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王 第九章 雙壁巖舊恨尋仇 陳家寨老謀失算
    望著陽立爐遠去的背影,發愣的楊相晚突然一捶胸,大叫道:「不好,我們又上當了,這次我又辦了一樁錯事!」

    張雲卿、朱雲漢齊問:「何錯之有?」

    楊相晚道:「陽立爐根本不是來談判,而是來探聽虛實。現在,我們的底已經露了,恐怕一場麻煩少不了。」

    張雲卿、朱雲漢大吃一驚。

    話說1924年正月初一,張雲卿突遭來路不明的仇人狙擊,很快陷人絕境。

    仇人很擅長於煽動,一遍遍高呼「只殺張雲卿」的口號,要置他於孤立狀態。張雲卿清楚地意識到,他已處在內外的雙重槍口下,而此刻,來自內部的危險,更直接地威脅著他。瞬間,張雲卿淚盈雙目,望著他的部下說:「弟兄們,喊叫聲你們都聽到了,既然他們是衝我而來,我也不忍心連累大家,與其死在身份不明的敵人手中,還不如死在自己弟兄的槍口下。你們跟著我出生人死,情同手足,今日天要絕我,非人力能挽回。我死而無怨,如果我的死真能換來敵人對弟兄們的寬恕,那麼,我就死得其所!開槍吧,弟兄們!」

    張雲卿的這番話使一部分有過異念的無恥之徒反而取消了原先的念頭。

    槍聲明顯稀疏了,只是吶喊聲仍在原野上飄蕩。張雲卿從田埂探出頭來,發現山谷口已有人走出掩體在聲嘶力竭地喊叫,他舉起快慢槍放了一槍,再打時,子彈已沒有了。但這一槍卻給他贏得了時間。

    否極泰來,兩軍對壘,戰機瞬息萬變。恰在這關鍵時刻,水渠那頭突起異軍,把埋伏在渠內的敵人打得陣腳大亂。

    尹東波眼尖,一眼認了出來,高興地叫道:「是張順彩的隊伍,我們有救了!」

    與此同時,燕子巖寨內的謝老狗也組織火力突擊。山谷口的敵軍難招架,慌忙向西撤退,與退到水渠盡頭的那一股同夥匯成一處,邊打邊逃命。

    危險過去了,張雲卿走出田埂,與趕來的張順彩擁抱,流著熱淚說:「順彩老哥,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他日不報,張雲卿枉為一世人!」

    張順彩亦拍著他的背說:「順路老弟不必如此,你我本屬一家,早就該並成一肩,共禦外侮!」

    兩人正說著,張光文也領二十餘名團防局丘八來,逕至張雲卿面前,握著他的手說:「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你離去後,我心裡一直不安,本欲一同隨往,無奈身無一兵一卒,團防局離得又遠,故此遲來,還望順路兄恕罪。」

    張雲卿少不得又是一番致謝,抬頭望天,見時候不早,拉著兩人的手說:「已到了家門口,走,進去飲幾杯,哥們好好敘敘。」

    張光文道:「我出來得匆忙,不曾備得禮物,新年大節的,不太妥當。」

    「光文兄這就見外了。」張雲卿說,「危難之中見真情,今日拔刀相助,如此厚禮,我已受領了,不再需要別的。」

    張順彩在一旁說:「光文,你就別客氣了,還是一塊進去吧。」

    張光文無法推辭,只好隨往。

    到了山寨,匪眾為張雲卿脫險舉杯相慶,為提防再有敵人滋擾,山谷口又添了崗哨。

    在山寨正廳,張雲卿與張光文、張順彩三人同聚一席。酒過三巡,張雲卿放下酒杯,歎道:「今日之事實在冤枉,白白地挨了打,可至今連對方是哪方妖道都弄不明白。慚愧、慚愧!光文兄,你是我們的諸葛亮,你能不能幫忙解開這個疑團?」

    張光文故作驚訝道:「怎麼?你們打了老半天,連對方是什麼人都沒弄明白?」

    張雲卿又歎了口氣,認真道:「光文兄,我不是裝糊塗,從開始到現在,我絞盡腦汁,就是想不清對方是什麼人。」

    張光文沉思一會,搖頭說:「連順路兄自己都弄不明白,局外人就更不用說了。」

    張雲卿轉望張順彩。張順彩搖頭:「你們兩個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

    張雲卿連連歎氣:「冤枉,冤枉,真是冤枉!」

    「不過,我認為,」過了一會,張光文說,「冤有頭,債有主,對方選在正月初一來打你,想必一定與你有過仇恨或過節。」

    「我也是這麼想。」張雲卿點頭說,「不過,搜腸刮肚,我張雲卿出道至今,除了跟二位仁兄有過衝突,還不曾與他人結仇。難道會是你們?這當然是絕無可能的事。如果再把地盤放寬,朱雲漢曾想拉我入伙,遭拒絕,但也不至於非要置我於死地呀!」

    「對了,」張光文說,「這兩年你在四鄉撈生活,得罪了不少人,說不定是這些人中的一部分上門來尋仇。」

    張雲卿點點頭:「也許是吧,要不,這事確實無從解釋。」

    說到這裡,三人都無話可說了。喝了一陣悶酒,張光文、張順彩執意要回去,張雲卿也不強留。

    送走客人,張雲卿回到房裡。蒲胡兒迎過來撲在他懷中,嗲聲道:「順路,今天你好叫我擔心!」

    張雲卿撫摸著妻子的肩膀,動情道:「總算沒事了,大難不死,我們會有後福的。」

    蒲胡兒道:「順路,剛才你們的談話,我在裡面都聽到了。難道你對今天狙擊你的仇人,一點底也摸不準嗎?」

    「不會的,仇人我早猜到是誰了。」

    「是誰?」

    「敢如此仇視我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朱雲漢部下的易豪。幾年前,我在雙壁巖殺了他的弟弟,後來他在朱雲漢下面做了一個統領二十條人槍的頭目。前段時間,恰好他率部嘩變。估計他正是為了報仇才背叛朱雲漢的。想不到他會在今天過來打我。」

    蒲胡兒仰起頭:「那你剛才為何不在張光文、張順彩面前說出來?」

    張雲卿臉上掠過一絲陰冷的笑:「我正要試探他。」

    「他是誰?」

    「張光文。」張雲卿說,「以他的精明,他不會不知道我出道之初殺死易放的事,更不會不知道易豪已經脫離了朱雲漢。我知道易豪遲早會找上門來,但沒有料到他對我的情況如此瞭如指掌。如果沒有人引路,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如果不是張順彩真心相助,恐怕你只能見到我的屍體了。」

    「不許你這樣說!」蒲胡兒偎在他懷裡,「吉人自有天相,你不會有事的。這件事我也感到蹊蹺,懷疑有人內外合伙,只是沒料到會是張光文。由此我想到,張光文上次不殺你,並非真的有意與你交好,不過是不願親手殺你而已。順路,是不是這樣?」

    「正是這樣。」張雲卿在胡兒臉上親了一口說,「你太聰明了,有些地方比我還想得深透、周到。張光文不願親手殺我的原因就是擔心我的部下報復。這一次,他總算露出破綻來了。只是我想不通像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有如此笨拙的表現。」

