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傳部長 第27節
    吃晚飯的時候陳默問了一下龍孝義書記,明天準備去什麼地方。龍孝義只是一笑,說,明天再決定吧。陳默不好再問,從接觸的過程來看,龍孝義行事與其他的官員似有不同,喜歡的是行俠仗義一類的行事方式。烏巢鎮上把自己的名片給那個被砸面的車司機的做法就很典型。一般來說,具有一種俠義精神或者說是俠義情結的領導人,都比較容易以個人為中心,行事也容易八卦一點。龍孝義肯定心裡對明天要走什麼地方心中是有數的,他不說出來,也許是想要來一個突然襲擊了。

    這天晚上陳默沒有在賓館睡,而是回到宿舍,打電話把龍永壽找了過來,詢問了一下烏龍鄉的情況。龍永壽匯報說,上午他和羅蘭等人趕到烏龍鄉,指導鄉里把鄉黨建辦公室重新規劃了一遍,軟件都已經佈置好了。陳默有些不放心,當下叫司機來,說,永壽,你再辛苦一次,陪我去鄉政府,我們還是再檢查一遍。

    兩人上了車,直接就去了烏龍鄉。車還沒有走出縣城,陳默突然想到了什麼,就在車上打了烏龍鄉黨委書記侯軍一個電話。說,侯書記,我是陳默。侯軍那頭笑著說,陳部長您好,有什麼指示嗎?陳默聽見對方手機裡比較嘈雜,有唱歌的聲音,心想侯軍肯定是在城裡了,說不定就在KTV包廂裡喝酒唱歌。現在的鄉鎮領導大多是從縣裡去的,家都安在縣城,有事的時候去一下鄉里,平常時間多在城裡,說是搞橫向聯繫。陳默想著,就問道,沒什麼指示,你是在鄉下還是在城裡?侯軍也還老實,說是在城裡,正在陪幾個朋友唱歌呢,部長您有空沒有?有空也來唱歌吧。

    陳默就笑,說,好瀟灑啊,今天晚上我看你是唱不成了。我們要立即去烏龍鄉政府,你這個封疆大吏,總不能不去吧。

    侯軍笑,說,您要去我們鄉里?哎呀,我這裡沒有車呀,您來接接我們?

    陳默又笑。侯軍說是我們,這說明在唱歌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了,說不定鄉長聶綱也在。問清了地方,就叫司機撥轉車頭,去歌吧接侯軍。到了歌吧下面,就見侯軍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後面跟著鄉長聶綱。見了陳默,因為是自己的掛點領導,侯軍熟不拘禮,笑著說,陳部長,我們下來唱唱歌,不想讓您抓了現行。

    鄉長聶綱酒喝得少一點,也許是酒量更大一點,不顯出醉來,只是憨笑。

    侯軍說,部長,您批評我吧。不過錢不是鄉里出。我抓了一個冤大頭,我那妹夫是個弄礦的,有幾個閒錢,叫他請一次。

    陳默就說,你們在鄉下辛苦,進城娛樂一下也是可以的。今天我要打擾你們的雅興了,我們得去一下鄉里,不是信不過你們。我做事,還是要事後督察一下的。

    侯軍就笑,說,不打擾不打擾,反正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這個時候正好抽腳,不然就要被灌倒的。

    大家上了車,一路往烏龍鄉趕。路上,侯軍問道,部長,是不是領導要來我們鄉?陳默就說,這個還不知道,但還是要做好準備的。萬一領導來檢查,不能出癟殼。龍永壽說,侯書記他們非常重視的,今天白天是總動員了。

    陳默笑著說,今天上午我陪同龍書記他們檢查了烏巢鎮,出了問題。當下就把情況概略說了一下。龍永壽沒有說什麼。侯軍卻說,這也難怪,龐老虎是一民書記的嫡系。當年就是一民書記的秘書,牛氣一點也是正常了。陳默就問,龐大德怎麼有一個龐老虎的綽號。侯軍笑著說,龐大德上任時,礦山安全監理站站長是一個諢名叫野狼的傢伙,是縣礦管局局長的外甥。野狼把持礦山十多年,關係硬得很,紅黑兩道都吃得開。歷任書記、鎮長都要買他的賬。龐大德多次想把他搬開,都沒有成功。後來有一次礦山發生火並,龐大德帶著縣武警的幾十個人,幾十條微型衝鋒鎗上山,把械鬥雙方來了個一網打盡。順手還把野狼的兄弟們給逮去了十來個人,最後通過這些人供出野狼組織黑社會的證據,把野狼逮捕了。野狼被逮捕後,龐大德把他那個其實也是爛兒的舅子安排去當了安全監理站站長。還招兵買馬組織了一個礦山治安巡邏隊,從此橫行礦山。他收拾野狼的手段之特別,動作之迅速,人們說他們是虎狼斗,給他送了一個諢名龐老虎。

    陳默聽著,感覺侯軍說的基本上是事實。龐大德的為人行事,確實有一點綠林好漢,爛兒地痞的樣子。就是這個龐大德,每年的優秀鄉鎮黨委書記,先進黨務工作者之類的桂冠都戴著,聽說前途無量。事涉彭一民,陳默不好參言。就說,現在是法制社會,要提倡依法治國。在鄉里來說,也要依法治鄉。烏龍鄉礦山管理如何?

