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彭昆和日本凶神李志廷掛上了鉤,一邊指使手下出賣愛國同胞討好日本人,一邊又想著借助日本人的勢力剷除由來以久的心腹大患——陳百威與莫啟青。
在李志廷面前,他不知道費了多少口舌把陳百威形容成日本人的剋星、對頭,以激起他的憤怒。但李志廷有他自己的打算,並不聽任彭昆擺佈,罵道:「八格耶魯,是你領導大日本,還是大日本領導你?」
彭昆仍不死心,糾纏道:「李大人,陳百威、莫啟青這兩個人不除,終是心腹之患,到時候他們會發動手下攻打皇軍。」
李志廷不以為然,說:「我不僅不殺,還要給他們官做,像你一樣,當區政所所長,你知道為什麼嗎?」
彭昆嚥住了,只拚命搖頭。
李志廷得意非常,輕蔑道:「我量你也不知道。告訴你,這是日本人的一著妙招,像陳百威這樣有影響的人物,過去公開反對我們,現在不僅不殺他,還給官做,說明大日本的英明與寬容,其影響遠遠勝過殺他!」
彭昆當然是知道這種厲害因素的,他只是一心想著除去自己的敵人。沒想到李志廷並非他估計的那麼笨。
李志廷又拍著他的肩,說:「你、陳百威、莫啟青,還有很多有影響的華人,最近兩天準備好照片、簡歷,寫一份效忠大日本帝國的決心書,一起登在報紙上。」
彭昆一聽說要登在報紙上拋頭露面,這等於是掛牌當漢奸了,急了:「李大人使不得,我是一心一意為皇軍效勞的,如果拋頭露面以後為你搜集情報……會不方便的。」
李志廷不高興道:「你所在的那個區總得有位所長。」
彭昆說:「我有位手下,叫蘇小楓,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讓他出面,比我擔任強多了。」
李志廷想了想採納了他的提議。
彭昆於是又得意起來了,認為於其借日本人之手殺了陳、莫兩個,還不如讓他們做掛牌漢奸,一旦日本人離開,以後就成了民族敗類了,在香港無法立足,那時候再出手打擊,自己豈不成了民族英雄?
下午時分李志廷將彭昆召去,問道:「我交給你的任務完成得怎樣了?」
「報告李大人,」彭昆垂首站立,「你吩咐的任務都認真去做了,可是莫啟青、陳百威倆人都不願替大日本效命。」
「不願意要實施強迫,你威協過他們沒有?」
「這兩個人在江湖上是滾打了幾十年的,軟硬都不吃。」彭昆於是添油加醋把去半山區勸陳百威的事說了一遍。單單隱了在那裡看到胡蝶,這正是他存下的一點私心——一旦胡蝶給日本人要去,自己連邊都沾不上了。
李志廷聽完彭昆的敘述,摸著仁丹胡問道:「他說考慮兩個晚上,會不會今晚就溜掉?」
彭昆伸出大拇指:「李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我與他交鋒多年,這正是陳百威的一慣做法。」
李志廷說:「我讓他插翅也難飛!」
是夜,李志廷在彭昆的指引下來到半山區「之」字路上等候陳百威,果然逮了個正著,因規勸不聽,被帶入上環憲兵部牢房,這時彭昆又建議把「三山會」的堂主莫啟青也抓來。
就這樣,兩位老對手都落在了彭昆手裡。
彭昆在李志廷面前百般挑撥,因顧慮夜長夢多恨不能立即處死陳、莫倆人。
李志廷這一次任命二十二位區長,都不同程度受到抵制。他自己也明白這些華人的顧慮,因此對陳、莫倆人的態度也認為正常。為了使他倆很快就範,恰好這幾天抓來一批人,準備處決,於是想出一個絕招——把陳百威、莫啟青也押到刑場上陪死……上環刑場是彭昆替李志廷選好的,當初他和莫啟青打仗經過此地,覺得陰森可怕,又偏遠,是個殺人的理想場所。
這一回他以為陳百威、莫啟青死定了,沒想到槍響過後。所有的人都倒在血泊中,單單剩下陳、莫二人還穩穩當當地站在原地。
彭昆錯愕地望著李志廷,問道:「李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李志廷得意道:「你沒見識過?」
彭昆搖頭。
「這叫『陪死』,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發明的一種絕招,專逼那些意志比較堅定的人就範,非常管用,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失敗紀錄。」
「萬一不管用呢?」
李志廷傲然道:「難道你不相信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刑罰?」
「不是這意思,」彭昆道,「萬一這兩個傢伙嫌活夠了,不肯就範。」
李志廷咬著牙望著天空:「那麼我也只好忍痛割愛了!」
一具具屍體被拖下海裡,刑場上一灘灘血污腥臭難聞,李志廷下令用煤碴灰掩了,為下一批屠殺做準備。
陳百威在槍聲響後睜開眼發現自己沒死,心裡便明白是怎麼回事,臉上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