    「這個也很正常。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張光文心裡有鬼,他再成熟、鎮定,心也難免發虛。你提出疑問時,他故意避重就輕,結果弄巧成拙,欲蓋彌彰。順路,與這些人打交道,千萬要小心!」

    張雲卿點頭:「我會小心的。」

    夫妻倆正說著話,尹東波、張鑽子、謝老狗三人在外面叫張雲卿,說有要事商量。

    張雲卿鬆開蒲胡兒,並小聲叮囑道:「這事只能你我知道。」說畢讓她去開門。三位骨幹進來後,要說的也是關於張雲卿今天遭狙擊的事。三個人一致認為敵方就是剛剛才脫離朱雲漢的易豪。

    張鑽子說:「過年前我在洞口遇見過楊相晚,他特別提醒我,要提防易豪的報復。」

    張雲卿皺眉道:「那你為何不早告訴我?」

    張鑽子搔著頭皮說:「我才遇到他不久,沒料到易豪會這麼快行動。我想在過完年再跟你說,免得你記掛在心上。」

    尹東波插言道:「今日之事,絕非偶然,依我分析,必定還有人插了手,要不,易豪不會如此準確地瞭解滿老爺的行動。」

    張雲卿叱道:「沒有證據的猜測不許瞎講!」

    尹東波訥訥道:「都、都是自家人,猜猜也無妨。」

    張雲卿轉過話題說:「易豪既然以我為敵,這次未得手,絕不會罷休。鑽子——」轉對張鑽子,「過完年你去打探易豪的情報,越詳盡越好。我聽人說過,防禦敵人的最好辦法不是防禦,而是主動出擊——我準備把消滅易豪作為本年度的惟一大事來完成!」

    「滿老爺今天不是說還要大興土木建田莊麼?」張鑽子插話道,「難道就這樣算了?」

    張雲卿搖頭:「土木要興、房子要造,消滅易豪的大事照樣要完成。這兩件事並不矛盾。這事使我們知道,易豪的耳目很靈,我們要通過大興土木來麻痺他,給他造成一種我正熱衷於安居樂業、盡興享受的錯覺。暗中,我們必須日以繼夜抓緊籌劃進攻之大計,一旦條件成熟,就置他於死地!」

    三名骨幹連稱妙計。

    說到這裡,張雲卿歎了口氣,說道:「我們現在最感頭痛的是,尚不知道易豪的窩在何處。雪峰山莽莽蒼蒼,隨便一個山洞都可以藏身,要找到他們,真如大海撈針啦!」

    「這個好辦,」謝老狗說,「易豪既然脫離了朱雲漢,朱雲漢必定比我們更注意他。滿老爺不是正在聯絡朱雲漢麼,何不趁此機會去花園拜年,一問便知易豪的下落。」

    「事情並非你想像的這麼簡單,」張雲卿道,「易豪既然要離開朱雲漢,肯定頭一件事就是提防追殺,不會輕易暴露目標。再則,我們萬萬不可以明處聯絡朱雲漢,如此一來,就等於公開表示我們要聯合朱雲漢對付易豪。最好的辦法是,乾脆裝糊塗——就當根本不知道是何方神仙在大年初一襲擊過我們。當然,與朱雲漢的聯絡是必不可少的,但只能在暗中進行。鑽子,你還是先去花園一趟,說不準朱雲漢已掌握了易豪的下落。」

    說到此處,張雲卿令三位骨幹回去休息,自己少不了和蒲胡兒一番雲雨。

    次日是正月初二,按照張雲卿的吩咐,張鑽子一早就扮做乞丐,肩背布袋,布袋裡裝了大把紙印的「財神」,拄著打狗棍,沿著去花園的方向走村串戶送財神。

    數日後,張鑽子背了一布袋用「財神」換回的大米回來,他向張雲卿匯報,朱雲漢非常痛恨易豪,揚言若捉住了,必處以凌遲之刑。他自去年冬就派了不少探子到處打探,可惜一無所獲。張鑽子又說:「朱雲漢知道你遭易豪狙擊,主動提出如果你想報仇,願意同你並肩行動。」

    張雲卿道:「現在談並肩行動為時尚早,首要的事是找到易豪的窩點。想起來朱雲漢肯定知道易豪家在何處,掌握了這點,就不難找到他。」

    「這個我問了。」張鑽子說,「易豪家住溪腹地易家寨,那裡雖是溪土著的發祥地,但只有七十餘戶。朱雲漢派去的探子在那裡挖地三尺,也不曾打探到易豪的下落。」

    張雲卿歎道:「看來這易豪確實狡猾多端。鑽子,等過完年,我再派你沿雙壁巖一路上去,只要細心,總會理出一點頭緒來的。好吧,出去跟弟兄們盡興樂一樂。」

    正月十五一晃就過去了。

    湘西風俗,「年過正月十五,各人自找門路」。也就是說,年過完了,人們必須收起心來,全身心投入自己的生計中去。張雲卿也不例外,過完年,即著手兩件事:一是派張鑽子扮成叫化子沿溪方向打探易豪下落等情報;二是請武岡有名的能工巧匠為其興造大宅院。

    張雲卿這兩年搶劫來無數財富,一向要強好勝的他,決心造出最豪華的宅院炫耀鄉里。

    能工巧匠在詢問他的要求時,他要求宅院必須和山門梅滿娘的一模一樣,甚至槽門開在側面也要照搬過來。為此,他多次陪木匠、泥瓦匠赴山門參觀梅滿娘的大宅。每次,自然也少不得和梅滿娘風流一番。

    工匠設計好了圖紙,張雲卿立即低價僱請數百名身強力壯的勞力,上山伐木。

    梅滿娘大宅的數十根大柱,都是兩人才能合抱的楠木。楠木結實堅硬沉重,並且各山都缺少,惟有梅滿娘山上的才合格。從山門至石背張家有三十多里,加上砍樹還要走過十幾里的雪峰山,路途遙遠,勞工們的艱辛也就可想而知了。

    張雲卿在大造宅院的同時,又通過張光火出面,在石背強買下二百餘畝水田,僱用七八個長工耕種,任張亞口為大管家,全權負責石背的宅院建築和歷年收管。

    張雲卿的宅院徵集了三百餘名能工巧匠、五六百個身強力壯的勞動力,加班加點,計劃在1925年春節前竣工。

    再說張鑽子出門三個月後回到燕子巖。這一次他走遍了雪峰山脈的每一個山寨,但仍然一無所獲。張雲卿聽完後問道:「你去過溪沒有?」

    張鑽子點點頭:「去過,但也沒有消息。」

    張雲卿十分惱火,但還是不失風度地耐著性子說:「雪峰山這麼大,你採取大海撈針的辦法怎麼行呢。我不是說你笨,事實上你只要稍為動動腦筋就可想到,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易豪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手下這麼一大幫人,如果附近沒有受到滋擾,就可肯定這幫人被養起來了。至於被什麼人養起來,這問題不用去想也會猜得出——他是溪人,肯定不會離開家鄉。你認真想想,在溪有沒有一個有實力養易豪的大寨?」