    侯軍笑著回答說,礦山是一個污水缸,複雜得很。但我們鄉還好,管理還規範。我們規定,礦山管理鄉政府任何人不得隨意插手,更不能給什麼人提供特殊的方便。我說,礦山工作最考驗人的,能夠在礦山鄉鎮搞上十年八載不變色,才是好漢。

    鄉長聶綱說,我們的方針是給礦山經濟發展提供服務。這個服務是依法服務,是在保護礦山資源、當地百姓和企業家共同的利益的前提下開展的。特別是在征地、生態環境等方面,我們比較注意。所以,這些年來我們鄉的礦產經濟從產量上看稍滯後於烏巢鎮。但治安平穩,生態惡化也少一點。應該說,我們的潛力遠遠大於烏巢。

    聊了一下礦山的管理後,陳默重點問了一下燈籠坪群眾的生活生產情況。侯軍說,十多戶人的整體搬遷工作,目前縣裡還沒有專門資金撥出。這些農戶只能暫時搭著親戚朋友家住,有的人在一邊搭了簡易的棚子住著。吃飯和穿衣,全靠縣、鄉兩級救濟,還有其他村民的資助。

    群眾的情緒怎麼樣?陳默問。

    沒有情緒是騙人的。侯軍笑著直言道。我們目前只能好言撫慰。同時發動一些礦山企業捐款,幫助群眾渡過難關。搬遷問題,我們擬定了兩套方案。一是願意搬遷到縣城的,每戶免費撥給一塊宅基地,面積165平方米。建房資金除縣財政補助外,鄉財政再給補助10萬元。二是不願意搬遷到縣城去的,在本地無償撥給宅基地一塊,面積800個平方米。除縣財政補助之外,鄉財政每戶補助5萬元。縣財政的補助一直未能到位,縣城的安置宅基地也還沒有劃撥出來,是這件事的最大困難。到於鄉財政,我們已經盡最大努力了,我們的口號是砸鍋賣鐵也不讓一個人挨餓受凍。說起來,今年年底大家的獎金可能就沒有幾個錢了。

    陳默說,你們這樣安排是正確的。縣裡資金和安置宅基地問題,我向縣委匯報過幾次。但這段時間縣裡主要領導缺的缺,忙的忙,人心惶惶。還沒有時間坐下來研究一下。這次如果市委龍孝義書記來鄉里檢查,你們重點匯報這項工作。最好把他們拉到燈籠坪去看一看,把災民群眾集中起來開一個座談會。領導來一趟不容易,不要輕易把他們放走了。

    那黨建工作,不做重點匯報了?侯軍問。

    黨建工作看一看你們今天佈置的軟件也就行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說著話,不知不覺就到了烏龍鄉政府。陳默直接就去了黨委會議室,看了牆上的東西,見入黨誓詞、黨員權利和義務、黨員花名冊、各項制度,都已經弄得很規範了。看完了牆上的佈置後,大家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侯軍叫秘書給陳默送了一摞材料,是專門為明天的匯報會準備的。材料很全面,從經濟到黨建,從礦山管理到社會治安計劃生育,還有災後重建,面面俱到。陳默說,不錯。

    侯軍笑著說,這是龍部長、羅部長他們幫助的,還是部裡的大筆桿子幫助擬稿的呢。

    陳默認真看時,發現是陳引的手筆,不覺好笑,說,我們的新聞幹事都給你當秘書了,有沒有補助呀。

    侯軍笑,說補助沒有,煙還是有一包的。

    陳默略略看了一下稿子,笑著說,面面俱到,反而沒有了重點。這樣吧,我給你們提一個建議,你們兩人都作一下匯報,侯書記匯報一下黨建工作,聶鄉長重點就匯報災後重建,特別是燈籠坪的問題。你的任務,就是要打動領導,讓他們主動提出去燈籠坪看看。

    聶綱見安排自己向市委書記匯報,不由得高興起來,說,行,我盡力。

    接下來,大家研究了一下細節。在慰問受災農戶的問題上,陳默做了具體的指示。一是要選擇幾家住戶乾淨的農戶,最好是要有一個可愛的五六歲的小孩子,好讓領導抱著照相;二是要鄉政府準備五千塊新錢作為慰問金,由工作人員在進入農戶家時遞給龍書記和胡部長。三是開座談會前,要對受災農民進行交代。可以哭,但不要太過,以免領導太難過。重要的是要展現受災農戶積極抗災自救、樂觀向上的精神。援助請求要說清楚,爭取領導對救災項目的許諾。

    陳默指示完後,龍永壽做了補充,強調了一個自然不做作的原則。龍永壽說,剛才部長做了重要指示,希望鄉里面認真貫徹落實。我只補充一點,明天的接待,講究的是自然而然,不做作,不要掛任何歡迎的標語橫幅,匯報也盡量不要照念稿子。

    侯軍和聶綱最後表態,堅決完成任務。今天晚上立即就給村支部和駐村鄉幹部打電話,叫他們先走一走農戶。

    陳默最後說,鄉幹部要全部到位,沒有特殊情況不准請假。鄉幹部的主要力量,安排在燈籠坪。但沿途附近的幾個村,駐村幹部必須在村裡工作。說不定領導回來時想看一看,不能到時掛了空擋。陳默又說,明天領導究竟看哪個鄉還沒有定下來。我們要打有準備之仗,燈籠坪滑坡事故影響大,說不定領導要來看烏龍鄉,這才急急趕來。總之一句話,我們要把這次匯報做好,現場準備好。

    陳默講完後,侯軍叫秘書去敲鐘。鄉政府食堂掛有一個破鏵口,原來是開飯時候用的。陳默考慮到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了,笑著說,天晚了,還是明天清早再開會吧。侯軍就笑,說,沒事,鄉政府半夜起來研究工作也是常事,特事特辦。

    當下聶綱笑著說,侯書記你在家給大家開會,我連夜去燈籠坪準備一下。侯軍笑著說,行行,你主外我主內,我給你當婆娘。聶綱笑著出去了。

    陳默對龍永壽說,我們也走吧,不打擾他們的會了。侯軍不放,說,我把幹部召集起來,您也給大家做一個報告吧。陳默笑,說,我還做什麼報告呀,沒有那個癮,你們這樣安排,我已經很放心了。我也得回去,明天清早要陪龍書記他們呢。

    侯軍也就不挽留了。陳默和龍永壽走出黨委會議室時,鄉幹部們陸陸續續地從各自的房間裡出來,向會議室聚齊,大家見了陳默,都親熱地招呼。陳默想,看來,烏龍鄉侯軍還真是夠紮實的,鄉政府裡幹部都在,說明管理不錯。現在的鄉政府,一到下午幹部們就往城裡跑,已經很少有人駐紮在鄉政府了。各地鄉鎮政府,一到晚上,基本上是空巢。

    第二天,陪同龍孝義和胡建設吃早餐後,陳默請示道,龍書記,您看今天去哪兒,看什麼項目?龍孝義用餐巾抹了抹嘴,笑著問胡建設,胡部長的意思呢?胡建設笑著說,你說看哪裡我們就看哪裡,你說看什麼我們就看什麼。龍孝義大笑起來,說,這是什麼話,也不能以我為主呀。這次來隴水縣,還是你說了算。

    胡建設笑,想了一下,問陳默,陳默同志,你的聯繫點是哪個鄉鎮?