李志廷走了過來,左手叉腰,右手握著指揮刀,說:「我還是捨不得殺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陳百威指著地上的屍體說:「為濫殺無辜尋找借口。一邊對我這個該殺的人一再遷就,一邊又大舉屠殺中國無辜百姓;留下我可以在報紙上大勢宣傳你們日本人是何等寬容仁慈,這樣一來,就能證明被你們屠殺的人都是該殺的!」
李志廷露出黃黃的牙齒:「算你猜你了,不過也不全對。如果你非要堅持不與我們合作,我一樣可以殺你,對大日本帝國來說,殺幾個人實在太容易了。」
陳百威道:「那就請你成全我,我想說,中國人並非都像彭昆一樣心甘情願當漢奸的,最起碼我的心目中,民族氣節比生命更重要!」
李志廷惱羞成怒,咬牙道:「好吧,我就試試你的脖子到底是鋼做的還是鐵打的。」說罷,抽出腰間的指揮刀,舉在空中,陽光下,刀刃熠熠生輝……
話分兩頭,晚上陳百威被憲兵部抓走後,黃小妮哭得像淚人一樣。文貴一時也沒有了主張。
日本人畢竟不同於各堂口的黑幫人物,他們是不會講理的。
在上環碼頭艇上等候的「和安樂」弟兄,見堂主久久不來,跑回來看是怎麼回事。文貴吩咐道:「把胡女士的行李暫時運回來吧,這一次就取消了。」胡蝶和丈夫緊緊地摟在一起,驚恐地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結局。
一行人仍回別墅,整夜都是黃小妮的哭聲,在半山區傳得很遠。胡蝶一直陪伴左右,安慰道,「阿威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他會有辦法脫險的。」
黃小妮搖搖頭:「這一回絕對是沒有辦法的了,正因為他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才不適宜於這豺狼當道的時勢。」
胡蝶點頭:「說的也對,這年頭只有彭昆之流才能活下去。」
黃小妮撲在胡蝶懷裡,哭道:「瑞華,你說日本人殺了阿威,屍首會還給我嗎?」
「不要說傻話,會沒事的。」
外面傳來汽車的聲音,胡蝶知道她的行李又運回來了。
多少年來,她顛沛流離,吃盡了各種苦頭,但不管什麼時候,都捨不得把這些行李丟掉。這一回能否保住,只有祈禱上帝保佑了,兵荒馬亂之中,是人力難為的。
第二天,「和安樂」弟兄得到消息,陳百威被關在上環憲兵部的牢房裡,只要他堅持不肯效忠日本人,就有可以被殺掉。
文貴再也坐不住了,在花園裡來回踱步。這時在二樓陽台上的胡蝶問道:「文軍師,阿威有消息沒有?」
文貴望著胡蝶,腦海裡突然閃出一個念頭,招手道:「瑞華,你下來,我們商量一下對策。」
胡蝶一襲黑底紅花旗袍、高跟鞋,從樓上急急地下來,問道:「阿威有危險嗎?」
文貴點頭:「這幾天每天憲兵部都要在上環刑場殺一批人,今天可能有阿威的份。」
胡蝶吃了一驚:「這……你有沒有辦法可以救他?」
文貴看了看樓上,小聲問道:「辦法到是有一個,只是瑞華你肯不肯……」胡蝶一下子明白了文貴的意思,臉上紅了一陣,下意識地看看樓上,見潘有聲沒有出來,低聲道:「只要能救人,不存在什麼願不願意了。」
文貴鬆了口氣,說:「那好,陳堂主這回若能死裡逃生,會對你感激不盡的。」
「我救他純屬於自願,並不指望什麼感激,你快去準備吧,不然時間來不及了。」
「向有聲說一聲嗎?」
「不必了,我自會有辦法應付。」
文貴立即叫來司機,駕著陳百威的雪佛萊從半山區直奔上環刑場。
在快要抵達的時候,一排槍聲響起,文貴、胡蝶心裡一驚,面面相覷。
文貴最先反應過來,歎道:「我們來遲了,陳堂主他……可能氣絕身亡了。」司機減慢速度,回頭問道:「文師,我們還去不去?」「去。」胡蝶流出眼淚:「如果阿威真在裡頭,也要見他一面,也好和日本人交涉遺體。」刑場臨近了,一群日本憲兵正在拖屍體。司機眼尖,看到陳百威還站在那裡,驚叫道:「你們看,堂主——」
胡蝶隨後也看到了,見一位日本軍官用指揮刀砍陳百威的頭——她不顧車子還沒停穩,跳下車大聲喊道:「刀下留情!」
日本憲兵一眼看見胡蝶,歡叫道:「花姑娘的,米西米西!」
舉刀的李志廷回過頭來,他發現了胡蝶,指揮刀隨即插入刀鞘。
「小姐你貴姓?」
胡蝶大方地把手伸給李志廷,說:「李先生的國語說得真標準。」
「過獎,在下從小在台灣長大。」
「原來是半個中國人。」
李志廷再一次追問:「小姐芳名?」
文貴隨後也趕到,插話道:「李先生看過中國電影嗎?」
李志廷點頭:「看過。」
「《孔雀東南飛》、《啼笑姻緣》看過沒有?」
李志廷驚叫:「哇,你就是國際大名星胡蝶?」
胡蝶點點頭,臉上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