    張鑽子搔了半天頭皮,恍然大悟道:「對了,在溪的門戶處,靠近寶瑤驛站的地方,有一個七八百戶人的大寨,名叫陳家寨。」

    張雲卿仔細問道:「在溪縱深處有沒有比陳家寨更大或稍小一點的寨子?」

    張鑽子搖搖頭。

    張雲卿鬆了口氣,點頭道:「那就不用多想了,你馬上回到溪去,想盡一切辦法要打入陳家寨內部,把情況弄明白!」

    張鑽子領命退下。次日,張鑽子改扮成貨郎,挑著小百貨再入雪峰山腹地。臨走,張雲卿吩咐道:「目下雙壁巖由朱雲漢的心腹楊相斌據守,你們是認識的,若遇上了,要他轉告朱雲漢,說過一段時間我可能要抽空去花園拜訪他。」

    張鑽子點頭表示定會轉告。

    這一次,張鑽子出門不到一個月就回來了,張雲卿見他一臉高興的樣子,便知道打探到消息了。他把張鑽子叫到內室,甫坐下,張鑽子便急不可待地說:「滿老爺,你果然料事如神,易豪正是住在陳家寨。」

    張雲卿點著頭,望著張鑽子:「別急,慢慢講。」

    張鑽子用衣袖拭了一把額上的汗,說:「不過,我沒有打入陳家寨內部,那裡正門口有兵丁持槍把守,圍牆內還有兩個碉堡,若沒有寨子裡的人帶領,誰也進不去。」

    「那你是怎麼知道易豪就在寨裡?」

    張鑽子得意道:「好在我還不笨,雖然進不了寨,但寨對門有一個寶瑤驛站,那裡除了開店的掌櫃,還有南來北往的人。我估計客棧掌櫃一定知道陳家寨內的秘密,就在那裡長住下來。開頭幾天我沉著氣,待熟悉以後,趁一次閒聊的機會,我指著寨子問:『好大的一個山寨,還築了圍牆。這道圍牆不知耗去多少人力財力,不築不是一樣能住人?』掌櫃的說:『客人呀,你哪裡知道,溪地處偏遠,匪患不斷,不築圍牆不安全呀。』我說:『築了圍牆萬一有大股的土匪,照樣起不了作用。喲,那門口還有槍兵守衛,是不是成立了自衛隊什麼的。那幾條人槍也不夠呀,如果大股土匪來到,憑他們幾支破槍能抵擋什麼!』掌櫃說:『那倒是的,事實上這寨子每年都吃過虧。不過,現在不會了——』他說到這裡就停住了,我聽出了端倪,哪裡肯放,他拗不過,便神秘兮兮地對我說:『此事務須保密,千萬不可外傳,免得禍從口出。從去年開始,朱雲漢手下的頭目易豪反了水、拖著二十條人槍投入這個山寨充任自衛隊。因擔心朱雲漢追殺,這事是非常保密的,誰要是走漏風聲,易豪是不會輕饒的。所以客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話左耳進、右耳出好了。』我聽到這裡,心裡就全明白了。為了探得更詳細的情報,第二天我挑著貨郎擔,有意去大門口吆喝。那守門的槍兵當場把我叱退了。於是,我沿著圍牆,一路走過去,到了後面,那裡是一面山坡,山坡上有竹木結構的吊腳樓,樓上還有人走動。我正要細看,誰想被樓上的人發現了,揚言要開槍,嚇得我屁滾尿流,一路跑了回來。」

    張雲卿讚許地在張鑽子肩上拍了一下:「這次辦得不錯,你先下去,要廚房辦點好菜給你吃。早早休息,明天你領我去一趟。」

    次日,張雲卿和張鑽子兩人扮做貨郎,離開燕子巖向溪方向行走。

    路過雙壁巖時,適逢楊相斌在關羊,張雲卿、張鑽子本來夾在一群商客中間,因見楊相斌在逐個搜身,便退到最後面。

    在雙壁巖關羊的朱雲漢部下約有二十餘人,除了四五名攔在路口逐個搜身,其餘都散在山坡高石頭上,手中拿著槍,一派嚴陣以待的勢頭。為提防有人反抗,負責搜身的土匪身旁還有手持駁殼槍的同夥保護。

    事實上,所有過路商客,在持槍土匪的脅迫下,誰也不敢拿性命開玩笑,除了早早想辦法把貴重品藏好之外,都老老實實接受搜身。因此,有經驗的土匪,只要一發現對方的形色稍有不同,便立即拖到一邊,待所有人搜完以後,再回過頭來剝光他的衣褲檢查,重點檢查肛門,若是女人,還要檢查陰道。

    三四十個商客被搜身放行後,輪到張雲卿兩人。這時,躲在暗處的楊相斌認出了他們,走出來親自上前搜查。

    張雲卿放下貨郎擔,高舉起雙手受檢,楊相斌一邊裝模作樣地搜身,一邊說:「滿老爺,你上次托你的手下說,有事要找朱老爺,朱老爺在家等著呢。」

    張雲卿說:「我這次回來後馬上就去拜訪。麻煩你轉告他做好準備,易豪的下落我已經打聽到了。」

    楊相斌喜道:「真的嗎?那太好了!」

    「喂,朱老爺的病緊不緊要?」

    「不是什麼大病,給易豪氣的,如果能找到易豪,他的病就好了。對了,你們倆到哪裡去?」

    張雲卿說:「到溪去,實地考察易豪的據點,回來後再與朱老爺研究作戰計劃。好吧,時間不早了,該上路了。」

    楊相斌於是放行。

    這一次,張雲卿一共在溪呆了五天,然後匆匆趕回,到了洞口鎮,他讓張鑽子回燕子巖,自己則向西直抄花園。

    花園鎮距離洞口三十餘里,是雪峰山腳下僅次於洞口鎮的一個重鎮。小鎮依著資江上游,鎮上有三四百戶人家,有裁縫店、理髮店、雜貨鋪、南貨鋪、中藥鋪、小客棧,每逢初一、十五集日,四鄉的山民趕來,小鎮上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平日,則多少有點冷清,只有鎮旁的河水在嗚咽。

    朱雲漢的住宅在花園鎮的北面,有馬路直通槽門口。門口經常有持槍的匪徒和幾條惡犬守衛。

    這是一棟坐北朝南兩正四橫的豪宅,柱樑一色的楠木,畫棟、雕樑、飛簷、走馬樓,在正屋的簷口上還用了上千片鋼瓦,光看這氣勢,便知這個土匪世家歷年所劫來的財富多少了。張雲卿來到槽屋門口,先被衛兵與惡狗攔在門外,通報了姓名,衛兵叱住惡狗,立即有人跑進去通報。一會,一位鬍子花白、慈眉善目、身著馬褂的老者在一位二十多歲、樣子精幹的年輕人陪同下走了出來。

