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卻說熊傑帶著蔣一浪回楓木嶺去後,舒祥林仍然回到會客室,小和尚真空手執燈籠正四處找他,見了面就說:「阿彌陀佛,施主你去了哪裡?我還去方丈室找你呢。」
舒祥林道:「我去了茅廁,忘了跟你打聲招呼,小師父我的住處安排好了嗎?」
真空說:「大客房可住二十幾個人,今晚來了七八個香客,施主可去跟他們搭鋪。」
舒祥林明白那七八個「香客」說的就是蕭子玉他們,就說:「我這人愛打呼嚕,聲音比雷還要響亮,恐擾了他人,小師父還是幫我安排一個單間為好。」
真空道:「大客舍隔壁倒是有單間,只是那裡蚊子太多,寺中已經沒有多餘的艾香。」
舒祥林是何等聰明之人,當即從口袋掏出一把銅板:「有勞小師父幫忙買點艾香。」
真空滿心歡喜,不一會兒果然就拿來了艾香,並幫著舒祥林在小客舍點燃:「施主自便,隔壁有一小施主突患驚厥之症,我要送藥湯去了。」
真空走後,舒祥林把門掩上,也不點燈,隔壁的燈光卻從縫隙裡漏將過來,只要走近牆壁,蕭子玉及莊客的一舉一動就可盡收眼底。其時,老和尚正為蕭鵬點穴離去,蕭子玉在等湯藥送來,與莊客說著夏妃墓的奇遇。舒祥林這才知道朱子湘已經領著蕭家父子去看過了夏妃墓現場。
稍後真空送來湯藥給蕭鵬服了,大客舍出現了短暫的平靜。稍後卻見蕭子玉起身開門,這麼晚了他要去哪?舒祥林也不敢怠慢,即輕輕出門暗中尾隨——這蕭子玉原來是去方丈室找了空大師。
舒祥林在方丈室門外竊聽二人交談,聽完後甚是感慨,沒想到關於夏艷的故事竟是如此截然不同的兩個版本——在朱子湘口中夏妃是朱家的貞節烈女,在了空言談裡,夏艷與劉學名是一對絕代鴛鴦……孰真?孰假?幾百年過去已經無從考究,也不必考究了。舒祥林只關心蕭子玉什麼時候動手——這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來蕭子玉與了空的談話對舒祥林十分有利——了空激怒了蕭子玉,蕭子玉揚言明天一早就開工掘墓!舒祥林很擔心,害怕熊傑無法在夏妃墓掘開之前趕到,這樣就會錯失良機,因此,天未亮他就下山去迎接熊傑。
其實舒祥林的擔心純屬多餘,熊傑下山後徑直回到玉帶橋客棧,他把蔣一浪安頓在客棧裡,然後快馬加鞭趕回楓木嶺。熊傑點起二十名身強力壯的手下,星夜疾馳銅寶山,至山腳下正好與剛剛下山的舒祥林相遇。舒祥林詳述了仙人寺的情況,然後商定,仍用「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計,待蕭子玉快得手時,再出其不意地從他們手中把寶物奪走,要實施此計必須在夜間行動,因此當務之急是阻止蕭子玉白天掘墓。熊傑當即決定,由嘍囉們分批扮成香客上山燒香,並燃放鞭炮,香客一多,蕭子玉因擔心消息走漏自然就會打消白天掘墓的念頭。
安排好了後,舒祥林想到這麼大一群人如果沒有一個安身之處必會引起他人的懷疑,他提議要在譚家村找一住房。熊傑深以為然,遂與舒祥林一道入村中借宿。譚家村族長譚延亮問原委時,舒祥林稱是家鄉遇旱,集體來仙人寺拜佛求雨,因寺內客舍爆滿,才來寶村暫住。譚延亮聽後不疑有他,一口答應下來,說村中有一房屋久無人居住,並熱心地領他們過去查看。
這屋乃是瓦頂木屋,大門上掛了一把大銅鎖,熊傑拿一木棍插入鎖孔,竟然打開,屋裡因無人居住,老鼠肆虐,在堂屋裡打了不少地洞。入得房中,但見遍地灰塵,擺設還算齊整,靠窗處有一張印心書桌,桌上整齊擺了一疊線裝古書及文房四寶。熊傑隨意拿了一本,書皮上赫然出現主人的名字——譚小苦。「這屋子原來是譚小苦的,難怪沒人居住!」