    陳默回答說,我聯繫的是一個偏遠鄉鎮,不過也是一個涉礦鎮,烏龍鄉。

    龍孝義就說,烏龍鄉我到過的,就是燈籠坪那個鄉吧。

    陳默回答說是。又說,其實昨天我們只要再往前走二十公里就是烏龍鄉了。因為領導都累了,所以我有心請兩位領導去,也不敢說。

    龍孝義大笑起來,說,怠慢陳默同志了哦。胡部長,我們是不是就給陳默同志一個面子,走一走他的聯繫點?

    胡建設笑,說,我說過的,我聽你的。你是書記嘛,你走到哪裡,我跟到哪裡。

    當下決定去烏龍鄉。陳默又請示道,龍書記,胡部長,我是不是要通知一下鄉里,叫主要領導在家等著?

    龍孝義擺了擺手,說,通知就不必了,不要影響鄉政府的正常工作嘛。

    陳默點了點頭,那我們就打槍的不要,悄悄地進莊?

    龍孝義大笑起來。

    一個多小時後,陳默和龍孝義他們到了烏龍鄉政府。鄉政府大院裡靜悄悄的,只有秘書在家,正在為幾個村民在辦理著什麼事。見有人到來,秘書抬起頭來對著陳默笑了笑,說,陳部長,您來了?請稍等一下,我給這幾位辦完了事就來。

    陳默笑,說,小張,不急,你辦事吧。龍孝義和胡建設也不怪他怠慢,自己在長條凳上坐下了。秘書辦完事後,才過來給幾位領導泡茶,笑著說,陳部長,書記鄉長都下村去了,家裡只有我和兩位值班領導。您看,要不要把書記他們叫回來?

    陳默就笑著徵求了龍孝義的意見。龍孝義說,既然領導都下村去了,把值班的領導叫來就行。

    秘書答應了一聲,跑出去了。一會兒後,和組織委員走了進來。組織委員不認識龍孝義和胡建設,先和陳默打了招呼,說,陳部長,您來了?陳默笑著握了手,說,老周,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市委書記龍孝義同志,這位是市委組織部長胡建設同志。這個年輕人,是市委辦的小龍主任。老周笑著一一問了好,說,我們鄉里情況特殊,是羅娜襲擊時的重災鄉。幹部都下村安排群眾生活去了。

    龍孝義就笑,說,你在家也是一樣的,我們只是隨便走走看看,主要是看一下組織和黨建工作。

    老周說,行,正好我是鄉黨委組織委員。各位領導到黨委會議室坐一下吧,那裡有空調,涼快一些。說著,又對秘書說,小張,你給燈籠坪村掛個電話,叫侯書記和聶鄉長回來。就說是市委領導來視察工作,請他們回來做匯報。

    大家跟著老周,出了鄉政府辦公室的門,上了十多級台階,到了另外一座樓小樓,二樓就是鄉黨委會議室,打掃得很是整潔,窗明几淨,一塵不染。進了會議室後,龍孝義和胡建設也不忙著坐,踱著步在牆上看了起來。胡建設看了一會,滿意地笑了,掉過頭來對龍孝義說,很規範呢,龍書記。

    龍孝義點了點頭,回過頭對陳默笑著說,陳默同志的點不錯呀,佈置得很好。宣傳部也出了點力吧?

    陳部長對我們鄉的組織建設很重視,給予了很多指導。老周插嘴說。

    陳默說,我倒是沒有做什麼,只是把部裡的筆桿子借給他們兩天,協助完善了一些軟件,特別是規章制度。

    看完了牆上掛著的東西,幾個人坐了下來,秘書手提著保溫瓶手拿著幾個瓷杯走了進來,給大家泡茶。一邊說,各位領導,我已經給我們鄉黨委書記和鄉長打電話了,他們馬上回來。請領導稍等一下。

    龍孝義笑笑,說,基層工作很辛苦啊,陳默同志,你也到基層工作過吧?

    陳默笑著回答說,我大學畢業後就是分配在鄉政府,開始是從事團委工作,後來當了一段鄉黨委秘書,再後來就調到縣委辦去了。基層工作的經驗也不多。

    提拔幹部,必須要有基層工作的經驗,這是一個框框,不能動搖。只有在基層工作和生活過,才能更加瞭解基層的疾苦,民眾的願望,才不至於脫離群眾,脫離實際。

    胡建設也說,只有在基層工作過的人,才可能對人民群眾有著深厚的感情。我們現在的工作特別是黨建工作,要帶著感情去做,真正把人民群眾視為自己的父母。只有這樣,才能為群眾所愛戴,所擁護。

    龍孝義和胡建設說這些話的時候,陳默就認真地做著記錄。一會兒後,就聽到汽車的聲音進了鄉政府。張秘書跑了進來報告說,侯書記和聶鄉長回來了。正說著,就見侯軍和聶綱走了進來。侯軍一進門就說,龍書記,陳部長,我們回來遲了,請領導原諒。龍孝義站起身來,和兩位握了手。侯軍說,領導要來,縣裡也不打個招呼。

    龍孝義就笑,說,不客氣,侯書記,我們是第二次見面了嘛。上次在燈籠坪,我們就見過,只是那個時候事態緊急,沒有深談罷了。

    侯軍笑著說,龍書記記憶力驚人。不瞞您說,我還以為您可能認不出我來了呢。那天我是一身泥一身水,回家時連我老婆都認不出我了。您還能認出來。

    當下大家坐定,侯軍問張秘書,中飯安排了沒有?

