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張顯凡領命後,在何半仙處查了一個宜動土的日子,定於農歷六月初六亥時正刻。隨後張顯凡去警察局找到舒振乾,稱近來狂犬病流行,四鄉時有人發作暴亡,百姓談犬變色,建議警察局以政府名義下發文告,在都梁掀起一次規模巨大的滅狗運動。末了,張顯凡怕舒振乾聽不明白,就說:“蔣興和先生作為都梁最負盛名的慈善家十分關心老百姓的生命安危,特要我向舒局長轉達他的意思,他希望舒局長一定要重視起來,以都梁百姓的安危為己任,從快從嚴地開展滅犬運動。”
舒振乾不敢怠慢,立即下發文告,要求各家各戶務必在三日之內自行滅掉家中喂養的大狗、小狗,如不照章辦事,一經查出坐大牢三個月。
文告發下後,張顯凡親自帶了一隊警察駐扎在譚家村,以該村為滅狗重點。不到一天工夫,譚家村的狗就死得所剩無幾。但還是有人捨不得打死自家的護家犬,存著僥幸心藏在地窖裡。對此,張顯凡早有准備帶著人挨家挨戶挖地三尺尋找,一經發現,不僅將狗打死,還要對狗的主人予以罰款。這一招十分靈驗,那些未被發現的人家只好忍痛把愛犬殺死。
時間一天天過去,到了六月初五日,眼見取寶之日迫在眉睫,張顯凡為保萬無一失,於夜裡領著蔣家幾個忠實的長工來到譚家村轉悠,並有意制造出各種聲音。也就在這時,院子裡傳出了蒼老的狗叫聲。循著叫聲,張顯凡找到了狗的主人——譚家村的族長譚延亮。
譚延亮見愛犬被發現,哭著向張顯凡求情,說這條狗他已經養了二十年,很通人性,比兒子還要孝順、忠心……這條狗是他的命根子,願以他的老命換取狗命……
張顯凡不為所動,毫不通融地把老狗打死,還用繩子把譚延亮綁了送進大牢裡關了起來。至此,譚家村真正做到了“不聞犬吠聲”。
六月初六戌時下刻,譚小苦、李施煙及十余名蔣家的忠實長工在張顯凡的帶領下來到譚家村。盡管這時候譚家村仍有人尚未進入夢鄉,但因無狗叫聲,他們並不知道村子裡來了一群人。這都是張顯凡的功勞,這讓他有一種成就感。
亥時臨近,譚小苦把眾人帶到朱企豐的墓道口,時辰一到,就揮鏟掀掉了第一塊封土。隨之,長工們就動手干了起來……這一層封土是譚小苦和朱子湘在離去之前用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緊急堆起的,不到十擔土,不一會兒就清理干淨了,一個黑幽幽青磚砌成的大洞就呈現在眾人眼裡……張顯凡來到洞口,手執一支點燃的巨燭照著,問道:“這個洞有多深?”
譚小苦說:“此道約三十余丈深,屬安全甬道,只設置了一處機關。”
張顯凡說:“一處機關已經夠恐怖的了,你師父已經死了,我們如何進得?”
譚小苦說:“此道的一處機關已啟動——正是去年致蕭子玉他們死命的‘坍塌機關’——也就是說此道已經沒有了機關。”
張顯凡松了口氣道:“當初陵墓的設計者真是招招致人死命——你說這是安全甬道,莫非還有一個死亡甬道?”
譚小苦點頭:“正是。這個死亡甬道是專為築墓工匠和抬柩民工設計的,目的就是讓他們永遠閉嘴不將墓中秘密洩露出去。只是此墓的‘死亡甬道’由於特殊原因沒有啟用。”
張顯凡說:“特殊原因就是朱企豐的四十八具疑棺需要用四十八具無頭屍身?”
“正是。看來你真是個有心人。”
張顯凡又問道:“有一點我還是不明白,去年你師徒二人應該是跟蕭家同時進入墓室的,為何獨獨你二人毫發無損地活著出來了?”
譚小苦道:“只要講出來其實也很簡單,玄機就在於這安全甬道的那個機關上。據我師父說,這個機關名‘孔明閘’,此閘設計得真可謂巧奪天工——在墓道口三丈深處的頂端由上百塊大小一致的巨石拱成,此拱只要其中的一塊松動,上百塊巨石就會在剎那間坍塌下來……”
“我明白了,一定是朱子湘動了這塊活動石頭才導致把蕭子玉他們關在了墓室內——可是,你師父動了這塊石頭,應該也難逃一死呀?”