「這位客官也認識譚小苦?」熊傑隨口說出的話竟被老人聽到,然後追問:「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客官是何時認識他的?」
熊傑忙說:「我並不認識譚小苦,我在城裡止戈亭吃粉時,偶爾在那裡聽到這個名字,知道他是個苦命人。」
老人搖頭道:「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聽說他跟一個師父,沒多久這個師父也倒了霉。」
熊傑說:「這個不是太清楚,我很久沒去城裡了,一直在家裡忙著抗旱,老人家,謝謝你了。」
老人遲鈍,對熊傑的逐客令無動於衷,仍喋喋不休地說:「活了這麼大歲數,世上奇事怪事見得不少,也見怪不怪了,只是譚小苦這一事,總是一個難解的謎團。」
舒祥林忍不住問道:「是何謎團?」
老人見有人問,談興更濃,索性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一副長坐不起的架勢:「在我們譚家村的後背有一塊禁地,那是一個像山丘一樣的土堆,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上面愛長蘑菇、春筍和野果之類,老朽很小的時候,常常經不住土堆上野果的誘惑,想去摘吃,村中的老人就警告說那地方去不得,誰去了輕則頭痛、腹瀉,重則丟了性命也未可知。我有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夥伴,他偏不信邪要去土堆上玩耍,沒多久果然溺水死了,自此以後,我也深信不疑,並向後人告誡。這譚小苦本有三個姐姐,長得水靈靈的,因他家是單門獨戶,沒有聽到警告,曾多次爬上土堆摘吃野果,我知道後將傳說告訴他們,結果那三個女孩竟然得了天花死了!我說這是觸犯了神靈,偏有人說與土堆無關,是譚小苦命硬剋死了三位姐姐,還說是城裡的何半仙給他占卜出來的結果。客官,這兩種說法我該信哪一種呢?」
熊傑巴不得老人早點離開,就說:「老人家,還是相信自己吧,有道是『別人的閒事莫管,一天吃三碗。』」
老人見熊傑不是很客氣,就認真打量他:「剛才你說在家抗旱,我看你左右不像個種田的人,細皮嫩肉的。」
熊傑耐住性子說:「我家裡人都這樣,越曬越嫩白。」
「哦,原來天底下也有此等怪事,你們自便,我就不囉嗦了。」老人說著就退了出去。
因昨晚一宿未睡,熊傑總算等到老人走了,於是倒頭便睡,醒來已過了午時,舒祥林早回了仙人寺。一干嘍囉做好了飯菜等他醒來用餐。
吃飯時,那些去過仙人寺的嘍囉說,蕭子玉果然沒有動手,好戲應在今晚上。
及至晚上,扮成香客的另一夥嘍囉回來,報稱蕭子玉和他的莊客正在大客舍裡睡覺,今晚可能有動靜,大家吃罷晚飯,換上夜行衣,熊傑率先摸上山去,舒祥林早在仙人寺入口處接應,他告訴熊傑,不知何故,這麼晚了蕭子玉仍然按兵不動,熊傑小聲安慰道:「再耐心等等。」
山上的蚊子多而兇猛,咬一口就是一個包,熊傑難耐,隨舒祥林摸黑進入小客舍。
客舍裡瀰漫著一股沁人心脾的艾香味,沒有蚊蟲叮咬,習習涼風從窗外吹來,讓熊傑頓覺與外面是截然不同兩個世界。隔壁大客舍裡還亮著桐油燈,透過壁縫可清晰看到蕭子玉和他的莊客們正在睡覺,一點也沒有要出去辦事的動靜……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蕭子玉已有了察覺打消了掘墓的念頭?隨後隔壁的桐油燈也吹滅了,再過一陣就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熊傑堅持等到了丑時過後,這時寺外傳來貓頭鷹的叫聲……那是嘍囉們熬不住向他發出了接頭信號。
