長官或老闆教導下屬或同仁。你自己有很多經驗和智慧,可是教導別人的時候會不會不耐煩呢?會的話,就要記得孟子那句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人們的毛病就是喜歡充當別人的老師,喜歡教導別人這樣做那樣做,但你自己做到了沒有呢?不一定。孟子講了一個比喻,說一個人最大的毛病是自己的田不耕,去耕別人的田,耕到最後收成的是別人,自己的田反而荒蕪了,這太可惜了。所以,你如果要教導別人,自己先要修養好,這是儒家的思想。怎麼修養呢?孔子提醒我們四個字:不厭不倦。學習的內容其實非常多,可以學習不同的學科,不同的知識,向不同的人請教,這一下學習就變得多元化、多樣化了,讓人感到很豐富、很有趣,不會感到厭倦;另一方面在實踐的時候,一次沒做好,就再做一次;別人一次做完,我做一百次,別人十次做完,我做一千次,最後你自然而然就做成了。至於教導別人,要記得孟子的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教別人做的事自己首先要做到,自己沒做到,至少要跟別人說清楚,我們一起來努力,所謂「聞道有先後」,當老師的不見得比學生做得好,但是大家彼此鼓勵,共同上進,就能一起向著目標奮鬥。
6、老師幫不上忙
每一個人最好的老師是他自己。你要做自己的老師,同時也要做自己的學生,從過去的經驗中去瞭解自己的個性,反思自己的特質。
孔子雖然「誨人不倦」「有教無類」,但也有教不來的學生。西方學者說有三種職業特別需要合作。第一種是農夫,農夫再怎麼辛勤耕耘,如果老天不配合不幫忙,再辛苦也不會有好收成;第二種職業是醫生,哪怕你是華陀再世,你開出的藥方病人不肯按時吃藥,不肯照吩咐去做,一樣治不好病;第三種職業就是老師了,一個老師教一班學生,教出來的效果個個不同,有的學生終身受用,有的學生過耳即忘。為什麼?學生的資質不同。孔子認為,有兩種學生是不必教也教不來的。第一種是自己不願意反省自己,認識自己的人。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論語·衛靈公》)
孔子說:「不說『怎麼辦,怎麼辦』來提醒自己的人,我對他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換句話說,如果你想從老師那裡學到一點東西,你自己先要經常問自己「該怎麼辦」,因為能夠回答問題的人,往往是提出者本身。我教書教很久了,有時候學生提問,我回答完了,學生說,這不是我的意思啊。可他的問題明明就是這樣的呀。由此可知,回答問題的人有時並不能切中提問者真正關心的層面。況且就算老師再好,也不可能天天在你身邊,你提問題是在教室裡,你碰到問題是在實際生活中,如果你自己不能去反省思考,找到答案,老師也幫不上忙。所以,每一個人最好的老師是他自己。你要做自己的老師,同時也要做自己的學生,從過去的經驗中去瞭解自己的個性,反思自己的特質。希臘時代的戴爾菲神殿上刻著一句話:「認識你自己。」這是探討人生奧秘的箴言。直到現在還有許多心理學家喜歡跟人講這句話。你要先認識自己,瞭解自己,思考這一生自己到底要追求什麼。人生不能什麼都要,你選擇了這個目標,可能就要捨棄其他慾望。所以一個人只有先問過自己「該怎麼辦」之後,別人才有辦法給你提供建議。所謂「自助者天助」,就是這個意思。
還有一種學生孔子是教不了的,就是鄉願。
孔子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鄉願乎!鄉原,德之賊也。」(《孟子·盡心下》)
孔子說:「走過我的門口而不進我屋子,我不感到遺憾的,大概只有鄉願吧!鄉願是傷害道德的人。」
鄉願為什麼是傷害道德的人呢?因為他就是一般所謂的好好先生,貌似忠厚而其實沒有原則(或許這就是他的原則),他們誰都不得罪,表面媚俗而心中毫無理想。譬如他看到有人吵架,就說你們不要吵了,你們兩個都對。這種息事寧人、做和事佬的態度將導致是非善惡不分,只希望大家湊合著繼續過日子算了。這種人一多,社會還有正義嗎?講的更明白一點,鄉願是不真誠的人,而儒家最強調「真誠」,強調自我反省,隨時注意自己跟別人之間的關係是否適當。所以孔子雖然有教無類,但有一種學生不教,就是鄉願,因為他不真誠。
事實上,鄉願自己也絕對不會向孔子請教,因為他認為自己早就認清了是非善惡的標準,知道「在什麼情況下,對什麼人,說什麼話,做什麼事」,聰明才智都用在察言觀色、送往迎來上面,因此不但不會得罪人,反而人人都滿意他,好人如此,壞人亦然。像子貢這麼傑出的學生,都難免覺得困惑。他請教孔子:「鄉人皆好之,如何?」古人安土重遷,一鄉之人久居一地,不難互相認識。如果鄉人都喜歡他,這個人怎麼樣?反之,「鄉人皆惡之,何如」?孔子的回答令人驚訝。他說:「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讓好人喜歡我,壞人討厭我,這是最理想的。
不過,在今日資訊流通的時代,真正的鄉願要想面面俱到,討好每一個人,其實是不太可能的。以大家熟知的「利益團體」一詞來說,往往不分是非,只看利益,而利益必然是互相衝突的。要做鄉願,勢必十分辛苦,讓人同情。即使如此,鄉願的心態仍然到處可見,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對上級唯唯諾諾、奉承討好,對部屬疾言厲色、端出架子。做不成鄉願,卻做成了小人。這樣的人,孔子不教,是一點遺憾都沒有。
7、學生不爭氣
有些人做壞事的時候,懷著僥倖心理,心想下一次祭獻的時候多準備一點貢品,神就不會懲罰我吧,甚至還可能喜歡我。但是神如果真能被你買通,又怎麼能算神呢?