    如果不是早認識,朱雲漢這模樣在初見之下,誰也不會相信他是一位殺人如麻的匪首。朱雲漢一眼見了張雲卿,加快了步子,他身後的楊相晚像很怕他摔跤似的護著。

    「盼星星,盼月亮,今日總算把順路兄給盼到了。」朱雲漢迎上來,拉著張雲卿的雙手,不停地搖著。

    「朱老爺貴體可安康?」張雲卿問話的同時,友好地向楊相晚點了點頭。

    「唉,一言難盡,」朱雲漢歎道,「全是易豪這畜牲給氣的!二十多條槍,那是一份多大的家當,我爺爺起家時也沒有這麼多。誰想,一下子就被那畜牲拐跑了。你說,能不氣嗎?」

    楊相晚插嘴道:「最大的損失還不是這幾條人槍,現在他開了個壞頭,若不加以懲治,其他在滄洞、紅巖的分部也跟著學,那我們還有什麼希望。」

    「噢?」張雲卿故意問道,「莫非朱老爺到現在還沒有懲治他?」

    朱雲漢搖頭歎道:「他的下落都沒找著,怎麼懲治他。」

    「易豪這傢伙知道我們絕不會輕饒他,所以隱藏得很秘密。」

    楊相晚解釋說,「不過,即使易豪有上天的本領,一離開溪,哪能找到安身之所。可惜的是,朱老爺派去的探子都是一群廢物,沒一個有能耐。如果讓我親自去,不出三五日,哪怕易豪藏回他母親的肚子裡,我也能尋出他!」

    「你怎麼可以走呢?」朱雲漢喃喃道,「你是我的左右手,易豪和他的部下又認識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的損失豈不更大?」

    「對了,」楊相晚轉對張雲卿,「聽我弟弟說,滿老爺有了易豪的下落?」

    三人從槽門走過四合天井,穿出正屋,向後一棟正屋走去。張雲卿笑笑,說:「等進屋裡再說。」

    主客三人在第二棟正屋的客廳落座,早有傭人沏上熱茶,張雲卿蹺起二郎腿,緩緩地喝了一口茶,然後才望著焦急地等他說話的朱、楊二人說:「實不相瞞,自從今年正月初一我險些死在易豪槍下之後,我也發誓要千刀萬剮這個畜牲。過完年,我就派人沿雪峰驛道尋覓易豪的蹤跡,一連三個月,沒有任何結果。由此可見,這畜牲是何等狡猾。我的想法和相晚兄一樣,萬變不離其宗,易豪再有能耐,也離不開他的家鄉溪。既然沿途村舍沒有受到劫擾,說明他們已經被人養了起來。二十多張口的開銷用度,若不是一個大的山寨,根本供應不了。根據這一點,我派人再次潛入溪,果有所獲——」他故意停了下來。

    朱雲漢、楊相晚張開嘴望著他。

    「原來,在寶瑤驛站的對面,有一個七八百戶人家的大寨——」

    「是不是陳家寨?」楊相晚打斷張雲卿說,「我早就估計到易豪可能藏在裡面,我們派去的探子只說那裡早就有個自衛隊,沒有發現新情況。」

    「陳家寨有個自衛隊,」張雲卿接著說,「抵禦小股的土匪還可以,若是上千人大股匪,就形同虛設。因此幾起幾落。易豪這畜牲擅長於投機鑽營,帶著二十餘人槍投入自衛隊,不僅受到歡迎,而且名正言順,他藉著那裡得天獨厚的圍牆、工事,再隱姓埋名,封鎖消息,就以為萬無一失——事實上,憑我或你們的力量單獨去攻,都是沒有成效的。今天我剛從溪回來,在陳家寨周圍做了幾天的考察,覺得我們有聯合對敵的必要。」

    「那當然,那當然。」朱雲漢連連說,「你不提出來我都會主動要求,這一次我們可算是同仇敵愾。你決定什麼時候行動?」

    「你認為呢?」

    「當然是越快越好,越快越能解我心頭之恨。要不就明天行動吧?」朱雲漢望著張雲卿。

    張雲卿想了想,搖搖頭:「此事不宜操之過急。易豪手頭雖只有五十餘人、三十多條槍,但存有足夠的子彈和手榴彈,再加上堅固的工事,就給我們帶來了更大的困難。最主要,圍牆內有七八百戶、三四千人,一旦打起來,大刀、長矛、扁擔都是武器。即使是一槍打死一個,也要三四千發子彈。因此,我們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

    楊相晚眉頭一皺,說道:「看來,硬攻是萬萬不行的,惟有智取一途。滿老爺,你說呢?」

    張雲卿歎道:「智取當然是惟一的途徑。可自從我看了陳家寨的現場後,感到要打入內部實在太難太難!除了大門口日夜有槍兵守衛,凡外村人進入,都得由當地人擔保並說出進入者的身份、住址。這一路上我在想,可以派一位機靈的人與陳家寨人拉上關係,從長計議,總有打進去的機會。但是,即使是打進去了,掌握到裡面的情況又有什麼用呢?到時我們還是要動槍。若動槍,我們又不是對手。即使能全部衝進去,以我們不足二百人的勢力,會被他們捏成肉餅。真是越想越糊塗,所以我特地過來請教,俗話說三個臭皮匠,湊個諸葛亮,況且相晚兄一向足智多謀,定有高明之法。」

    朱雲漢也把目光投向楊相晚。

    楊相晚的喉節不停地動著,當喉節止動後,他端起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望著張雲卿說:「相晚才疏學淺,並無良策,不過,笨辦法倒是有一個,拋磚引玉吧——」他放下茶杯。

    張雲卿鼓勵地向他點頭。

    「如滿老爺另有良策,那就只當我放屁好了。」楊相晚沉下臉說,「既然硬攻不行,滿老爺提出的智取乃是上策。不過,既是『智取』,方式是『智』,目的是『取』,也就是說,只要能達到目的,各種各樣的手段、辦法都可以搬出來,不必拘泥於一法。剛才滿老爺說的派人打入內部,這辦法雖然不錯,但起不了太大作用。能起作用的就是這名打入內部去的人,既要足智多謀、武藝超群,又要是個敢死人士,打進去後,刺殺易豪。但是,目前,不是我有意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樣的出類拔萃的人,不管是滿老爺旗下還是朱老爺隊伍裡,都還沒有合適的人選。」

    張雲卿笑道:「相晚兄是不是把易豪抬得太高了些?我承認他確是一位不簡單的首領,但並非高不可及,甚至超過他的強者也俯拾皆是,比如相晚兄自己、黃橋鋪團防局的張光文、鄧聯佳,哪個不比他強?」

    楊相晚認真道:「我也承認滿老爺說的是事實,但是,張光文、鄧聯佳會為我們入虎穴嗎?不會!滿老爺你也不會,也不適合這樣做!我的意思只是,就目前而言,派人打入易豪內部是不切合實際的,思路還應該再放寬一些。」

    朱雲漢點頭道:「你有什麼好計謀就直說吧,別拐彎抹角的。」

    楊相晚點頭說:「我覺得陳家寨雖有數千人,但槍支不到三十條,而我們兩家合起來則有一百多,因此,完全可以發揮我們自己的優勢。那裡有圍牆,去進攻對我們是一道障礙。若智取,卻能為我所用。我們何不就以圍牆為掩體,利用槍多彈足的優勢,對陳家寨實行封鎖!」

    張雲卿點頭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那裡只有三個門,出來一個打死一個,就造成一種恐怖局面。只是這樣做,時間會拖得很長。」

    楊相晚搖頭:「不會拖很長時間。圍到三五十日,陳家寨就會人心惶惶,我們再打心理戰術,說我們有數千雄兵,本來可以把你們陳家寨夷為平地,但我們只與易豪等匪徒有仇,不願連累無辜,如能交出易豪等二十餘人,我們就立即撤兵!」

