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卻說張顯凡辭別蔣興和騎馬來到靖州的「望鄉客棧」,正好先他而來的羅國矮在這裡等他。張顯凡把馬交給店家就問羅國矮道:「譚小苦的落腳處找到了嗎?」
羅國矮說找到了,就領了張顯凡來到譚小苦的住處。其時,譚小苦已經去黃狗坳為父親上墳,家中只有朱子湘。二人正要迴避,就被朱子湘發現了。張顯凡只好硬著頭皮與他見面,並說了蔣興和諸多好話,勸朱子湘回都梁居住。沒想到朱子湘很爽快答應,這讓張顯凡起了凝心,明白勸他回都梁無異於勸虎歸籠。這讓他打定了主意把希望寄托在譚小苦的身上。
張顯凡雖不知道譚小苦去了哪裡,但估計他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遂辭了朱子湘躲在附近的灌木叢裡。不一會兒,譚小苦果然回來,更令他驚喜的是,譚小苦回來沒多久朱子湘就走了。張顯凡一番耳語交代羅國矮如此這般。不一會兒,羅國矮回來匯報:「我按照你的意思說了,這個傢伙果然動心,聽他的口氣好像還有兩方面的顧慮。」
「哪兩方面顧慮?」
「一是怕我們騙他,二是擔心朱子湘會知道。第一個顧慮我向他保證蔣老闆先付五萬、六萬定金,他有點動心了,看來關鍵還是第二個顧慮。」
張顯凡一聽,心裡就有了底,說:「我也料到關鍵會在朱子湘這裡。今天我們已經暴露,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朱子湘這兩天會偷偷搬走。」
羅國矮吃驚道:「他搬走了我們去哪裡尋找?別的沒什麼,就怕回去不好向蔣老闆交代。」
張顯凡想了想說:「沒關係,走一步看一步吧。」
次日一早,張顯凡和羅國矮來到朱子湘的住處,這裡果然是人去屋空,廊柱上還掛了「此屋出售」的招牌。這下羅國矮急了,張顯凡安慰道:「你會沒事的,可在蔣老闆那裡把責任推到我的頭上。」
「那你去哪裡呢?」
「我還是跟你一起回都梁,有事可來玉帶橋客棧找我,如果蔣老闆問起,就說我還在靖州找朱子湘。」
農曆三月十三這天,張顯凡、羅國矮一起回到了都梁。羅國矮去蔣家大院向蔣興和覆命,張顯凡則去到玉帶橋客棧,拴了馬,洗罷澡,便敲開了隔壁的門。隔壁住著的比爾,見了張顯凡,吃了一驚:「張先生,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張顯凡不請自入:「我不僅知道你住這裡,還知道蔣老闆許諾的《四季行樂圖》一直沒有到手。」
比爾歎道:「這個蔣老闆也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去年許諾我的古畫到現在還沒兌現,害得我經常往這邊跑,好像都梁已經成了我的家了。」
「比爾先生對唐寅的畫真有如此大的興趣?」
「沒興趣我怎麼會還在這裡?」
「蔣老闆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每次過來都說快了,可就是不見真貨。」
「其實比爾先生大可不必經常往都梁跑,蔣老闆有了貨自然會主動去找你。」
「這貨搶手呢,想要的不只我一人。」
「還有誰?可否告訴我?」
比爾看著張顯凡,然後狡猾地搖頭:「很遺憾,我不可能把我的對手交給你——這對我很不利。」
張顯凡笑道:「比爾先生很聰明——就憑這,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如果什麼時候我也有了古董,一定會跟你做生意。」
比爾笑了:「如果是張先生你自己的古董,我一定高價收購!」
「好,一言為定!」張顯凡與比爾擊掌。
張顯凡回來的當天晚上,羅國矮就來到了玉帶橋客棧,他說:「我都按你的意思跟蔣老闆說了,他也沒有過多追問,可能跟他家裡出了點事心情不好有關係。」
「他家裡出什麼事了?」
「我也是聽蔣家下人在背後說的,好像是小姐得了一種怪病,突然間就毫無徵兆地死了,要不了一炷香的工夫又甦醒過來,跟什麼事沒發生一樣。」