    張秘書回答說,幹部全部下村去了,食堂人員也放了假,還沒有安排。

    侯軍說,你給大師傅打電話,叫他馬上回來安排中飯,豐盛一點。秘書答應一聲去了,侯軍回過頭來對著龍孝義他們笑,說,龍書記,我們鄉里自己有一個接待制度,規定無論哪一級領導來,一律在鄉政府食堂開餐,所以……龍孝義大笑起來,說,沒意見沒意見,就在食堂吃也罷。侯軍笑了,又說,不過,我們這兩個大師傅,卻也是名師主廚,味道不錯的。

    陳默說,侯書記,今天龍書記胡部長兩位領導來我們鄉里,主要是檢查指導我們的黨建工作,是今天上午臨時安排的。你看,你和聶鄉長誰來為主匯報?

    侯軍說,我和聶鄉長按分工來吧。我具體匯報一下黨建工作。經濟工作由聶鄉長來匯報。只是我們沒有準備,匯報可能會比較凌亂,還請領導原諒。

    侯軍就開始匯報起來,先是匯報了一下全鄉的基本情況,黨員總數,年齡構成、文化構成等等,又匯報了全鄉黨建工作的一些做法和效果。龍孝義沒有記錄,胡建設卻記錄得很是仔細,不時還插話問了一兩句,侯軍都圓滿地解答了。

    侯軍匯報完後,聶綱開始匯報政府工作。聶綱把匯報的重點放在了災後重建上面,主要匯報燈籠坪滑坡受災農戶的整體搬遷及面臨的困難,需要上級支持解決的一些具體事情。龍孝義和胡建設都記錄得很是仔細。龍孝義的神情很激動,說,基層的同志們辛苦了。今天到了烏龍鄉,我感覺自己扎扎實實地受到了一次再教育。燈籠坪的重建,市裡反應慢了一點,我向你們道歉。

    當下,龍孝義提出要去燈籠坪村看一看。胡建設表示贊同,說,一定要去,我們欠群眾的太多,要去還債。

    龍孝義激動不已,說,是的,去還債,還感情債,也要還經濟債。

    過了一會兒,秘書跑進來,報告說食堂中飯已經弄好了,是不是就開飯。侯軍用請求的目光看著陳默。陳默見匯報已經結束了,而且也到了吃中飯的時間,就笑著問龍孝義,龍書記,我們還是先吃中飯吧,下午好去燈籠坪。龍孝義同意了。

    鄉政府食堂在辦公室背後的一個房子裡,也是拾掇得很乾淨。菜已經上桌了,果然以蔬菜為主,細看時,卻頗能看出匠心,這些蔬菜中,有一部分野菜,什麼野芹菜、鴨腳板、還有收藏的干椿木尖炒蛋等,葷菜寥寥無幾,卻也很有特色,一個紅燒魚,一個啤酒鴨,一個紅燒肉。大師傅的手藝果然不錯,一進來就香氣撲鼻,令人饞涎欲滴了。張秘書、老周和大師傅等分別給龍孝義和胡建設端來了一盆清水和雪白的毛巾,大家洗了手,圍桌而坐。這時,食堂門口有個人影一閃,抬眼看時,卻是一個年輕小伙子肩上掮著攝影機走了進來,原來是縣有線電視台的記者,陳默叫道,記者同志,一塊兒上桌吃飯吧。記者也不客氣,在最末座坐下了,說,我緊趕慢趕,就是怕誤了中飯,等下跑不動路。

    龍孝義看一下陳默,慢悠悠地說,陳默同志,也不給我和胡部長留一點隱私?

    陳默笑著解釋,說,龍書記,對不起,是我給縣電視台打了電話。不是想報道領導的行蹤,主要是要通過宣傳報道,來提振全縣群眾災後重建的信心和決心。

    侯軍在一邊也說,陳部長,您是宣傳部長,又是我們的掛點領導,我們卻從來沒有沾過宣傳兩字的光。對外宣傳至今還是我們鄉的短腿呢。這次記者來了,可以多報道一下我鄉的工作哦。

    陳默就笑,說,這要看記者願不願意了。

    記者連忙點頭,說,烏龍鄉的各項工作就我們看來,都是十分扎實的。早就想報道了,主要是陳部長太謙虛,說是自己的聯繫點,就沒有同意。這次來了,一定好好報道一下。

    聶綱請示道,各位領導,上不上酒?

    龍孝義說,不上酒,喝醉了,等下去村裡影響不好。

    胡建設也同意,說,酒留著,晚上回來再上。當下大家就開飯,光吃飯,速度就快了,半個小時解決問題。

    吃飽飯後,秘書送上來漱口茶,大家喝了一會兒茶,就站起來往燈籠坪走。還是原車人馬,陳默搭龍孝義的車,侯軍他們開上他們那台渾身光當響的破吉普,半個小時後就到了燈籠坪村了。在滑坡現場,陳默打電話給前面引路的侯軍,叫把車開到救援現場那裡一下。救援現場的路已經修通了。到了現場,大家下了車,那填滿了一條山溝的滑坡已經全部被運走了。龍孝義突然站了下來,向著山谷鞠了三個躬。大家見狀,也跟在他身後鞠了三個躬。

    此時,山風乍起,滿山的樹颯颯鳴響,彷彿一陣心跳。陳默的腦海閃現出彩虹美麗而略帶憂傷的臉來。那閃亮目光裡的癡情,曾經打動過他,攪得他徹夜難眠。現在,他站在這裡,心裡對她的那份緬懷,她是從無知道了。