在電影皇后面前,剛才還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現在一下子恢復了人性,不好意思地搓著手,說道:「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胡蝶道:「當然可以,但必須饒了我的朋友。」她指了指陳百威。
李志廷哈哈大笑道:「我本來就不打算殺他,只是要他替我們大日本做點事。」
胡蝶道:「你不要強人所難嘛,我這位朋友是位把名譽看得比生命還重的人。」
李志廷在胡蝶身上感到了一種無可抗拒的魅力,終於忍不住求道:「胡小姐,我們……」
胡蝶小聲道:「你看這是什麼場所,總不能……」
李志廷哈哈大笑,說:「好,去我那裡做客。」
這時,李志延發現,他的手下正一個個色迷迷地看著胡蝶。
一位憲兵小頭目用日本話問他:「長官,這兩個人怎麼處理?」他指了指陳百威和莫啟青。
「姓陳的帶回憲兵部,另一個殺了!」
「哈咦!」小頭目行了個日本式的軍禮,去執行任務。
陳百威被帶上了汽車,回過頭來喊道:「瑞華,你要救莫堂主,他也是中國人!」
李志廷拉著胡蝶的玉手說道:「不要理他,中國人這麼多,你救得過來嗎?」
此時,刑場上莫啟青的精神已經崩潰,憲兵把子彈推上膛,他突然大聲叫:「我願意為皇軍效命!」
李志廷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胡蝶望著陳百威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在短暫的沉默中有人乾咳了一聲,那是彭昆的聲音,他一直站在刑場的旁邊目睹這裡發生的一切。
胡蝶也乾咳一聲,傲然地瞟了彭昆一眼……太陽鑽進了雲層,帶著寒意的海風夾著一股血腥味在上環刑場嗚咽。
「我有個很美妙的設想,」彭昆半閉著眼躺在安樂椅上說,「如果這個設想能實現,這輩子也不枉活一世。」
「軍師的設想能不能告訴小人?」蘇小楓在旁邊討好道。
彭昆把眼睛睜開,透過玻璃望著維多利亞港來往的船隻:「這個設想在見了胡蝶以後就產生了,如今越來越強烈。」
「軍師是想得到胡蝶……」
彭昆直起身:「她有一大批價值連城的珠寶財物,如果能娶得到她,可謂財色雙收,乃是天下的第一大美事。」
「依我看軍師的設想一定能夠成為現實。陳百威已經被你鬥敗,胡蝶那個王八蛋丈夫沒有半點能耐。」
「唉——」彭昆長歎一聲,「我的設想全部打破了。胡蝶這騷女人為了救陳百威主動與李志廷……早知如此還不如把胡蝶當禮物送給他,也得一份人情,可現在……」
「可現『雞飛蛋打』了。」蘇小楓接口道。
「你知道個屁!」彭昆瞪起眼睛罵道。
蘇小楓吐了吐舌頭。
彭昆把牙齒咬得格格響,說:「這口氣我嚥不下去,非要報復胡蝶不可!蘇小楓——」
「小的在。」
「我給你任務,以後專盯胡蝶。」
「是。」蘇小楓答應後準備退下。
「慢。」彭昆道,「最近有什麼情報沒有?」
「有的,」蘇小楓道,「陳百威已經出來了,被日本人軟禁在半山區別墅裡,不得隨便離開;胡蝶經常偷偷去憲兵部;香島二十二個區的區政所所長都已確定下來,準備近幾天登報;前幾天莫啟青已登報表示效忠大日本帝國,街頭巷尾對他都有議論。」
彭昆點頭,問道:「你出任所長的像片和效忠書交了沒有?」
蘇小楓搔著頭,說:「軍師,以後會不會有人罵我漢奸?」
「不怕,大日本的天下是長久的,我把這好處給你,是看在你多年跟我的份上,堂口這麼多人,我怎麼單單給了你?憑此一點,絕不會害你。」
蘇小楓這才放心離去。
這裡是上環面臨碼頭的街市,目前是彭昆的據點,公開招牌是「彭氏賭行」。
自從日本人佔據香港以來,各堂口過去的一切經營項目都在一夜間化為烏有,彭昆看準這個時機,經得李志廷同意,率先在上環街市附近開設了近十個賭檔,與其說是賭檔,不如稱之為騙局更恰當,因為真正的賭博,雖然買家贏面少,但也不會百分之百輸錢,而彭氏開的魚蝦蟹和紙牌檔,除非人不沾染,否則絕對居於輸面。原來這裡所有的骰子和紙牌都是做過手腳的,莊家要開什麼便開什麼,操縱自如,萬一失靈,彭昆的手下也會輸打贏要。故而這些賭檔大殺三方,除了孝敬李志廷外,彭昆都是日進萬金。在彭昆的影響下,其他留港的黑社會人物無不垂涎,紛紛前來協助他,一時間西環、灣仔、九龍的油麻地、官塘地區賭檔林立。這段時間,彭昆嚴然成了香港江湖上的一代盟主。
閒話休題,且說一段時間過後蘇小楓回來向彭昆匯報。
「軍師吩咐的任務我已查明,原來胡蝶雖與李志廷交往,但十分隱蔽,從不在公眾場所露面。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一點點情報,知道胡蝶仍然住在半山別墅,李志廷常常上山去拜會。」
彭昆目前的主要心思是報復胡蝶,聽蘇小楓如此說,暗想:胡蝶是一代影后,影響之大是不得而知的,按慣例,越是有影響的人越是顧全名聲,俗話說「打蛇打七寸」何不也擊其要害?