張顯凡點頭:「我原來也聽說過小姐得了病,只是不知道這病真是古怪,難為他們保密這麼嚴。」
「蔣老闆現在最關心小姐的婚事,好像有與蕭家和好的意思,只是不便開口,這回他買下蕭家的產業據說就是小姐的嫁妝。」
張顯凡眼前一亮,說:「矮老倌,這可是個立功的好機會,如你辦成了這件大好事,無論蔣家、蕭家會感謝你!」
「這種功哪還輪到我去立,一個叫蕭金平的人早就把蕭家的一舉一動告訴了蔣老闆,據說蕭鵬已經有了這意思,但他做不了主,要等到蕭子儒從雲南回來才能定事。」
張顯凡罵道:「這個蕭金平,竟然過河拆橋把我甩了!矮佬倌你可不要是這號人!」
羅國矮說:「知恩不報非君子,永古千秋作罵名,我絕對不會是這號人。朱子湘的事有眉目了嗎?」
張顯凡搖頭:「哪有這麼快,我剛回來嘛,不過快則三五日、慢則十天半月我定能找到他。」
羅國矮羨然地望著張顯凡:「如果這事被你辦成了,我看你真的跟神仙差不多了!」
張顯凡得意道:「那你就等著瞧吧!」
又過了五日,羅國矮於晚上準時來找張顯凡:「有消息了嗎?」
「有有有,你跟我來。」張顯凡於是領著羅國矮來到梯雲橋上,悄悄指著橋下竹筏上的兩個垂釣者說:「這就是他倆。」
羅國矮睜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就說:「你憑什麼就敢說是他們師徒呢?」
張顯凡說:「我也不必作太多解釋,如若不信,你可下河去看。」
「那不是打草驚蛇?使不得!」
「你不願去驗明正身我也沒辦法,那就等個機會我讓你認清他們。」
又過了幾天的一個深夜,張顯凡帶著羅國矮來到一個墳山上,指著不遠處正在揮鏟的兩個人影耳語道:「看清了嗎?」
融融月光下,這次羅國矮終於看清了——果然是朱子湘師徒二人!羅國矮隨著張顯凡從墳場回來,一路佩服道:「你是真神仙,這輩子我當你徒弟算了。」
張顯凡說:「天底下哪有什麼神仙,我不過是多長了個心眼。朱子湘的使命是護墓,肯定不會去得太遠,很有可能回都梁。既是回都梁,為了生存,就要重操舊業。盜墓缺了信息不行,他們白天又不能出來,這樣一來,傻瓜都能猜到他們會在晚上去梯雲橋活動。我一去,果然就發現了竹筏的秘密,再一留意,終於知道他們就住在王辛卒家裡。」
羅國矮道:「人你找到了,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張顯凡說:「找個機會,把朱子湘幹掉!」
羅國矮吃了一驚:「這樣行嗎?」
張顯凡說:「不去掉這個障礙,譚小苦就不敢替蔣老闆效力。你放心,有蔣老闆撐腰,搞死一個朱子湘就像捏死一個螞蟻一樣。」
羅國矮說:「也只能這麼幹了,今晚就動手嗎?」
「什麼時候動手都可以,但有一條——不能讓譚小苦知道是我們害死了他師父。」
羅國矮道:「這樣就難了,他倆從來是形影不離的。」
張顯凡說:「那就等機會吧,他們總會有不在一起的時候。」
卻說光陰似箭,轉眼張顯凡回到都梁已經兩個多月了,暗殺朱子湘的行動一直沒有進展——原因就像羅國矮所言,他師徒總是形影不離。這天傍晚,張顯凡吃罷晚飯,洗完澡,準備去梯雲橋看看,正欲出門,羅國矮匆匆趕來:「重大消息,蔣小姐從昨天半夜死過去一直沒有醒過來,到了下午身體就變涼了,經幾個醫生看後,一致認定,已經死亡多時,這才派人把她葬了。」
「什麼時辰下葬的,葬在哪片墳山上?」張顯凡問道。
「我來你這裡的時候,李施煙帶著工人抬了棺材剛剛出去,下葬地點是貓兒山。」
張顯凡說:「今晚你不要回去了,跟我上貓兒山!」
張顯凡於是尋出殺人用的砍刀、肢解用的屠刀、裝屍用的麻袋以及捆綁用的麻繩,帶上羅國矮專揀人跡罕至的僻靜、陰暗地繞道去貓兒山。
二人來到貓兒山才酉時下刻,羅國矮是盜墓老手,知道這個時候尚早,他們很快就尋找到了蔣鈺瑩的新墳,然後在附近的墳包後面躲了起來。
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看到兩條黑影像幽靈一般出現在貓兒山上……羅國矮從形態上辨認出他們正是朱子湘和譚小苦。