    更為重要的是,陳默內心裡的那份疼痛是不能告訴別人的。這裡埋葬了七條鮮活的生命。如果他陳默有著張子誠那樣的勇氣,沒有一點的私心和雜念,敢於承擔責任,那場毫無實際意義的救援,就不會發生。那七條生命就不會隕滅。這是他內心最為隱秘的痛苦,就連舒芳他也不曾告訴過。也許,這也是張子誠內心的痛苦,成為他殺掉自己的最後一個理由。陳默曾經多少次告訴自己,這場救援是必須的,也是應該的。而且,省委、市委、縣委領導都在場,責任不在自己。但是,他又是那麼清醒,任何謊言都無法欺騙自己。

    淚水漫上眼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陳默仰起頭,想把淚水逼退回去,它卻順著眼角肆意橫流,不可遏止。

    這一切,被龍孝義深深地看在眼裡。侯軍想走過去勸慰一下他,被龍孝義擺擺手制止了。陳默低下頭來,見大家都在看著自己,不由得自嘲道,情之所至,難以抑制。影響領導的心情了,請原諒。

    龍孝義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眼裡也閃著淚光,說,陳默同志,情之所至,這份情,是對人民群眾的真情。哭吧,淚水流出來了,心也就會好受一些。

    我一直很自責,不能原諒自己……陳默語氣哽咽地說了半句,就說不下去了。受到他的影響,所有的人眼眶都紅了起來。

    又過了半個小時,大家來到了燈籠坪的另一個受災不嚴重的自然寨。被滑坡毀了家園的燈籠坪群眾都臨時安置在這裡。村三大主幹接到了通知,都在村部裡等著,龍孝義、胡建設分別和村幹部握了手,問了好,大家坐了下來。侯軍作為鄉黨委書記,首先作了介紹,並把領導來意告訴了大家,說是要開一個座談會,要村幹部把這十多戶受災群眾的戶主都請來。村幹部答應一聲後,分頭通知去了。

    沒多久,鄉親們陸陸續續地來了,龍孝義和胡建設站起來一一招呼,請大家成圓形坐下,從自己的公文包裡掏出了一包煙來,叫龍雲散一圈。老鄉們都誠惶誠恐地接過煙,寶貝似的摩挲著,捨不得抽。他們一輩子都沒有抽過這樣好的煙。人來齊後,村支書報告說,各位領導,該來的都來了,是不是可以開會了?

    龍孝義,胡建設和陳默相互看一下,龍孝義笑著用詢問的目光看著陳默,說,開始吧?陳默點了點頭,說,鄉親們,今天,市委領導來到我們烏龍鄉視察,特地來看望鄉親們。侯軍聶綱帶頭,大家就熱烈地鼓起掌來。陳默說,羅娜給我們鄉帶來了很大的損失,特別是燈籠坪發生了大面積的滑坡,造成了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市委、市政府和縣委、縣政府非常關心,今天我們來這裡和大家一起召開一個座談會,共同研究災後重建工作。下面,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市委書記龍孝義同志講話。

    大家又熱烈的鼓掌。龍孝義站了起來,把雙手抬起來向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停下鼓掌。掌聲落下後,龍孝義深情地說,鄉親們,你們受苦了,我代表市委、市政府來看望大家。話音未落,掌聲又響了起來。

    龍孝義說了一些自力更生,重建家園的話後。胡建設也說了十分鐘,然後是群眾座談。發言的群眾不多,說得都基本相同,就是請求政府幫助。有的群眾則擔心整體搬遷到城裡去後,沒有地方就業,生活會成問題。等等。龍孝義和胡建設都認真記錄了。

    最後說話的是一個年輕人。陳默沒想到的是,年輕人談起了張子誠。他說,如果沒有張縣長拚命阻攔我們,滑坡發生時,死的就不僅僅是三個老年人,而是幾十個人。而我們卻打了他。回想起來,我們都覺得對不起張副縣長。聽說他自殺了,我們很難過,建議上級領導追認他為烈士。

    陳默聽著,不由得心裡感慨萬端。那個年輕人,說不定就是向張子誠砸石頭的那個人,他肯定不知道,一個自殺身亡的人,是不可能被評為烈士的。他也許更不知道,張子誠的死,是因為什麼。

    年輕人說起張子誠的時候,龍孝義不由得回頭來看著陳默,目光裡的含義難以用語言表達。有對陳默的讚許,也有一種物傷其類的傷感。座談會結束後,由村支書帶路,開始上門進戶慰問災民,每到一家,龍孝義和胡建設都要緊緊握著戶主的手,勉勵他們振奮精神,相信政府。龍孝義說,大家要相信,黨和政府不會忘記你們。困難是暫時的,我在這裡表一個態,我們回去以後,要加快燈籠坪村的整體搬遷工作進度。盡快讓大家有屋住,有飯吃,有衣穿,有業就,還要讓大家盡快地富起來。臨別時,侯軍就把五張新嶄嶄的鈔票塞給龍孝義,由龍孝義遞給老百姓。接過錢,幾乎所有的群眾都激動得含著淚水,對政府的關心表示感謝。

    從燈籠坪回鄉政府的路上,龍孝義突然提出,沿途多看幾個村。陳默不禁惕然,幸虧昨天晚上早有安排,各村都有鄉幹部下去了。不然,還真難說。沿途看了幾個村後,龍孝義很滿意,對胡建設笑著問,老胡,這兩天跑了兩個鄉,你感覺如何?