面對張顯凡的提問,譚小苦耐心解釋說:“我說它巧奪天工也正是巧在這裡,原來這塊至關重要的活動石是由一根十數丈長的銅桿操縱的,它的一端牢牢連在機關石上,另一端則連在離墓室不遠處的一塊活動石上——也就是說,只要把這塊活動巨石撬開,遠處那一百多塊巨石就立即砸下來。此外,在墓室不遠處還有一石閘,關上石閘,蕭子玉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張顯凡說:“他們是死路一條,你們也只能在墓室裡等死了——奇怪的是你倆竟然活著出來了。”
譚小苦說:“我說過還有一條‘死亡通道’。但是,對於知道內情的人來說,這‘死亡通道’也就是安全通道。師父走在前面,我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張顯凡和眾人終於全明白了,然後執燭進入洞內,才走了三丈余遠,果然被一堆巨石擋住了去路。這些巨石每塊約三百斤重,呈正方形,作工相當精致,並鐫刻有“岷王墓石”字樣。
接下來長工們開始清理坍塌的巨石,如此笨重的物體不好搬運,好在譚小苦早有准備,帶來了木板和長繩。將長繩綁在巨石上,然後用木板墊鋪,再拉繩子就能輕松地把石頭運出墓道。隨著巨石的不斷清出,慢慢就有臭味傳來,譚小苦就下令大量拋撒石灰……當最後一塊巨石被清出時,燭光下,裡面的景象把眾人驚呆了——二十多具屍體神態各異、恐怖異常——衣服仍然完好,但肉體已經腐爛……工人們雖早有心理准備,但還是嚇得不敢前行。
譚小苦就給大家壯膽,並率先把屍體裝入事前准備好的麻袋裡,再一具具交給後面的工人搬走。
清完了屍體,再前進二十余丈遠就出現了最後一道石閘,張顯凡見譚小苦站在閘前不動,也走近察看,發現一把石鑰匙插在閘孔上,就動手去開,可是開了大半天仍不得要領:“小苦,這鎖是怎麼開的,你來試試。”
譚小苦說:“誰試都沒有用,如果能打得開,蕭子玉他們早就打開了。”
張顯凡不解:“這是何故?”
譚小苦說:“去年我師父在啟動了那道坍塌機關後,就關了這閘,從墓室那邊反插了——這片鑰匙正是蕭子玉他們在臨死之前插入鎖孔裡面的。”
“照你這般說,我們豈不是要被這石閘拒之門外?”
“不,還可用硬辦法,今晚我帶來了大錘,快差人去洞外取來。”
一會兒,三十五斤重的大鐵錘被送了進來,譚小苦抄在手中奮力錘打數十次,石閘就被打碎了……
進入寬敞的墓室內,令頭一次見到王陵的眾人目瞪口呆,他們手執蠟燭,這裡摸摸,那裡看看,直至張顯凡提醒搬運墓室內的粗笨古董,他們才記起自己的使命。
墓室內的古董以青銅器、瓷器居多,出自王陵之物,價值自然不菲。李施煙、羅國矮都是有經驗的行家裡手,負責這些文物的保護工作,以免在搬運過程中損傷或打碎。當墓室內的物品被搬運一空,最後就剩下朱企豐的棺材了——這也是最激動人心的時刻。
當張顯凡用燭光近前照看時,不覺驚叫一聲:“不好,棺材開了,已經有人搶在我們前頭!”
眾人驚詫之際,譚小苦走近查看一下說:“沒事,這是去年蕭子玉打開的,因棺內安置了冒氣體的機關,才沒有繼續打開。”說罷,就用力將棺蓋推開,眾目睽睽下,那朱企豐已經變成了一具骷髏,幸好棺中之物除絹帛之物腐爛外,大多數仍保存完好……
人太多、太擠,為了維持秩序,張顯凡令長工們都站開遠離棺材,只有譚小苦、李施煙、羅國矮和他在棺前。譚小苦和羅國矮是“專業人士”,由他二人清理棺中物品,倆人先將屍骨棄在外面,然後將金頭、玉璽、金牌、玉腰帶、金手杖……一一清出。張顯凡最關心的是那組唐寅的《四季行樂圖》,他大氣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棺內……到最後,譚小苦從棺底抽出了一卷裱好的東西,張顯凡一把奪過,剎時一股樟腦味撲鼻而來,他迫不及待地把畫卷打開——果然是唐寅的春畫!
畫上的男女都赤裸著下身行樂,一個個神態逼真,畫法細膩,連毛發都畫得根根可數……
張顯凡拿在手中愛不釋手,隨之抽身往外走。李施煙喊道:“喂,你想干什麼?”
張顯凡說:“東西都清完了,還在這裡干啥,難不成你想變成蕭子玉第二?”
眾人這才想起該離開墓室了。
出了墓室,北斗星已掛在東方天際,正是寅卯交替時分,離天亮已經不遠。譚小苦、李施煙清點好文物准備離去,卻見張顯凡跨上他的棗紅馬就要先走,譚小苦提醒說:“蔣老板說了,大家一齊回去。”
張顯凡說:“我先走一步,我要向蔣老板報喜!”
張顯凡策馬先走了,譚小苦、李施煙一干人等趕緊收拾現場,使土堆恢復原樣,然後才一起回程。至蔣家大院,正好東方已曉,蔣興和及家中人在正堂等候多時。長工們將所獲古董陳於堂中,但見擠擠挨挨,多不勝數。蔣興和滿心高興,問及唐伯虎古畫安在,譚小苦驚道:“張顯凡早已帶回,說是要讓你先高興。”
蔣興和說:“你們走後我一直在這裡等候,沒見張顯凡回來。”
眾人立即省悟過來,明白張顯凡已經攜古畫潛逃了。蔣興和問及他的去向,眾人皆不知,後是羅國矮記起一事來,說:“近日他與一個名叫比爾的外國人打得火熱。據說這比爾對古畫很感興趣,莫非他們事前已經有了勾結?”
譚小苦問道:“這個比爾住在何處?”
羅國矮說:“他住玉帶橋客棧二樓,與張顯凡的長包房相鄰。”
李施煙說:“我馬上過去,說不定還來得及補救!”
李施煙領了一幫人走了,半個時辰後他回到蔣家大院沮喪地向蔣興和報告:“張顯凡沒有在玉帶橋客棧,聽店家說,那個叫比爾的外國人早在幾天前就回寶慶去了,看來,他與張顯凡是早就串通好了的。”
羅國矮歎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李施煙問道:“東家,這事該如何辦?”
蔣興和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隨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