張顯凡和羅國矮商量好了,如果這一次在墳山上沒有結果朱子湘,就在他們盜完墓回去後尾隨——他們干了半宿的重活,體力消耗大,回到家裡肯定睡得像死豬,那時再用繩子把朱子湘勒死扔下赧水河,事情就會幹得乾淨利落……
朱子湘、譚小苦找到蔣鈺瑩的墳墓就幹了起來,不到兩個時辰就都下到盜洞裡去了。張顯凡起身來到坑邊張望,就看到坑裡亮著燭光。是開棺了嗎?張顯凡一不小心腳踢了土塊,土塊滾下了坑……砸了坑下的人,坑裡的蠟燭一下就吹滅了。
張顯凡意識到朱子湘已經有所察覺,趕緊退回到原處潛伏下來,果然,很快就有人從坑內爬了上來,並四處搜尋……
又過了一陣,坑內突然飛出一條黑影,並伴隨著驚恐的尖叫聲……羅國矮聽出尖叫之聲出自朱子湘之口。稍後,又傳出女人的呻吟聲,接著朱子湘大叫一聲「有活鬼」,然後就沒命地飛奔……
張顯凡、羅國矮耐心守候了一陣,結果他們發現了驚人的一幕——蔣鈺瑩還活著!張顯凡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要羅國矮盯住這裡——他要去辦一件重要的事情……
卻說張顯凡離開貓兒山飛也似的回到蔣家大院,叫開門,聲稱有要緊事向蔣老闆報告。開門的更夫怕影響東家休息,就不肯通報。張顯凡不依不饒,恰好蔣興和因喪女之悲難以成寐,院內的爭執他聽得一清二楚。他從床上起來,令更夫領張顯凡去客廳等候。
張顯凡來到客廳坐下,更夫點亮了汽燈,不一會兒蔣興和就穿戴整齊地走了過來。張顯凡欠起身:「蔣老闆,深夜打攪實在是有天大的事相告——頭一件,這段時間我起早貪黑、含辛茹苦四處奔波,今天終於有了回報——我找到朱子湘他們了;第二件事我在說出來之前想問一個小問題——蔣老闆相信這世界上真有鬼嗎?」
蔣興和不明白張顯凡為什麼會提出這麼奇怪的問題,但還是如實回答:「世上本無鬼,但人的心中有鬼——不信鬼就沒有鬼,我是從不相信有鬼的。」
「很好,如果本來已經死去的人,如果某一天你在街上又碰上了他,你怎麼想?」
「這不可能,如果是,那真叫碰見鬼了。」
「如果真有這種事呢?」
「那就是這個人本來沒有死,或是出於什麼原因消息傳錯了。」
「剛死的人馬上挖出來、又活過來的事你相信嗎?」
蔣興和意識到張顯凡要說什麼,反問道:「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這話是提醒蔣老闆要有心理準備——小姐已經活過來了!」
雖然張顯凡有了不少鋪墊,但蔣興和還是不敢相信這會是事實——一個死了埋了的人還能活過來……蔣興和畢竟是經過風浪、有點見識的人物,隨後就平靜下來,說:「這事乍聽之下還是太過唐突,你慢慢把原委講出來,讓我有一個認同的理由。」
張顯凡遂把今晚去貓兒山的過程詳細講述了一遍,然後說:「這類事其實不足為奇,好多人本就是『假死』,只是絕大多數人被下葬後就沒有機會再活過來了,唯有鈺瑩小姐福大命大,菩薩派遣朱子湘、譚小苦去搭救她。」
蔣興和這下總算轉過彎來,歎道:「失而復得確是一件幸事,更何況還是我的女兒,只是她已經死過一次,恐怕難以讓這個社會接受。」
「這事我已經替小姐想好了——讓她盡快與蕭公子成親,打發她一筆嫁妝,讓他們遠走高飛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生活。」
蔣興和點頭:「這辦法值得考慮,只是蕭公子他會接受嗎?」
張顯凡問道:「小姐下葬之事蕭家知道嗎?」
蔣興和說:「哪有不知道之理,他還以準女婿身份送了花圈和輓聯呢。就算暫時不知,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依我看問題也不是很大,如今蕭家已經衰敗,娶了小姐是一次振興的機會。再說,只要是蕭公子真心喜歡小姐,也不會在乎這些。他是讀過書的,知道《聊齋》裡多的是人鬼戀故事。」
「故事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碼事,但願能如你所想。我家鈺瑩現在何處?」