    胡建設笑著回答道,烏龍鄉的工作紮實有效,幹部群眾的精神面貌很好,我感覺自己也受到了教育呢。

    龍孝義笑了笑,回過頭來對陳默笑著說,陳默同志,你的聯繫點很不錯嘛。這也和你這個駐點領導有極大關係喲。

    侯軍不失時機地插話道,報告龍書記,我任鄉黨委書記十年了。說實話,像陳部長這樣實幹的領導不多。我們鄉的幹部作風,是陳部長培養出來的。他凡事都親自抓,不辭勞苦,下面的幹部都很感動,也不好意思偷懶了。

    陳默就笑,說,侯軍同志拍馬屁有些過了哦。還是你們鄉黨委鄉政府的工作做得細,你這個黨委書記有水平啊,我可不敢貪天之功。

    回縣城的路上,龍孝義與昨天在烏巢鎮截然不同,很高興。在路上和陳默談天說地,不知不覺就回到了縣城。因為是最後一天,縣委縣政府的領導都聚集迎接,龍孝義和董嵬、彭一民握了手後,笑著說,董嵬同志,我提一個建議,開一個會,我這次下鄉是深有感觸呢,有很多話想在會上說一說。

    董嵬連連點頭,說,行,吃了晚飯後我們就開一個常委會,請您和胡部長做重要指示。

    龍孝義笑著說,指示就不做了,還是和大家交流一下這次下鄉視察的一些感受吧。另外,也有一些具體事情需要落實。

    因為要開會,晚飯時候,酒就比較克制了,大家都只喝了一點。吃飽晚飯後,大家都去了縣委常委會議室,董嵬做了一個簡單的開場白後,龍孝義發表了長篇講話。龍孝義說,這兩天,我和胡建設部長在隴水縣的兩個鄉鎮轉了一圈,感受很深。抗擊羅娜,隴水縣幹部群眾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基層組織激發出了強大的凝聚力和戰鬥力,受到了人民群眾的擁護和愛戴。特別是在烏龍鄉調查期間,我覺得烏龍鄉的黨委、政府是很有戰鬥力的。作為一個重災鄉鎮,我們看到的是振奮的精神,不屈不撓的堅強意志,非常難能可貴。當然,我們的工作也有著一些不盡人意的地方。在燈籠坪調查期間,群眾提了很多問題。比如整體搬遷的資金落實、宅基地落實、搬遷後群眾的生活、就業、就學等,都會有很大困難。就我所知,隴水縣曾經就這些問題做出過研究,也形成了決議,為什麼遲遲沒有落實呢?同志們可能會說出很多的客觀理由。但我覺得,歸根結蒂還是一條,我們的領導幹部對群眾有沒有感情,對老百姓受災有沒有感同身受。如果受災的是我們自己,我們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客觀理由了。同志們,我們的領導幹部,對人民群眾要懷有深厚的感情。要像兒子對待父母那樣滿懷深情才行。沒有這個感情,就會對群眾的疾苦漠然視之。在這個方面,我要做一個自我批評。我和胡部長商量了一下,擬回去後召開一個市委常委會,專門研究全市的災後重建工作,市政府會出台相應的政策。我也希望你們這個縣委常委會能夠研究一下災後重建工作,形成一個完整的,可行的方案。

    龍孝義低頭喝了一口茶,繼續說,我和建設同志參加你們這個會,就是要督促縣裡盡快解決整體搬遷的問題。我們倆就守在這裡,什麼時候你們研究好了,我們什麼時候再回市裡。一天沒有研究好,我們就守一天。一周沒有研究好,就守一周。我要提出一個觀點,在燈籠坪滑坡群眾的安置問題上,要一路綠燈,工作推不開,有阻礙,就換人,換幹部!這次,我到了烏巢鎮,烏巢鎮有一個龐老虎,牛得很嘛。工作方法簡單粗暴,對人民群眾沒有感情。孔子說,苛政猛於虎。一個鄉鎮黨委書記,群眾給了一個諢名叫龐老虎,是好事還是壞事?我看是壞事!老虎就是苛政,老虎就要吃人!面的車司機不遵守交通規則,就砸他的車,是誰給的權力?作為一個領導,要知道民生的艱難,一檯面的車,可能是這一家人的支柱,你砸了他的車,就是打了他的飯碗,就是把他逼向死胡同。別人就可能挨餓,就可能造你的反!

    龍孝義越說越激動起來,整個會議室裡一片靜默,大家屏住聲息,氣氛有些緊張起來。龍孝義喝了一口茶,接著說,在抗災自救的關鍵時刻,這個鎮的幹部不是下到村裡去,而是躲在鎮政府打麻將。這個龐老虎還要睜著眼睛撒謊,說都下村去了。這樣的領導,我不知道是怎麼上來的。組織部門在任命之前,考察沒有?怎麼考察的?那個砸車的人,就是他的小舅子,在礦山上當什麼隊長。這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做法,不是共產黨的做法,是國民黨的做法,是封建君主的做法。在這裡,我鄭重提出來,這個龐老虎,必須要拿下。我們不能任由一個人破壞了我們黨的形象、政府的形象。

    接下來,胡建設也做了發言。胡建設主要是針對幹部作風問題,做了三點指示。一是要求隴水縣委要在近期內,以抗擊羅娜為契機開展一次幹部作風教育。促進幹部作風向務實、勤政、愛民轉變。對於作風漂浮、散漫、粗暴的幹部特別是領導幹部,要進行整治,該撤的一定要撤下來,該換的一定要換下來;二是要切實密切干群關係。縣裡要組織開展一次大規模的千名幹部下基層,進村入戶為人民群眾做好事,辦實事,與老百姓聯絡感情打成一片。要結窮親。幹部的眼光不能光盯著企業家,礦老闆。要多向下看,每一個縣級領導,要交十個窮朋友,窮親戚,每一個科級領導,至少要交五個。真正形成和人民群眾的血肉關係。三是要大力加強基層黨的組織建設。今天我們去了烏龍鄉,他們的黨建工作抓得很好,我們回去後準備樹一個示範點,全市的基層黨建工作都向烏龍鄉看齊。