    張雲卿擊掌道:「妙策!不過,一開始不能要求他們交出二十多人,應縮小打擊面,只要易豪一人的人頭,接下去才再來第二步。」

    「不,我不要人頭!」朱雲漢叫道,「我要活的易豪!我還要親手用刀一塊一塊地割死他!」

    「別這麼激動。」楊相晚勸道,「上了年紀的人更不宜動火。待捉住易豪,你再在他身上發洩不為遲。」轉對張雲卿,「滿老爺,你還有什麼高見?」

    張雲卿搖頭:「此計甚妙,就這樣定了。什麼時間開始行動。」

    「當然越快越好!」朱雲漢抖著鬍子,發起怒來,原先那慈祥的面容變得十分凶狠。

    張雲卿把目光投向楊相晚。楊相晚想了想說:「那好吧,爭取盡快準備好。你的隊伍最快幾天能拉出來?」

    「我的隊伍隨時都能拉出,問題是貴部的弟兄分散在幾個地方。」

    「這個問題不大。」楊相晚說,「據守紅巖與滄洞的隊伍兩天可以集中到這裡,而雙壁巖,我們反正要經過那裡,到時可一併拉出。這樣吧,我去翻翻《周易》、《八卦》,看什麼時候行動最好。」說著,便離座進入內房,不一會,捧著一卷線裝書出來,邊看邊掐著手指,又問了問張雲卿的生辰八字,說道:「在端陽節發兵,與我們三人的生辰八字都不相沖;不過,要到冬天才有絕好的日子。」

    張雲卿望了一眼朱雲漢:「那就端午節吧,我們不要等到冬天了。」

    目下是四月中旬,離端午節半個多月,有足夠的時間準備。

    卻說端午節這一天一大早,張雲卿、朱雲漢各率自己的精銳隊伍從據地出發,上午在雙壁巖會成一股,向雪峰山縱深處開拔。傍晚,一百多人在朱雲漢、張雲卿、楊相晚的率領下,抵達寶瑤驛站。

    歷年湘西一帶逢端午都漲洪,這天也不例外,各處山洪暴發,古驛道有幾處塌方。

    到達驛站後,張雲卿就以這裡為指揮中心,命令一百多名帶足子彈的土匪成扇形將陳家寨包圍,人員各自躲到隱蔽處。

    深夜十一點,張雲卿向天空打了三發子彈。見到信號,一百多名匪徒向寨子內放了幾槍,然後一邊吶喊,一邊以瀏陽花炮代替子彈,時不時放響。

    寨子內先是亂了一陣,小孩的哭聲、狗叫聲、雞鳴聲、慌亂的腳步聲,亂成一片。接著,後寨坡上的易豪率部對圍牆外還了幾槍,因不見有人越牆,就大聲呼叫「鄉親不許亂動」。

    由於事發突然,事前毫無心理準備,有些沉不住氣的寨民就越牆逃跑,結果被埋伏在圍牆外的土匪打死了。

    緊張空氣造成後,楊相晚發出暗號,於是匪徒齊聲吶喊:

    「易豪是我們的敵人,其他人與我們無仇!」

    「交出易豪,立即撤退!」

    「不交易豪,血洗陳家寨!」

    「陳家寨被包圍了,我們有五千大軍!」

    「只殺易豪,他人無罪!」

    吶喊聲與花炮聲彼此交融,在茫茫黑夜裡,一種陰森、恐怖的氛圍,濃濃地籠罩在陳家寨上空。

    不到兩個鐘頭,寨民們的精神終於崩潰了,突然有人舉著一盞馬燈,大聲地叫喊:「我是這裡的寨長,我願意與貴軍談判!」

    守在正門口附近的楊相晚問道:「你是寨長,你叫什麼名?」

    「我叫陽立爐,我受眾鄉親之托,特來與貴軍談判。」

    「好,你出來,我不會殺你的。」楊相晚說。

    陽立爐從一名年輕人的手中接過一盞燈,另一隻手提著長衫下擺,大步走了出來。

    楊相晚看出了對方的誠心,把陽立爐帶回寶瑤驛站指揮部。簡單地向張雲卿、朱雲漢介紹了兩句。

    張雲卿目光炯炯地瞪望著陽立爐,陰聲地問道:「你可是真心願意答應我們提出的條件?」

    陽立爐「撲通」一聲跪下,哭道:「難道我敢拿數千鄉親的性命開玩笑嗎?我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得罪貴軍!」說著又叩了一個響頭。

    張雲卿惡聲道:「諒你也不敢!我們的要求你知不知道?」

    「知道。聽說貴軍與我寨的自衛隊隊長易豪結下了樑子。」

    「知道就好。那你打算如何答覆我們?」張雲卿瞪著一雙豹眼問。

    「當然是全依貴軍的意願辦。易豪本來就不是我寨人,他家住在溪腹地的易家寨。因老朽寨子屢受劫擾,求槍若渴,恰好他又拖了二十餘條人槍主動來投奔,謊稱從軍隊中逃出。老朽不明就裡,糊里糊塗收下了他。沒想到他是貴軍的仇人,如今尋上門來,我寨鄉親自然沒有一起與他遭殃的義務。受眾鄉親之托,老朽特地出寨與貴軍接洽。」

    張雲卿冷笑道:「你別說的比唱的好聽,我們不是傻瓜。你若誠心答應我們的條件,請把易豪的頭提來見我。其餘的話說得再多都是廢話!」

    陽立爐再叩首道:「老朽當然知道提易豪的人頭出來見貴軍最能說明問題。可鄉親們都手無寸鐵,如何對付得了荷槍實彈。如狼似虎的易豪和他的手下?」

    張雲卿粗著脖子罵出他那句口頭禪:「娘賣×,混蛋!」

    楊相晚走過來,耐著性子問:「陽寨長,你既然說代表寨民們答應我們的條件,事實上又提不來易豪的人頭,此事該如何辦理好呢?」

    「殺了他!」朱雲漢把別在腰上的左輪手槍重重地摔在桌上,吼道,「我們已經仁至義盡,沒有再商量的餘地了。先殺了他,再把寨子踏平,全寨老幼一個不留!」

    陽立爐一聽,嚇得全身打顫,淚水長流。

    朱雲漢說著真的上前抓起陽立爐的後領,用槍管頂著他的後腦勺。

    「朱老爺請慢動手!」楊相晚攔住朱雲漢說,「我們再給他一次機會,看他還有什麼辦法可想?」

    「辦法本來是有的。」陽立爐說,「我和鄉親們商量好了,方案有兩個:一是放貴軍入寨,攻打他們;二是要他們離開寨子,到外面讓貴軍打。」

    「你盡想好事。」張雲卿冷笑道,「你簡直是把我們當小孩!我們入寨,你好打我們;要他們離開寨子,我們在外面早已布下天羅地網,易豪有這般蠢嗎?」

    「老、老朽才疏學淺,實在想不出良策。」

    「你根本不是想不出良策,而是與易豪串通一氣,誘我們上當!」張雲卿「嗖」地從腰上拔出快慢機頂在陽立爐額頭上,「你再耍滑頭老子把你打成馬蜂窩!」

    楊相晚向張雲卿遞了一個眼色,對陽立爐說:「好吧,你也沒有必要多說廢話了。我們只要易豪的人頭,這個要求一點也不為過。既然你不給,說明你和易豪串通一氣。得罪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來人啦,拖出去!」