「我已經安排了羅國矮看著她——還有一事我忘了告訴蔣老闆,那位譚小苦對你家小姐很有意思。朱子湘嚇跑後,他還留下來安慰小姐,如果不是真心喜歡,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
蔣興和說:「我知道了,你快去辦吧,瑩兒從小就沒吃過苦,得讓她早點回來。」
張顯凡說:「小姐暫時還不能回來,你得先和這院子裡的人打聲招呼,讓他們有個接受的心理準備。」
蔣興和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朱子湘、譚小苦那裡你有什麼打算?」
張顯凡說:「這正是我要與你商量的頭等大事,早在兩個月前,我在靖州就已探明譚小苦有合作的意向,只是礙於身邊有一個朱子湘,才不敢造次。我覺得最好的辦法是把朱子湘幹掉,這樣譚小苦就會消除一切顧慮。」
蔣興和道:「這類事你自己去把握吧,但有一條千萬別惹出麻煩來。」
「我知道,正是怕惹麻煩才一直遲遲沒有下手。」
蔣興和見張顯凡還不想離去,就說:「還需要什麼嗎?」
張顯凡說:「需要一條船,希望能快一點到梯雲橋下接應。」
蔣興和說:「這事容易,我馬上派人去辦。」
張顯凡離開蔣家來到梯雲橋,星輝下,只見橋頭立了一位矮個子,張顯凡於是乾咳一聲,那矮個子也以乾咳回應——果然是羅國矮。「矮佬倌,你這邊的情況如何?」
羅國矮說:「蔣小姐已經被譚小苦帶回王辛卒家裡去了。」
張顯凡說:「這樣最好,船馬上就到,我們過去看看。」
二人來到橋下,不一會兒上游撐來一條烏篷船,船上立著的艄公將船靠了岸,張顯凡與羅國矮上船後就指著前面說:「半邊街17號。」
艄公將船撐至對岸,這才說話:「我也不清楚17號在哪個位置,你們自己好生把握。」說畢就放舟緩緩而下。
張顯凡也不知道17號在什麼位置,加之這半邊街家家戶戶的吊腳樓下都繫了竹筏,這樣就增加了辨認難度。正犯難,卻見一戶人家亮著燈,張顯凡說:「就這戶人家了,矮佬倌你上去看看。」
艄公把船停了,羅國矮躡手躡腳爬上吊腳樓,不一會兒又急急下來……張顯凡還來不及問是怎麼回事,就聽到上面樓板沉重的腳步聲,接著上面有人把一個大物件扔了下來——「撲通」聲響過後,水面濺起巨浪把烏篷船掀起老高……
終於一切復歸平靜,羅國矮這才與張顯凡耳語:「朱子湘被小姐嚇死了,剛才扔下來的正是他的屍體!」
「天助我也!」張顯凡抑制不住激動,「我們就等在此處,不要去驚擾小姐,天亮時譚小苦必定要下來,到時我們再行動。」
羅國矮明白張顯凡的意思,二人就鑽入篷內睡覺,吩咐艄公若樓上有人下來要及時通知。
張顯凡睡得正香,就被艄公推醒,睜開眼時,原來天已大亮,將頭探出篷外,卻見譚小苦頭戴闊邊草帽正在竹筏上解纜繩……張顯凡推醒了身邊的羅國矮,又如此這般一番吩咐。
譚小苦劃著竹筏走了數丈遠,張顯凡這才從篷裡出來爬上吊腳樓,他回過頭,見艄公撐著船緊追譚小苦的竹筏,這才放心地進入王辛卒屋裡。他乾咳一聲,見屋裡沒有動靜,才看到羅帳裡睡著一個女人。張顯凡雖是色中餓鬼,但老闆的千金是絕不敢有邪念的。為了讓她早點醒來,就有意把臨街的大門打開,並故意踢這打那。這一吵,果然把蔣鈺瑩弄醒了,她在羅帳裡叫道:「小苦,你去我家回來了?我父親願意接受我嗎?」
張顯凡這才明白譚小苦這趟外出是要做蔣興和的說服工作,心裡不覺暗自得意:你晚啦,這功勞已經被我先討到手了。但嘴裡卻答應蔣鈺瑩道:「小姐,蔣老闆願意接受你,他很高興,特地派我來接你。」
蔣鈺瑩從床上起來,認出是張顯凡:「原來是你,譚小苦哪裡去了?」
張顯凡隨便扯個謊道:「他有事去了,叫你不必等他,隨我回家裡去。」
「我這樣回家裡去,不會嚇著他們嗎?」蔣鈺瑩顧慮重重。
「不會的,你父親已經跟他們說了,大家高興還來不及呢,都想快點見著小姐。」
蔣鈺瑩這才不再有疑,遂跟了張顯凡出來。到了梯雲橋上,就聽到有路人正在議論「蔣興和女兒死而復生」的故事。止戈亭更是人山人海議論紛紛,把蔣鈺瑩羞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縫隙鑽進去——幸好她平常極少出門,路人都不認識她。