    兩位領導講完後,董嵬做了講話。主要是認真落實兩位領導的重要講話精神,加強幹部作風建設。董嵬講話後,是彭一民講話。彭一民已經完全進入縣長的角色了,說起話來完全是一副捨我其誰的味道。彭一民說,剛才,市委龍書記和胡部長就我縣的一些情況做了重要講話。高屋建瓴,具有很強的政策性和指導性,我非常贊同。下面,我從政府的角度出發,就燈籠坪滑坡災民的整體搬遷安置提幾條意見。就我所知,燈籠坪滑坡發生後,縣政府原來開過一次會研究整體搬遷的問題,也形成了一些決議。林之風出事後,這事就一時間擱了下來,組織上叫我來臨時主持縣政府工作,我們一定把這事辦好,辦成親民工程。

    彭一民的意見,無非也是把原來縣政府做出的決議重新提一下而已。接下來就是代表縣政府表態,縣財政的資金會盡快到位。陳默就笑,彭一民開始講話時氣勢很足,但到後來因為不熟悉政府工作,提不出具體點子,不得不虎頭蛇尾。

    彭一民說完後,戴偉做了發言,具體就燈籠坪滑坡災民的整體搬遷提了一些意見。一是縣裡撥出的土地補償是一筆可觀的金額。這筆錢除了財政出一點外,還可以採取房地產商出資的辦法。具體的操作辦法是在搬遷安置地劃出一塊更大一點的土地,進行置換。二是搬遷安置房的修建,縣財政也可以先拿出一筆錢來,對外進行招標,與商品房建設打包招標,由地產商先投入資金建設,這樣,可以岔開縣財政資金周轉期。三是請求這次常委會一併研究一下,搬遷安置房屋建設費用等方面的減免問題。

    在財政問題上,戴偉還不失時機地向龍孝義發難,笑著說,龍書記,您親自來我們隴水縣視察工作,也看到了我們縣財政緊張的情況。說起來,這與市裡也有一定關係的,作為礦產縣,我們財政收入中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要上繳中央,自己的可用財政不多。中央每年給我們的財政轉移支付,市裡都要卡掉四分之三左右。這裡我想向您報告一下,市裡對燈籠坪災民搬遷的投入,是否可以增加一點。具體操作,可以先由我們縣財政先墊付。年終時從轉移支付中部分扣除。這樣,市裡放水養魚,我們也活了,市裡也活了。

    陳默不由得笑了起來。戴偉的計算確實是比較精明的,而且膽子也比較大。看來,平時大家對戴偉的看法是不全面的。這個人,作為一個常務副縣長,還是夠稱職。

    龍孝義哈哈大笑起來,說,你這個戴偉同志,真是一把鐵算盤啊。市財政截留各涉礦縣中央財政轉移支付的問題,確實是存在的。你們是大戶嘛,市裡攤子大,不刮你們一點,運轉不下去。但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吧,四分之三,嚇人了一點,誇張了吧?

    戴偉笑著要解釋,龍孝義擺擺手制止住了。龍孝義繼續說,你的意見我同意呢。市裡的財政,也是要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嘛。我回去後和蔡鵬市長銜接一下,就按你的意見辦。你看如何,滿意了嗎?

    戴偉連忙笑著說,滿意了滿意了,我代表災民謝謝您。

    接下來研究幹部調整的事。當然主要是如何處理烏巢鎮黨委書記龐大德的問題。龍孝義說,你們研究幹部問題,我和胡部長累了,就不參加聽了。我們休息,你們接著議。

    龍孝義他們走後,會議接著開。大家的發言主要集中在對龐大德的處理上,紀委書記估計是閒著好久沒有案子辦了,手癢癢,提出由紀委去查一查,看有沒有什麼問題,如果有,就立案查處。組織部長羅章輝不同意,笑著說,龐大德的事,最多也就是一個工作作風不深入,對群眾粗暴的問題,目前在沒有發現什麼違紀問題的時候,紀委出面不妥當的,應該是正常的工作調動。

    也有的人認為,龍孝義書記他們明確提出要處理,不處理是不好向市委交差的,如果僅僅是把他的工作調動一下,無以懲戒和儆尤,雖然說目前還不知道龐大德有沒有什麼違法違紀行為,但作風粗暴,侵害群眾利益這兩項,完全可以進行紀律處分,比如給一個記過之類的處分,然後調一下工作,是完全可行的。

    一會兒後,常委們的意見就逐步地接近了,就是要以作風粗暴簡單等問題為理由對龐大德進行處分,調動工作並降級使用。這個時候,彭一民說話了。彭一民說,關於如何處理龐大德同志的事情,各位都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我也來說一點自己的意見,當然,我今天是以烏巢鎮的掛點領導的身份來發表意見,並不是以主持政府工作的身份發表意見。彭一民說到這裡,陳默就發現戴偉他們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連向來平穩持重的董嵬也不由得臉上皺了一下。彭一民在這個時候強調自己不是以主持政府工作的身份說這番話,恰恰就是提醒大家不要忘了自己作為人民政府臨時一把手的身份,來增加自己的意見的份量。陳默想,彭一民是一個在官場上混了十幾年的領導了,不會不明白大家心裡的感受,為什麼還要這樣說呢?

    彭一民說,作為掛點烏巢鄉的領導,我對龐大德同志還是比較瞭解的。這個同志的性格確實有一些問題,主要是急躁。但我覺得,我們還是要客觀分析。急躁心理的產生,也是一個責任心的問題。責任心強的人不免要急躁。當然,這個同志還有其他一些問題,比如工作中不太注意協作配合,也就是說不夠民主等等。但我還是認為,龐大德同志在烏巢鎮功大於過,不能因為領導一次視察看出了一點問題而抹殺一個同志的工作成績。我的意見,龐大德同志的工作,確實要動一動。不動不好交差。如何動?我感覺同志們已經說了那麼多了,不知道大家想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那就是處理了龐大德以後,會給其他鄉鎮領導什麼樣的引導?我感覺,如果處理了一個龐大德能夠扭轉整個幹部作風,那麼處理他十次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問題是,處理了龐大德,不但不能徹底扭轉幹部作風問題,還可能會寒了基層領導幹部的心!同志們,我們不能因言廢事啊。我建議,龐大德可以調下縣城來,到某一個局裡來任一個領導職務。比如任黨組書記,級別上不變,職權上降一點。既是對他的一個處理,也是對他的一種愛護。