每一位老師都希望教出好學生,就像父母都希望孩子成龍成鳳一樣。歷史上最令人羨慕的老師是誰呢?蘇格拉底。蘇格拉底沒寫過一個字,卻成為大哲學家,就靠他教到的一位好學生:柏拉圖。柏拉圖的《對話錄》把老師蘇格拉底的思想用文字表達和記錄下來。
孔子也有一位非常傑出的學生叫冉有,列政事科第一名。孔子的學生分:德行、言語、政事、文學四科。政事科是當官從政的學生,第一名冉有,第二名子路,而子路年紀比冉有大得多,孔子卻把他放在冉有後面。孔子多次稱讚冉有「藝」,多才多藝,能力很強。後來孔子推薦他做官,但是做得好不好呢?對於領導來說,非常好;對於底下人,就不一定了。結果,冉有當了官,反倒變成了孔子學生中的反面教材。
季氏旅於泰山。子謂冉有曰:「女弗能救與?」對曰:「不能」。子曰:「嗚呼,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論語·八佾》季氏將去祭祀泰山。孔子對冉有說:「你不能阻止他嗎?」冉有回答:「不能。」孔子說:「嗚呼,難道你們認為泰山之神不像林放一樣懂得禮嗎?」
林放也算孔子的學生,曾經向孔子「問禮之本」。孔子聽了很高興,說你提的真是大問題。「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論語·八佾》)一般的禮,與其鋪張奢侈,寧可儉約樸素;至於辦喪事,與其禮儀周全,不如心中哀戚。這就代表「禮」的本質在於內心情感是否真誠,而不在外在那些形式。當時冉有擔任季氏的總管,按照禮的規定,只有天子與諸侯可以祭祀境內的山川,而季氏只是魯國的大夫,本來是沒有資格去祭祀泰山的。所以孔子讓冉有勸季氏不要去,這是違背禮儀的事情。冉有也很誠實,他說,我勸不了。孔子說,嗚呼!你以為泰山的神不懂得禮嗎?