彭昆自言道:「這次老子一定要給這騷女人一點顏色瞧瞧!」
彭昆吩咐道:「小楓,你下去叫司機,我要出去一趟。」
「軍師去哪?」
「憲兵部。」
蘇小楓明白彭昆去找誰,說道:「軍師今天去憲兵部肯定找不到人,李志廷一早就去了半山區。」
彭昆皺皺眉頭,說:「我也去半山區。」
彭昆已經很久沒去半山區了,一幌時間已到了1942年的夏天,香港的局勢基本上都是日本人一手遮天。當時的臨時負責人酒井隆中將已去南洋作戰,香島的第一任日本總督礬谷廉介於年初上任。李志廷仍然執掌憲兵部。夏天的太平山長滿綠葉芳草,在陽光下顯露出幾分翠綠。別克車上了「之」字路來到別墅,果見李志廷與胡蝶聊天,其中還有陳百威、潘有聲及文貴。
彭昆在廳外猶豫片刻,不知用何種心態進入:若是李志廷一人在場,當然得奴顏媚乞,若是單方面只有陳百威一夥,應該表現出高人一等。
不管他,船到橋頭自然直,彭昆調整心態,不亢不卑走入廳內,先向李志廷鞠了躬,柔聲道:「李大人好,很久不見,十分掛念,我今天特去憲兵部看望,誰知大人不在,一路打聽才知到這裡來了。」
李志廷傲然道:「你說的好聽,是有事求我吧?」
「不敢。」彭昆躬著身,「彭某是有一妙計呈獻大人。」
「什麼妙計?」
彭昆抬起頭,掃視陳百威、文貴,目光傲然,鼻孔裡還發出不屑的哼哼聲,然後又低下頭來說:「我的妙計只能告訴大日本皇軍,不可以在亡國奴面前說。」
李志廷這才賜了坐。彭昆落座時,面向李志廷,屁股朝著陳百威等人。
廳裡中人各懷心事,李志廷說:「有一樁事我正要找你。」
彭昆忙又起身:「只要是替大日本效命,上刀山、下火海彭某在所不辭,大人請講。」
李志廷摸著仁丹胡,眼睛卻看著胡蝶,說:「自從我們大日本皇軍的主力去了南洋,所向披糜,所到之處都成了大和民族的天下,不過傷亡也很慘重。這樣一來,香島便成了名符其實的大後方,近來,香島『南支派遣軍』第200野戰醫院的病號經常爆滿。這批人數常常超過兩千人,他們離開醫院之後,大部分都有一段假期逗留香島,加上一些經常派駐這裡的正式海、陸軍及輔助部隊,人數加起來有二萬。這些可愛的大和將士們都是遠離親人的大男人,正處在需要女人的性慾旺盛時期,所以——」
彭昆一聽就明白,說:「皇軍每到一處不是興置『慰安所』麼,在香島何不也設一些這樣的機構?」
李志廷拍著彭昆的肩說:「你很聰明,最能理解我們大日本人的心意。」
彭昆受寵若驚:「不是彭某人聰明,是皇軍大大的聰明,不受啟發,誰也想不出來。」
李志廷斂起笑容,說:「皇軍很重視這個問題,敦促副總督平野茂在香島、九龍兩地設立『慰安所』六百處,便於前線回來的將士有女人玩。」
彭昆擊掌道:「皇軍大大的了不起。」
李志廷傲然道:「我們大日本要征服全球,為的也是享受,將士們在前方賣命,沒女人怎麼行?平野茂副總督很重視,把任務分給防衛司令部和憲兵指揮部執行實施。所以,我肩上的擔子就不輕囉。」
「大人身上的擔子是不輕,不過,我可以替你承擔。」彭昆說到這裡,眼睛滴溜溜,開始打他的主意。
李志廷歎道:「什麼事都得有個頭緒,現在我考慮的問題是選擇地點。目前各部門的指揮部大都設在中環,為了官兵們玩起女人來方便,『慰安所』不能離得太遠。」
彭昆插話道:「灣仔怎麼樣?」
李志廷想了想,點頭道:「嗯,這地方好,不過我準備建一所規模很大的慰安所,因為皇軍從前線回來一般是成百上千。」
彭昆掌讚賞道:「這場面很壯觀,構思也大膽。」
「因此,」李志廷說,「在建『慰安所』的地方要把居民全部遷出。這樣一來就有了麻煩。灣仔是全港人煙最稠密的地方,驟然間要他們全部遷出,以皇軍的威嚴雖不困難,但誰敢保證沒有抗日分子從中策動?如果來個一把火燒了,或者偷襲執行命令的皇軍怎麼辦?」
聽到此處,彭昆的主意打定了,附著李志廷耳朵:「我到是有個辦法,皇軍雖然不便,但利用黑社會負責該項工作可謂是天造地設。」
李志廷眼睛發亮,喜道:「真有你的!這事就交給你了!」
「不,」彭昆再次附耳道,「這項工作我可在暗中操縱,可由陳百威、莫啟青等人出面。」
李志廷轉向陳百威:「陳紳士,強制灣仔區居民遷出的工作交給你怎麼樣?」
一直不吭聲的陳百威抱拳道:「不妥,我早就和你說過,從此後不參加任何社會活動,這項任務還是交給彭紳士吧。」
「我更不會幹這種事,目前我和李大人交往純屬私人關係,不牽繫到任何種族、政治上的問題。」彭昆話到此處又在李志廷的耳朵旁說了些什麼。
李志廷大喜,伸出拇指道:「你的很聰明!」
彭昆在廳內其他人的感覺裡是一隻粘滿大便的綠頭蒼蠅,不僅髒,其「嗡嗡」聲更令人生厭,而且還不能驅趕。
彭昆在李志廷耳旁說畢,得意地在眾人身上掃視一遍,最後把目光定在胡蝶身上。
胡蝶討厭地別過臉去。
李志廷起身走到胡蝶身旁,說:「胡女士,你願意去日本嗎?」胡蝶預感到彭昆在搞鬼,但具體搞什麼鬼,她心裡茫然。
胡蝶沒吭聲,李志廷接著說:「你是有國際聲望的藝術家,現在雖在打仗,也不能浪費美好時光,應該為中日和善做一番大貢獻!」