    彭一民說過後,大家發言就不再積極了。彭一民是縣政府主持工作的領導,還是縣委副書記,分管組織人事和意識形態,是縣人事領導小組的組長。他的建議如果縣委書記沒有表示不同意見,基本上也就算是確定了。

    陳默發現,董嵬幾次欲言又止。看來,董嵬心裡是有話要說的,只是有顧慮罷了。從董嵬的種種跡象來看,董嵬在隴水縣委書記這個位置上,不會太長了。也許正因為這樣,他才不想去和彭一民頂著幹。這樣,彭一民的建議就算通過了。

    接下來是誰接替龐大德任烏巢鎮黨委書記的問題。大家都看著彭一民,他的掛職鎮,當然是他提出最為恰當。不知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彭一民看著陳默笑,說,陳部長,你陪同龍書記和胡部長下去視察。對烏巢鎮黨委書記的人選,不知道你有什麼考慮沒有?

    陳默笑笑。自到隴水任職以來,每一次研究人事的常委會他都三緘其口。來了八個多月了,只提拔了一個陳引,還是個副科級。可能也正因為這樣,走動他的幹部是越來越少了,就連宣傳部分管的廣播電視、文化、體育、旅遊幾個局長都來得明顯稀了起來。這也難怪,作為一名縣領導,在常委裡說不上話,別人當然不會買你的賬。官場就是那樣的現實,誰能幫助別人陞官,他就有權有人有面子。陳默見彭一民含笑看著自己,突然心裡一動,有些明白過來了。彭一民是要給自己一點安慰獎了。也許,彭一民對自己能夠順利成為縣政府臨時主持工作有考慮,陳默的退出讓他更有把握。而且,在他找到陳默,要求他作為自己的同盟軍的時候,陳默並沒有推辭。也許彭一民心裡就會有一種虧欠了陳默的想法,於是要把這個果子給他,以示不忘舊誼了。

    陳默說,既然領導動問,我也談一點意見。這些天來,領導點名要我陪同視察,對我來說是一次學習的過程,感觸很深。龐大德同志工作粗暴的問題,我們一進鎮就發現了,給領導的第一印象很壞。對龐大德同志的處理,我覺得還是必要的,不處理,就是護犢子,就會帶來很壞的影響。怎麼處理?我同意一民同志的建議。但我覺得不要操之過急,如果直接就調了縣直局當黨組書記,就是易地為官,是無法向上面交差的。我的意見要放一放,冷處理一下,先擺在一個合適的地方,再慢慢挪。另外,處分還是要的,記過也好,誡勉談話也好,或者其他的也好,要有一個文件下發。這不僅僅是程序,更是向市委匯報的根據。沒有這個根據,就要被動。

    龐大德同志職務變更後,烏巢鄉黨委書記由誰來接替。我的意見,是否由烏龍鄉黨委書記侯軍同志去擔任?侯軍同志政治敏銳性很強,有很強的組織管理能力。烏龍鄉和烏巢鎮交界,都是礦山鄉鎮,情況大體一致,去了能夠很快進入角色。侯軍同志調任烏巢鎮黨委書記,他現任職務可以由鄉長聶綱同志擔任,鄉長在本鄉副科級幹部中提拔。這樣調一下,有幾個理由,一是讓下面長期在基層工作的同志感覺有奔頭。由鄉而鎮,級別不變,但相對重要一些。二是給全縣的鄉鎮領導一個表率,這次侯軍、聶綱同志給市委領導的印象很深刻,我感覺他們的工作確實是不錯的,把他們提上來,用起來,就能給全縣各鄉鎮的領導幹部一個積極的信號。以往鄉鎮主要領導多就由縣直派下去,這當然是一個好的辦法,但也存在一些問題。那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堵住了鄉鎮基層幹部的出路。因此,我建議以後領導幹部特別是一把手的配置,要劃一個槓槓,有一個比例。由縣直派的百分之幾,由鄉鎮提的百分之幾,鄉鎮提的比例應該大於縣直派的比例。這樣,縣直機關和鄉鎮幹部的積極性都提高起來了,也堵塞了任人唯親的路,有利於幹部的成長。

    陳默一口氣說完後,觀察了一下大家的反應,董嵬的神情是無可無不可,他是即將離開的人,已經無所謂了。彭一民的神色則盡量保持一種欣賞甚至是支持,他給了陳默一個人情,當然要把這個人情給到底,給得他能夠心懷感激。人大主任張伯仲的神情是微笑,他向來對陳默還是比較支持的。戴偉的表情陰晴不定,既要表示出支持的神色,又因為陳默支持了彭一民的提議而有些惱怒。當然,他也能夠理解陳默的心情。在這個會上,縣政府主持工作的領導塵埃落定後,他自己不也抱其雄而守其雌了嗎?政協主席安若山則閉著眼睛,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似乎是睡著了。他本來就是列席常委會,無可無不可。

    組織部長羅章輝首先發言支持了陳默的提議。他說,陳默同志的提議,我認為是可行的。從組織工作的角度,我感覺,他的意見最大限度地包容了大家的意見,我完全同意。

    羅章輝表態後,幾乎所有的常委也表態贊成,這樣,人事研究也就基本上算是結束了。

    陳默心裡的隱隱壓著的一塊石頭放了下來。這是他來隴水以來第一次參言人事建議,如果沒能通過,自己的威信就真的要完蛋了。他的建議被全面採納,除了陪同龍孝義他們視察使自己披了一張虎皮的原因外,還有著官場上細膩得說不出來的權力平衡的因素在起作用。雖然也算是水到渠成,但仍然不免讓他有一些僥倖的感覺。

    不管怎麼說,在隴水縣官場,他完美地實現了自己第一次由消極而積極的華麗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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