整部《論語》只有這個地方出現「嗚呼」二字,代表孔子非常難過,對冉有很失望。「泰山」代表泰山的神。有些人做壞事的時候,懷著僥倖心理,心想下一次祭獻的時候多準備一點貢品,神就不會懲罰我吧,甚至還可能喜歡我。但是神如果真能被你買通,又怎麼能算神呢?柏拉圖的《對話錄》裡說,一件事情因為神喜歡才是好事,或一件事情因為是好事所以神喜歡。泰山的神當然屬於第二種,你做了好事我才喜歡,而不是只要我喜歡你,你做的壞事也可以變好事;沒有這樣的神,有的話也不是善神,因為神的本質一定是賞善罰惡的。
孔子讓冉有勸阻季氏不要去泰山祭神,冉有說,勸不了。他進一步解釋說:「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論語·雍也》)
「我不是不喜歡老師的人生觀,只是我的力量不夠。」孔子說:「力量不夠的人,走到半路才會放棄。你現在卻是畫地自限。」
冉有為自己辯解,他說我不是不想勸阻季氏,而是我的力量不夠,做不到,說了季氏也不會聽。孔子怎麼回答呢?他說你如果真的力量不夠,總要去勸告一下,實在勸不動,你再放棄;但是你現在根本還沒開始勸,就說勸不成,這不是畫地自限,為自己找借口嗎?等於孔子根本不想聽冉有的解釋,對這個政事科第一名的學生很失望。
後來,冉有做的事就更加不能讓孔子接受了。他幫季氏聚斂財富,以致於最後季氏的財富超過了魯國的國君。孔子看了真的很生氣,他說冉有「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論語·先進》),冉有不再是我的同道了,各位同學可以敲著大鼓去批判他。「鳴鼓而攻之」,孔子說出這麼嚴厲的話,等於承認自己教學失敗,希望其他弟子找一個機會去批判冉有,好讓他及時悔悟。孔子認為讀書人做官是為了造福百姓,而不是去討好長官。結果冉有讓他的長官越來越富有,這就代表百姓受到的盤剝愈來愈大。孔子對自己教出的這麼個不爭氣的學生,實在是非常失望。
8、學生啟發老師
儒家推崇「禮教」的目的,是為了讓人的內心感受有一個表達的形式,這個形式是社會人群所共同接受;而不是教人禮樂之後,變成一種包袱,反而束縛了人的自由天性。
教學相長。老師教導學生,學生有時候也會啟發老師,就像韓愈說的:「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在孔子的學生中,誰能帶給孔子啟發呢?《論語》裡提到的只有一個子夏。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論語·八佾》)
子夏請教說:「『笑瞇瞇的臉真好看,滴溜溜的眼睛真漂亮,白色的衣服就已經光彩耀目了。』這句詩是什麼意思?」孔子說:「繪畫時,最後才上白色。」子夏接著說:「那麼,禮是不是後來才產生的?」孔子說:「能夠帶給我啟發的,是商啊。現在可以與你談詩了。」
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比孔子整整小四十五歲,是文學科的高材生。他對於文獻知識、詩經書經都特別熟悉。有一次他請教老師說,《詩經》裡有一句話我不太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是什麼意思呢?前兩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出自《詩經·衛風·碩人》,是在形容一個女孩子天生麗質,一笑起來眼珠滴溜溜轉,很好看;可是後面又加上一句「素以為絢兮」,穿上白色的衣服,非常光彩耀目。子夏覺得奇怪了,為什麼非要穿上白色的衣服,才會很吸引人呢?
孔子回答了四個字:繪事後素。古代的繪畫是先上各種顏色,最後以白色分佈其間,使眾色突顯出來。這與後來的繪畫不一樣,後來人們能造出很好的白紙,畫畫是在白紙上繪彩色。而現在挖出來的漢帛都是有顏色的,接近咖啡色或樹木的顏色,所以孔子那個時代畫畫要最後上白色,白色一上,前面黃的、紅的、綠的、黑的全都突顯出來。換句話說,白色本身沒有顏色,卻可以突顯其他彩色。
孔子回答「繪事後素」,意思是說一個女孩子麗質天生,底子好,不必多作裝飾,只要穿上白色的衣服就很漂亮了。本來這時候可以下課了。子夏突然心血來潮,接著問了一句,「禮後乎?」「禮」是不是也是後來才產生的呢?孔子一聽,非常高興,「起予者商也」,能夠帶給我啟發的是子夏啊,現在可以跟你談談詩了。為什麼孔子聽到子夏的問題很高興?這與他對人性的觀察有關。很多人認為人是一張白紙,學了「禮」之後,等於是加上了彩色,說話有禮貌,行事有分寸,文縐縐的。事實不然,按照孔子的理解,人性向善,本身就有各種各樣的顏色,而禮是後加上去的,是白色的,學禮是為了使人性原有的美質展現出來。因為任何彩色都需要真誠的情感,「禮」就是把人真誠的情感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來。由此可知,儒家推崇「禮教」的目的,是為了讓人的內心感受有一個表達的形式,這個形式是社會人群所共同接受;而不是教人禮樂之後,變成一種包袱,反而束縛了人的自由天性。
《易經》裡有一個「賁卦」,卦象上面是山,底下是火,亦即「山火賁」。《序卦》說,賁,飾也。代表它可以作為裝飾。講賁卦時,有一句「上九,白賁,無咎」。易經每一卦分六爻,最後一爻叫上九或上六,這一爻大部分都有凶兆或不利之兆,但在賁卦裡卻是「無咎」的意思。意思是:你佔到賁卦,本來是要裝飾的,但記得用白色來裝飾,就沒有災難了。為什麼?因為白色是最好的裝飾,能讓你純樸的本質和內在的本性突顯出來。孔子認為,禮就是白色的,它不是要給人性加上什麼色彩,而是把人內在向善的本質表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