    兩名小土匪應聲進來,架著陽立爐往外拖。陽立爐見動了真格,哭叫道:「饒命,饒命,我願意交出易豪的人頭!」

    楊相晚喝住兩個小土匪,走近去目露凶光地問:「你怎樣把易豪的人頭割下?!」

    陽立爐抹著淚說:「我和鄉親們暗中商量好了,如果前面兩種辦法你們通不過,非要易豪的人頭不可,我們就以商量對策為借口,請易豪與老朽飲酒,暗中在他的酒中下毒,此外再無別的辦法了。」

    楊相晚點頭:「這計謀還不錯嘛,怎不早說出來?」

    陽立爐道:「這樣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易豪很狡猾,下毒不是那麼容易的,老朽只好與他同飲毒酒……為了全寨四千鄉親,我只能走此絕路。」言畢,淚如雨下。

    楊相晚又問道:「什麼時候能辦成?」

    「老朽出來時,易豪派人來找過我。我借口要去安慰一位要爬牆逃命的小妾,跑到寨門口來了。回去後,我會立即派人去請他,最遲三個鐘頭,最快一個鐘頭,保證有人把易豪的人頭交到貴軍手中。如過了三個鐘頭仍不見人頭送來,貴軍只管大舉進攻,老朽情願與四千鄉親同死於貴軍槍下!」

    張、朱、楊三人交換了一下目光,朱雲漢叱道:「還不速去辦理!」

    陽立爐爬起來,謝了罪,轉身走出客棧,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突然,楊相晚一捶胸口,大叫道:「大事不好,我們上當了,這次我又辦了一樁錯事!」

    張雲卿、朱雲漢驚愕,齊問:「錯在哪裡?」

    話分兩頭,卻說1924年正月初一,易豪率部在燕子巖狙擊張雲卿,眼見就要得逞,豈知張雲卿命不該絕,被異軍救下。

    易豪率部撤退,至洞口鎮,留下周連生與張光文聯絡,餘匪眾跟他一起回陳家寨休整,並治療幾名負傷者的槍傷。

    幾天後,周連生回來向易豪報告,原來救走張雲卿的就是盤據黃橋鋪的巨匪張順彩。易豪咬牙切齒罵了一通,又問道:「這次你與張二哥見了面沒有?」

    周連生搖頭:「沒有。我在迴龍洲等到初六,二哥才派來細狗與我接頭。細狗先告訴我初一那天我們離開後的情況,然後轉告二哥的話。二哥說,張雲卿可能對他產生了懷疑,要我以後最好少聯絡。還說,張雲卿一向報復欲很強,他很有可能與朱雲漢合夥報仇,要我們多加提防。」

    易豪點頭:「這一步我早就料到了。他們兩股勢力合起來雖有百五六十條人槍,但不足為懼。我們雖只有二十多條槍、四五十名弟兄,但我們有近四千人作後盾,有堅固的工事、圍牆。我們還有一個優勢就是他們至今不知道我們的落腳處。自從我們脫離朱雲漢後,他一定派出不少探子四處打探,我的老家易家寨據說經常有貨郎和要飯的出現,那些人肯定就是楊相晚派去的探子了。如今,我們戳了馬蜂窩,張雲卿肯定要派出精幹的探子來打聽。為了萬無一失,你去把陽立爐請來,我有事與他商量。」

    一會,陽立爐來了,易豪開門見山說:「陽寨長,上次我們去洞口奪槍,本來眼見要得逞,誰想半路殺出個李逵,另一股土匪出面救了他的駕。據我派在外面的探子回來報告說,那股土匪正在四處打探我們,想要復仇。一旦真的打起來,鄉親們肯定會受到連累,我們心裡也不安。我想請你以寨長的名義轉告眾鄉親,對外不要提到自衛隊的事,就是有人盤問,也只能說是本寨幾個子弟在負責防盜。」

    陽立爐用複雜的眼神望著他,只簡單地點點頭,問道:「還有什麼沒有?」

    易豪搖頭:「沒有了。鄉親們能嚴守秘密,就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過完年,陳家寨的寨民開始各自忙碌,其間果有好幾起貨郎或乞丐向他們打聽自衛隊的事,大家都不予答理。

    雖然如此,易豪心裡仍然不安,又派周連生出山與張光文接頭,打探情報。

    張光文讓周連生轉告易豪,目下張雲卿正忙於大興土木和買田,但這只是一種掩護,背地裡卻與朱雲漢緊密勾結,一旦他打聽到易豪的下落,很可能就要採取行動。

    易豪得訊,倒抽一口涼氣,他知道一場你死我活的火並遲早會發生。與其被動挨打,還不如早做準備。因此,他除了加緊練兵、籌措槍支彈藥,還修復周圍的工事、圍牆。

    原以為要到年關才打響的戰爭結果在端午節前夜打響了。

    陳家寨是溪最富裕的大寨,節前都有把各處至親好友請來一起過節的習慣。因此,這一夜寨子裡的實際人數比平日多了上千人。

    外面的槍聲打響後,沒有經驗的寨民急得抱起家中的貴重物品爬牆逃走,結果被埋伏在外的土匪用手電筒照到當場射殺。

    事發時易豪正在與弟兄們喝酒,聽到槍聲,他知道戰鬥已經拉開序幕。他命令周連生率領二十餘名部下去大門口碉堡中增援,以防大股的土匪攻入,一邊又派小頭目率二十餘人去勸解鄉親,要他們安靜下來,不可浮躁。他自己則在自衛隊房間裡等待陽立爐到來。

    一會,陽立爐果然來到,他瞪著一雙眼望著易豪,問道:「易隊長,事到如今,你要說真話。陳家寨中有五千餘人的生命,你必須對他們負責!」

    易豪跪了下去,抱著陽立爐的大腿說:「陽寨長,是我欺騙了你。易豪和其他弟兄並非當兵出身,而是朱雲漢手下的一股,如今又與張雲卿結仇。」接著,將其弟弟易放在雙壁巖被張雲卿所殺,到今年正月初一狙擊失敗等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陽立爐聽後,反而平靜下來,點頭道:「我早就猜到在雙壁巖一帶關羊的是你。因為溪有幾個鄉親被關,說為首的與易家寨的易豪相像。」

    易豪驚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土匪,為何還肯收留我?」

    陽立爐點頭道:「正因為知道你是土匪,才特意給你這次自新的機會。」

    「這是為什麼?」易豪不解地望著陽立爐。

    陽立爐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搖頭說:「有些事不說反而更好。如今兵臨城下,商量對策才是正事。起來吧,我們好好分析一下敵情。」