熊傑走出客舍來到寺外的僻靜處,嘍囉們就圍過來探問內情,隨後趕來的舒祥林聽了情況後說:「他們可能有察覺,今晚不會有行動了。」
一名嘍囉說:「既然沒有行動還等個鳥!走,下山睡覺去,這佛門淨地的蚊子更嗜血!」
熊傑也覺得沒必要待下去,現在是丑時,再過兩個時辰就要天亮了,蕭子玉絕不可能白天掘墓。
一行人回到譚小苦的家中,大家不敢耽誤,一回來倒頭就睡,美夢正酣,突然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熊傑爬起來張嘴就罵:「老子睡得正甜!」
「哥哥,是我!」門外是舒祥林的聲音。熊傑這下清醒了,趕忙把門打開,見外面天已破曉,就問道:「什麼事,看把你急的!」
舒祥林說:「你們走了沒多久,後山就傳來了喊叫聲。我循聲尋了去,原來墓已經掘開!」
熊傑吃驚道:「他們不是在睡覺嗎?」
舒祥林說:「蕭子玉用了兩班人,我們中他的調虎離山之計了!」
卻說蕭火陽一早來到仙人寺客舍向主人報告蔣一浪被人擄走之事。警覺的蕭忠失色對蕭子玉說:「一早就來了這麼多香客,會不會與那夥人有關?」
蕭子玉恍然大悟:「蔣一浪知道夏妃的故事,這夥人定是沿著我們的路線找到這裡了。」
蕭火陽急道:「這如何是好,他們有備而來,吃虧的定是我們。」
蕭子玉把目光投向蕭忠:「老管家你有何良方?」
蕭忠道:「蕭火陽說得對,我們在明處,人家在暗處,無論咋弄吃虧的是我們。當務之急是弄清楚對方的來路。」
蕭子玉想了一會兒說:「如今來不及了,可能等不到我們把對方調查清楚,人家已經——」說到此處,隔壁傳來開門聲,蕭子玉趕忙把話打住,來到壁前透過縫隙窺看,然後向蕭忠使了個眼色,蕭忠會意,跟著來到後牆,蕭子玉這才輕聲道:「隔壁這個香客十分可疑,他是昨晚住進來的,我和了空說話他可能偷聽到了。」
蕭忠立即明白過來:「他是那夥人派來的探子?」
蕭子玉點頭:「我是這麼猜測的。」
蕭忠急了:「這如何是好?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蕭子玉道:「這雖是壞事,但知道了就是好事——我們正好可以將計就計!」
蕭忠不明白地望著蕭子玉:「什麼將計就計?」
蕭子玉招手,然後與蕭忠如此這般一番耳語。蕭忠聽了臉上綻開一朵菊花,立即回客舍叫人,不一會兒蕭火陽就過來了:「老爺叫我來有什麼事?」
蕭子玉道:「這是秘密,暫時只能我們三個人知道。」於是又對蕭火陽一番耳語。
蕭火陽明白是怎麼回事後,就悄無聲息離開了大客舍,朱子湘師徒和其餘莊客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蕭火陽走後,蕭子玉就把眾人的衣服收攏來掛到一起,在一道牆壁上開闢了一處「安全地帶」,再派一莊客在那裡時刻盯住隔屋那位「香客」。
隔壁的「香客」自然沒察覺出蕭子玉這邊的「秘密」,仍然無所顧忌地窺看或不時與「路過」門外的「香客」打手勢,這些舉動更驗證了蕭子玉的懷疑——他們是一夥的,目的正是後山的夏妃墓。
到了未牌時分,蕭火陽回來了,此時那二十名「香客」已經下山多時,隔壁的「香客」竟在白日中呼呼大睡。見到蕭火陽,蕭子玉也不多說,只向朱子湘遞了個眼色就從後門出去。朱子湘、譚小苦不知何事,只在後面跟隨。仙人寺後林木蔥密,走了一段路,卻見不遠處圍著一堆人——朱子湘認出這些人正是蕭府的幫工或傭人,他恍然明白蕭火陽離開客舍原來是回家搬兵去了。