胡蝶驚愕地望著李志廷。
看得出來,李志廷對彭昆悄悄提出的建議很感興趣,他在胡蝶身邊坐下,興致勃勃道:「我準備籌拍一部電影,題目就叫《胡蝶游東京》。估計會得到天皇的大力支持,這部片子的主題是宣揚中日和善。中國著名的電影演員胡蝶女士在東京參觀名勝古跡,這些古跡記載了日中兩國有史以來一衣帶水的友好鄰幫關係,這次我們大日本進入中國本意是幫助他們的人民擺脫當局的統治,而不是侵略!」
胡蝶驚恐萬狀,求助地望著陳百威。
陳百威費力地向她遞眼色,示意她不要拒絕,免得引起李志廷的懷疑。
李志廷繼續道:「《胡蝶游東京》的意義是深遠的,作用是巨大的。拍出來在世界各地放映,保證可以產生轟動效應,比你演《孔雀東南飛》要有意義得多,千萬年後,你演過的所有電影都會被時代淘汰,唯有這部片子可以永垂不朽,成為你一生的藝術豐碑!」
李志廷越說越激動:「我們大和民族不僅是全世界最強大的民族,同時也是最崇尚藝術、最好客的民族,胡蝶女士在東京將會受到各界人士的夾道歡迎,場面將是空前絕後的,我們要借胡蝶之口,向全世界人民——特別是中國人民說:歡迎大日本皇軍進入中國吧,他們不是侵略,而是幫助中國百姓擺脫落後、擺脫貧窮、擺脫本國官僚的欺壓!」
說到最後,情緒激昂的李志廷抓起胡蝶的雙臂喊道:「那時候,你將聞名全球……你、你高興嗎?」
胡蝶點頭道:「我非常高興——」
李志廷攜著胡蝶的手,在廳內高興地跳起了日本民族舞蹈。胡蝶不愧是一名出色的電影演員,很投入地跟著路舞。
樂夠以後,李志廷讓胡蝶坐在身邊,他說:「我的家在東京,我將把我家的住址給你,請你去看望我的父母和妻子,告訴他們,我在香島很好,很好!等整個東半球都飄揚著太陽旗……我會在一個櫻花盛開的日子回到闊別已久的故土……」
李志廷的雙眼盈滿淚水,這位在香港殺人無數、臭名昭著的凶神想起自己的親人彷彿又恢復了人性,只是在屠殺異國人民的時候忘記了人家也是血肉之軀,一樣有父母、妻子兒女。
胡蝶用念台詞的口氣說:「李先生,你應該回去,到了東京我陪你去北海道看櫻花,去富士山看雪……」
「哈哈!」李志廷狂笑。
「哼哼!」陳百威冷笑。
「嘿嘿!」潘有聲傻笑。
「呵呵!」文貴會心地笑。
「嘻嘻!」彭昆奸笑。
李志廷起身說:「好吧,今天就談到這裡,各位留步,不必遠送,我要把這個偉大的策劃告訴總督,告辭!」
彭昆臨走又不懷好意地看了陳百威一眼,然後扭頭緊隨在李志廷的屁股後面。
在門外,李志廷餘興未了地拍著彭昆的肩:「你的策劃歸我了。我會獎賞你的,不要告訴別人說是你想出來的。」
彭昆道:「李大人說到哪裡去了,我哪裡敢貪夭之功居為已為,這策劃來就是你的。」
李志廷又滿意地拍了彭昆的肩,轉身鑽進汽車絕塵而去。
彭昆不安地看了四處,一會才見蘇小楓從後牆出來,馬上問道:「我吩咐的事辦了嗎?」
蘇小楓點頭:「辦好了。胡蝶的行李還在客房,不曾運走。」
「好,」彭昆道,「我們下山!」
且說李志廷、彭昆離去後,胡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撲在潘有聲懷裡哭的渾身抖顫,一雙手拚命地擂丈夫。
潘有聲不知所措,說:「你不想幹就不要答應人家嘛,現在怎麼辦……」
潘有聲求助地望著陳百威,陳百威說:「你讓她哭吧,這樣才好受一點。女人是很脆弱的。」
胡蝶終於哭夠了,仰起淚眼婆姿的臉問道:「阿威你說我該怎麼辦?他們要我去東京,拍完電影我就是繼陳壁君之後的第二個著名女漢奸了!」
陳百威點頭,歎道:「甚至更嚴重,陳壁君只在本國有名,而你,是國際影星。現在你已經沒退路,只有一走了之。」
「可是,」胡蝶抹去眼淚,「我能走得了嗎?」
「那些行李就不要算了。」潘有聲無奈地提議。
胡蝶瞪了丈夫一眼:「你總是可恨那些東西,什麼時候你乾脆連我也一起不要算了。」
陳百威道:「行李可以一起帶走,我們想想辦法。」
「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好辦法,共產黨方面我不熟。杜先生是有辦法的,可他已經走了。」
潘有聲埋怨道:「當初我說過和杜先生一起走的。」
胡蝶記起一件事來,問道:「阿威,你能幫我接通重慶的長途電話嗎?」
陳百威點頭:「一般通往國內的長途要轉幾個地方才能接通,香港方面好辦,電話局那裡有我的人。」
「這就好辦,臨走時杜先生給了我他在重慶磁器口的電話號碼,麻煩幫我試試。」胡蝶說著,從一個漂亮的小包裡拿出一張名片,上面寫著:三鑫公司董事長、中國恆社總理事杜月笙。背面則是他在重慶磁器口的住址和電話號碼。
命該胡蝶走運,電話一下子就打通了,且正是杜月笙接的電話。
胡蝶聽到杜月笙的聲音就哭了起來:「杜先生,你還好嗎……?我,我就差點沒有嚥氣了,自從你走後,一天也不得安寧,每日忙於逃命……嗚,杜先生,我好想離開香港,可是……嗯,嗯,好的,謝謝杜先生。」