    易豪起身,與陽立爐各找一張椅子坐下。

    陽立爐摸了摸下巴處的灰白鬍鬚,說道:「敵軍如今在外面打槍,還大叫嚷,自稱有五千大軍,還有大炮。他們揚言只要本寨獻上你的人頭,就可饒恕寨民。」

    「你信他們?」

    陽立爐道:「我當然不信,但鄉親們經不起引誘,要我與你談談。」

    易豪說:「你去告訴他們,張雲卿、朱雲漢匪性十足,他們既然遠道而來,自然不會空手而歸,一旦沒有自衛隊護衛,陳家寨就會遭到血洗。」

    「這話我跟他們說過了。問題是他們弄不清對方的底細。萬一對方真有數千人槍,你們二十多條槍終是頂不住的。」

    易豪耐心解釋說:「我在山外混了幾年,對他們的底細十分清楚。朱雲漢與張雲卿合起來總共才一百五十條人槍。他們不敢貿然進來。他們不會不清楚,陳家寨是四千餘人的大寨,又有堅固的工事圍牆,只要鄉親們齊心協力,一人扔一塊石頭都能把他們砸成肉泥。」

    「問題是他們已經知道了底細,今晚必定是有備而來。會不會聯合或僱用其他匪幫一起來攻寨?」

    易豪歎道:「這一著我們確實不能忽視。不過,要摸清楚底細也不難,只要派位機靈的人去驛站謊稱願意接受他們的條件,與他們談判就可。如果只有張雲卿、朱雲漢、楊相晚幾個頭領,這次我不僅不怕他們,還要教他們嘗嘗陳家寨人的厲害!只是可以擔當此任的人一時難以找到。」說完,望著陽立爐。

    陽立爐道:「我是寨長,當然只能由我出面。」

    易豪感激地點點頭:「那就有勞陽寨長了。除了你,陳家寨確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情況十分緊急,我也不敢多坐了。」陽立爐二話沒說,起身告辭。

    易豪一直目送陽立爐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才又想起剛才陽立爐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不願說的話。

    陽立爐現年六十五歲,體魄仍相當硬朗。他原是一名上無片瓦、下無插針之地靠打柴為生的光棍。他的發家史,在溪可說是公開的秘密。

    陽立爐二十多歲的時候,一次偶然的機會,在寶瑤驛站客棧裡聽到一個喝醉酒的棉花匠說出一個秘密:洞口山門鎮上有一位姓曾的舉人在懷化做了十幾年知府,為官期間搜刮了大量民脂民膏,卸任前,他把這些財富換成二萬兩黃金和一皮箱珠寶。他原打算用一支上百人的軍隊護送回鄉,幾經考慮,覺得如此興師動眾,必會引起沿途土匪注意,反而不太安全。後來,一個彈棉花出身的家丁向他獻計——扮成彈花匠,把黃金和珠寶藏在挖空了的彈錘裡。知府依計而行,和幾名家丁穿得破破爛爛,扮成彈花匠,身上只留些碎銀,從懷化出發,經黔陽幾天後抵達溪寶瑤驛站,一路上也曾遇上幾次關羊,但都安然無恙,只被搜去身上的碎銀……

    那彈花匠只是當做茶餘飯後隨意侃談的一件得意事講的,陽立爐卻聽得怦然心動,他立即叱住醉漢:「休要胡言亂語。」

    當時,陽立爐只帶了一把柴刀,但他下決心要劫下這筆橫財。他知道,事情敗露必遭殺頭,而殺了頭,財富再多也消受不到。因此,他決定不邀同夥,單干。知府有主僕五人,是不能以一對五硬來的。他想出了一個妙策。

    時間緊迫,他在附近買了十幾副棕繩,跑到驛道東頭離驛站十餘步的一個名叫打狗坳的山坳上,然後躲在樹後,凡過路人有兩人以上的都放過。等到有單人出現,他就立即衝過去,聲稱「關羊」,將該人制伏,挾持到隱蔽處反綁在樹上,警告說:「兄弟,幫個忙,等會我叫什麼,你也跟著叫,如不聽話,回頭殺了你!」待對方答應後,他再到驛道旁,遇上單個路人又如法炮製。不出一個小時,他就在驛道兩旁的隱蔽處綁了七八名「同黨」。

    傍晚時分,果見五名「彈花匠」挑著行李踽踽而來。進入伏擊圈後,陽立爐大喝一聲:「站住,不許動!」

    林子裡跟著喊叫:「站住,不許動!」

    「誰敢動殺了他!」

    林子裡異口同聲:「誰敢動殺了他!」

    「把擔子放下!」

    林子裡跟著叫:「把擔子放下!」

    知府和他的僕從不愧是經過風見過雨的,他們老老實實地等著搜身之後再走過去。

    但陽立爐並不急著出去,他繼續喊道:「東西留下,人走開!」

    林子裡齊聲附和:「東西留下,人走開!」

    知府不情願地向四周拱手:「好漢們,我們是做手藝的,除了這副討吃工具並無他物。身邊還有點碎銀,我們可以拿出來孝敬,工具還是讓我們挑走吧!」

    陽立爐並不理會,喝叫道:「打!」

    林子裡應和:「打!」

    「殺!」

    林子裡吶喊聲起:「殺!」

    知府和僕從的防線徹底崩潰了。為了活命,他們在一片打殺聲中棄擔而遁。

    其時天已黑了。陽立爐把幾隻彈錘等並做一擔挑了,藏在深山,才每隔一段時間放走一個被綁者。他挑著一擔橫財回到家中,埋藏在床腳下,沒多久就出外當兵去了。一年後,陽立爐回家,得知事情早已平息,姓曾的知府回家後沒多久就死去,家業由他守寡的兒媳梅滿娘操持。陽立爐這才把錢拿出來,買地、買山、開作坊、興土木。

    易豪明白,陽立爐說的「正因為知道你們是土匪,我才願意收留」的真正意思是什麼。所謂「做賊心虛」,多少年來,陽立爐雖然富甲一方,活得十分威風,但一想到自己的發家歷史,內心就感到十分害怕,擔心梅滿娘終有一天會尋上門來。很久以前,他就有意組織武裝自保,但規矩人家子弟,誰願捨死為他賣命?只有依靠土匪勢力,土匪是沒有退路的。陽立爐與易豪的結合,可謂是西門慶遇上潘金蓮。

    閒話休提,書歸正傳。卻說陽立爐出去不到一個鐘頭,就安全地回到寨中,與正在陳家祠堂等他的易豪碰上頭,並向易豪介紹他剛才在驛站客棧刺探到的情況。

    易豪聽後放心地說:「既然就只有張雲卿、朱雲漢兩股土匪,我們大可不必懼怕。陽寨長馬上去動員鄉親們,要他們準備石塊、開水、熱稀飯運到圍牆腳下。今晚土匪是不敢入寨內的,天亮後可能會發起攻擊——但也只是發洩而已。告訴鄉親們,土匪人數不多.他們在虛張聲勢,所謂槍聲不過是燃放的花炮聲。」

    陽立爐依計去動員寨民。寨民們一聽對方只有百餘人,膽子也大了起來,於是,凡青壯勞力都持鳥銃、長矛在牆腳嚴陣以待,老弱病殘運送石塊到圍牆下,婦女則安排回家燒稀飯。

    一切準備停當,陽立爐爬上山坡上向易豪匯報,研究行動計劃。易豪說:「鄉親們都願聽你的,你下去指揮他們。因圍牆太高,你們在下面看不到外面的敵情。我在這樓上可以看到。夜裡,我在樓上懸一盞燈,沒有敵情是在正中央;如果他們向西邊攻,我把燈懸到西面;向東面攻我把燈懸到東頭,你們要時刻注意燈的方向。到了白天,我用紅旗代替燈。」