那一堆人約八九個,見東家來了趕忙站了起來,蕭子玉說:「叫你們來幹什麼蕭火陽已經跟你們講了,我就不多說,總之到那裡賣力做事,我是不會虧待你們的!走吧,還有一段路。」
於是蕭子玉在前面引路,一行人在密林深處行走,這些人聽說是掘王妃墓,興趣老高,當他們來到墓前,一個個都驚呆了——平時見慣了平民墓,萬沒料到王妃墓竟是如此巨大!內中一莊客驚道:「媽呀,這麼大一塚墓,恐怕挖十天半月也挖不了!」
莊客們看著這一堆巨土都目瞪口呆,不知從何下手,蕭子玉似乎看出了他們的心思,指著朱子湘師徒說:「這二位是專家,大家要聽他們的安排。」
眾目睽睽之下,朱子湘乾咳幾聲說:「這麼大一塚墓如果把土全部掀掉,沒有十天半月當然不行,好在我們不是『考古』,不要顧忌墓葬的完整性,只要能取出墓中財物就行,而且要越快越好,所以只需選准位置打一個『盜洞』即可。夏妃墓是臨時殯葬的,工程不是很大,但也有一個缺點——它沒有墓道,挖掘難度相對更大,各位要做好吃苦的打算,這個洞淺則一二丈,深則五六丈,不流汗水是見不到棺材的!」
眾人聽說有五六丈深,一個個頓覺頭皮發麻。
挖掘開始了,莊客們從麻袋裡取出工具,朱子湘考慮到墓葬太深,就在土堆正前方畫了一個六尺見方的盜洞,然後就指揮莊客們揮鋤舞鏟。掘至五六尺深,朱子湘突然喊停,眾莊客莫名其妙,但還是順從地從坑裡爬了出來。朱子湘於是點燃蠟燭,焚燒紙錢,對著正南方唸唸有詞,然後從布袋裡取出自帶的香棍點燃置於坑內,剎時一股奇異的香味便在坑裡綿延開來……
頃刻,奇跡出現了,只見一條巨大的眼鏡蛇從墳堆裡鑽將出來溜進了坑內……接著便是第二條、第三條……一時間,六尺見方的坑裡竟然有數十條毒蛇!除了眼鏡蛇還有竹葉青、五步蛇,更多的是金環蛇、銀環蛇……
看著這些蛇,莊客們都毛骨悚然。朱子湘卻見怪不怪,他取了一根長木棍奮力敲打,不一會兒蛇都死了,譚小苦立即跳下坑撿拾死蛇,又爬上來幫師父扒蛇皮,每剝一條就從肝臟處摘下蛇膽,你一粒我一粒地生吃起來……把蕭子玉主僕驚得目瞪口呆。
朱子湘摘下最後一粒蛇膽拿到蕭子玉面前說:「這可是個好東西,能明目,局座要不要品嚐?」
蕭子玉連連搖頭:「看了剛才的那一幕,我情願變成瞎子也不敢吃這個了!」
「那就不客氣了。」朱子湘放入口中,像品嚐山珍海味似的吃了下去,隨後對發呆的莊客們說:「現在可以放心幹活了,別耽誤了工夫!」
蕭子玉亦叱道:「還傻愣著幹啥?快下去幹活!」
莊客們雖然知道這周圍沒有蛇了,但還是膽戰心驚的樣子。此時天色向晚,蕭子玉的目光離開盜洞,舉目望去,卻見夕陽的餘暉正照射在對面的佛塔上,夏妃與憲王、色空的故事剎時出現在腦海裡……也就在這時,仙人寺裡傳來舒緩的鐘聲,蕭子玉趕忙起身,吩咐道:「你們要賣力幹活,聽朱師傅的話!」說完便帶了兩名年老體弱的莊客回仙人寺。
隔壁的「香客」已經睡醒,他起來後在壁縫裡窺視了一陣,見大客舍的人數沒有變化就放下心來去膳堂用齋。隨後真空也來請蕭子玉主僕用齋。
蕭子玉一走進膳堂,那「香客」立即轉過身背對著蕭子玉,隨後匆匆回了客舍。
天色暗了,蕭子玉令人點燃桐油燈,並有意把大客舍照亮。蕭子玉心裡明白,隔壁「香客」的同夥很快就會上來,因此必須讓他「放心」。
夜色漸濃,隔壁的「香客」已經悄悄離開客舍,蕭子玉趕忙換上青衣潛入夜色中。他估計「香客」此時定然是去道路口接應同夥,果不出所料,蕭子玉在入寺路口發現了一個黑影——他正是才出來的香客!