胡蝶放下電話,潘有聲急問道:「杜先生如何說了?」
「他說戴笠先生對我的才藝很崇拜,這次沒把我帶去,戴先生為這事好幾天都悶悶不樂。」
「這管什麼用呢,我們現在需要人營救。」
「我還沒講完嘛。杜先生說,目前軍統據香港站已經撤走。戴先生說要不惜一切代價營救我,如果可以等的話,他馬上派文強、沈醉來香港救我們。」
潘有聲哭喪著臉道:「現在香港啟德機場還沒通航,重慶也離得這麼遠,真等文強、沈醉他們過來,你人早就在東京了。」
「等軍統的人顯然是不現實的。」沉默很久的陳百威道,「還是要自己想辦法。聽說張素貞目前還在香港,仍然干營救工作,不如去找她。」
「已經失去聯繫很久了,去哪裡找?」
「不難,」陳百威轉對文貴道,「文軍師,我們以前在筲箕灣的舊堂口是借給張素貞女士的,你派人去找一找,如果能找到馬上請她過來。」
文貴道:「肯定能找到的,依我看還不如我親自去一趟,免得引起別人懷疑」
陳百威覺得有理,點頭說:「那好,小心一點,有消息馬上打電話回來。」
目送著文貴離去,陳百威回頭對胡蝶說:「你現在的任務是要穩住李志廷,不要讓他產生半點懷疑。」
桌上的電話鈴響了,是李志廷打來的,他要找胡蝶。
胡蝶:「喂,李先生,你到家了?」
「胡女士,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的策劃磯谷廉總督很支持,已經擬了電文向東京匯報。」
「太好了,回電了嗎?」
「回電啦,我才急著向你報喜。」
「東京方面怎麼說?」
「裕仁天皇對你的美麗早已傾慕,準備用最隆重的儀式迎接你,在《胡蝶東京游》的電影裡,天皇將和你同台演出,別忘了在天皇面前替我美言幾句……嘻嘻……」
「嗯,討厭,我不許你這樣說,我什麼時候可以走?」
「快了,我們大日本辦事自不馬虎,不出三五日就會派專機來香港接你,你一定要好好準備。」
「三五日?太久了。你不知道,我的心已經飛到東京去了。這輩子我夢寐以求的願望就是去日本看看富士山、穿地道的和服……」
胡蝶放下電話,長長地歎了口氣,把內容向陳百威陳述了一遍。
沒有具體的日期,現在只能抓緊時間做準備,電話鈴又響了,還是李志廷打來的。
沉思中的胡蝶慌忙接了電話,這回因為太突然,她有點語無倫次。
好容易應付完畢,放下電話,兀然地坐在椅子上,這回潘有聲沒有急著問,他擔心聽到不好的消息。
果然是不幸消息,東京方面已經派專機明天從東京機場起飛……
陳百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廳裡來回走動,最後停在胡蝶面前,說:「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你必須今晚就走。」
潘有聲此時全無主見,搓著手:「這事全拜託你了。」
「瑞華,你倆口子把行李搬出來,裝上客貨車,文貴那邊有了信立即就行動!」
胡蝶的行李再一次裝上車。傍晚,終於接到文貴從筲箕灣打來的電話,說張素貞和她的「童子軍」組織還在,可以幫忙。
陳百威把胡蝶目前的處境說了一遍,要求與張素貞通話,商量緊急營救的行動方案……放下電話,陳百威對胡蝶夫妻說:「走罷,我已經和張素貞說好了,去筲箕灣曬魚場接頭。」
胡蝶和潘有聲各提一個密碼箱,跌跌撞撞上了車。黃小妮出來送行,陳百威吩咐道:「我出去了,如果有人打電話找我,就說我趕晚宴去了。」
黃小妮點頭:「你放心,我會說的,快走吧,恐怕時間來不及了。」
一路上陳百威最擔心的是彭昆搞鬼,因此,在出發前已派出手下在「之」字路上巡視,防止緊急情況發生。到了大馬路上就不怕了,憑著車技可以搶道。
「之」字路上果然沒有問題,匯入大街上的車流也不曾有異常情況發生,雖然後面有一輛車可疑,像是盯梢,但這種可能很快就排除了。
原因很簡單,現在再不是過去了,到處是日本人的憲兵和崗哨,只要懷疑你,隨時都能截住盤查。
一路上還算順利,到了筲箕灣曬魚場,夜色下,早有一幫人等在海邊。夜風不大,濤聲如咽,時斷時續,客貨車停下後,迎上來的是張素貞和她的男友、文貴。
為安全起見,張素貞建議人和東西不要混在一處,幾天後在東江的一個小鎮接頭,那裡活躍著由曾生等人領導的抗日游擊隊。
陳百威想了想,對胡蝶說:「既是這樣,你倆可租一條快艇從這裡插大鵬灣豈不更快?」
張素貞道:「那當然好,行李中只要沒有槍枝彈藥就下怕麻煩了。」
胡蝶只好同意,拉著張素貞的手:「都拜託你了,這些行李都是很珍貴的,其中有好多東西用錢都買不到。」
「你放心,這幾年我都是幹這工作,一般不會有差錯,何況你人不在船上,這樣更安全。」
胡蝶感激地點點頭,說:「到了東江我一定謝你。」
「別客氣,營救同胞是我的本職工作。」
陳百威對附近的情況熟悉,很快找到了一條快艇,直至目送胡蝶夫妻離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跳上車返回。