    正說著,寨子周圍的花炮聲停止了,四處只有無邊的黑暗和寧靜。陽立爐問道:「他們是不是準備進攻了?」

    易豪憑著他兩年多土匪生涯練就的眼力,發現圍寨的土匪正悄悄向寶瑤驛站方向撤退,說道:「他們知道伎倆已經被識破,連花炮也不燃放了。現在正回驛站休息。你下去通知鄉親們就地休息,養足精神準備明天大戰。若有敵情,我吹號提醒你們。」

    陽立爐下去通知寨民就地休息,老病婦幼回家睡覺。

    是夜無事故。破曉時,坐在樓上的易豪發現有一百多名荷槍實彈的匪徒走出驛站,他立即吹響號角,提醒鄉親們。

    從驛站至寨子還有一段路,匪徒來到寨前,天已大亮,走在前頭的十幾人掮著梯子。他們避開正門的碉堡向寨西逼近。易豪立即把紅旗插到西頭。

    匪徒到了牆下,一邊吶喊,一邊打槍,架起梯子就要爬進圍牆內。寨內早有防備,一看見梯子,立即扔石頭、潑滾燙的稀飯,反而用不上槍。堅持了半個小時,對方又撤退到距離圍牆半里路處休整。

    大約過了一個多鐘頭,寨後山坡上的號角聲又響起,陽立爐爬上樓梯悄悄向外一瞧,果見對方第二次衝鋒開始了。

    寨民們經歷了一次激戰,膽子大了,並積累了經驗。這一次,儘管對方攻勢更凶狠,但還是被壓了下去。

    匪徒兩次失敗後,很久沒有動靜,到了中午,寨後山坡上的號角聲起,眾寨民們抬頭看時,紅旗已移至西頭。於是,一窩蜂地湧向西寨。抵達時,兇猛的匪徒已把竹梯架上了圍牆,幸西寨的稀飯充足,寨民們各人持勺盛滿奮力向牆外潑去,很快,牆外傳來嗷嗷的叫痛聲。接著,石塊雨點般向外砸去。

    眾志成城,匪徒西面的進攻又失敗了。

    匪徒撤退後,陽立爐爬上寨後山坡,問易豪道:「他們已經攻了三次了,還會不會來?」

    易豪搖頭:「今天不會了,但晚上必須提防。」

    陽立爐點頭道:「我已經吩咐婦女多煮稀飯,石塊還剩很多。」

    「不,」易豪說,「這次不必煮太多稀飯,主要多準備水桶、面盆和水。」

    「你是說他們會改用火攻?」

    易豪點頭:「是的。靠近圍牆的易燃物都要搬走。」

    陽立爐下令照辦。

    月黑風高,半夜時分,易豪發現驛站的土匪又出洞了,他吹起號角,提醒寨民。

    一會,圍牆四面突然燒起無數火把,一隻隻投入寨內。結果如何,他們則不得而知。

    是夜無事故。次日上午,有一小部分匪徒向正門進攻。正門內外的工事堅固,雙方隔著一定的距離放了一陣槍,均無傷亡。

    這時,坐在樓上的易豪看出了端倪,令周連生接替他進行監視,自己則走下山坡到寨內與陽立爐商量要事。

    兩人在祠堂內碰了頭,陽立爐忍不住問道:「易隊長,匪徒是否還會有新的花樣?」

    易豪搖頭:「匪徒已經技窮,他們剛才的進攻,無非是虛晃一槍,估計晚上還有相同的行動。」

    陽立爐是聰明人,立即明白:「你是說他們準備今晚撤退?」

    易豪點頭:「正是。我是來與寨長商量狙擊之計。雪峰山只有一條驛道,附近的地形你最熟悉,請你選擇一個狙擊地點。」

    陽立爐不假思索道:「此去東面離驛站十里的打狗坳有一個山谷,兩邊山勢險要,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我們若能搶在匪軍之前到達那裡,定會給他們以沉重的打擊!」

    易豪興奮地道:「太好了!寨子裡不會有事,我已把任務交給周連生了,天黑後你領我們去打狗坳!」

    果如易豪所料,傍晚,寶瑤驛出動小股匪徒從正門攻寨。這時,易豪已經準備就緒,率領十數名自衛隊員,帶足子彈,在陽立爐帶領下,從東門出去,以稻田上的禾苗為掩體,繞過驛站,從山上牛道插入驛道,快速來到打狗坳。

    打狗坳是當年陽立爐的發跡之處,這裡的地形他十分熟悉。為了能更有利地打擊匪徒,他們攀籐附葛,在山谷縱深處的坡上找到一條雨水沖成的壕溝,然後潛伏下來,注視著驛道西頭那面。

    壕溝以下是一堵十幾丈高的懸崖,懸崖下才是古驛道,在這裡狙擊是最好不過了,既能給對方以最大的打擊,自己又不會有一點損傷。

    山上巨蚊十分猖狂,毒蛇也在近處游動,好在這批人都是經常在夜間鑽山的夜貓子,他們自有對付的辦法。

    有風穿過山谷,從上頭通過高高的森林。天上星星閃爍,能隱隱約約照見下面青石鋪成的驛道。比蚊蟲聲更大的是狼嚎和夜鶯叫。偶爾,遠山傳來老虎的吼聲,一聲兩聲嘯鳴以後,萬山即歸於寂靜,只剩下不知畏懼的巨蚊在耳畔絮語……

    彷彿等了很久,驛道西頭仍無動靜。有人開始焦煩地一邊拍打蚊子,一邊說:「恐怕今晚不會過來了,要不他們下午已經離開溪。」

    「不會,」易豪自信地說,「弟兄們稍安勿躁,他們一定會過來的。因為今天的跡像已經非常明白。」

    「聽說楊相晚懂周易、八卦,這裡的危險他會預測出來的。」一名手下說。

    易豪突然記起來了,轉問陽立爐:「寨長,據說你也懂得一點,你試一試,看今天他們宜不宜向東行。」

    陽立爐點點頭,閉上眼,伸出左手,用拇指掐著指關節,然後「甲子、乙丑、丙寅、丁卯」地唸唸有詞,突然,他睜開眼說:「不好,據掐算,他們今晚東方有大凶!」

    眾人一時洩了氣,懶洋洋地把背靠在土壁上。

    「不過,」陽立爐又說道,「我掐的不一定准,一般情況下問卦似乎更準確。「他從內衣裡摸出兩枚用竹筍做成的卦,「如果打的卦都是不利,那我們就只能改日再來。」說完,口裡唸唸有詞,把兩片竹筍向溝底一拋……

    易豪從口袋裡摸出手電筒,緊張地打開開關。光柱下,只見兩片竹筍一面向上,另一面朝下,他鬆了口氣,高興地說:「巽卦!」

    就在這時,驛道西邊出現了人影,易豪壓低嗓門說:「匪軍過來了,弟兄們各就各位,做好準備!」

    眾人立即散開,子彈上膛,手握扳機,屏聲息氣地瞄準。

    一列黑影在驛道上迤邐而來,慢慢進入了伏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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