蕭子玉忍著蚊蟲叮咬等了兩炷香的工夫,古道上終於出現了一隊黑影,接著傳來人學的鳥叫聲……「香客」很快就與同夥接上了頭,蕭子玉不敢久留,悄悄離開草叢回到客舍,叮囑莊客今晚上的任務是放心睡覺,並吹滅了桐油燈……
蕭子玉被尿憋醒後已經是卯牌時分,最多再過半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他來到門外排泄,發現隔壁的門緊閉,從門縫窺看,見那「香客」正在酣睡,便竊笑起來,回到大客舍推醒二位莊客陪他去後山。這時蕭鵬也醒了過來,非要和父親過去看看。
蕭子玉父子和兩名莊客一行四人摸黑來到夏妃墓地,卻見盜井上幾名莊客正用麻繩吊土,吊上來後再倒入旁邊的深壑。坐在一旁的朱子湘見蕭子玉來了,就站起身打招呼:「局座來了?」
蕭子玉點頭:「來了,進展如何?」
朱子湘說:「已經見到棺材,把井下底盤再拓寬一點就可以開棺。」
蕭子玉來到井邊朝下一望,立即就有一種暈眩的感覺——這井果然有五六丈深,井下的人像螞蟻一樣小,他們正點著蠟燭幹活……蕭子玉退了回來,問道:「等一會兒棺材難開嗎?」
朱子湘說:「不很難,據族譜記載,夏妃用的是楠木棺,屬『推榫』結構。」
「什麼叫『推榫結構』?」蕭鵬問道。
朱子湘解釋說:「死人入殮後都要把棺蓋合上,尋常百姓家的合蓋很簡單,往上一放再在縫隙處糊上米漿就萬事大吉。王侯家的不一樣,它必須具備防盜功能,由於按照風俗棺槨渾身上下不能出現一個釘子之類的東西——」
蕭鵬又打斷問道:「為什麼不能用釘子?木釘、竹釘可以嗎?」
「只要是釘子都不可以,有這樣的東西會讓死者在另一個世界有扎背的感覺,會影響到他們的後代萬事不順暢。」朱子湘繼續解釋說:「所以帝王之家的棺槨製作工藝極為講究,不用一個釘子卻能讓由許多木頭組成的棺材渾然一體,其實辦法很簡單,棺材匠在木頭與木頭之間製作凹凸榫頭,合攏後任憑盜墓賊用何種工具都無法撬開,要開棺的唯一辦法就是在棺首掘一個洞,然後用均力拉開棺蓋。」
蕭鵬總算聽明白了,但看了一眼井口又存了疑慮:「可是那棺槨至少也有七八尺長,這洞才五六尺寬……」
朱子湘說:「王侯家的棺槨都是加長加大的,有一丈多長,這井的寬度是不夠將棺蓋全部拉開的,所以你家的工人們現在就要拓寬底部,使之能夠完全容納棺材蓋。」
「朱師傅你下來看看,現在可以了嗎?」井下的人在喊道。
朱子湘問道:「蕭局長要不要下去?」
蕭子玉說:「關鍵時刻到了,我當然得下去!」
蕭鵬說:「爹,我也要下去看熱鬧。」
「你不要下去,等一會兒寶物取出來你在上面負責收貨。」蕭子玉四下望了望,問道:「朱師傅今晚上聽到什麼不正常的聲音嗎?」
朱子湘正準備攀麻繩下井,搖頭說:「沒有,很平靜。」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今晚沒有風——」蕭子玉話未說完,就有風吹來,這正是黎明到來的前兆。
「蕭局長我先下了。」朱子湘雙手攥牢繩索,雙腳在井壁尋找可踩之處,然後一點點下到井底。井底有五名莊客,點了四支蠟燭,此刻他們正席地坐著喘氣。
朱子湘手執一支蠟燭查看,發現井底南端又拓寬了四尺多,加起來已有一丈有餘了,正好夠打開棺蓋,蕭子玉隨後也來到了井底,他一下來就用燭光照看那具烏黑發亮的棺材,然後關心地問道:「你們試過開蓋嗎?」
蕭火陽答道:「試過了,不好打開,朱師傅說過是推榫結構,只要向後用力拉就可以了,可我們五個人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仍是紋絲不動。」