蔣鈺瑩好不容易到了家裡,果如張顯凡所言,下人們都如平常一樣待她,並無嫌棄之意。聞訊趕來的蔣興和見了女兒,更是把她抱在懷裡,左一聲「心肝」右一聲「寶貝」地叫著,父女倆抱頭大哭一場。
隨後就有下人來報,說蕭府老管家來訪。蔣興和令下人把女兒領去更衣沐浴,就去正屋客廳等候蕭忠等人。張顯凡明白他是為蕭鵬的婚事而來,就伴在蔣興和身旁。
蔣興和、張顯凡在客廳等了片刻,蕭忠就滿臉堆笑地走了進來,也不落座,這讓蔣興和心裡打了個突,知道情況不妙。果然蕭忠開口就道:「蔣老闆,我這是代大東家向你致謝的,感謝你借房子給我們住了這麼久,如今我家在雲南的產業已收拾停當,小少爺定了今天的船就要啟程赴雲南……房子正在差人打掃,如有損壞處該賠償的還是要賠償。」
張顯凡已經明白了蕭忠的言外之意,就故意說:「老管家何不坐下來說話?」
蕭忠已是面紅耳赤,語氣也格外緊張:「多、多謝了,小少爺在等著我收拾東西呢,蔣老闆這就告辭了。」
蕭忠走後,張顯凡發現蔣興和的臉色慘白,就說:「蔣老闆不必為此事生氣,他們不願要小姐,小姐才不會嫁給那個沒出息的蕭鵬呢。」
張顯凡話未說完,蔣鈺瑩就一臉憂鬱地走了過來:「爹爹,剛才蕭忠過來是不是他家不想要我?」
蔣興和臉上故作輕鬆:「沒有的事,快更衣沐浴去吧!」
「爹爹不必瞞我,我不會往心裡去的,這樣更好,可以知道姓蕭的其實並不愛我。有個外國人說了,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現在是新社會,都在倡導婚姻自由和男女平等。」
蔣興和都順著女兒,好不容易才將她勸走,然後問張顯凡:「譚小苦那裡什麼時候有消息?」
張顯凡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說:「就快了。」不一會兒,羅國矮回來了,他看看張顯凡,又看看蔣興和,心裡茫然不知道該以誰為傾訴主體。張顯凡明白他的心思就說:「有什麼事還不向蔣老闆報告!」
羅國矮這才面向蔣興和,說:「我按照顯凡哥的安排把譚小苦帶到了玉帶橋客棧,這小子以為我們要害他,就尋死覓活的,說要見了蔣老闆才肯死,後來我向他說明了意思,才安靜下來。」
蔣興和說:「你向他說明了什麼意思?」
羅國矮說:「顯凡哥的意思是讓他帶我們去把朱企豐的墓掘了,說蔣老闆願意給他一筆巨款。」
「他同意了嗎?」
「他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提出條件要見蔣老闆。」
蔣興和說:「你可以把他帶來見我。」
羅國矮說:「我已經把他帶來了,已經在大門外,蔣老闆願意見他,我馬上叫他進來。」
羅國矮出去一會兒果然就把譚小苦帶來了,譚小苦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他欲言又止的神態提醒了張顯凡。張顯凡說:「蔣小姐的事你可以放心,她已經回來了,家裡人都很高興,上上下下還像從前一樣待她。你師父已經死了,應該不存在什麼顧慮,你有什麼要求,可以大著膽子向蔣老闆提出來。」
蔣興和微笑著向譚小苦點頭:「沒事,你可以放開膽子提要求。」
羅國矮說:「你聽到沒有,只要你開了金口,從此就可告別盜墓生涯,享受一生的富貴榮華!」
譚小苦本是為蔣鈺瑩的事而來,這事已經有人代他完成了,關於提條件的事他還來不及多想,就說:「我師父屍骨未寒,我這樣做就是背叛他,道義上恐怕過不去。」
張顯凡說:「就是你不肯說,朱企豐墓遲早會有人掘,大不了用炸藥轟開,讓你師父的祖先受更大的損害,這樣你在道義上就過得去嗎?」
譚小苦畢竟年輕,被張顯凡幾句話就說得語塞:「這……這樣反正不是我引起的。」
「當然是你引起的,如果你肯領我們進入墓室,除了取走財物,朱企豐的屍骨可以毫髮無損,你不願幹,當然就只能用炸藥——難道你敢否認不是你引起的嗎?」
此時,譚小苦不知道張顯凡是有意詐他的,若明白他們並不知道墓址時,也不會如此快就上當。他說:「這事還得讓我再想想。」