文貴坐在旁邊,等車子進入市區才把肚裡憋了很久的話說出來:「堂主,這樣做你知道後果嗎?」
陳百威歎道:「知道,憲兵部會拿我開刀。」
駕駛室內又恢復了短暫的平靜。
「我很奇怪,」文貴轉了話題,「這一次彭昆出乎意料沒有來搗亂。」
「所以我才感到問題嚴重。很顯然。這又是他的一個大圈套,目的還是為了收拾我。」
「那……怎麼辦?」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香港不能再呆下去了。」
客貨車通過金鐘道,再奔聖約翰大教堂,教堂傳來清脆的鐘聲,隱約伴有唱聖經的聲音。
「有人在舉行婚禮。」文貴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陳百威全身打一個戰顫,像觸動了心靈深處的某一根弦,感到隱隱作痛。他想想和黃小妮生活了十幾年,可謂恩恩愛愛,遺憾的是沒有舉行過婚禮,他曾有個念頭,什麼時候去教堂按英國人的風俗請牧師主持補辦一場。想到此處,他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並且這種預感越來越強烈,加大油門在大道上飛奔。
文貴不安道:「堂主小心。」
「不怕,小妮她們會出問題嗎?」
文貴一驚,問道:「你沒把她帶下山?」
沉默。汽車經過一個檢查站停下來出示通行證。重新上路的時候陳百威說:「當時太倉促,直到筲箕灣我才感覺出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文貴搖頭歎道:「智者千慮也有一失,其實你應該帶她出來。」
陳百威心急如焚地回到別墅,擔心終於應驗了:廳堂、房子一片狼籍,玻璃窗成了碎片散滿一地,木製家俱砸得七零八碎,甚至連鳥籠裡的鸚鵡都被掐死丟在地上……別墅裡空無一人,陳百威見狀竭斯底地喊叫:「小妮——」
對面是寬廣的水域和無垠的空間,叫破噪子都沒有回聲。
好久,才從下水道爬出一位弟兄向他報告:「堂主離開沒多久姨太太就接到一個神秘電話,對方只問黃姨太在不在,問清楚就掛了。等了一會,電話鈴又響了,姨太太以為又是神秘人打來的,結果是李志廷。」
陳百威急問道:「他怎麼說了?」
「李志廷說他已經得到情報,說胡蝶被堂主放走了。姨太太否認,李志廷提出親自與胡女士通話,這就露餡了。」
陳百威用喊叫的聲音說:「笨豬,怎麼不逃走?!」
「當時我們也是這樣想的,可出門一看,全是荷槍實彈的憲兵把這裡團團圍住?」
「李志廷在不在場!」
「當然沒有。我們估計就是那個神秘人帶憲兵帶來的。」
陳百威、文貴面面相覷。
馬仔接著說:「憲兵開始還只是守著不許我們離開,後來李志廷來了就逼著姨太太要人,還揚言要把她抓到『慰安所』去。姨太太一口咬定胡女士和你去赴晚宴,半夜後才能回來,李志廷左右不信,把所有的弟兄都抓起來當著姨太太的面一個個用刀砍死……當時我正在上廁所,爬進下水道才撿回一條命。」
「弟兄們的屍體哪裡去了?」陳百威吸吸鼻子,果然聞到血腥味。
「都扔在糞池裡了」。
陳百威、文貴來到糞坑,果見十幾具屍體浮在糞池中……陳百威問文貴:「文軍師,我們現在能夠調動的弟兄還有多少人?」
文貴想了想:「如果多用幾天時間各處聯絡可能有好幾百,上千也說不定。」
「已經來不及了,我說的是可以立即調集起來的弟兄。」
「大概有百多人。」
「你馬上去聯絡,在筲箕灣曬漁場會合。」
陳百威送走文貴,回到內廳,電話鈴響個不停,心裡納悶電話為什麼沒被掐掉,立即又明白這是李志廷有意這樣的。
抓起電話,果然是李志廷打來的。
「喂,我就是,我老婆她好嗎?」
李志延:「很好,她很剛烈。」
「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這就要看你的了,什麼時候把胡蝶交到我手裡,什麼時候就還你一個完整的老婆。否則的話……你應該知道後果。」
「怎麼交涉?」
「胡蝶還在香港嗎?」
陳百威停了片刻說嗎:「當然在,我把她藏在朋友家裡。」
「但願如此。交涉的事好辦,什麼地方都可以。」
陳百威:「這樣不公平,香港到處都是你們的人。」
「好吧,選哪裡都由你,我依你。」
陳百威:「明天早晨八點正你帶著我老婆乘快艇離開香港向西航行,不許有詐,到了一定的時間我會出現在你的視界裡,你跟著就行了。」說完擱下話筒。
半夜,陳百威在霄箕灣曬漁場與文貴會合,那裡早等著一百多名「和安樂」人員。
陳百威把與李志廷通話的事向文貴說了一遍,兩人密謀由文貴率領一百多名手下立即乘大漁船起航,先去南海……
次日八時正,等候在昂船洲水面的陳百威用望遠鏡看到一艘快艇駛出維多利亞港,船頭綁著一位女人,正是黃小妮,後面並無可疑船隻,遂下令道:「開船!」
向西航行了十來里,陳百威從望遠鏡裡發現對方已經不耐煩了,下令把一塊寫著:「陳百威」三字的白布在後艙掛了起來。