蕭子玉問道:「什麼原因查過沒有?」
蕭火陽道:「我懷疑是挖錯了方向,這裡是棺尾——傳統的棺槨都是頭大尾小,挖錯方向會越拉越緊。」
蕭子玉望著朱子湘:「有這可能嗎?」
朱子湘搖頭:「絕對不可能,我們都梁自古到今葬人的方向都是頭朝南腳向北或頭向東足朝西,這山坡是坐北朝南,所以方向絕對不會出現蕭火陽說的那種情況。」
蕭子玉問道:「打不開那又是什麼原因呢?」
朱子湘不說話,手持燭光走近棺槨認真檢查後,就向蕭火陽要了一柄斧頭,用斧背在兩邊的棺材幫部使勁敲打……然後停下來說:「現在再試試看。」
這一次果然有了效果——棺槨蓋竟然動了,蕭火陽興奮地說:「朱師傅你真神了,你到底使了什麼法術?」
朱子湘笑道:「我使了最簡單的土法術,你們看這棺蓋與棺身的合口處是用土漆密封了的,霸王硬上弓,一百條漢子都拉它不動!剛才我用斧頭把這些漆敲鬆了——沒有了阻力的棺蓋當然容易拉得動。」
經朱子湘一解釋,眾人一下就明白了,蕭子玉此時最關心的是棺內的寶物,罵道:「這麼簡單的事都解決不了,你們真是笨得可以!還不開棺愣著幹嘛!」
蕭火陽於是指揮著眾莊客,一邊打著號子一邊一點點把棺蓋拉了出來……
棺蓋開了,看著黑幽幽的棺室,蕭子玉此時反而不是那麼焦急,他的這一舉動誰也弄不明白,蕭火陽忍不住催促說:「老爺為何不看啊?」
蕭子玉彷彿是被蕭火陽提醒了,這才把四支蠟燭並在一起走近棺材,也就在這一刻他不由自主驚叫了一聲:「啊——」
「老爺,你看到寶物了?」蕭火陽仗著蕭子玉的器重也擠了過來,他向棺室一看也吃了一驚,叫道,「棺內空空如也,連屍骨都沒有!朱師傅這是怎麼回事?!」
眾莊客圍過去,果見蕭火陽所言不假,都把目光投向了朱子湘……蕭子玉清醒過來後也望著朱子湘:「可以向我解釋這是為什麼嗎?」
朱子湘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見蕭子玉質問就說:「事實如此,我想怎麼解釋都是徒勞。」
蕭火陽怒道:「姓朱的,我看你是存心耍我們,我們費了一番這麼大的功夫,後果當由你承擔!」
蕭火陽開了頭,眾莊客也紛紛指責朱子湘……井下正吵得不可開交,井上突然傳來呼救聲——是蕭子玉最熟悉的聲音,叱道:「不許吵,好像是鵬兒在叫!」
「鬼,鬼……穿白衣服的鬼……救命……」果然是蕭鵬在呼救。
蕭子玉拚命向上爬,他的頭剛探出井口,蕭鵬就一聲慘叫:「鬼!又一個黑鬼——」隨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鵬兒是我,我是你爹。」蕭子玉走過去扶起蕭鵬,「鵬兒,我是爹!」
此時的蕭鵬已經暈厥,嘴裡含混不清叫道:「鬼……白鬼……」
也就在此時,蕭子玉又聽到女人的悲哭聲,和昨晚聽到的如出一轍……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刻,留在井上的另外幾個人卻不知去了哪裡……
蕭子玉記得,這井上除了蕭鵬,還有譚小苦和兩個負責吊土的莊客,於是叫道:「譚小苦,譚小苦——」
沒有人應答,只有早風刮動滿山樹葉的沙沙聲……隨之女人的悲哭聲也變得越來越清楚……譚小苦他們去了哪裡呢?原來這裡只剩蕭鵬,難怪他會受驚。蕭子玉又叫了兩聲,這次除了聽到女人悲哭聲,還明明白白看到一個身著白色長裙的女鬼從不遠處掠過……此情此景,讓不太相信鬼神的蕭子玉也毛骨悚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