羅國矮道:「還想什麼,不管你肯不肯合作,這塚墳墓蔣老闆挖定了!你別以為蔣老闆好說話,換了我,懶得和你囉嗦!」
譚小苦經不住他們的軟硬兼施,終於動搖了:「我、我願意。」
三個人都鬆了口氣,蔣興和身子前探,問道:「你要多少錢?」
譚小苦說:「我不要錢。」
蔣興和與張顯凡、羅國矮面面相覷。張顯凡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沒聽說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嗎?」
譚小苦說:「我聽說過這句話,但我相信的是『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說不要錢,並不是說什麼都不要。」
蔣興和歎了口氣,說:「你要什麼?」
譚小苦說:「如果有可能,我想要蔣鈺瑩小姐。」
這話讓三個人都吃了一驚,張顯凡最先醒悟過來:「譚小苦,你好大的胃口,說不要錢,這比要錢更甚!看你的樣子老老實實,沒想到竟是個貪得無厭之徒!」
譚小苦說:「我已有言在先——『如果有可能』這是我的前提,說得更直一點,就是說如果蔣鈺瑩小姐願意。」
蔣興和也反應過來了,問道:「如果她不願意呢?」
「如果她不願意的話我當然不會勉強,我一樣不取一分錢帶你們去墓中取寶。」
蔣興和不解:「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譚小苦說:「我也說不清為什麼,如果非要刨根究底,可能就因為你是蔣鈺瑩的父親吧,除此外,我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了。」
蔣興和問道:「你真如此喜歡我的女兒?」
譚小苦坦言道:「是的,從我見她第一眼開始,我就喜歡她——這種喜歡並不是我非要娶她為妻什麼的,因為這根本不可能,她是千金小姐,我是衣食無著的孤兒。人是需要精神寄托的,她就是我的精神支柱,為了她,我願意付出所有,至於報酬,我壓根就不去想。」
蔣興和點頭:「難得你對她一片癡心,我去問問她,她若願意我絕不阻攔。」
「爹,我願意!」不知何時,已經沐浴更衣的蔣鈺瑩已來到客廳,她的話立即讓在場的每一個人吃驚不已。蔣鈺瑩唯恐父親有反覆,就說,「爹,你說話一定要算數,不可食言,你是個生意人,生意人是以講求信用為宗旨的。」
張顯凡此時的心情很複雜,但最難過的是不願「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就說:「小姐,你要想清楚,你是千金之軀,他是下九等的盜墓賊——你們的身份不般配。」
蔣鈺瑩說:「如果說身份,應該是我配不上小苦,他是人,我是鬼,他不嫌棄我鬼的身份就是看得起我。如果誰反對我和小苦好,就是妒忌我們的真愛,如果是父母不同意,我也只能以死明志。」
蔣興和說:「我尊重你的選擇,絕不為難你。」
蔣鈺瑩感動地說:「爹,謝謝您,女兒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您是真心愛我。我真的很幸福、很滿足,有兩個男人對我這樣好。」
譚小苦深情地望著蔣鈺瑩,說:「你放心,我會用我一生的愛來呵護你,不讓你受到一點的委屈。」
蔣鈺瑩點頭:「我相信。」
旁邊的張顯凡、羅國矮雖然心裡很不是滋味,但蔣興和已表明了態度,也不敢再說什麼。
譚小苦轉對蔣興和說:「現在我已經沒有任何顧慮了,什麼時候去朱王墓中取寶,我隨時可以帶你們進去。」
蔣興和說:「這件事我全權交給張顯凡去辦理,有關事項你們都聽他的安排。」
張顯凡說:「謝謝蔣老闆的信任,我會全力去辦的。只是在取寶之前有兩件事必須要做的,一是請何半仙查一個黃道吉日,二是譚家村的惡狗較多,晚上叫得厲害,動手之前要清除狗患。」
蔣興和點頭:「我已經有言在先,都交給你去辦了。」
當日,蔣興和就把譚小苦安排在家中住下,以準女婿之禮待之,此處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