雙方始終保持一段距離,為了穩住對方,陳百威用假髮披在一位弟兄的頭上,讓他坐在後面扮做胡蝶。
對方為首的是李志廷的一名助手,在兩船相距約三四里的時候,一名漢奸用話筒喊話:「陳百威聽著,皇軍說可以交換了!」
陳百威也起拿起話筒,站起來喊道:「不行,還早,離遠一點,不要靠近,誰敢保證你們有沒有埋伏?」
「皇軍說了,大日本從不搞小動作!」
對方的速度果然慢了,看來李志廷是對他們下達了死命令的,否則他們不會這麼聽話。
快艇已經到達文貴昨晚佈置的埋伏圈,此時已是下午,陳百威見時機已經成熟,減慢速度,誘敵深入。
早守候在南海的文貴下令從大漁船上放下兩隻劃子,在風平浪靜的海面從敵船後面包抄。
日軍終於意識到中了圈套,為首的小頭目嗷嗷亂叫。
漢奸翻譯道:「皇軍說你們不要玩花招,再不交換馬上把你老婆干了!」
陳百威舉起望遠鏡,發現了令他無可容忍的一幕:一個日本小頭目竟當著手下的面把黃小妮的褲子……陳百威下令掉過船頭但已經晚了,望遠鏡中,黃小妮的手、腳、頭全被綁緊,正痛苦地、無可奈何地掙扎……陳百威的計劃是與日方達成協議,雙方把要交換的人用小劃子送過去,到了一定的時機從三面夾攻日軍,救下黃小妮……現在這計劃落空了。
快艇全速前進撲向日船,到了步槍的射程以內,陳百威一槍打死了那位姦污黃小妮的小頭目。
日船一時大亂,調頭逃竄,但後路已被文貴佈置的快艇攔截。
日船上只有十幾名憲兵和一位翻譯,此時愴惶地發彈抵抗,由於黃小妮還在前頭,陳百威方面有所顧忌,打得十分侷促,日軍彷彿也看出了這一點,有意不殺黃小妮,躲在船內打槍,並不時準備突圍。
陳百威藉著人多勢眾,把日軍團團圍在中間,計劃用磨時間的方式把他們搞疲。
已是黃昏,西墜的太陽旁邊有大簇大簇的晚霞。
日軍終於彈盡,當他們意識到突圍無望時,發瘋一般要爬出艙外用刺刀殺死船頭上的黃小妮。
陳百威用強大的火力壓下日軍,同時命令縮小包圍圈,到了兩船接近時,扔掉手中漢陽造步槍,從腰上撥出兩枝裝滿子彈的駁殼槍,「嗨呀」一聲吼叫,躍上日船。
吼叫聲穿雲襲石,陳百威落在日船後用身子護住黃小妮,左右開弓,打得日軍血肉橫飛,慘叫不絕。
接著,船上又相繼跳下十幾名「和安樂」馬仔,將日軍全部射殺。
陳百威扔掉雙槍,用匕首割斷妻子身上的麻繩,脫下唯一的一件上衣遮住她的私處抱在懷裡哭了起來。世界上再慘、再殘忍的事都比不過妻子被人當眾行奸,陳百威的哭聲是痛苦、是無奈、是傷心,是屈辱、更是對日寇的仇恨……處於昏迷狀態的黃小妮醒過來已經在大船上。她睜開眼睛看到自己躺在陳百威的懷裡,再也控制不住,哭道:「阿威,我被日本人姦污了。」
陳百威無言,只有流淚。
「阿威,你會不會嫌我?」
陳百威言不由衷地搖搖頭。此時,他的感覺就好比自己最心愛的東西突然被人打碎……黃小妮搖頭苦笑,說道:「你們中國男人的心思我知道。我很後悔,還在家裡的時候我就該自行了斷……我對不起你……」
「別說了,這是迫不得已的,我只恨日本人!」陳百威叫道。
黃小妮點點頭,說道:「阿威,我想換一套衣服,你的脫下來我穿好嗎?」
陳百威點點頭,把黃小妮抱進統艙。
黃小妮又要求用淡水洗身子,洗得乾乾淨淨,換上丈夫的衣服,又說:「阿威,我要看海,你陪我到甲板上去。」
陳百威陪她上了甲板。此時太陽已經在海天那邊沉下去了,天際出現了月亮和星星……
海風輕輕吹,黃小妮更加觸景生情,喃喃道:「十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夜晚,我在這裡拍攝你策劃的一部電影,從那時候開始,我的心就屬於你的了。人生真是奇妙呀,冥冥中彷彿有神靈在暗中操作,十幾年後的今天,我又在這裡……」
陳百威預感到有什麼事將發生,搖著黃小妮肩,說:「阿妮,你不要胡思亂想!現在我們已經脫離了危險,馬上去泰國與弟兄們團圓。以後的日子是非常幸福的,我們在歐洲各國銀行都有大筆存款,還有不少的公司,你真的不要胡思亂想!」
黃小妮點頭:「不會的,我好滿足,這一輩子我擁有你十多年,就算你今後嫌棄我也值得。真的,我太滿足了。」
陳百威又觸到痛處,淚水奪眶而出,這些年來黃小妮對他忠心耿耿,曾自認為這是今生最美滿的一段姻緣,現在被現實無情地摧毀了……
黃小妮張開臂,顫聲道:「阿威,我要。」
陳百威摟住她,吻著她的唇,閉上眼,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日軍姦污她的情景,一下子沒有了任何情趣,甚至感到是抱著一樣很髒的東西……他心裡吃了一驚,為了顧全面子,陳百威機械地應付著……突然感到身上少了一樣東西,當他覺醒過手摸去腰時,才發現隨身攜帶的勃寧朗手槍已握在黃小妮手裡。
「阿妮,不要——」
幾乎就在同時,槍聲響了,黃小妮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